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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 3 章

作者:瓜子和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宴席是京城各家交往中必不可少的场景。


    认识的不认识的、亲近的疏远的齐聚一堂,看着热闹和煦,其实暗流涌动,不动声色传递着京城的新鲜事,言笑晏晏间,不知谁家谁人已沦为席间的谈资。


    今日占据舌根的是刘瑾书。


    刘瑾书自中举就被各家惦记上了,奈何人家一心只读圣贤书,根本无心婚配。与他同龄的都当爹抱俩抱仨了,他还慢悠悠的不着急。


    “他不急,急坏了他娘,这不,到底相看来了。”说话的是周夫人,满头珠翠,穿着入时,却怎么也遮挡不住眉目间的小家薄相。


    她往前面林荫掩映处抬抬下巴,眼中不乏艳羡。


    席间一静,数道灼灼的视线看过来。


    那是平阳侯府景色最美、最幽静的一处水榭,隔着郁郁葱葱的柳林,只能看到水榭飞翘的檐角。


    “看的是哪家姑娘?”有人关切问道。


    “张家刚找回来的那位行三的姑娘。”答话的人看向周夫人,“我记得你先前还想与张家做亲来着,好像就是她吧。”


    周夫人撇撇嘴,“原以为都是张家的姑娘,差也差不到哪里去,没想到……唉,我们也是被人骗了。”


    连周家这样的门户都瞧不上她,更别说刘家了。


    草鸡怎能变凤凰,一个粗鄙村姑,若能压得过满城名门闺秀,那才骇人听闻呢!


    席间气氛旋即活跃,高高低低的笑声浪花一样荡开,当碰触到林荫下的一行人以后,浪花迸碎成泡沫,然后消失在灿灿的阳光中了。


    林荫处,婢女引着蒋夫人走向水榭。


    蒋夫人身旁是一个个子高挑的小姑娘,穿着月白底儿绣红牡丹对襟长褙子,雨过天青百褶裙,素雅中带着娇俏,走路生气勃勃的样子,一下子就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许是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小姑娘扭头望过来。


    鹅蛋脸杏仁眼,鼻梁高挺,嘴唇红润,透着恬静俏丽,眉宇间又带着几分爽利。容貌不俗,但在美女如云的京城闺秀中,还算不得拔尖。


    就在这时,小姑娘笑了一下。


    那笑容又真挚又明亮,就像和煦春风拂过灰败寂寥的枝头,瞬间千树万树桃花开,瞧得人心里暖洋洋的,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那是……张家三姑娘?”


    和传闻中土里土气没见识的乡下妹不一样,莫非有人故意诋毁人家?


    灼灼目光纷纷落在周夫人身上,烧得她脸皮着了火,沉默也不是,分辩也不是,只恨张小满生得这样好,也没一点畏畏缩缩的姿态,竟让她当众丢了面子!


    她又恼又酸,“为了刘公子,可是下苦功夫了。”


    一句话,引得众人看张小满的眼神又变得复杂,不知谁发出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倒是委婉地表达了这些贵妇贵女们的心情。


    暖风飒然而过,闲言碎语还未飘至小满耳旁,就被风吹散了。


    虽说对这次相亲不抱期待,可此时她代表着张家姑娘,也关系着嫡母的脸面,说不紧张是假的。


    她轻轻吁出口气,随嫡母走上栈桥。


    丫鬟通禀的声音刚落,平阳侯世子夫人小蒋氏已经迎出来了。


    “姨母。”张小满屈膝问好。


    小蒋氏细细打量一阵,冲蒋夫人点头笑道:“在你身边养了这许多日,果然进益不少,瞧着像个大家闺秀了。”


    蒋夫人斜睨她一眼,“什么叫‘像’?我们小满本来就是。”


    她语气有点呛人,可姐妹二人自小玩闹惯了,小蒋氏丝毫不以为意,“是是是,是我说话不妥当。”


    又压低声音道:“咱们快进去吧,我大姑姐一大早就到了,问了你们好几次。”


    蒋夫人一听,急忙拉着张小满趋步入内。


    张小满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平阳侯府是秦夫人的娘家,她早早地来,真不一定是在等她们。况且她们在门口说话,秦夫人准能听见,却依旧在屋里坐着不动。


    两家门第并没有多大的差距,秦夫人这般作态,多少有点傲慢了。


    她能想到这层,嫡母肯定也能,只是为着她的亲事,才放低了身段。


    嫡母在和秦夫人打招呼,几句热情的寒暄过后,提到了她的名字。


    张小满深吸口气,抬眸向座上之人望去。


    瘦削脸,面色发白,颧骨有点高,表情沉静,隐隐透出威严,投过来的目光有审视的意味,并不让人十分难受,却也不大舒服。


    张小满规规矩矩蹲了个万福。


    自打回京,就有教引嬷嬷教她礼仪,乍一看很能唬人了。


    秦夫人浅浅笑了笑,却是向门口瞥了一眼,方开口说话,“坐吧,可怜见的,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头吧,难为你能全须全尾回来。”


