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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

作者:昨夜未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皇后,今晚你要与我欢好吗?


    李珵已然在为皇后身在自己死后铺路了。


    沈怀殷被她气个仰倒,偏偏她摆出一副认真的模样。


    “你若活着,皇位必须是你的。”沈怀殷做出保证,凝着她无神的眼睛,“李珵,你不要想着死遁,将这些烂摊子交给我。”


    李珵看不见她,只可以通过声音去分辨她的情绪,警觉地发现她是生气了。


    “是我辜负你的好意了。”李珵不免愧疚,皇后费尽心思扶她上帝位,她却惹出这么多麻烦。


    皇家惯来都是腥风血雨,每一个皇嗣都不是省油的灯,既然被过继,有了继位的机会,岂会无动于衷呢。


    李瑾与李瑜都是一样的,李瑾野心勃勃,被李瑜遮挡在后,躲在暗处,让人难以发现。


    “你若不想辜负,好好喝药治你的眼睛。李珵,我能让先帝将帝位传给你,也能替你守住江山。李珵,你该知道,没有我的准许,你这些旨意毫无意义,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李珵被揭破心意,羞得满面通红,“我、朕这是为你好。”


    “为你好就是废我的后位?为我好就是盼着自己早死,让我做劳什子太后?”沈怀殷气笑了,从小就倔强,走进死胡同里出不来。如今做了皇帝,不但不改,反而变本加厉。


    她提醒李珵:“若是先帝在,你又得挨一顿鞭子。”


    言罢,她走过去,拿起桌上的两道旨意,看了眼笔迹,道:“沈明书给你写的?”


    不吭声。


    沈怀殷冷哼一声,拿走了圣旨,回头看她一眼,道:“今日起不许见沈相。”


    皇后被气走了。李珵站在原处不解,她不是想要恢复太后的尊位吗?


    小皇帝吃了大瘪,逗笑了观主,她还以为多么强横呢,没想到皇后训一顿,立即恢复原样。


    李珵摸索着走回自己的龙床上,唉声叹气,一时间摸索不透皇后的意思。


    听着脚步声,李珵下意识开口:“观主,她想要什么?”


    观主没好气道;“要你。之前你敢囚禁她,如今怎么不敢了?”


    “我……”李珵也哼了一声,“朕这是给她安排后路……”


    观主不信她的鬼话,冷冷讥讽:“你一个瞎子给谁安排后路?你就是怕你死了,李氏皇族的人欺负她,对不对?”


    李珵无言,伸手去抱着被子,苍白的脸上浮现几分红晕,观主提醒她:“怎么,你觉得我治不好你?”


    不说话。


    “皇后带了李琰入宫,就等李瑾能不能忍得住,若是李瑾不管不问,证明此人心思深。就算是她做的,也未必能要回解药。且此时并无证据证明是她所为,贸然去动手,会惹来李氏的不满。”


    观主慢条斯理地分析眼前的事情,这件事还有个前提,李瑜死了。李珵已经杀了一个妹妹,若无证据再动手,会惹来指责。


    人言可畏。


    旁人以为李瑾天真不谙世事,不会信她野心勃勃。


    所以皇后换角度去查,从李瑾杀夫的案子开始着手。


    这是最近的途径了。


    李珵十分沮丧,睫毛低垂,眼中无光,她不想做沈怀殷的累赘。


    “不过你这么气皇后,我猜晚上肯定过来。”


    “作甚?”李珵眼皮一跳。


    观主:“收拾你。”


    李珵翻过身子,背对着皇后。


    观主说得很准,皇后晚上果然来了,还带了衣裳,预备歇在此处。


    睡梦中的人被推醒,迷迷糊糊地爬坐起来,脑袋撞到一人的肩膀,然后被对方扶着躺下来。


    再度躺下来的时候,自己贴在了里侧,她有些懵,但药物作祟,浑浑噩噩,躺下就睡过去了。


    一觉醒来,身侧还是有人,她疑惑地伸手,刚一伸手就被人打了。


    啪嗒一声,对方呵斥她:“往哪里摸?”


    李珵:“……”


    她不敢动了,窝在里侧,眨了眨眼睛,下一息被人拉起来,她疑惑道:“皇后?”


    “闭嘴!”沈怀殷呵斥她,“聒噪。”


    李珵莫名委屈,但还是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去紫宸殿待着。”


    “我?”李珵意外,自己去了能做什么?她不想去,沈怀殷去拉她出殿,“自己待着,脑子会坏的。”


    李珵叹气,紧紧握着皇后的手,“我、我、我觉得我不适合。”


    “闭嘴,腿脚嘴巴都是好的,有什么不适合,你要偷懒到什么时候?”


    沈怀殷的声音异常冰冷,三两句就吓得李珵不敢辩驳,乖乖地跟着去紫宸殿。


    她已多日没有出殿门,出殿后失去了方向,下意识抓住沈怀殷的手臂。皇后慢悠悠地掰开她的手指,她紧张地开口:“做什么?”


    “你抓疼我了。”沈怀殷提醒她,客气疏离:“手松开,我会牵着你的手。”


    李珵听着她奇奇怪怪的话,觉得哪里不对劲,耳中传来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就像是什么压在心口上,压得自己透不过气。


    车停了下来,皇后起身,牵着她的手,道:“我让人都屏退了,跟着我走,不要怕。”


    李珵点点头,跟随着皇后的脚步,四下静声,好像空无一人。


    一步步走上台阶后,跟随入殿,她静静地听着四周动静,可什么声音都没有。


    “皇后……”


    沈怀殷轻声笑:“连死都不怕,现在怕什么?”


    “不一样,死了是解脱,什么感觉都没有。现在、现在……”李珵苍白的面上浮现几分无奈,“你是不是故意的?”


    “以后,你不许躲在殿内。我做什么,你做什么。”沈怀殷语气冷漠,轻声笑话她:“人不大,胆子不小。”


    李珵被她骂了好几回,想要反驳,对方按住她的肩膀:“坐下。”


    好凶。


    李珵挑眉,提醒她:“朕还是皇帝呢。”


    “一个年轻但想死的皇帝?”沈怀殷讥讽,“是很厉害,自己死成全别人,精神真好。我若是观主,先给你按住打一顿。”


    “你好好说话!”李珵恼羞成怒,唇角抿得直直的,“皇后,你这是以下犯上。”


    皇后瞥她一眼,发现她眼睛看不见,自然无法察觉,索性握着她的手,拿起一旁的戒尺抽上去。


    一戒尺抽得李珵发懵,“你、你、你……”


    怎么还打人呢。


    “皇后、你不可以……”


    话没说完,掌心又挨了下,李珵不懵了,有些羞耻,抿着嘴不说话,思来想去间,又挨了两下。


    “沈怀殷!”


    沈怀殷闻声停了下来,戒尺一断戳了戳她的脸颊:“恼羞成怒了?”


    “什么是恼羞成怒?”李珵纠正她的说法,脸上带着警觉,告诫她:“你现在是我的皇后,不是先帝的皇后,休要以下犯上。”


    沈怀殷面无表情:“我偏要呢?”


    李珵无话可说,总觉得沈怀殷用囚笼将她困住了,她不耐道:“欺负一个瞎子有趣吗”


    “欺负一个瞎子无趣,但欺负一朝天子,看着她无能狂怒,倒是十分有趣!”


    “你……”


    李珵无言以对,气得蹙眉,“皇后,你过分了!”


    沈怀殷自然也有话对她:“比不得陛下下旨废后过分。”


    “你这是在报仇吗?”


    “你见过谁报仇就打几下戒尺的”沈怀殷戳破她。


    李珵不理解她的想法:“那你要做什么?”


    这回轮到沈怀殷无言了,时至今日,走一步是一步,唯有先稳住朝堂,再做定夺。


    李珵目前只是看不见,尚不清楚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李瑾一日不开口,她便一日不放李琰出宫。


    “好好待着,哪里都不准去。”沈怀殷语气凝重,“看不见难道也听不见吗”


    李珵气竭,拿她没有一丝办法,掌心处微微有些刺痛,她伸手揉了揉。这一幕落在沈怀殷眼中,未做他想,将她手拉过来,没想到,李珵先吓到了。


    “做什么?”李珵惊呼一句,“你刚刚都打过了。”


    “哦。”沈怀殷淡淡道。


    李珵不满:“你的哦是何意。”


    沈怀殷冷笑:“原来你还怕疼。”


    “这是疼吗?”李珵又生气,这是耻辱,哪朝皇帝被皇后打手板的,她提醒皇后:“记住你的身份。”


    沈怀殷无言,目光从她苍白的小脸上扫过,轻声笑:“我的身份不需要你提醒,李珵,记住你的身份。”


    李珵挑眉,觉得她今日怪怪的,似乎气自己的,她欲还击一句,对方揪住她的手,急得她就要收回来:“我错了。”


    “错了呀。”沈怀殷很淡然,语气散漫:“陛下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给予我自由,还我太后尊位,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弥补我”


    她的眸子露出自嘲的失落色,可惜,李珵看不见。


    李珵仿若将自己关起来,拒绝与人靠近,更拒绝去窥探旁人的清晰。沈怀殷长睫低垂,完全遮掩了眼中神色,这一幕,李珵无法体会。


    李珵并非薄情之人,她想过做好皇帝,肩负起重担。可人心鬼蜮,她做*错了事情,让自己跌入泥潭中。


    自己已经很危险,为何要拉别人一道入泥潭?


    失明的这些时日以来,她冥思苦想,想要选择两全之法。


    若是治好了,千好万好,若是治不好,她是皇帝,又该如何善后。


    她喜欢沈怀殷,朝朝暮暮间都盼着对方好,但她不能毁了沈怀殷。因此,她想要给沈怀殷自由。


    沈怀殷若走了,她便过继子嗣,选择托孤大臣,风雨飘渺中,她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若是沈怀殷不愿离开,自然是好,江山重任交予她,自己也是放心的。


    她将事情往坏处去想,认真筹谋,自以为完全,没想到沈怀殷如此抵触。


    自由与后位,择其一,不好吗?


    李珵眉目低沉,下意识伸手,不知怎地又收回来,“那你说,该怎么做?”


    “不用你管,你要做的,便是好好养身子。跟着我,哪里都不准去。”


    李珵耷拉着脑袋,怏怏不快,沈怀殷眼中闪过柔软,握着她的,轻轻地揉了揉掌心,“自己好好听着。”


    皇帝因病免朝,各部有条不紊地转动,有事会与皇后商议。


    李珵坐在殿内的屏风后,听着众人的声音,歪着脑袋,听了两句话后,忍不住趴在桌上上打瞌睡。


    她刚趴下来,沈怀殷便将她拉起来,坐好,拍拍肩背,“不许睡。”


    李珵呼吸凌乱,刚想说我是皇帝,沈怀殷丢给她一句:“再睡就去面壁。”


    李珵:“……”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殿下!”沈明书的声音传过来,两人皆是屏息,静静听着沈明书的话。


    她来禀报要事,急需皇后拿主意,但她不知皇帝也在,细细禀告过,皇帝开口:“卿来之前应当有自己的想法,何不一起说。”


    小皇帝?沈明书诧异,朝屏风后看过去,心中奇怪,小皇帝和皇后和好了?


    不对,皇后心性坚硬,岂会轻易动摇。


    多半是见小皇帝染病才会心软。


    她的心思,李珵不知道,她感觉自己好困,几度想要睡觉都被沈怀殷拉坐起来,拍拍肩背,坐姿端正。


    熬了一上午,她撑不住了,挨着皇后的肩膀睡着了。


    沈怀殷没再喊她,扶着她去一旁的小榻上睡下了。


    睡了半个时辰后,她才将人唤醒:“李珵、李珵。”


    李珵皱了皱眉,觉得她烦,刚想说什么,沈怀殷扶着她坐起来,“该喝药了。”


    “你真的好吵……”


    说完后,沈怀殷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好好说话,下午不许睡了。下午给你找事情做。”


    “做什么?”李珵不理解,自己看不见又不会批阅奏疏,能干什么?


    吃过午膳,皇后当真给她找事情做,让人拿了竹简过来,递给她:“自己背一背。”


    “背书?”李珵不理解她的意思,好端端背什么书。


    沈怀殷不给她反驳的机会,“背吧。”


    “这是什么书?”


    “孝经。”


    李珵的面色通红,舔了舔自己干巴巴的唇角,生气,但拿她没有办法,蹙眉冥思。


    沈怀殷不理她,径自处理政事,再抬头时她还在握着竹简,像是憋什么坏主意。


    “李珵?”


    “我会背的。”


    “那你写一遍。”


    李珵:“……”皇后今日是不是吃错药了?


    算了,还是背吧。她默默将竹简摊开,指腹轻轻地去摸索,嘴里嘀嘀咕咕:“皇后,为何让我背这个?”


    沈怀殷讥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李珵无辜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小脸慢慢地浮现红晕,似是羞耻:“你又不是我的母亲。”


    从小到大,她只唤她殿下,不似李瑜李珵她们见面就喊母后。


    “哦,回去后背给观主厅。”


    李珵唉声叹气,除了背书也其他的选择,反是朝臣结伴而来,说起地方的沟渠一事。她抬头静静听着,一事忘了神。


    地方沟渠是难事,地方官想破了脑袋,就为了在旱季时有水灌溉,雨季时及时将雨水排走。


    商议半晌,有人奉上图纸,皇后开口:“容后再议。”


    朝臣陆陆续续退出了,李珵走到皇后面前,“你能和我说说图纸上的图呢?”


