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当天晴空万里。
贺宁站在穿衣镜前整理领结,小声嘀咕着“上次不是办过了”,周纪从身后经过说:“办几场不是办,我就是要让我的婚事全城的人都知道。”
周家人的态度对贺宁来说用泾渭分明四个字可以形容,表面礼数周全,也仅限于此。
比起虚情假意的热情,贺宁反倒觉得这种直白的疏离更让人安心。因为至少这些轻蔑,声势浩大也不浩大,伤不到他分毫。
他们的婚礼筹备得匆忙,连礼服都来不及定制,只能临时在品牌店挑选。
那日贺宁赶到国外的时候,周纪侧颈上还留着狰狞的吻痕,像是被人狠狠咬出来的。
周崇当时脸色阴鸷地盯着贺宁:“你居然还来这里?”
贺宁平静地反问为什么不能,伸手就要拉周纪离开。
贺宁不知道周崇刚才跟他说了什么,只听见周纪自嘲般低语:“拉你蹚这浑水……我是不是做错了?”
贺宁摇摇头,当所有人都对贺宁的落魄冷眼旁观时,只有周纪愿意朝他伸出手。
所以现在,贺宁心甘情愿陪他演这场戏,用一纸婚约洗刷那些“乱///伦”的污名。
反正贺宁早已一无所有,名声、尊严,都随着贺家的倾塌碎成了渣。
“我受不了他这样的爱。”
没有爱该是这副模样,充满算计,扭曲的占有欲,还有那些以爱为名的伤害。
贺宁说:“那就别接受。”
贺宁的手指抚过陈列的西装,忽然想起多年前那时候他也像现在这样,站在试衣镜前整理衣领。只不过当年穿的是纯白礼服,设计师亲手为他别上胸针,店员拉开帘子时布料摩擦发出“唰”的声响。
记忆里的闻君鹤坐在沙发上抬头。贺宁当时紧张得手心冒汗,不停地摆弄袖口的袖口,像个待嫁的新娘似的羞赧不安。
闻君鹤目光在贺宁身上停留了很久,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边缘轻敲,屏幕上的新闻页面早就暗了下去。
贺宁被那目光烫得手足无措。他扑到闻君鹤身上,胳膊环住对方的脖子:“到底好不好看?”
声音里带着撒娇的意味,贺宁说:“你别光看着不说话啊。”
闻君鹤被他闹得没办法,淡淡评价了句“太浮夸了”。贺宁立刻撇嘴说他敷衍,搂着闻君鹤说他想要一切都漂漂亮亮。
贺宁兴致勃勃地为闻君鹤挑了套礼服,纯白的燕尾服,袖口绣着繁复的金线,是他最爱的风格,却也是闻君鹤嫌恶的设计。贺闳兴觉得儿子简直在玩过家家的游戏,并不觉得荒谬而叫停。
那时候的贺宁活得像个不知疾苦的小王子,贺闳兴无底线的溺爱给他铸了层金钟罩,让他觉得全世界都该围着自己转。虚假的朋友们捧着他,恋人会一直在他身边,连那些无理取闹的要求都会被一一满足。
后来贺家倒了,贺宁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标好价格”。
去探监时,他换上轻松的表情对贺闳兴说“我过得挺好,我把自己照顾得也很好”。
贺宁对每一个人这样说,他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玻璃那头的贺闳兴日渐苍老,眼神却愈发锐利,他看穿了一切告诉贺宁说:“宁宁,别难过,失去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
贺闳兴当年说闻君鹤不是良配时,是在保护这个被宠坏的儿子,不要尝到求而不得的苦。
贺闳兴给贺宁筑了二十多年的金丝笼,却没教过他该怎么面对笼外的风雨。等保护罩突然碎裂,贺宁像只被扔进狼群的羊羔,跌跌撞撞地应付着陌生的人情世故。那些曾经巴结他的人,看他的眼神像在看路边的垃圾;曾经唾手可得的东西,如今拼尽全力也够不着。
贺宁渐渐学会把自己缩进壳里,像旁观者一样看着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直到闻君鹤前几日说出他多年心结,贺宁才惊觉自己活得有多失败,想要的爱得不到,该有的信任也寥寥无几。
贺宁这些年把自己钉在原地,像赎罪一般不敢靠近,不敢纠缠,只盼着闻君鹤某天回忆起来,能给他一句“还算识趣”的评价。
他总想着,尽管他爸做过那些事,但他们好歹有过几年好时光。
可闻君鹤压根没这么想过。
多讽刺啊,他们在一起四年,不是一年两年,贺宁掏心掏肺地对他好,到头来闻君鹤宁可信外人几句挑拨,也没给过他半分信任。
那个人还是伤害他的人。
那些温存时刻,在闻君鹤眼里大概只是被迫的敷衍,他的真心,在闻君鹤那里什么都不是。
闻君鹤那日说出他误会贺宁的话时,贺宁看着他,仿佛眼前这张英俊的脸突然腐朽成灰,碎成了一堆骨头。
人人都道闻君鹤清高自持,贺宁在那一刻看透了他骨子里的傲慢与自私,那种根深蒂固的、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肯放下身段问一句真相的冷漠。
所有人都说贺宁骄纵,可真正骄傲到骨子里的分明是闻君鹤。
曾经让贺宁着迷的特质,如今却成了他最仇恨的地方。
原来爱恨就真的在一瞬间。
贺宁坏,也坏得坦坦荡荡,他不需要这种迟来的同情,恶心这种虚伪,更不想再犯贱似的凑上去讨要一点温存!