    张小满笑道:“和京城的生活当然一个天一个地,说实话,来京城之前,我都想象不到还有人世间还有这样的生活。早饭光是粥就有四五样,加上各色菜肴、点心、饽饽,一张八仙桌都摆不下。在乡下,就是过年也吃不了这么好的。”


    她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着自己的手,颇为感慨,“我刚回张家的时候,第一次见绫罗绸缎,特别的稀罕,就摸了摸,结果手上的老茧立刻把衣服划花了。后来知道那件衣服够买十亩地,心疼得我几宿都睡不着觉。”


    说话时,她有点窘然,却没有任何的自卑,就好像和亲密之人说笑自己的糗事一样。


    屋里的三位太太也都笑起来,窗外柳林也簌簌摆动着枝叶,将林中一两声轻笑掩饰过去。


    张小满又说:“说乡下苦,也没多苦,有衣穿,有饭吃,比起吃不饱肚皮的人,我还是蛮幸运的。”


    倒是个心胸豁达,不一味怨天尤人的姑娘。


    秦夫人的表情柔和几分,嘴巴却依旧不算客气,“宣府偏僻苦寒,强寻乐处,亦有可喜。”


    张小满好像没听出她话里的不以为然,兀自笑嘻嘻道:“那个地方的确穷,庄稼人没多少玩乐的功夫,大部分时间都在为生计忙活。”


    “太阳还没起早,一天就开始了。先是一阵吱吱嘎嘎的开门声,空气里渐渐弥漫烧柴火的烟味,淡淡的,混着热粥的香气,很好闻。”


    “没多久,一个接一个的小后生跑出门,他们肩上背着书袋,笑闹着,朝私塾的方向跑得飞快。”


    “随后,赶早的人们挑着菜担子出现在村口的小桥上,多数是母亲带着闺女,篮子里装着时令鲜蔬,香葱、韭黄、蒜苗、芹菜、萝卜……水灵灵的,都是又胖又嫩的‘尖儿’,准能在镇上卖个好价钱。”


    她脸上漾出一种对往事特有的怀念和惆怅,“阿婆起早贪黑伺候菜地,我天不亮就挑到集市上去卖,攒了一年的钱,过年扯了块红布做新衣裳,可把我美坏了,睡觉都不肯脱。”


    如今新衣裳再多、再名贵,可再也没有那时的感觉了。


    和风带着潮湿的水气,将竹林作弄的萧萧飒飒。


    隐在竹林后的年轻男子,听得有些入神。


    秦夫人不动声色瞥了一眼窗外竹林,这样的成长环境,显然不匹配书香门第的刘家。


    但该有的过场还得走,便又问她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有没有进学。


    蒋夫人给她使眼色。


    张小满明白嫡母的意思,想给秦夫人留个好印象,她就得往琴棋书画上靠。


    可她只有一笔字还算将就。


    说大话唬人不是张小满的做派,她还是选择坦诚以待,“小时候跟着村里的私塾先生读过几天书,马马虎虎罢了。我喜欢跑跑跳跳,一有空就踢毽子跳绳荡秋千,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笑起来,“刚回京城那阵,因为总坐不住,把教引嬷嬷气得够呛,拿着戒尺要打我手心,可惜她没我跑得快,追不上我。”


    蒋夫人暗道要糟,不想秦夫人笑了,“你身子骨一定很好。”


    张小满点头,“还不错,我结实得很,力气也比寻常女子大得多。”


    秦夫人上下打量她两眼,笑容里带了些许别的意味。


    蒋夫人心头一动,刘家三代单传,子嗣单薄,秦夫人自己也三天两头的病,都说越没什么越想要什么,莫非她看中了小满的康健?


    因笑道:“别的不说,这孩子身体是真好,就说早春京城流行的那场风寒,我家病倒大半,府里连着一个月都是药味,她却没事,还不顾染病的风险,没日没夜伺候我好一阵子。”


    “小满性子活泼,说话也有趣,回来的这半年,我笑的比过去十来年加起来都多。”蒋夫人趁热打铁,“打小就和我投缘,当年也就两岁大,人还没有椅子腿高呢,就知道给我打扇擦汗。”


    “别的孩子只嘴上表表孝心,顶多吩咐下人们用心伺候,只有她,是真真正正把我放在了心里。”


    小时候好,大了更好,这话几乎是明着说,流落在外的十四年,并没有让她长歪了。


    秦夫人赞了声,“是个孝顺的孩子。”


    小蒋氏也附和着夸奖几句,秦夫人笑着点点头,又看了眼门口,忽问道:“四姑娘怎么还没到?”


    蒋夫人大吃一惊,带着疑问看向妹妹。


    小蒋氏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秦夫人左右瞧瞧,慢慢解释道,“前几日,张大人约我家老爷吃酒,提到了四姑娘,我以为她今日也会来……”


    蒋夫人一怔,随即大怒。


    怪不得这些日子姚姨娘安分得不存在一样,原来暗地里撺掇张文直接找上刘家。又恨丈夫半点口风不透,提防她到如此地步,为了个侍妾,竟全然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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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的夫妻情分!