    看着她聚精会神的模样,小脸莹白如玉,沈怀殷一动不动地揪住她的耳朵,“我为什么要和你说。”


    她的手指轻轻一捏,望着她的眼睛盈着笑容,眼窝里深水拨动。


    “你有好办法吗?”


    “你会背了吗”


    李珵气竭,这人又气她。她的神色带着不满,道:“你怎么总是故意气我。”


    沈怀殷也是冷淡:“我还没打你。”


    李珵咬牙,她又提起来:“我是你的妻子呢。”


    “哦,你昨日想着废后的,我还是你的妻子吗?”沈怀殷转首,故意重重地哼了一声,又去拍拍她的小脸,“背你的书,背不好,晚上跪算盘。”


    两人各忙各的,日落黄昏,沈怀殷放下手中的事情,领着李珵回去。


    来时坐车辇,回去时,日头西去,温度尚可,她牵着李珵的手,两人慢慢地走着。


    宫人远远地跟着在身后,李珵搭在她的手,许久没有走过这么久的路,走走停停,累出一身汗水。


    回到中宫后,沈怀殷松开手:“自己走回去?”


    回到殿内,李珵便恢复自由,巴巴地跑回床上,翻身躺下,累得直接睡着了。


    观主上前诊脉,沈怀殷也不等,回紫宸殿继续处理政事。


    近乎亥时,皇后又回来,人还没醒,晚膳也没有用。她上前将人拉起来,“吃晚膳了吗?”


    “不想吃。”李珵困得睁不开眼,嘴里敷衍一句:“我待会吃。”


    “不行,现在就吃!”沈怀殷扶着她的身子,一面吩咐婢女:“去拿汤药。”


    李珵半醒半睡,觉得今日的沈怀殷似乎故意与她作对,遐思间,皇后有拍拍她的脸颊,叹口气:“孝经背了吗?”


    “你今日是不是无理取闹?”李珵终于察觉出来,“你晚上要睡这里吗?”


    “臣妾只是觉得陛下太过放纵了,看不见又如何,自己放纵与行尸走肉何异呢?”沈怀殷声音淡淡,没什么情绪,李珵听着她的声音后感觉不到她的情绪。


    “自己穿鞋,用晚膳。”


    李珵沉默,学着自己穿鞋,穿好后,困意消散,精神了不少。


    殿内沉默无声,李珵没什么胃口,尤其是一碗汤药喝完后,更是食不知味,她想起先帝在世时最后几年似乎也是这样。汤药当做饭来吃,还有丹药,反是用膳食时吃那么几口。


    “想什么?”沈怀殷提醒她不吃饭的人,拿手敲敲她的额头,“憋什么坏主意?”


    “没有憋、不对,什么是憋坏主意?”李珵不满她的用词,她有些呆,尤其反应很慢,不像自己平日凌厉的模样。


    沈怀殷放下筷子,神色凝重,看不见就这点好处,不用看她脸色。


    “你憋的坏主意还少吗?要我如数家珍地给你说一遍吗?”


    “不、不用,我自己心里有数。”李珵面色羞得通红,纵是看不见还是眯了眯眼,显出几分气势,“皇后,你近日还做梦吗?”


    沈怀殷不假思索回答:“梦到了,梦到先帝说要掐死你,说不该过继你。”


    李珵:“……”


    不说了,她拿起筷子,万分窘迫,拼命地去扒着米饭,也不去夹菜,皇后见状,给她夹了些鸡肉。


    李珵不甘心,嚼过一口米饭后又问:“皇后,先帝有没有怪罪你。”


    “怪我作甚?是谁做的,她心里有数。”沈怀殷瞥她一眼,却见她无端蹙眉,红唇紧抿,透着一抹不多见的忧愁。


    李珵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事情过去后就过去了,转头就忘了,也不大记仇。


    所以她的脸上多是笑容。


    李珵的心高高提起,鼻尖嗅到皇后身上的味道,她朝前挪了挪,道:“也是,你说有没有人被鬼掐死的例子?”


    沈怀殷被问住了,倏然展眉,见她问得紧张,故意说:“有,肯定会有的。比如你……”


    “不好笑。”李珵不信她的鬼话,低头扒着米饭吃,边吃边想着,转头又问:“皇后,我是不是快死了?”所以你才突然对我好。


    夜色如水,宫灯如银河上的星辰散开。


    李珵问过以后,沈怀殷气笑了:“你明日就要死了。”


    李珵拿着筷子的手一下子僵住,但很快,她嘴角噙出一抹微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皇后,今晚你要与我欢好吗?然后你再一刀杀了我,你的话就会验证了。”


    “闭嘴。再多说一句话,跪你的算盘。”


    皇后觉得她聒噪极了,唠唠叨叨说些没完没了的话,她抬眸,一言不发地幽静望着用膳的皇帝。


    李珵许是真的怕了,真的不再说话,静静地用完一碗米饭。


    用过晚膳,皇后又拉着她去廊下散步,走了片刻才让她回去歇息。


    在她躺下后,皇后去找观主追问,毒究竟何时能解。她确实可以稳住朝廷,皇后监国,皇帝清醒,倒也不会出差错。


    但李珵就这么看不见了?


    观主的心里并不好过,数日以来她改过药方,压住毒,可对于解法,还是一知半解。


    她说:“为何只是看不见而不是毒发身亡呢?”


    “李瑾以为李珵还惦记着姐妹情分,失明后第一时间会过继李琰,她死了,李琰成为新君。”沈怀殷垂眸,凝着自己脚下的亲影,“她想逼李珵过继李琰,又觉得李珵突然死了,我把持朝政,让她捞不到好处。”


    “毕竟我对李琰可无甚感情。她多半没有想到我会恢复记忆,把持朝政,封锁宫廷。”


    李瑾要帝位,更要李珵给李琰铺路,给她铺路,让她二人名正言顺地掌权。


    她是既要帝位又要名声,以为李珵还是和以前一样好骗。


    第52章 还没有接受惩罚。


    李瑾贪婪,贪到让人无语。她想要帝位不说,还想着李珵给她铺路,昭告天下。


    观主不大懂她们姐妹三人之间的感情。李瑜与李瑾都是上官皇后去后,先帝才过继而来的。人的感情有浅有深,先来后到。沈怀殷对李珵的感情深于其他两人。


    她们还没过继的时候,沈怀殷与李珵早就在中宫生活了。八岁的孩子与十三岁的皇后,相依相伴。


    观主蹙眉,道:“你何不将人拘起来细细问?”


    “李瑾筹谋至今,万一不肯说,非要鱼死网破呢?观主,我养大的孩子我清楚,李瑾看似大大咧咧,不谙世事,实则心思最重。”


    李珵为长,从小到大都礼让妹妹们,李瑜要强,李瑾则是看似什么都不争。李珵做到了长姐的风范,也纵容了李瑜李瑾的野心。


    沈怀殷站在三人之外,将三人的心思看得很清楚,所以,她不喜欢要强的李瑜也不喜欢暗处推动的李瑾。


    身在皇家,时时要争,若是不争,处处受人白眼。她理解李瑜与李瑾的做法,但此二人打破底线了。


    观主也是无言,心中不甘,“就这么放过她?”


    “我让人去查其他案子。再等等。”沈怀殷同样心急,但心急无用,徐徐图之,如今当务之急是要稳住李珵的病情。


    好在殿内有观主在,省去诸多麻烦,让她在忧愁之余,感觉很安心。


    隔日,沈怀殷又将李珵带着大殿议事,李珵身子愈发弱,常常困顿,听着朝臣说话,分明是重要的政事,她还是忍不住靠着皇后的肩膀,沉沉睡过去。


    一连两三日,午时还没到,她便悄然睡着了。


    睡醒后吃午膳,不过一个时辰倒头又睡,黄昏时醒来,和皇后走着回寝殿,走走停停,她走路走得十分稳妥了。


    回到寝殿,皇后也不走了,陪着她,也让人将李琰抱过来,陪她玩儿。


    李珵下意识伸手去抚摸小孩子的脸蛋,柔软的肌肤,让人爱不释手。


    可惜,她的母亲心思不正。李珵对这个孩子的喜欢也慢慢淡去了。她摸了摸就收回手,让人抱走,转头询问皇后:“可要过继?”


    早做准备,无法解毒是小,就怕此毒致命。


    她近日困得厉害,上午睡下午睡,晚上也照常入睡,她知晓这是不正常的。


    如今她也不说丧气的话了,但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的,万一自己真的驾崩了,岂不是让李瑜有了可乘之机。


    “陛下喜欢孩子?”沈怀殷知其意而故意不提,“你若是喜欢,就将李琰留下。”


    “我喜欢孩子,但不喜欢李琰。”李珵摇首,她做不到善待李琰,如自己料想的一般,自己若崩,必然会让李瑾跟着她死,至于李琰,废为庶民。


    这才是正确的路。


    皇家本就是人心鬼蜮,尔虞我诈的地方,李瑜李瑾都没错,她们想要什么,自己去争取。


    胜者为王败者寇,她们都想做胜利者。


    她说:“我若死了,将她贬为庶民,我会将李瑾带走的。”


    先帝临死前可以让皇后殉葬,那么她临死前也可以让‘没有过错’的平阳长公主殉葬,毕竟她们之间,姐妹感情深厚。


    听着李珵正经的话,沈怀殷忍不住看向她,想都没想,伸手去揪她耳朵:“不盼着些好?”


    “想盼着,居安思危之理,殿下该懂的。”李珵被揪得变了变脸,一股无力感袭来,愧疚道:“去岁我应该将你送出宫,送到沈家,还你自由。”


    但她舍不得,她想与沈怀殷共度白头,更想朝朝暮暮都有沈怀殷。


    她勉强笑了笑:“皇后,你放心的,朝廷不会乱。你在,乱不了。”


    自己只是眼睛看不见不了,不至于到了昏聩之地。


    说了两句话,她又累了,想要躺下来,但皇后不走,她就不能休息,静静等着对方回答。


    她等了片刻没有等到皇后的回答,心中不免忐忑,浓密的长睫轻轻颤动,她朝着皇后的方向伸手,摸到对方的手臂,心中缓了缓,下意识攥着手臂。


    “皇后?”


    “李珵,你若死了,我便不管这些烂摊子,先帝于我,看似有恩,不过是视我如替身。最后两年的掌权,是我自己争取得来的。我知道,如果我不争,我就会死。”


    “我去争去替她稳住朝廷,可最后,她还是一道旨意让我殉葬。细细想来,我的人生被她毁了。如果没有入宫,我会好好嫁人,无论是什么样的生活,都好过这里。”


    “但我是她的皇后。”


    沈怀殷是第一回提及自己与先帝之间的事情,本以为藏着掖着就不会让人知晓她的难堪。


    她掌权又如何,先帝一道旨意就让她殉葬,多年努力付诸东流水。


    沈怀殷唇角扬起自嘲的笑容,她凝着李珵苍白的面容,“我拒绝你,不是愧对先帝,而是你的名声。我想过,只要我死了,这件事就会过去了。”


    “可我还没动手,李瑾已对你动手了。她已然等不及了。她哄着你过继她的女儿,然后自己摄政,看着光明磊落,无人诟病。实则手段卑劣。”


    李珵无言,只能紧紧攥着她的手臂,听到她那句‘可我还没动手’心口纵然一疼,悔恨交加。


    “李珵,振作起来。我们之间的事情还没结束呢。”沈怀殷凝着她,“等此事结束后,再论我们之间的事情。你的错,还没受到惩罚。但李瑾该死!”


    李珵听得有些晕乎乎,她觉得自己心口的火被水浇灭了,只剩下一潭静水。


    皇后的意思是愿意和她在宫里生活下去吗?


    还没结束是何意?


    还没受到惩罚又是何意?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转不过来了,她想不通,想不明白,只能死死抓住皇后的手臂,试图缓解自己的情绪,“我、我……”


    见她慌张,沈怀殷轻轻地掰开她的手,似乎不想成为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李珵,你对得起我吗?”


    “我与先帝抗争,压制李瑜,扶你上位,你便是这般自暴自弃的吗?”


    李珵没有料到她会说这些话,一时无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无力地抬首,眼前一片黑暗,却什么都看不见。


    “皇后……”李珵无助地去喊她,双手紧紧住膝盖上的衣襟,“我……”


    她想辩驳,想说出自己的努力,可这些努力与自己眼前的处境相比,不成正比。


    她还是辜负了殿下的好意。


    “对不起。”李珵认真道歉,“我可以弥补……”


    “拿你的命去弥补吗?”沈怀殷骤然打断她的话,“还是说用你的命来成全我?”