贺宁对闻君鹤的愧疚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口多年。
可闻君鹤何尝不是用几年的冷暴力,一刀刀凌迟报复了回来?
哪怕闻君鹤是块石头,对他没有一点心动,贺宁都不会失望如此,可闻君鹤明明都知道,他也不是对他一点都没有感觉,他就是故意的。
他忽然觉得轻松,那些自欺欺人的期待,终于可以放下了。
他不欠闻君鹤的,也不欠任何人。
这场长达五年的自我折磨,该到此为止了。
周纪看着贺宁穿着一件裁剪得非常流畅的西服,称赞道:“很好看。”
贺宁对他露出一抹微笑,周纪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贺宁身上那股像清晨初阳底下那份拘谨和压抑彻底消失了,变得无影无踪了。
仿佛一直禁锢他的什么心结彻底消失。
“……纪哥,你也很帅。”
周纪拉起贺宁的手,璀璨的灯光下,他抬起眼:“以后叫我阿纪吧。”
“……阿纪。”
周纪看着他:“贺宁,我们都不要后悔。”
白色的玫瑰花瓣洒落,悠扬的音乐响起,露天下像是被翻新过的草坪上是来往的宾客,贺宁靠着他不是很出色的记忆力,记住了周家大大小小的来往亲属身份。
巨大的露天台上,纯白的背景墙,到处都是鲜花和气球,远看像是精修的风景图片。
贺宁站在人群中央,白衬衫的领口熨帖地贴着修长的脖颈,西装裤的剪裁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笔直的腿线。
阳光透过教堂的彩绘玻璃落在他身上,淡妆修饰过的五官在光影交错间显出几分不真实的精致,整个人像是被镀了一层柔光,他漂亮得像是下一秒就会振翅飞走的天使。
孟轩坐在第三排靠走道的位置,手肘支在扶手上,掌心托着下巴。
他眯起眼睛看着贺宁的侧脸,视线从对方微微扬起的唇角滑到握着捧花的指节,司仪的声音忽远忽近,他想起几年前的另一个午后,贺宁也是这样站在鲜花拱门下,面前的对象是闻君鹤,孟轩记得太清楚了,贺宁踮脚亲吻闻君鹤时那笑容里带着孤注一掷的甜蜜,仿佛要把自己烧成灰烬献祭般的爱。
很刺眼。
现在贺宁的笑容很得体,很标准。
周纪拿起左右手递上来的戒指,然后戴进了贺宁的无名指里。
周纪笑得温柔,贺宁在他脸侧落下一个亲吻,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周牟富和他的夫人坐在台下,听着身边的动静,最终抬起手也跟着拍了两下,嘴角微微扬起形成一个比较满意的弧度。
周牟富想起前几日贺宁来找过自己。
他说:“叔叔,你要对周崇狠不下心,我们这场婚礼办不成,办不成,他会一直纠缠周纪。”
“两个儿子,总得保一个吧,您不能为了个非亲生的,把亲生的不当人。”
婚礼举办的时候,周家走廊尽头的那盏灯始终亮着,保镖像两尊雕塑般立在门外,不敢松懈一刻,仿佛里面关着的不是人,而是一头随时会撕破牢笼的困兽。
房间里传来重物砸向墙壁的闷响,玻璃碎裂的脆声,还有布料被撕扯的刺啦声。床单被扯得半垂到地上,枕头里的羽绒飞散在空气里,飘得像一场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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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宜的雪。
而始作俑者就仰躺在凌乱的床褥间,漆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
他猛地弹坐起来,赤脚踩过满地狼藉,瓷器碎片在苍白的脚背上划出细小的血痕,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疼,只是疯了一样拍打着厚重的房门,指节在实木上撞出沉闷的响声。
“让我哥来见我!爸爸不能这么对我!”周崇的嗓音嘶哑得不像话,“告诉他们,我要死了!让我哥来见我!我要死了!”