    然而当着外人的面,她又不得不维持张家的脸面,只得勉力一笑,用“身子不适”之类的借口搪塞过去。


    秦夫人眼光闪闪,笑笑没说话。


    水榭内的气氛微妙起来,只听得见风过树梢的沙沙声。


    就在这时,一两声似有似无的咳嗽,随风潜入水榭。


    秦夫人脸上现出一抹讶然,下意识看向窗外。


    层层叠叠的竹林后,晃过玉色的袍角,小满眼尖,立时瞧见了,片刻间已猜到树后之人是谁了。


    “去叫瑾书过来。”秦夫人的话还没落地,便有一个丫鬟匆匆而来,在小蒋氏耳边低语几句。


    小蒋氏表情一滞,随即笑着对姐姐说:“四丫头来给你送药了,你说你,居然连常吃的丸药都忘拿了。”


    蒋夫人清楚地知道,这必定是姚氏母女的伎俩!


    因是亲戚家的姑娘,又有张老爷的话在,侯府门房不敢拦。现在人到了二门,来往宾客那么多,就算再生气也要忍着,总不能让外人看笑话。


    她们笃定,她为了维护张家的体面,会硬生生咽下满腹的怒火。


    蒋夫人深吸口气,“带她进来。”


    她倒要看看,这对母女能翻出什么浪花!


    少顷,张君懿由丫鬟引到了水榭。


    她本就相貌出众,今日又精心打扮了,大红底儿织金缠枝宝相花锦的袄裙,端的是贵气逼人,走路钗环不晃,行礼姿势优美,叫人一看,就知道是名门闺秀。


    一亮相,就把张小满衬得有些素淡了。


    蒋夫人心里窝着火,对她不过略一点头而已,旁的话一句没有。


    张君懿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微笑,“母亲身体为重,虽说是小毛病,可漏一顿,药效就差了。这是父亲的意思,母亲千万不要怪女儿冒失呀。”


    父亲的意思……


    蒋夫人冷笑,这是点谁呢?


    现在没有外人,也不必给她留面子了。


    蒋夫人不紧不慢说:“我身子骨已然大好,早不吃药了,你惯常在你姨娘身边侍奉,不知道也是有的。”


    张君懿咬了咬嘴唇,脸慢慢涨红。


    张小满感受到了她的难堪。


    同为张家姑娘,本没什么谁高谁低的区别,可在大部分人看来,养在姨娘身边,与由嫡母亲自教养的姑娘,还是不一样的。


    一边又忍不住奇怪,明知道会激怒嫡母,四妹妹还是来了,她和姚姨娘是笃定刘家会相中她?


    这边蒋夫人又笑了声,“今儿太阳那么大,难为你白跑一趟,等下回家要好好歇一阵子,省得再把你累病了。”


    说话间已看向秦夫人,语气颇为感慨,“我们家这个四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娇弱了些,冷不得热不得风吹不得,等闲就没胃口吃不下饭,费了多少心力才养这么大,是最让父母惦念的一个。”


    这话听着别扭,张君懿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如今京城女子时兴纤细娇媚,最好有一种弱不禁风、病体瘦怜之感。


    她天生体态丰腴,饭也不敢多吃,好容易才饿出来飘动如烟的细腰。加之姨娘给她的妩媚相貌,张家优渥生活养出来的闲适优雅,以往走到哪里,都能轻而易举夺得所有人的目光。


    她自信,这是文人雅士们最为喜爱的模样。


    姨娘也说张小满和她没法比,只要刘家有和张家结亲的打算,必定会选她。


    可为什么,秦夫人的视线只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儿就移开了,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恶。


    结果和预想的不一样,张君懿心里发慌,不由自主看向在场唯一待她友善的人。


    张小满没有回应张君懿的求助。


    我们扯平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真是心安理得的一句话,她把他们看作亲人,他们却从骨子里瞧不起她,哪怕捧出一颗真心,他们还是看得烂石头一样。


    曾经无比渴求的“亲情”,无数次幻想的、憧憬的“家人”,虚幻如水中的月亮,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碰不到。


    没意思到了极点。


    她看向窗外,阳光从扶疏的树影间筛落,地上点点碎金随风摇曳,又是一年小满时节了。


    陈令安有没有回宣府,有没有打听她的下落呢?


    一声幽幽叹息,夹杂着失落和期盼,传到某些人耳中,就多了些许别的意味。


    秦夫人不由多打量了她两眼,就这一停顿的功夫,窗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慌乱地说着什么,随着沙沙的树丛摩擦声,外面复归于平静。


    水榭里的几人不知发生了何事,茫茫然的。


    门帘霍地被撞开,一个总角小厮连滚带爬进来,浑身抖如筛糠,“不、不好了……锦衣卫、锦衣卫来……要拿表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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