    李珵耷拉着脑袋,看不见沈怀殷嘴角的冷笑,“李珵,我对你很失望。你与先帝何异……”


    “我和先帝不一样。”李珵骤然开口,面色羞得通红,就连那双小耳朵都染上了绯色,极力解释:“我喜欢你,尊重你,我和先帝不一样。从我懂事开始,我就喜欢你。”


    “那年老道士欺负你,我去杀了他。那回我就在想,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护着你。江山与你,并无冲突。我可以做个好皇帝的。”


    “但你食言了。”沈怀殷语气冰冷,听得李珵心口一颤,跪坐在榻上,喃喃道:“对啊,为何就食言了呢,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弄成眼前的模样?殿下,我知道我错了,却不知错在哪里”


    看着她一蹶不振的模样,沈怀殷心口发疼,不是她的错。走至今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怎么可以算她的错呢。


    是李瑾太过险恶了。


    沈怀殷伸手,指腹擦过她的脸颊,心若温水,“既知错了,便要努力去纠正去弥补。你是皇帝,是万民的希望,你能保证短短数日里我选的储君便能胜过你。”


    “可我的眼睛……”


    “李珵,哪怕你看不见,你活着,他们也不敢欺负我。你知道吗?你若没了,他们会闹会反抗,甚至逼我退回长乐殿。不要说你给我安排,安排得再好又如何呢,你一死,他们就会暴露出来。”


    “李珵,你舍得留我一人在这个世上苦苦挣扎吗?我如今是季家的女儿,与沈家并无关系。我爹娘不疼我,季凝待我生疏,细细数来,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我是怪你大逆不道,可我更觉得你会做个好皇帝。”


    沈怀殷难得长篇大论地鼓励眼前失去希望的人,她是她的妻子,也曾是她的孩子。她比任何人都心疼她。


    她对李珵,有过母亲对女儿的慈爱之情。


    也有难以言喻的感情。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李珵好好地活下去。


    “只要你活着,我便有勇气去面对那些朝臣,如同当初,我困在深宫,唯有你敢与先帝去为我争。哪怕撞得伤痕累累,都会觉得自己是对的。”


    李珵彻底沉默下来。


    沈怀殷扶着她躺下,“你自己想想。”


    周遭空寂,眼前一片黑暗,李珵脑海里都是沈怀殷的话,浑浑噩噩,吵得她头疼欲裂。


    怎么做是对的?


    自己做的是错的吗?如今的自己不是累赘吗皇帝怎么可以失明呢?


    沈怀殷晚间没有过来,李珵自己躺在空荡荡的龙床上,不知为何,自己又睡不着了。翻来覆去,时而去摸索身侧的空位,身侧空荡荡的。


    烙饼似的翻转几圈后,她忍不住招来女官询问:“皇后呢?”


    “殿下回中宫了。”


    “哦。”李珵不免失望,复又躺下来。


    隔日醒得很早,她更衣后等着皇后来接她,一等就到中午,皇后都过来。


    李珵气呼呼地喝了汤药,昨日还是甜言蜜语,今日就不搭理人了。过分!


    嘴若蜜糖,心如冷刃。


    李珵心情不好了,再度闷在床上,什么都不做,也不睡觉。


    皇后在处理平阳长公主杀夫案,案子曾是沈怀殷处理的,皇帝让她怎么断案,她就怎么断。


    如今再度重来,有些棘手,但对于她来说,不算难事。


    这回,她推翻了之前的定案,带着仵作的验尸记录,当年的记录一式两份,一份是她让仵作伪造的,还有一份是后来开棺验尸得来的


    不过,她藏了起来,毕竟杀夫这么大的罪行,不是小事。且李瑾是公主,李珵出事后,她将证据都收拢一遍,待皇后下旨后,不出三日的功夫便找全了。


    并且煽动驸马的家人告了李瑾。


    李瑾杀夫,证据确凿,刑部带人去平阳公主府抓人。


    同时,李氏皇族人替李瑾求情,如沭阳一般的长辈比比皆是,他们齐聚宫廷,希望皇后网开一面。


    在他们眼中,驸马死了就死了,李瑾是皇室的公主,如同王爷杀了王妃,事后,王爷依旧可以娶妻。


    皇族人自认高人一等,是朝廷的主宰,三言两语就将此事化小了。


    皇后静静听着,神色寡淡,不知是谁说了一声:“陛下宠爱阿瑾,姐妹感情深,必然不会降罪于阿瑾的。”


    “去岁事情都过去了,怎么还翻出来。”


    说完这句话,那人悄然看向屏风,皇后坐在屏风后,瞧不见神色,众人对视一眼,心中不服气。


    如今李氏的江山,倒让一个外人来执掌了。


    他们看着皇后,露出不满,皇后摄政,处理李瑾,就是打了李家的脸面。


    众人交谈,声音开始大了起来,“阿瑾与陛下感情深厚,陛下心善,如何舍得处置这个妹妹。”


    “就是,那年陛下病了,是阿瑾四处找太医的。”


    “阿瑾对陛下有恩,陛下疼爱妹妹,先帝在世,也会觉得高兴的。我看有些人故意闹出些动静,震慑我们罢了。”


    “皇后殿下,您看我们来替阿瑾求情……”


    “齐王,杀人者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情。”皇后打断对方的话,“此事刑部自有判断,本宫也不敢包庇。天下臣民看着呢。”


    对方急急道:“你要处死阿瑾?”


    皇后沉默,他怒了,猛地推翻碍事的屏风,哐当一声,皇后的身形露了出来。


    皇后抬眸,直视对方,忽而想开口,外面传来生意:“齐王叔这是要做什么?”


    李珵站在殿门口,捂着唇,轻轻咳嗽一声,扶着宫娥的手,缓缓地迈过门槛,“这么热闹?”


    “陛下,皇后要处死阿瑾。”齐王暴怒。


    李珵脚步微顿,收回扶着宫娥的手,目光淡淡,“齐王急什么、我忘了,李瑾是您的侄女。这个时候着急了,犯错的时候,你怎么就不拦着。”


    “如今闹出人命开始要皇后包庇了。”


    李珵立于殿内,不苟言笑,甚至,冷白的面上浮现不悦,待着帝王的威仪,“哑巴了?”


    这时,皇后走来扶着她的手,她却拒绝了,明明眼前一片黑暗,她却可以幻想出画面,一个个趁着她不在欺负皇后。


    “齐王以下犯上,对皇后不敬,剥夺王爵,降为郡王,无诏不得随意出宫。”


    李珵言辞淡淡,神色冰冷,吓得众人慌了,齐王面上露出阴狠,指着皇后:“陛下说李瑾杀夫,您这位皇后为何与先太后一模一样?”


    “先太后为何与上官皇后一模一样?”李瑾反对齐王,“先帝当年立沈氏为后时,王叔为何不言?欺负朕年幼吗?既然如此,朕也不必顾念亲情。来人,将齐王贬为庶人,阖府赶出京城。”


    “李珵,你放肆,我是先帝的弟弟……”


    “那又如何。”李珵不在意,甚至讥讽道:“如今,你是庶人了,三十杖,赶出去,再说,五十杖。”


    对方愣是憋住了声音。


    随后,李珵凝着虚空,看似是在看众人,她还眨了眨眼睛,“李瑾杀夫是事实,朕若偏袒她,日后百姓效仿,岂不是乱了纲常,有样学样。传朕旨意,平阳长公主李瑾杀害驸马,罪不容诛,褫夺爵位,降为庶人,择日问斩。”


    众人面面相觑,吓得不敢言语,谁再敢说一句,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皇后不敢这么做,但李珵敢!


    “朕本意留李瑾一命,是你们闹上来,将事情闹大,朕做偏袒,岂不是有损朕的颜面。李瑾要怪就怪你们。”


    众人震惊,皇帝这是祸水东引,将责任推在她的身上了。


    事已至此,他们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待人散尽后,李珵才慢吞吞地朝皇后处伸手,前方一片漆黑,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应到皇后就在身边。


    皇后缄默,握着她的手:“怎么出来了?万一被他们看出来呢?”


    这么急吼吼地跑出来极其被人发现端倪。


    两人回到座位上,沈怀殷翻开李珵的手,掌心一片湿腻,紧张得都生手汗了。


    “我可以应付得来,你来做什么?”她拿了帕子细细擦拭李珵的手,一面惋惜。


    李珵却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不在,他们确实会欺负你。”


    沈怀殷无奈,道:“我可以应付的来。你不留李瑾的性命要解药吗?”


    “不要了,为她所驱使,必成大事。我问她要,她就可以给我吗?皇后,你应该更了解李瑾的性子。”李珵并没有那么畏惧,与其将命交到旁人手中,不如自己好好把握。


    她笑了笑,道;“算算日子,许溪就要来了。等许溪来后再定论,皇后,你去找李瑾,只能被动地被她所掌控。”


    所以,等着李瑾来找她。


    沈怀殷觉得她又有斗志了,不免笑了,“我送你回去吧。”


    “好。”李珵觉得困了,突然握紧她的手:“这两日你怎么不来接我?”


    她在寝殿等她两日,从早等到弯,皇后都没有来。


    “这两日,李家人肯定会过来,我担心你和她们碰上,便没有去接你了。”


    “哦。”李珵很听劝,自己站起身,“我自己回去,你忙你的。”


    皇后也不勉强她,她罚了齐王和李瑾,自己还要跟着善后,尤其是李瑾的事情,不能真杀了,还要延期。


    等李珵走后,皇后自己坐下来,看着到底的屏风露出冷笑。


    招来刑部的人,颁布皇帝的主意,刑部尚书也是诧异,这可是公主,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就好了,怎么还会牵扯性命。


    “陛下注意些。”皇后重复一遍。


    刑部尚书领旨,午后去了大牢,传达皇后的旨意。原本以为李瑾会害怕,可没想到,她反而露出笑容,道:“你转达皇后,就说我要见她。”


    再怎么说,她都是皇帝的妹妹,刑部尚书还是去禀告皇后。


    皇后伏案:“不见。”


    得到回复后的李瑾诧异,不甘心,道:“告诉皇后,我有她想要的东西。”


    原本以为对方会心软,可得到的答案如旧,一时间,她开始慌了。


    皇后不理会她的求见,天黑时回到李珵寝殿。许是白日里睡多了,李珵此刻正在伏案刻字,她看不见,只能慢慢地摸索书简上的字。


    刻了两行字后,她又去摸索一遍,慢慢地露出笑容。


    灯火下被毒药折磨的人弯唇笑了,长发披散在肩上,巴掌大的小脸上毫无血色,但她心态好,还会笑。


    沈怀殷慢慢地走近,放缓脚步,没有出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时光荏苒,好似回到多年前的中宫,她初来时,李珵会拿着功课来找她,这里不会那里不会,央求她给解答。


    她解答出来,原本以为李珵记住了,不曾想,回来后就被告知少傅打她手板子了。


    不好好记,偷奸耍滑。


    李珵哭得可伤心,拉着她就要去找少傅算账。那时她不过是无权的皇后,哪里能与上官皇后相比,更不敢去找少傅。


    好说歹说地哄着李珵止住哭泣,晚上替她将上课,弥补不足。


    念起过往,沈怀殷的面上终于浮现了一丝笑容,她缓步走过去,故意放重脚步声,李珵抬起了头,不敢开口。


    “是我,你在干什么?”


    闻及熟悉的声音,李珵轻轻地呼吸,道:“我在刻字,你看看,怎么样?”


    她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被砂石磨砺过。


    她将书简拿起来,殷勤地递过去,“看看。”


    她的开心溢于言表,沈怀殷不好拂其意,接过来看,刻得歪歪扭扭,不好辨认。


    但于李珵而言,已是很大的进步了。


    “不错了。”沈怀殷违心地夸赞,将自己的执念逐渐放下来,目光一扫,扫见她破皮的指尖,忙去拉过来。


    李珵没动,笑了笑:“开始划破的,现在不会了,我现在掌握好了分寸,不会再碰到手。”


    她笑起来,透着一股虚弱,尤其是灯火,更让她添了一股脆弱感。


    沈怀殷心中揪痛,紧紧拉着她的手,道:“下回小心些。”


    第53章 你要自立为帝?


    “嗯。”李珵收回自己的手,伸手去摸索竹简,指腹按住上面的字,莞尔一笑:“李瑾如何了?”


    “要见我。不理会她,先晾着两日再说。”沈怀殷提及李瑾莫名厌恶,早知有今日,当日里便该阻止陛下过继李瑾。


    当年是朝臣说先帝膝下只此一女,过于空虚,先帝当时心里惦记着先皇后上官信,便将此事交给她来办。


    那时她还小,选人时多是选择无父无母的孩子,毕竟这样的孩子不会与父母生别。


    原本以为是不错,谁知晓养虎为患。


    李珵点点头,玩笑道;“李瑾要见你,肯定会喊母后的。”


    沈怀殷比她大五岁,但比李瑾大了七八岁,当年入宫时,女官让李瑾喊母亲,李瑾已懂事了。当时她看着沈怀殷看了许久,憋出一句话:“她和我姐姐差不多大。”


    当时,满宫宫人都笑了,后来,李瑾改口了,李瑜也跟着改口。唯独李珵,一直只喊殿下。


    沈怀殷才不理会她说的话,领着她去洗手,又让宫人去摆晚膳。


    这几日,都是观主陪着李珵吃,今晚皇后过来,观主便不过来了。


    伺候的宫人也被屏退,沈怀殷自己给李珵夹菜,告诉她眼前有什么吃的,将她爱吃的放进碗里,嘱咐她吃慢些。


    没有宫人的殿内安静中带着温馨,李珵低着头吃,且吃得很慢。


    沈怀殷吃过后,放下筷子,看着她吃。见她吃得自然,便放心了。


    李珵失明后,许多事情依旧坚持自己做,也不让宫人来帮忙。以前不爱做的琐事,如今自己也开始摸索去做。似乎做了这些琐事后,*她会有成就感,乃至自己并未失明的恍惚感。


    比如吃饭、更衣,她能自己来便自己来,慢吞吞地摸索。


    用过晚膳,观主来诊脉,李珵面色淡然,甚至带了笑意,但这些笑容依旧无法遮掩面上的憔悴。


    她静静地等着,高挺的鼻梁下的唇角紧紧抿着,睫毛时而扬起。


    “有进步吗?”李珵自己询问。


    观主深深看她一眼,没有回答,她追问一遍,观主才嗯了一声:“进步了些,慢慢来。”


    “真的?”李珵不信。


    观主为难,一旁的沈怀殷朝她点头,她骗道:“真的,不要想那么多,知道吗”


    “好。”李珵欢快了些,转身去摸索床榻,自己主动躺下来,“观主是找到解毒的方法了吗?”