门外依旧寂静如死。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变成一种近乎呢喃的呜咽,手指顺着门板滑落,在漆面上留下几道泛红的指痕。
婚礼结束,拍大合照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喧闹和骚动。
宴会是邀请函制的,闻君鹤力量出奇的大,三个安保都没能将他拦在外面。
闻君鹤身上的白衬衫沾了尘,头发也有些乱,像是经过了什么打斗,他从少年时代起无论陷入怎样的境地都会把背崩得很直,姿态挺拔,像一颗青松,所以总给人一种很精神的感觉,他恍惚地把目光抬起来,看向贺宁站着的方向。
贺宁今天打扮得很好看,捧着白色纯洁的花束,像新娘,只是身边站着的人他很讨厌。
闻君鹤第一次感受到大脑和四肢都失去血液的感觉,他从没有这种体验,好像变得无法进行复杂的思考,无名指的尾戒都变得滚烫。
贺宁像是皱了皱眉。
闻君鹤和他遥遥对视着,因为雇主没有开口制止,安保人员也不再动作,没人喝止闻君鹤,他便当着很多人的面往楼梯走去,直直朝着贺宁的方向。
经过第二层的,被地毯绊了一下,手抓住了围栏的木头,才没摔下去。
他站稳了,抬腿要继续不管不顾地往前走,有人叫住他:“闻君鹤!”
是韩卿。
他这一吼,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闻君鹤身上。
贺宁记得他耀武扬威地来到他和闻君鹤的住处门口,拿着个药瓶,告诉闻君鹤跟他在一起是因为受他父亲的威胁,那段时间贺宁总是昏昏沉沉。
他把那几句话翻来覆去地理解,只觉得有一股痛穿过大脑,一直传到心脏,可他连哭都哭不出来,他后来查过那药,就是助勃///起的药。
贺宁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闻君鹤和韩卿要这样羞辱他。
韩卿站在不远处,对贺宁说:“抱歉啊,我没拦得住。”
孟轩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在短暂的诧异后,脸上就挂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看热闹表情,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贺宁眼睑下垂几秒,阳光落在他的脸上,闻君鹤几乎快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被淡淡阴影勾勒出来的清瘦轮廓。
闻君鹤没有理会韩卿,继续往前。
还是贺宁先开的口:“我们好像没给你们发过请柬吧。”
闻君鹤停住了,他看着贺宁定定地道:“……我说了要接你的,我已经把房子收拾好了,我以后都不会离开了。”
他伸出手:“贺宁,跟我走。”
周纪凑到贺宁耳边轻声道:“贺宁,你要是这时候走,我不会怪你的,真的,这是你最后的后悔机会。”
说罢,对他露出了一个安慰的笑。
贺宁最开始看心理医生的时候,最常做的事是在房间里开着电视,坐在躺椅上什么都不想地发呆,不会想到闻君鹤,他就会开心很多。
其实一直困住他的就是闻君鹤。
曾经让他一想起就心头滚烫的白衣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烫得他开始发疼,狠狠灼烧着他的心脏。
时而因剧痛而清醒,陷入泥泞般痛苦的挣扎。
贺宁温柔地回握住周纪的手,他对着安保变了脸,无情地道:“我不认识他们,赶出去,没有邀请函的人,都给我赶出去。”
孟轩看着贺宁眼神在闻君鹤身上一瞥而过,仿佛在看一粒尘土,那般轻视高傲的神情,呼吸突然一沉,手指都在颤抖,那股激动像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里钻。
他知道那个万人嫌贺宁回来了。
那个不屑于讨好任何人的贺宁,只在乎自己,仿佛这世上的情爱都是脏了他鞋底的泥的贺宁。
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