    “没有,你体内的毒要慢慢来,不可急躁。”观主还是不敢欺骗她,就算自己骗她,也瞒不了几日。


    沈怀殷走近,将被子扯过来,盖在她的身上:“先睡。其余的事情有我呢。”


    李珵在,她有了后盾,无所顾忌。


    李珵不在,她处处被人诟病,看似大权在握,但举步维艰。


    她喜欢李珵活着,哪怕李珵瞎了。


    夜深人静,两人退出皇帝寝殿,观主前往偏殿,皇后跟着进去。


    夏日夜晚凉风习习,月亮跃入柳梢头上,高高地挂在苍穹上。


    两人对面而坐,观主让人取了酒,她亲自给皇后斟酒,道:“我知道这些年来,是你照顾她。”


    “算不得照顾,不过是互相帮助罢了。”沈怀殷不敢居功,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膝盖,那里依旧还有些丝丝痛意。


    这些年来,她跪了无数回,模仿上官信,无助地摸索,一直都是李珵陪在她的身边。


    她喝了许多符水,也用鲜血祭祀过还魂阵,都是李珵将她救了出来。


    与其说是她照顾李珵,不如说是李珵救她于水火。


    观主抿了口酒,瞧向外面的月色,“她喜欢你,并非见色起意,而是日久生情。”


    她二人之间年岁相差不多,日久长处间生出感情也在情理之中,与其说大逆不道,不如说她二人在黑暗中相互扶持罢了。


    观主深谙皇室的阴险,李珵跌跌绊绊走到今日,实属不容易。


    沈怀殷沉默,神色凝结,她知道李珵喜欢她,但她不敢回应,更不敢去纵容她。登基之初,她在想,等朝局稳定好,她便离开宫廷,去寻自己想要的自由。


    不等她离开,李瑜就被李珵算计着拿出殉葬的旨意。


    李珵,太过心急了。


    “她胆子太大了。”


    “不,皇后殿下。是许溪说你的病唯有忘记过去的事情才会痊愈。”观主不得不说出真相,“我知道你怪她,但她是为了你的病,是有错,但罪不至死。”


    沈怀殷垂眸敛目,长睫下,掩藏自己的痛,她知道李珵是好心,正因为如此,她才纠结、犹豫,害怕,自己的纵容害了那个孩子。


    断情绝爱,或许会一世无虞。


    在短暂的分别后,她思索两全之法,试图窥见冰山一角,试图满足自己的痴心妄想,更想与李珵好好地过日子。


    可哪里有那么多两全之法呢。


    她的心头跳动得厉害,最近,她找到了一个好办法,但李珵的眼睛瞎了。


    沈怀殷伸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玩笑道:“待她眼睛痊愈后,此事也有定夺了。”


    “你想好了?”观主诧异。


    沈怀殷但笑不语。


    酒过三杯后,沈怀殷回到寝殿,未及沐浴便在李珵身侧躺了下来。


    皇帝生病,免除早朝,帝后不用早起。沈怀殷饮了酒,早上起来得晚,刚睁开眼就感觉小腹上压着,伸手去摸,摸到一只猪蹄子。


    沈怀殷将那只手拍开了,李珵哼了哼,人没醒,梦里生气了。


    看了眼日头,太阳大到刺眼,让人生起偷懒的心思。沈怀殷又躺了片刻,李珵翻身撞到她的肩膀,愣住了,迷惑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


    但她的手摸到了柔软的肌肤,下意识继续摸,却被对方无情地拍开了。


    “做什么?”


    李珵被打醒了,捂着自己挨打的手背:“你怎么打我呀。”


    “谁让你乱摸,你摸哪里?”沈怀殷声音冷冷的,“仗着自己看不见胡作非为。”


    李珵羞囧,回忆方才的手感,好像是……她立即明白过来,“对不起。”


    沈怀殷则是要起榻了,道:“我今日约莫要去见李瑾。”


    “不再等两日吗?”李珵跟着爬起来,抬头又撞到对方的肩膀,疼得捂着额头,沈怀殷也被撞疼。


    她呆呆的,沈怀殷也不好与她计较,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转身拨开她的手,细细去看伤。


    额头都撞红了。


    “你就该自己睡。”


    也不会撞到人了。


    李珵捂着额头,看向她的方向,觉得不对劲,忙解释:“我还没适应床上有人,过两日就适应了。你忍一忍。”


    她就是有些激动了,忘记皇后坐在外侧。


    沈怀殷也不接话,扶着她站起来,“先更衣。你站在这里别动了。”


    “我会自己穿的。”李珵要强,不想事事都让人来帮忙,她只是看不见,但手脚都是好的。


    沈怀殷瞥她一眼,想起来,她看不见,便又开口:“我替你更衣,等会去廊下走走,自己走,不要让人扶着。”


    长久地躺下去,人都要躺废了。


    额头上的红痕直到用过早膳才散了。沈怀殷临走前与观主嘱咐一句,让她多走动走动,哪怕去院子里走走也可以。


    总是这么躺着,又会自暴自弃,憋坏主意。


    午后,刑部尚书又来了。


    皇后出宫,亲入刑部,屏退跟随的人,单独去见李瑾。


    见到皇后过来,李瑾得意的笑了,“我知道母后舍不得大姐姐的。”


    “你想多了。与其受制于人,不如自立,你觉得呢?”沈怀殷踱步至李瑾跟前,抬眼打量简陋的牢房。


    桌椅、床榻都有,不过过于老旧了,被子也是硬的,对于养尊处优的李瑾来说,显然是极其不适应。


    “你要自立?”李瑾震惊地看着她。


    刑部内有皇室所用的牢房,里面都是干干净净,一应摆设也有。但沈怀殷特地吩咐,将李瑾放在普通牢房内。


    牢房常年不见阳光,一股腐朽与霉味熏得人睁不开眼。


    沈怀殷衣衫整洁,周身上下,不染尘埃,与污秽的牢房格格不入。


    李瑾不可置信,浑身颤抖,沈怀殷淡然一笑,道:“不可吗?如今皇帝染恙,我握有朝政,你觉得我为何不敢?”


    “莫要忘了,李珵的帝位是怎么来的,我能扶持她上位,也能拉她下来。”


    “李瑾,你连自己的女儿都不顾,我为何要顾及李珵?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眷顾李珵呢?我是喜欢她,但她再好,也不如自己掌权。你说,对吗?”


    一字字一句句传入李瑾的耳中,秀气的小脸上布满恨意,“你竟敢、你对得起先帝吗?你是摄政,但这江山是我们李家的,与你有什么关系、我告诉你,不会有人信服你的。”


    她气得浑身发抖,面目狰狞,但又毫无办法,“沈怀殷,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你如今自身难保,有什么能力阻止。就连李珵都阻止不了。对了,我还得谢谢你。”沈怀殷笑了,“谢谢你给我机会,谢谢你让李珵瞎了。如果不是这样,李珵岂会甘愿让我摄政。”


    “我不信你敢废帝自立。”李瑾咆哮,“这是我李氏江山,岂容你、容你胡作非为。”


    “如果你的大姐姐禅位呢?李瑾,你为何觉得她要死了,就会过继你的孩子,亦或是将帝位传于你?我不可吗?”


    沈怀殷负手而立,一如往昔,神色中窥不见悲喜,在李瑾发疯之际,她笑了笑,道:“很失望吧?”


    “李瑾,你应该知晓李珵爱我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命都不要了,岂会在意帝位。我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走。”


    李瑾苍白的面容上浮现激动,怒视着沈怀殷;“你会遭报应的,你对得起先帝吗?沈怀殷,你不会成功的,这是我李氏的江山,你做梦!”


    五官狰狞,面露阴狠,她说着最恶毒的话,此刻似乎与李珵之间姐妹情深,处处为李珵着想。


    “我大姐姐爱你至深,你竟然如此对她。”


    此刻说得坦坦荡荡,姐妹情深,引得沈怀殷讥讽:“她甘之如饴,你慌什么。你就要死了,很快,李氏那些人也会去找你。我会一一屠尽,李瑾,是你给了我机会。你放心,为感激你,我会留你全尸的。”


    最后一番话让李瑾彻底崩溃,不管不顾地爬起来冲向沈怀殷。她忘了自己双脚被铁链绑住,刚走两步就狼狈就摔了下来,匍匐在沈怀殷脚下。


    沈怀殷如同叛国的恶人一般,抬脚踩在她的手背上,狠狠碾压,面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李瑾,你去见先帝的时候要说清楚,是你、是你给李珵下毒,是你给我自立的机会。李珵没有守住江山,是因为你。”


    手背上传来钻心的疼痛,可依旧压不住心口的慌乱。


    她狼狈地伏在地上,仰首看向沈怀殷,如同初见那般,沈怀殷圣洁若仙女,是她羡慕的人。一国之母,掌握权势。后来,她又看到沈怀殷被先帝责罚、折磨,心里的羡慕消失了。


    一国之母又如何,还不是被人掌控,先帝打她一巴掌,她都要谢恩。


    所以,要做皇帝。只有皇帝才可以掌握自己的命。


    李珵善良,李瑜野心勃勃,但不可否认,李珵在朝有威望,她是出名的贤良。李瑜更是有舅父的帮助,唯有她,什么都没有。


    韬光养晦就是她该做的事情。李珵贤良又如何,那就让李瑜去杀她。


    等她二人斗得你死我活,自己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本是完美的计划,半路上杀出沈怀殷。


    沈怀殷明明是她们三人的母亲,偏偏只帮助李珵。为什么就因为李珵像条狗一样巴结她吗?


    李瑾觉得她要毁了沈怀殷,只有沈怀殷被废,她就有机会了。


    她偷偷告诉先帝,李珵喜欢沈怀殷,先帝大怒,但很快又冷静下来。


    李瑾纳闷,后来,李瑜偷偷告诉她,先帝要让沈怀殷殉葬。


    瞧,先帝还是信了她的话。


    沈怀殷一死,李珵溃不成军,李瑜又是暴躁的性子,自己慢慢忍,会有机会的。


    但没想到的是,沈怀殷还活着。


    李瑾奋力地爬起来,筹谋多年,功亏一篑,都怪沈怀殷。


    她恨道:“这些年来,我装作依附李珵,巴结她讨好她,哄得她团团转,你知道我多恶心吗?她的眼里没有江山,只有你沈怀殷。李家的江山葬送在她的手中,与我有什么关系?”


    “是她无能,是她陷入美色中,我做了什么?是她自己没有用。”


    李瑾失控地咆哮,心中的吧委屈与不敢彻底压不住了,“是你偏袒李珵,三人中选择最没有用的人,她傻,被人骗,怪得了谁?”


    “李瑾,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教好你。”沈怀殷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教?你教过我吗?”李瑾不满,声音陡然高了,“你的眼里只有李珵,你教她棋艺,教她功课,帮她入朝,她的错事,你来善后。沈怀殷,你帮过我什么”


    沈怀殷却问:“我为何要帮你?我帮李珵,是因为我欠她良多,我不欠你的。”


    先帝过继三个女儿,是为了江山社稷,请名师教导,自己对她们去毫无感情。


    既然她都没有感情,为何要压着沈怀殷对孩子们有感情


    沈怀殷与李珵之间,从来都没有所谓的母女感情。从入宫开始,她们就像是朋友,互相帮助,在无情的深宫里找到最后一缕慰藉。


    她的感情都给了李珵,对李瑜李瑾,自然只能是养母对养女的感情。


    人心都是会偏袒的,她偏袒李珵,是人之常情。


    李瑾激动,挣得铁链作响,自己也疯狂笑了起来:“沈怀殷,你说出自己的心了,你早就喜欢李珵,对吗?”


    “先帝在世,你们便已苟合。先帝是怎么死的,李珵的皇位怎么来的,你敢问你是干净的吗”


    “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如今再说,你觉得有意思吗?计较过往,找别人的错误,丝毫不想自己的错。李瑾,你若真与李珵姐妹情深,李珵岂会不疼你。你杀人,她也会替你隐瞒。她不是傻,只是照顾妹妹罢了。”


    “你再这么折腾也无用,我会让好好活着,活到我自立的那日。”


    言罢,沈怀殷转身离开。


    李瑾跪在地上痛哭。


    须臾后,一人走进来,干净的裙摆逶迤落地,眼睛无神。


    李瑾抬首,触及对方苍白的脸颊,顷刻间,咬牙切齿:“李珵,你竟然如此糊涂。”


    “是谁糊涂?”李珵轻声反问,“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李瑾,我当你做亲妹妹,你却处处利用我。如今,你却说我糊涂,究竟是谁所为?”


    “朕自问登基以来,日夜勤勉,不敢懈怠,挑不出错处。若真要论错,便是有眼无珠,看上你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妹妹。纵你杀人,让你给朕下毒。”


    她叹气,道:“朕可以杀了李瑜,也可以杀了你。朕这双眼睛乃至这条命都不重要了。就拿你和李琰的命来抵。”


    “大姐姐,李琰还小……”李瑾再度崩溃,李珵看不到她的神色,只听到痛哭声,不知为何,她已经麻木了。


    曾经自己最疼爱的小妹妹哭得这么伤心,她都没有动容。


    自己已是铁石心肠了。


    李珵淡淡一笑,“你知道吗?你以前但凡这么哭,我一定会为你出头,但今日,不知为何,我没有一丝心疼。”


    为什么不会心疼了,明明是当年巴巴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妹妹。


    “你有今日,是你自己找的。怪不得旁人。你说皇后为何不帮你,你尊重她吗?你爱护她吗?她只是你的养母,不是你的亲生母亲,没有义务去帮你。你总是在怨怪别人,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


    “你说你这么努力,皇后为何看不到?”李珵无奈,“那你看到皇后的痛苦了吗?你将她的痛苦当做笑谈,你反而说她不帮你。”


    她缄默下来,慢悠悠踱步,听着李瑾的哭声,终是下定决心,唤来刑部尚书:“李瑾杀夫,罪无可恕,罪犯谋逆,两罪并罚,赐凌迟。另李瑾之女李琰……”


    “大姐姐,我求你了、她还小。”


    李瑾大哭一声,想要扑到李珵跟前,铁链子却又紧紧困住她,“大姐姐,我求求求你、我给你解药、我给你解药。”


    李珵不愿,想要拒绝,门外传来果断的声音,“本宫可以封李琰为县主,继续居住你的公主府。”


    沈怀殷离开后,看到门口的马车,觉得不对劲,转头回来,果然看到刑部尚书在门口。


    李珵竟然尾随她而来。


    皇后既然开口,李珵不好反驳,转身朝外走,走了两步,手被人拉住。对方按住李珵,自己看向李瑾:“陛下若无恙,李琰便活着。”


    简而言之,李珵的毒解不了,李琰就得死。虽说拿孩子的性命去威胁,皇后已然顾不得其他,这是她们唯一的路。


    “让院正过来。”沈怀殷吩咐一句,随后牵着李珵的手离开。


    李瑾的哭声被抛在身后。


    李珵看不见路,走得很慢,哪怕有人搀扶着,心中压制,害怕撞到什么,不经意间就走慢了。


    “你怎么过来了?”


    “李瑾说你以前就喜欢我,是真的吗?”


    眼瞎的李珵迫不及待地问一句,“皇后,你回答我。”


    “那是李瑾臆想的。”沈怀殷否认。


    李珵回应一声,觉得不甘心,又问她:“那你现在喜欢我吗”


    以前喜不喜欢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喜欢。以往的事情都已经成了过去,以往喜欢,现在不喜欢,那也是没有用的。


    以前不喜欢,现在喜欢,也是完美的。


    当然,最完美的还是以前喜欢,现在也喜欢。


    李珵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紧紧抓住皇后的手,发觉对方越走越快,她脚下跟不上,匆匆往前扑过去。


    “陛下……”


    沈怀殷稳稳地扶住她,她猛地回神,脸色羞得通红,“我、你怎么走快了。我跟不上你。”


    李珵看不见,错过皇后面上的羞涩,她将李珵扶着站好,触及她粉妍的面容,不得不说:“你惦记以前的事情做什么。”


    “你还没回答我,你现在喜欢我吗?”李珵不死心地又追问一句,甚至还敢去摸皇后的脸,她看不见,只能慢慢地去感应。


    皇后如果说谎了,脸颊就会发红发烫的。


    众人都跟着停了下来,大牢内光线暗淡,他们也不敢直视帝后,甚至在帝后停下来的时候,不忘后退数步。


    李珵静静等着皇后的回答。


    沈怀殷不耐烦,“喜欢你做什么?”


    第54章 你是不是想睡我,又不好意思?


    ‘喜欢你做什么’比‘不喜欢你’还要伤人。李珵听后,半晌没有动脚步,沈怀殷倒不心疼她,不顾自己的身子反而问这些荒诞的话。


    喜欢与不喜欢重要吗?她们已是帝后,喜欢有那么重要?


    她不喜欢先帝,甚至厌恶先帝,但还是与之共同度过十年的岁月。


    她拉着李珵登上马车,关上车厢门,车内登时暗淡了许多,但这些对李珵没有影响,她依旧沉浸在皇后那句话中,整个人闷闷不乐。


    一直到回宫,她都没有和皇后说话。皇后事情多,将她送回寝殿就走了。


    观主也走了,去刑部拿解药。


    寝殿内只有李珵一人。


    她坐在殿内摸索着,走到窗下,让人搬走小桌子,自己躺了下来,听着蝉鸣声。


    躺了片刻,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


    观主前往刑部,拿到了药方,但她不敢去用。


    恰逢此时许溪入宫,观主陡然觉得救星来了,忙将人引入寝殿给皇帝把脉。


    许溪再见皇帝,对方躺在小榻上,两颊消瘦不说,眼窝深陷,瘦了许多。初见时,皇帝意气风发。


    她哀叹一声,伸手去把脉。


    术业有专攻,许溪的医术与观主的不同,观主偏重于身体病痛,而许溪则是疑难杂症,且她在外行走,见到的病症远比观主多。


    诊脉后,观主心头跳得厉害,“怎么样?”


    “是毒。”许溪喃喃其词,陛下怎么会中毒呢?她疑惑片刻,观主将清毒的药方递给她,“他们说可以解毒,但我不敢用。”


    “若是错了一味药,便有危险。老师谨慎些,也是理所应当。”


    许溪一面说,一面接过药方,一时间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但她有了办法。


    道:“先取陛下的血。”


    观主去喊皇帝,轻轻地推了推,皇帝有些迷惑,她便又摸摸皇帝的脸颊,“陛下,该醒了。”


    动作过于亲密不说,也透着大逆不道,哪个太医敢摸皇帝的脸。


    许溪诧异地看着老师的动作,觉得有些奇怪。


    而观主不在意她的想法,将皇帝扶起来,让人去取碗,转身询问许溪:“取多少血?”


    “半碗即可。”


    那也不少了。


    观主眼中闪过一抹心疼,被许溪捕捉到了。许溪疑惑地看着老师,又看向皇帝,心中无端生了闷气。


    取了碗后,观主也让许溪取银针,自己接过来刺破皇帝的手指。针入肌肤,李珵疼得皱眉,“取血做什么?”


    “配制解药。”观主耐心地回她,“别乱动,一根手指肯定不够的。”


    李珵相信她,也不反抗,这么一安静,指尖的疼就会放大。


    刺破第二根手指上,李珵往后收了收手,观主顿了下,随后又将她的手拉回去:“鞭子挨打都不疼,这些还疼?”


    李珵疼得心神不宁,道:“那时心里一口气撑着。”


    气散了,疼得都无法入睡。


    李珵看不见,也是瞪了瞪眼睛,带着一股怨气。


    殿内幽静,香烟袅袅。


    观主心疼李珵,将动作放轻了许多,取过血后,自己给她包扎,嘱咐许溪:“当心些,一次就需成功。”


    李珵的身子越发虚弱,这般取血极其伤身子,一次是迫不得已,万万不能有第二回。


    “知道了。”许溪嘴里答应着,转而又去看老师,蓦然觉得老师对小皇帝好得有些过分了。


    取血罢了,用得着这么心疼?


    许溪端着血走出去,让人去找来猫与兔子,将皇帝的血喂给它们喝下,再让人去熬药。


    过上半日,再将解药喂给它们喝下去,且看它们会不会死。


    许溪坐在廊下,静静看着笼子里的猫与兔子,脑海里回想着老师与皇帝的姿态。


    一双眸子里早就掀起风浪,但她将事情闷在心里,老师进殿后就没有出来过。


    她扭头看向门口,心中困惑,老师不是从不下山吗?怎么会入宫成了院正?


    黄昏时,皇后回来了。她忙起身,皇后走近,朝她颔首:“许大夫。”


    “殿下。”许溪行礼。


    “诊脉了吗?”皇后询问。


    许溪抬头,触及皇后的面容,吓得后退一步,恐她被吓坏了,皇后只好开口,道:“我是你想的那人,但是没有死。如今我是陛下的皇后,不要害怕。”


    太后成了陛下的皇后?许溪糊涂极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太后摇身一变成了皇后?


    荒唐。


    许溪心中波动,但不敢言语,只好吞了吞口水,“许溪明白了。”


    皇后知晓她暂时没有消化,也不问她,入殿去找观主询问。


    两人在对弈,李珵看不见,但宫人在旁提醒她,告诉她观主如何落子,她的脑子里有棋局,所以,她可以指挥宫人落子。


    见她回来,观主将棋子放下,主动走出去,皇后随后跟上。


    两人来到殿外,观主将许溪的解法说了出来。皇后顺势看向笼子里的猫与兔子,“陛下的血中带了毒?”


    血有毒,让猫与兔子喝下去,等同它们也中毒了,便用它们来试试解药。


    皇后依旧不放心,道:“若是成功了,找个内侍也来试试。”


    闻言,观主诧异的看着她,她则波澜不兴,告诉观主:“那是陛下。”


    皇帝的命岂可与寻常人的命相提并论。


    观主颔首,“我知道。”


    皇后转身入殿,这时许溪走了过来,对上老师担忧的视线,“老师,您怎么入宫来了?宫里人拜高踩低,惯会欺负人。”


    “我知道。”


    “老师,您为何入宫?”许溪觉得老师对皇帝过于关心了。这么多年来,多少人求上山里,同样是病得半死。老师对他们一视同仁,从来不会多一分关心。


    观主转身想走,许溪拦住她,“老师。”


    “皇后召我入宫,我还能抗旨吗?”


    许溪咬咬牙,心中不甘,道:“您刚刚对皇帝似乎很关心。”


    观主心神不宁,想的都是皇帝身上的毒,被许溪这么一提醒后,不觉看过去:“你吃醋了?”


    许溪沉默不言。


    观主莞尔,一来就吃醋,她只好解释:“那是天子,你和她比什么?”


    “老师从来没这么关心过我。不过是取血罢了,不是什么大事,您都那么心疼了。”许溪不听劝,正因为是皇帝,素不相识,为何那般亲密呢?


    听她怨怼的语气,观主也笑了,不知她为何这么在意。但自己和皇帝的关系,不可随意说。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欺骗许溪,“那是天子,关系天下百姓,她又小,怕疼也是使然。我治好她,便会回道观。”


    许溪半信半疑,憋着气,“陛下与您道观里的画像中的人有几分相似。”


    “是吗?我觉得不像。”观主一口否决,“不要想那么多,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便好,不要想那么多。我还是那句话,那是天子,与寻常人不同。你也累了,我让人带你去休息,这里我来看着。”


    观主好说歹说将人哄了下去,唤来宫人,带她到自己的住处先休息。


    连日奔波,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许溪走后,她在廊下坐下,等天黑后,喂下解药。


    继续等。


    观主在外面等着,李珵则躺在皇后的膝上,仰首‘看着’虚空,时不时用手去拨弄皇后的长发。


    “我今日生气了。”


    “那就气着。”


    李珵不甘心,“我信李瑾说的话。”


    皇后握着她的手,看着她青紫的指尖,三根手指都是一样的。都这等时候了,她还在纠结着喜欢与不喜欢的事情。


    值得吗?


    她不满,将人翻过来,在她身后拍了一巴掌,“信什么信,好好养病。”


    “你……”李珵莫名被打,小脸羞得通红,又想说,皇后捂着她的嘴巴,“闭嘴,自己身上一堆烂账,还想着七七八八的事情?”


    李珵错愕,皇后低头看着她,眼波流光溢彩。


    “皇后,你还走吗?”


    “去哪里?”


    “那、你要做皇帝吗?”李珵呆呆地问了出来,她和李瑾的对话,自己都听到了。


    皇后说,她想做皇帝!哪怕是皇后,也屈居皇帝之下,性命捏于皇帝之手。皇后之能力,做皇帝也不为过的。


    她问过后,沈怀殷气个仰倒,不过是与李瑾周旋的鬼话,她还当真了。


    沈怀殷沉默,动手将她按住,又打了她几巴掌,“你是想将我除了还是将帝位给我?”


    几巴掌将李珵打懵了,下意识就要爬起来,皇后不准,按住她的腰,忍不住又添两下。


    “嗯?想做什么?”皇后语气冰冷,十分不耐,“脑子里想什么?”


    “你松开手……”李珵嘀咕一句,脸色羞得发烫,动也动不了,一股羞耻爬上心口。她哼了一声,“我就问问问罢了。”


    “能问吗?”皇后不满,揪着她的耳朵,戳戳她的脸颊,“该掌嘴。”


    李珵歪着脑袋,看也看不见,皇后的力气大了许多,她只有挨打的份儿了。


    “皇后、我喜欢你。”


    沈怀殷蓦然顿住,李珵则笑了,脑袋蹭了蹭床上的被子,蹭到额头发红也不在意,反而喜滋滋地开口:“皇后,我真的喜欢你。”


    “嗯,我不喜欢你。”沈怀殷打破她的幻想。


    李珵笑不出来了,唇角抿了抿,歪在她的膝盖上不动弹,但也不开口。


    李珵深知自己不过是痴心妄想。


    沈怀殷觉得她有趣,眼睛看不见,修长的眼睫翻卷着,一下一下地颤动。沈怀殷轻轻地伸手去戳戳眼睫,她惊得一颤,等了等,以为皇后不小心碰到自己,便又躺了回去。


    两人坐了片刻,沈怀殷让人去摆晚膳,待她出来时,廊下只有观主。


    观主打算给它们喂药了。


    接下来一夜就是等。


    观主放心不下,熬了一夜,时时记录它们的变化,一夜后,一猫一兔都活着。


    只是它们不是人,皇后不放心,需要用药人来试试。


    所以再度取血。


    李珵疼得一缩,不理解观主的用意:“怎么还要取血?”昨日就取了。


    观主垂下眼眼,看不出脸上的情绪,她拉过李珵的手,嘱咐一句:“换只手再取。”


    李珵只好将右手递过去,昨日是左手。


    针直接戳入指腹中,饶是做足了准备,李珵还是疼得嘶了一声,观主扫她一眼,道:“忍忍,和你的脊背上的伤相比,算不了什么。”


    李珵疼得不说话,又戳了三根手指头,事后,捧着手指头吹了吹,道:“观主昨日还心疼朕的,今日怎地冷冰冰。”


    观主不闻,转头看到了许溪。许溪的眼神带着探究,她不语,直接绕过许溪,走出去。


    许溪疾步跟上去。


    李珵不止人走了,开口唤人:“观主、观主?”


    “院正走了。”女官提醒小皇帝。


    李珵不知发生的事情,只当观主有事去忙,自己坐在殿内玩自己的,反是许溪接过血碗,压低声音:“老师,我来。”


    如昨日一般,等到黄昏再喝解药。


    皇后依旧在黄昏的时候回来了。


    李珵在玩棋子,听着外面的动静,听着许溪巴巴地跟着观主,嘴里嘀嘀咕咕说个不停,将裴家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皇后一来,将她伸出外面的脑袋掰了回来。


    “嗯,皇后,你别说话。”李珵嘘了一声,伸手拉着皇后一道坐下,两人静默不语,外面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老师,裴老夫人医术精湛,她教我许多。”


    “老师,你回去吗?老夫人说您也该成亲了,日后有个伴。”


    “老师,您想成亲吗?”


    李珵苍白的面上浮现狡猾的笑容,皇后凑了过来,她立即捂住她的嘴,“皇后,我觉得许溪不怀好意。”


    皇后:“……”


    “你想干什么?”


    “朕就说说罢了。”李珵抿唇,初见的许溪不过是乡野女子,医术精湛,进退得体,可今日听着声音,似乎……


    她凭着感觉靠近皇后,悄悄地说:“许溪似乎喜欢观主。”


    李珵是过来人,最明白暗自喜欢的感情,尤其是藏在心里,不敢宣之于口。看在眼里,焦灼在心。


    她嘿嘿笑了笑,引得皇后无语极了。皇后随手将窗户关上,外面的声音骤然消失了。


    李珵无奈,“听一听又何妨呢?”


    “不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皇后摆正了态度,揪揪她的小脸,“小心观主过来揪你耳朵。”


    听母亲墙角的事,她是怎么想的?


    李珵凑得太近,呼吸喷在面上,引得皇后后退一步,伸手推了推她的肩膀……


    “老师,您怎么不说话……”


    两人皆是一惊,皇后无奈,伸手去捂住她的耳朵,此处靠得太近了,外面的声音稍微大些便能听见。


    “小溪,你声音小些。”


    声音中带着无奈。听得李珵竖起了耳朵,察觉到她的情绪,皇后伸手去拉她,“走了。”


    “我想听一听、皇后。”


    “你是皇帝,偷听人墙角是何意?”皇后训她一顿,语气凌厉:“那是谁?那是你的生母,你岂可去随意去打听她的事情,此乃大不孝。”


    李珵看不到她,挑着眉,神色中带着一丝小意:“你怎么那么凶?我还是你的妻子。”


    “是妻子还是女儿?”*


    李珵哑口无言,脚步一顿,这个时候说这句话合适吗?


    “你、只比我大五岁而已,算不得数的。”


    沈怀殷将人按坐下来,她则反攥住她的手:“你是不是打算等我的眼睛好了,就回中宫,再将自己锁起来?”


    总是提及她是她女儿的事情,是不是想为自己离开作铺垫?


    “那又如何?我来收拾烂摊子,你不该高兴吗?”


    “我不……”话说没完,沈怀殷捂住她的嘴,眼神凌厉,好在李珵看不见,她说道:“我替你解决李瑾,给你解除后顾之忧,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害你的。”


    “李珵,你应该知晓我在这里,只会让你的人生添上污名?”


    李珵皱眉,要哭了,但皇后捂住她的嘴,她拂开皇后的手:“你、你都过来了……”


    “过来又如何,难不成看着你死?”沈怀殷眼中浮起了笑。


    李珵一副委屈的模样,惹笑了她。


    李珵不满:“我告诉你,朕可以烧了中宫,你妹妹还想做皇后呢?你跑了也无妨,朕立你的妹妹为后。”


    这是什么混账话。


    “混账。”沈怀殷呵斥一句,拿她实在没有办法,顺势将她推到,伸手去脱她的衣襟。


    李珵这些时日都不出宫门,衣裳穿得简便,以舒服为主,不用费力便解开了丝带。


    “你做什么?”李珵震惊,觉得一阵风从眼前扫过,一只冰冷的手伸了过来,吓得她立即捂住自己的丝带,“沈怀殷?”


    沈怀殷也不理会她的喊叫声,对外吩咐一句:“不许人进来。”


    门口的宫娥立即退了出去,谨慎地将殿门关上。


    砰地一声,李珵心口一颤,无助地朝后退去,沈怀殷按住她的肩膀:“陛下是天子,威仪四方,你怎么还会后退呢?”


    “皇后……”


    李珵语音都有些抖,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我、你要欢好吗?”


    “想多了。”沈怀殷低斥一声,“陛下自己病还没好就开始想入非非了吗?”


    “嗯?”


    李珵不明白她做什么。一张脸苍白,眉眼氤氲出羞涩的红,淡淡的,带着脆弱感。


    此刻的天子当真是脆弱,沈怀殷轻轻一推,她就倒下了,沈怀殷逼近一步就脱下她的外衫。


    她的面上浮现了几分慌张,甚至抓紧身下的被子,浓长的眼睫更是轻颤不已。


    沈怀殷见到如此柔弱的皇帝,轻轻地笑了,上前一步,伸手在她胸口上戳了戳:“怕什么?”


    “我、我不怕呀。”李珵张口就答,但抓着被子的一双手怎么都不肯放开。


    沈怀殷吓她,故意去捉她的手,一点一点掰开,然后握住她的手,拿根红绳绑了起来。


    “你、你、你……”


    沈怀殷讥讽道:“怕了?”她收了笑容,眸子静黑认真,讥讽的语气听起来十分薄凉。


    李珵却听出些其他的味道,好像有希望。她故意问:“你睡了我,是不是就不可以走了?”


    沈怀殷晒笑,想得很美!她也坐了下来,静静地观赏李珵害怕的神色。


    她明明很害怕了,但依旧强撑着,似乎只有这样才撑起自己的气势。


    沈怀殷故意刺激她:“这与睡觉有关系吗”


    “怎么没有关系,我是你的人了,你得负责!”


    李珵语调沉沉,小脸凝重,像是面对棘手的朝廷大事。逗得沈怀殷笑了起来,她伸手戳着李珵的胸口,那里软软的。


    戳了戳后,她才轻声回答:“你之前欺负我的时候,我有让你负责吗?”


    李珵痛心疾首:“是你自己不要的,但现在,我要!”


    沈怀殷:“不要脸!”


    李珵倾起身子,花香浮向沈怀殷,烛火照得她身上流金,面上更是浮现不要脸的笑容:“皇后,你想睡,可以睡的。我不要你负责,你留下就好了。”


    “你想的真美丽!”沈怀殷气笑了,忍不住伸手拍拍她的小脸,“不要脸不说、厚颜无耻,你对得先帝择你做新帝?你对得起观主为你被困道观二十年吗?”


    “我、你、你不要乱说。”李珵咬咬牙,“我对得起先帝的养育,观主被困道观,不全是因为我,是上官皇后困住她的。”


    她掀眼皮,眼珠子定住了,眼弧优雅,五官漂亮得不像话。


    唇角沾染了水,红得如同涂了口脂,引人垂涎。


    烛火笼罩两人的身形,李珵过于紧张,唇角紧紧抿着,眼睛失去了神采,但不可忽略的是她身上的脆弱美。


    人都是偏心的,尤其是会偏向弱者。沈怀殷的心坚硬惯了,这么多年来也只对李珵心软过。


    如今,依旧一样。


    看着形销骨立的人,再硬的心也会软了。


    她想亲她!


    但是她忍住了。烛火漾过眼眸,照见了眼底的情绪。沈怀殷勉强压住自己的心乱,沉默不语。


    她无端沉默,李珵身子绷紧了,继续前倾,脑袋碰到了她的肩膀,顿时就停下来,“你是不是想睡我,又不好意思?”


    沈怀殷登时笑了出来,偏偏李珵绷得紧紧的,两人无法对视,沈怀殷捂着自己的唇角,争取不让李珵听到自己的笑声。


    “李珵,你怎么越来越不要脸了?”


    李珵不满:“我只是替你说了你的心思罢了。对不对?”


    “不对。”沈怀殷云淡风轻,“你有什么好的?尤其还是一个瞎子,无甚乐趣。”


    李珵彻底怔了,恼恨地撇过脸,试图维护自己的尊严:“我比你小,我比你年轻。”


    她不甘心地低着沈怀殷的肩膀,轻轻地去蹭。沈怀殷的气息拂过她的耳朵,烫得她又红了脸。


    第55章 你怎么那么坏?


    李珵有些不甘,但这个感觉不明显,更多的是即将失去的痛苦。她知晓,皇后过来,无非是因为她生病了。


    待她病愈亦或还朝,皇后就不会再来看她的。


    她看不见,只能小心翼翼地伸手,双手环过皇后的肩膀,“我这么好看,你为什么会不喜欢呢?”


    “你好看就要喜欢吗”沈怀殷觉得她在无理取闹,美丽者那么多,难不成要个个喜欢?


    这是什么道理呢。


    李珵被问住了,她依靠着皇后,感觉到皇后身上的温度,觉得惬意又舒服。尤其是她身上香味,让李珵不敢呼吸。


    “但我喜欢你啊。”李珵嘀咕一语,羞得耳尖发红,实在忍不住了,轻轻偏首,唇角擦过皇后脖颈间上的肌肤,一瞬间,一股甜蜜在心头炸开。


    她笑了笑,露出得逞的笑容,使得皇后恨不得将她推开,剥了衣裳按在床上打。


    “吻我很高兴吗?”


    “嗯,很高兴。”李珵乖乖应答,灯火落在苍白的面上,眉梢眼角带上了窃喜,像是不谙世事的孩子。


    她的眼睛,依旧无神。可她又十分高兴,似乎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沈怀殷缄默,她想推开又无法推开,纵容李珵吗?


    她又不想。


    人无两全法,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总要失去一些自己的东西。


    “李珵,你可以去喜欢其他人。”


    “姐姐,我自八岁就认识你了,年少喜欢你,如今还是喜欢你。”李珵声音低沉了许多,下颚摩挲着她的肩膀,“沈怀殷,我觉得我与你之间,与江山无关。你又不是妖女,为何不能选择你又兼顾江山重任。”


    沈怀殷无言,心中憋闷得厉害,怀中人的哀求,像是一张网,紧紧将她压迫。


    她慢慢地调整呼吸,也不去抱李珵,只告诉她:“喜欢就可以肆意妄为吗?”


    “不能,那你打我吧。”李珵果断认错,甚至主动去摸索她的手,刚碰到就被沈怀殷推开,“几戒尺就可以挽回你的错吗?”


    “不能。”李珵耷拉着脑袋,继续去蹭皇后,试图让她心软下来,“我错了,我认错。你原谅我,好不好?”


    她是有错,但时至今日,她从不后悔。只在皇后面前,不可说。


    不然,皇后会生气。李珵小心地避开雷区,继续靠着皇后,继续卖乖。


    “你还做梦吗是许溪说你让你失忆,忘了过去,这是最好的路,朕……”


    “那她有没有让你将一朝太后贬为皇后吗?”


    李珵闷闷地:“没有。”


    沈怀殷:“谁的错?”


    李珵叹气:“我的错,我想,你既然要出宫,何不改名换姓陪着我。”


    “李珵。”沈怀殷语气薄凉,温暖的灯火也无法让她感到暖意,甚至说出口的话格外冰冷:“是你将李瑜逼入绝境,是你逼得她拿出遗旨,一步步断了我的后路。如今,你来说喜欢我,嗯、这种喜欢,我要不起。”


    深爱的背后,就是断绝所有的退路。


    李珵诧异,眼睫无助地轻颤,双手攥着皇后的肩膀:“皇后、皇后,我没有这个意思……”


    她受李瑜威胁,与其留着毒瘤,不如直接铲除。


    她知道自己有错,但自己当真没有将皇后逼入绝境的意图。


    “没有这个意思,办出来的事,却带着这样的意思。”皇后语气威严,将她的手推开,目光扫过她脖颈下的肌肤,冷冷一笑,“你知道吗?先帝赐给李瑜遗旨之际,我便站在屏风后。”


    “你知道?”李珵浑身一颤,满心震撼,“你既然知晓为何不将人拿下来。”


    “拿下又如何,还有李瑾,还有其他人。你不是也有吗?”


    “我……”


    李珵半晌说不出话来,脑海里一片空白,恍惚间抓到什么,心口莫名疼得厉害。


    “你存了死志,对吗?”


    沈怀殷漠视她的痛苦,眼神涣散,曾经的她虽有后位,无实权,任由人欺凌。


    午夜梦回,她总是梦到另外一人。她自己常常疑惑沈怀殷是谁?自己是谁?自己身上的灵魂是沈怀殷还是上官信?


    她哀叹一声,李珵万分痛苦,紧紧抓住她的手:“过去了,对不对?皇后,都已经过去了。对不对?等我病愈后,我们一起执掌江山,我不图帝位,我只想守着你。”


    “沈怀殷,你听到了吗?”


    迟迟得不到皇后的回话,李珵急了,沈怀殷却是不疾不徐地看着她:“害怕了吗?”


    “你吓唬我的?”李珵觉得自己被骗了,“你、你怎么那么坏了。”


    “抵不上陛下半分,我以为陛下会替我解决李瑜手中的那道遗旨。未曾想到,你便是这么替我解决的。”


    沈怀殷是真的失望,李珵的胆子太大了,瞒天过海。


    她睨了李珵一眼,推开她,自己站起身,俯视她:“自己慢慢思过。”


    “思过?我已经知道错了。”李珵反应迅速,心乱如麻,试图蒙混过关,“不用思过的。”


    沈怀殷瞥她,冷冷一笑:“你思过毫无用处。”


    言罢,她突然伸手,将人按趴下来,在她身后打了两下,力气轻,不过是戏弄两下,让她知晓羞耻。


    李珵看不到,翻天覆地后,鼻子擦过被子,有些痒,她想爬起来,皇后按住她的腰:“如何思过的?”


    李珵想了想,道:“下回还敢!”


    这就是她思过的答案,哪怕是先帝在此,她还是会这么回答。


    “好霸气的回答。”沈怀殷也觉得心口疼,但不是心疼,而是被李珵这句话气的。时至今日,她还敢这么理直气壮地回答。


    哪里是思过,分明就是不知悔改。


    她转身想走,触及李珵面上的嚣张,不成,怒气难消,这人太可恨。


    分明是知礼数懂道德,做出来的事情,却是一件不如一件。当真是做了皇帝后,日益嚣张。


    沈怀殷上前揪住她的耳朵,不由分说,将她的衣裳都褪了干净。


    眼前一片漆黑的李珵有些懵,身上冰冷,羞耻感险些将她击垮。她等了等,原本以为皇后会对她做些什么事情,等了半晌只等到身上的被子……


    没了吗?


    “皇后?”


    “思过。”


    李珵蹙眉,想要说话,皇后堵住她的嘴,不知为何,又用绸带将她的手绑了起来,拍拍她的小脸:“好生思过。你若不怕宫人知晓,你就去唤她们来帮你解开绸带。”


    “你……”李珵想破脑袋都没想到,皇后怎么会突然变了一个人。


    她怎么这么会折腾人?


    脚步声远去,李珵默默地挣扎,试图想要挣脱手上的束缚,动了动,外面传来脚步声,吓得她又不敢动。


    “陛下睡了?”观主的声音传了进来。


    女官回答:“殿下说陛下睡下了,莫要去吵醒她,她回中宫去取些东西,待回来后再和陛下用晚膳。”


    “知道了。”


    观主没有进来,李珵缓了口气,思过是不可能的事情,只会是去见周公。


    就算皇后再来问,她还是会回答:“下回还敢!”


    被子里舒服,眼前一片漆黑,李珵如同深夜的疲惫人,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殿外殿内,一片寂静,女官知晓皇帝看不见,用不着灯火,便没有入殿添灯油。


    等皇后回来,宫人鱼贯而入,仅限在外寝。皇后自己一人入了内寝,见到熟睡中的人,她有些生气,应该让李珵跪着思过的,这样躺着过于舒服了。


    屏退宫人后,她走至榻前,流金般的灯火落在那张小脸上,眼睫软软地搭在眼睑上,整个人看上去,脆弱中带着丝丝倔强。


    她走过去,轻轻地拍着李珵的脸颊:“李珵、你思过了吗?”


    “别吵我,我没错。”李珵睡梦中回应一句,刚想翻身去躲避,察觉双手被绑了起来,思绪回笼,莫名一颤。


    她往被子里躲了躲,不知道被子有没有遮盖住身子,羞得不敢去呼吸。


    她没有因为看不见被人捉弄的怒气,只有羞耻感。


    沈怀殷望着她,伸手去掀开被子,遭到对方的拒绝:“干什么?”


    凶巴巴的,试图维护自己的尊严。沈怀殷偏不如愿,本想掀开一角,给她解开绸带。被凶后,她将被子都掀开了,眼睁睁的看着李珵一张脸羞得发红发烫,紧紧咬着唇,不发一语。


    沈怀殷放缓了动作,慢悠悠地给她解开绳索,刚解开,那双手便抓住她的手,带着窘迫与羞耻。


    李珵不过十九岁,风华正茂,周身上下,肌肤雪白如玉,胸前莹润。沈怀殷扫过一眼后,反扣住她的手,道:“想清楚了吗?”


    “我……”李珵羞耻极了,唇角被咬出白色印痕,但她还是没有屈服,“你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我打你了吗?”沈怀殷不悦,伸手戳了戳她胸口,引得她倒吸一口冷气,“别碰我。”


    人为刀狙我为鱼肉,都已至这等时候了,还是这么凶。


    沈怀殷说:“再犟嘴,给你找个算盘,慢慢跪着。”


    李珵半晌不语,可她还是不肯屈服,小小地冷哼一声:“好冷。”


    关乎身体的事情,沈怀殷大发慈悲地给她穿上衣裳,引着她去食案旁坐下。


    观主也在,她来用晚膳,听到声音时,李珵抬手,拂过自己的襟口,意识到自己穿了衣裳,悄悄地松了口气。


    她的举止都落在皇后眼中,皇后瞥过一眼,然后给了夹菜,提醒她的眼前有什么菜。


    除去皇后的声音外,再无人说话。


    用过晚膳后,观主去忙碌自己的事情,皇后领着李珵去沐浴。


    已至夏日,殿内冰冷,李珵并不是日日都洗,且她不喜欢旁人伺候她沐浴,自己也不方便,所以减少沐浴的次数。


    今夜,皇后在这里,皇后说什么,她做什么。


    再次被脱光后,她朝皇后处抿了抿唇角,气得眼眸发红,沈怀殷无视她,将她按进水里,“恨我吗?”


    “不恨,喜欢你。”李珵嘴贫,被欺负成这样依旧不改口,不仅不改口,她还提醒皇后:“我们都已经赤诚相对过了,我也看过你身体每一处。”


    “嗯?”皇后听着嚣张的话,恨不得打她一巴掌。


    但不能打,忍住了。


    沐浴后,她将人拉出来,扶着站好。李珵长大了,个子比她还高些,干帕子擦拭身上的水渍,李珵羞得躲开。


    皇后将人又拉了回来,“站好。我还不想伺候你。”


    “那我自己来。”李珵求之不得。


    话音落地,腰间一疼,她疼得皱眉:“怎么还动手了呢。”


    沈怀殷大方地承认自己的不足:“说不过你,你又不听道理,只好动手了。”


    更衣后,她又将人领回去,“睡吧。”


    明日该有结果了。


    李珵被折腾了一晚上,困是其次,受了几回惊吓,她紧紧攥着身上的被子,朝皇后处看过去。


    皇后提醒一句:“睡里面,我要睡外面的。”


    简单一句话就将李珵哄好了。李珵微微一笑,朝里侧挪去。


    皇后说话算话,安排好事情便去沐浴,回到龙床上,李珵还没有睡。她躺下后,不要脸的人立即凑过来。


    “要脸吗?”沈怀殷真的拿她没有办法了。


    李珵闻言却理直气壮:“你要走了,我若在与你生气,日后会后悔的。所以,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


    沈怀殷叹气,好像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随她。


    两人各怀心思,李珵趁着最后的时机去缠着她,双手从肩膀抹去脸颊,下一息要做什么,沈怀殷一清二楚。


    想亲她?


    沈怀殷抬手,在她身后拍了拍,“离我远些。”


    “不成,现在不亲,以后亲不到了。”李珵叹气,被打了也不放弃,甚至越战越勇,可惜对付她于沈怀殷而言不过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沈怀殷起身,解开寝衣的丝带,再度剥她的衣裳。


    其次,按住她的膝盖,将剩下的衣物都给扒了。


    李珵叹气,“你能换一个吗?”


    换一个?沈怀殷暂时还没想到,但为了防止李珵做坏事,她还是将她的手给绑住。


    “睡吧。”


    李珵说;“我这么配合你,你就不能亲我一下吗?”


    沈怀殷躺下来,阖眸而言:“不能。”


    温馨的气氛袭来,沈怀殷还是忍不住看她一眼,她侧躺在,脖颈下肌肤雪白,雪山连绵。


    亲一下?


    沈怀殷迟疑,李珵倒是嘀嘀咕咕:“你看,我都送上门了,你为何要拒绝,你是不是害怕亲我以后就控制不住?”


    昏暗的光线下,李珵肌肤白到发光,肤若凝脂……沈怀殷闭上眼睛,下一息,李珵又在嘀咕:“你是害怕吗?”


    “害怕也无妨,我不会让你负责的。我是皇帝,宰相肚子都能撑船,朕也可以。”


    她的话,如同一阵风,裹挟而来,试图要将沈怀殷拉入欲望之地。


    沈怀殷莫名烦躁,后悔今日与她同寝,冷声道:“再说一句,你下去睡。”


    “这是龙床。”李珵诧异,从古至今还没有让皇帝睡地上的人。她不满,开口要说话,嘴里被塞了块帕子。


    李珵:“……”


    殿内陡然安静下来,沈怀殷背过身子,身后无音,她可以安寝了。


    睡至半夜,沈怀殷醒了,转身过去看,李珵睡着了,口中的帕子没了,大概是自己吐出去。


    她伸手将陛李珵的双手解开,轻轻地揉着手腕上的红痕,李珵没醒。


    天亮时分,沈怀殷起身,将寝衣拿来,慢慢地给她换上去。


    李珵醒了,呻吟一声,沈怀殷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脊背,哄着她又睡下。


    东方大亮,夏日里天色亮得早。走出寝殿,观主坐在廊下,似是一夜没有睡,她疾步走过去,道:“如何?”


    “没死。”观主语气低沉,“我让人去给陛下熬药了。”


    虽说试验两回,但她还是不放心,毕竟此事没有十成的把握。


    观主忧心忡忡,以至于一夜未眠,她看向皇后,道:“若不喝药,我可保她性命无忧。”


    若是喝了药,出了事,又该如何是好?


    观主的想法很简单,让李珵活着。多年前让李珵过继,是如此,如今,还是如此。她


    皇后骤然沉默,观主讪笑,“我不过说说罢了,殿下莫要往心里去。”


    “观主,并非是我狠心。而是她哪怕死了也好过眼下的境地。”


    皇后的话,惊得观主半晌说不出话来。这句话是何意?活着不如死了?


    观主悄然抬首,迎上皇后薄凉如水的眼眸,实难想象这句话是皇后说出来的。她以为皇后是爱李珵的。


    虽说帝后之间谈情爱过于可笑,但李珵的一腔情意摆在那里,明明白白,这些时日以来就算是一块石头也该焐热了才是。


    可皇后呢?


    “皇后为江山社稷着想,是对的。”


    皇后负手而立,晨光落在她肩头的凤凰上,观主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


    她是皇后,再是李珵的妻子。她的选择,自然以江山为主。


    皇后却说:“观主尽管恨我便是。”她不在意,就算是李珵恨她也可。时至今日,她不是初入宫廷,无权去势的小皇后了。


    她不需要在意旁人的眼光,她只需要得到最好的解决。李珵必然会度过难关的。


    “什么时候喝药?”


    “待用过早膳。”


    一问一答,语态皆是冰冷。皇后闻言后,转身回去了。等李珵用过早膳后,她再走。


    回殿后,皇后将人从榻上拉坐起来,“该起来了。”


    她说什么,李珵做什么,吃了早膳,也将药喝下来。李珵服药时不用人担心,一口气就喝了,苦得皱眉,喝过药后,皇后也没走。


    李珵有些意外,她想去睡回笼觉,碍于皇后在,便不好开口。只能苦苦等,等了须臾,皇后未走,反是自己胃里翻江倒海。


    她苦苦咽了咽口水,想要将不适压回去,可不知怎地,胃里翻涌,她终于抵抗不住,扑倒在一侧吐出来。


    “李珵……”


    “陛下……”


    满殿惊呼,李珵充耳不闻,只觉得吐出来后舒服许多,她朝虚空摇摇头,“我没事。”


    吐过以后,喝了些水,她被扶着躺下来。


    观主上前诊脉,眉头紧蹙,如遇大难一般,反是李珵,眉眼舒展开来。她看着舒坦许多,甚至主动宽慰观主:“我感觉我自己好多了,不用担心我。”


    脉象如旧。


    观主收回手,道:“汤药重喝。”


    李珵不在意,苦药罢了,她可以喝下去的。等观主走后,她坐起来,低低呼唤:“皇后?”


    走了吗?


    “在。”沈怀殷一直都在,见她如此高兴,除了叹气也是无奈,道:“你是不是受凉了?”


    李珵不知道,巴巴地问一句:“那你今晚还脱我衣裳吗?”


    满殿宫人都在,尤其是观主,低头在药箱里收拾东西,听到这句话后,震惊地回头。


    李珵不知所有人都看向她,但听到了一片片吸气声,她们都在……


    “出去!都出去!”李珵恼羞成怒,又羞又怕,当即要赶人走。


    宫人匆匆退出去,但观主不同,她走过去,问李珵:“那当日与我说,你要放弃皇后了,如今在闹什么?”


    这么一对峙,李珵也不怕,鼓起勇气回答:“最后的放纵。”


    观主无言,看向皇后,一时无言,都是骗人的。做好的决定在遇上沈怀殷后,都不作数了。


    但皇后在她死与瞎之间义务反顾地选择前者!观主冷笑,“冥顽不灵。”


    观主走出去了。殿内仅两人。


    沈怀殷如此聪慧,如何不知观主因晨起的话而生起怨恨,但如今她不想去管了。朝堂与李珵的事情,折腾得她焦头烂额,再无心思去想其他。


    “她们都走了。”沈怀殷提醒李珵,“不要胡乱说话,知道吗?”


    “知道了。”李珵捂着脸颊,慢慢地钻进被子里,耳边听得皇后问话:“昨夜冷吗?”


    李珵摇首,将责任推给冰块:“大概是殿内的冰多了些。”


    衣裳脱了不说冷,反而怪罪冰。沈怀殷都不想说她了,“还难受吗?若是不难受,我带你出去走走,出身汗或许就好多了。”


    出了殿门,李珵便暴露出盲者的短处,她不敢动步,要么走得很慢。若不是皇后引着她,她都不知道往哪里走。


    皇后不语,静静地扶着她,遇到台阶时会提醒一句,一路上走得磕磕绊绊,李珵摔了两回,都被皇后扶住。


    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她不想走了,按住皇后的手:“回去吧?”


    沈怀殷看向她额头的汗水,眼中涌起复杂的情绪,“累了还是怕摔跤?”


    “都有。”


    “哦,挺诚实的。”沈怀殷讥讽一句,随后放开她的手:“我想去前面走走,你自己回去。”


    第56章 待你痊愈我就回中宫,你不许踏进中宫一步。


    李珵呆在原地,失去了方向,伸手去摸索,怎么都碰不到皇后。顿了半晌,她只好妥协,道:“我也想去走走了。”


    皇后莞尔,伸手去搀扶她,她也自然握着皇后的手,不忘提醒她:“你这两日好凶。”


    不是剥她衣裳就是不理她。


    还将她撂在半路上。


    她抗议道:“皇后,我觉得你更像皇帝。”


    阳光明媚,碧空如洗,阳光透过树叶,簌簌而落。


    李珵站在树下,长发如绸缎般乌黑明亮,眼睛无神,但肌肤如同鲜荔枝般晶莹剔透,她睁了眼睛,透着意气。


    她生得很好看。


    沈怀殷望着她,想起昨夜里的人,又如沾染晨露般的花蕊,娇柔动人。


    “休要胡言乱语。”沈怀殷轻斥一句,捏了捏她的手心,道:“前面有一座凉亭,去坐坐。”


    李珵握紧她的手臂,知晓后面没有人跟着,放心大胆地开口:“你知道吗?恢复记忆前,你也凶,但还是没有现在这么凶。”


    以前的皇后,看似清冷,可骨子里透着温柔。


    恢复记忆的人,冰冰冷冷,周身蒙着阴翳,似乎总是不高兴。


    李珵知晓她是被梦境所困。念此,她又巴巴地问一句:“你还做噩梦吗?”


    沈怀殷没有回答,提醒她注意脚下。提醒两句,她还是没有放在心上,踏上台阶的时候脚没得及抬上去,整个身子朝前扑过去。幸好皇后做足了准备,双手搀扶好她。


    “说了又不听。”沈怀殷冷哼一声。


    李珵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去捂着小腿,皇后扶着她坐下,道:“没摔着。”


    李珵一阵后怕,点点头,皇后将一盏提前备好的茶水放入她的手中,她捧起轻轻地抿了口。


    凉风习习,藤蔓爬上凉亭,清风中透着绿意盎然,清新宜人。


    “皇后,你近日没有与我提过朝廷的事情。”李珵打破寂寞先开口。


    她知道皇后无心揽政,若不然自己登基时不会那么快地放权。


    但自己还是皇帝,不可能什么都不过问。


    “无甚大事,何必扰你清静。”沈怀殷解释。自从罚过齐王,李氏骤然安静下来,别说来求情,个个闭门不出,生怕被殃及。


    杀鸡儆猴的办法很不错。沈怀殷也得到了清静,办事无所顾虑,但她也清楚,这不过是短暂的安静罢了。


    李家人一旦知道李珵眼盲,肯定会闹起来,不止他们闹,百姓也会闹。


    她阖眸,深感无力,唯有祈求解药有用,可以让李珵快速恢复过来,


    两人在亭子里坐了片刻,沈怀殷惦记李珵要喝药,不敢耽误时间,领着她又回去了。


    重新喝了碗药后,观主又给她诊脉,时刻盯着她。


    皇后派人将奏疏取来,算作陪着李珵。


    李珵午后又睡了一觉,醒来时,精神不错,甚至拉着观主询问许溪的事情。


    话刚一出口,皇后轻咳一声,她立即偃旗息鼓,反是观主,看看她窝囊样,又看向皇后。一时间,不知她二人搞什么名堂。


    沈怀殷继续忙自己的事情,李珵无事可做,拉着观主想听以前的事情,变着方法去打听她不该打听的事情。


    观主无甚心思哄孩子,见皇后在,自己也不伺候了,起身离开。


    “怎么就走了呢、我还没问呢。”李珵纳闷,还想问,耳朵被人揪了起来,她冷哼一声:“你又欺负我。”


    “再问许溪的事情,真给你找个算盘去跪着。”


    沈怀殷叹气,“你觉得观主知晓许溪的心思吗?”


    观主能将许溪送去裴家,孤身返回道观就足以证明她只是将许溪当做自己的学生,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何必过问许多,难道戳破了,观主就会接纳许溪。在观主心中,最重要的是李珵的身子。


    待李珵痊愈后,观主多半还是要回道观。


    “皇后,我想让观主离开道观。”李珵悄悄开口,轻轻地扯着皇后的衣襟,“你有没有办法?”


    “先管好你自己的眼睛。”沈怀殷拒绝与她同流合污,甚至将她的手拂开,将她领着墙角,“站好。”


    罚站呢。


    罚站依旧无法阻止李珵的小心思,脑袋抵着墙壁,身子一晃一晃,脑海里想着观主的事情。


    思索半个时辰后,她觉得脚底板疼,回身去找皇后,“脚疼。”


    皇后不为所动;“站着。”


    李珵不肯,索性坐下来,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哼哼唧唧:“我等你来领我回去。”


    伏案的皇后身形一顿,望向角落里楚楚可怜的人,无奈起身,走过去将人扶起来。


    李珵粲然一笑,“你心疼我吗?”


    “不心疼。”


    “哦。”李珵耷拉着脑袋,道:“我和你说,你就是口是心非。你以前就心疼我的。”


    “以前是心疼女儿。”沈怀殷声音冷冷,将人按坐在榻上,“自己坐着。”


    李珵闻言,心口一噎,仰面去蹭她,刚蹭上就被抵着脑袋,她哼了一声:“皇后,你口是心非。”


    “待着,自己玩儿,别来烦我。再烦我,去外面站着。”


    沈怀殷自去忙自己的事情。


    李珵陷入自己的黑暗中,睁眼闭眼都是一样的,索性躺下来抱着被子。


    晚上再度喝药,就寝前观主又来把脉,放下心来,这才退下来。


    李珵睡不着,幽香盈鼻,对方的气息笼罩着她,沉默许久后凑到皇后跟前。


    不死心地去吻她。


    沈怀殷掀起眼皮,看着她靠近,自己则压下眉心,伸手抵着她的肩膀,“想干什么?”


    “我想亲你。”


    “不准。”


    李珵沮丧,苍白秀气的小脸上满是失落,皇后则是闭上眼睛,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顿了半晌,李珵握着她的手指,指尖擦着她的手腕,然后自己凑过去,亲吻她的手*背。


    沈怀殷:“……”贼心不死。


    她低叹一声,索性将人按住,自己则低头吻上她的脖颈。


    一瞬间,李珵瞪大眼睛,黑暗中一股热流涌来,接着,热流涌入四肢。


    黑暗中,身体更为敏感。她的睫毛颤了一下,不解皇后为何这样?


    皇后不是不喜欢这样吗?


    “皇后……”李珵声音颤抖,自己看不见,只能抓紧了皇后的衣襟,试图在黑暗中找寻了安慰。


    脖颈处微痛,随着热意而深入肌肤。


    这种感觉很陌生。


    以前都是她在上面掌控着皇后,自己肆意快活,这回反过来,她觉得心口阵阵酥麻。


    沈怀殷不应她,甚至剥去她的衣襟,低头去吻她胸.口。


    “皇后……”


    李珵惊讶极了,皇后似乎很熟练。她什么时候学的?


    咦,不对劲。李珵慌了,但又想去讨好她。


    皇后不语,一味去吻她,由脖颈至小腹部。


    李珵不觉睁大了眼睛,不安地并紧双腿,可下一息,没有了。


    皇后替她穿好衣裳,自己则跟着躺下。


    她停下后,也不说话,诱得李珵心口放慌。李珵等啊等,浑身难受,“没了吗”


    “你还想要什么?”沈怀殷阖眸。


    李珵不满:“你故意的。”


    沈怀殷坦然:“对,就是故意的。”


    “那我亲你,你就不能拒绝。”李珵肆意给自己添加机会,握着她的手,然后凭着感觉倾靠过去,低头去亲。


    唔……亲在侧脸上,稍稍挪动,亲上皇后的唇角。


    她满足极了,舌尖扫过,探入口中,皇后震惊,这人真是不安分。


    沈怀殷伸手去推,只敢轻轻地推,害怕将她推下去,砸到身子。


    她是心软,李珵却是放纵的。


    稍稍放纵,李珵便会开始无法无天,按住她的肩膀去亲唇角。接着,扯开她的衣襟去亲锁骨。


    “嗯?”沈怀殷蹙眉,身子莫名软了下来,“李珵,休要放肆。”


    李珵充耳不闻,甚至吻得更凶,还用牙齿去磨合。


    锦帐间,气温莫名上升。


    沈怀殷气道:“李珵。”


    言语间,她伸手去抚摸李珵的后颈,极力去安抚躁动的人,可她的安抚似乎失去了作用。李珵没有停下来,紧紧扣住她的肩膀,捏得她发疼。


    “李珵,疼……”


    声音如风般飘进李珵的耳朵里,李珵骤然停了下来,下一息,沈怀殷将她推开,自己抬手整理好微微敞开的襟口。


    她们气息相融,沈怀殷注视着李珵,李珵却什么都看不到。


    沈怀殷无声叹气,伸手将人拉过来,拥入自己的怀中,没有开口,更没有安慰她。


    “你先咬我的。”李珵径自解释,不想让皇后觉得她是放纵的人,她尊重她的。


    沈怀殷轻轻嗯了一声。


    听着清清淡淡的声音,李珵听出了敷衍的意思,咬咬牙:“我们成亲了。”


    我们做的一切,都是合乎规矩的。


    沈怀殷朝她笑了下,讥讽道:“成亲又如何?你敢告诉旁人你娶了沈怀殷吗?”


    不敢。李珵偏头,自己转身面对里侧,不想理会皇后了。


    正好,沈怀殷求之不得,自己也翻身,面对外侧,两人背靠背,背贴在了一起。


    短暂的寂寞后,李珵不私心,再度翻身,刚想开口就听到皇后的声音:“再闹,你就睡地板。”


    李珵迟疑,手指戳了戳她的后腰,果然,她怕痒,轻轻地躲避开。


    李珵乐了,又戳了两下。


    但她也得到了惩罚,被皇后按住,剥了衣裳,打了两下。


    太过羞耻,她彻底安静了。


    隔日起榻,皇后去紫宸殿见朝臣。


    自从处置过齐王后,朝廷上下也跟着安静。沈明书前来禀报边关事宜,还未开口便发觉皇后气色不错。


    从过来人的经验去看,皇后春心微漾。


    “殿下,去岁打了两仗,今年便安分下来,冬日里肯定还会卷土重来。”


    这是老话题,对方躲在暗处,神出鬼没,抢了粮食就跑,都是小打小闹。


    沈明书提议道:“不如派遣使臣去商谈,我们以粮食换他们的马匹,冬日里两边都舒服些,将士们也不用担心对方突袭。”


    沈怀殷颔首,将这些话听进去了,但这是大事,她不好定夺,商议道:“午后令他们过来商议。”


    “是,臣这就去准备。”沈明书领旨。


    临走前,她又看了眼皇后。虽说皇后气势如旧,不苟言笑,但不知为何,面上少了那层阴翳感。


    这几日,皇后经历了什么?


    皇后入宫之际,沈明书便已入朝,因此,皇后的事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初见皇后时,对方不过是误入宫廷的少女罢了,与先皇后上官信有几分相似。


    但眉眼间青涩,不谙世事。


    再见皇后,沉稳、阴狠,抬眼间睥睨天下。


    午后开朝会,李珵睡了一觉,黄昏时起来坐在廊下吃西瓜。西瓜切好后摆在盘子里,她自己摸索着拿起一块。


    她的动作很慢,没有人去催她,也没有人去帮忙。


    当咬上西瓜的那刻,她弯了弯眉眼,显得十分开心。


    西瓜水滴在了身上,她自己看不见,观主接过帕子,擦擦她的衣襟。


    “谢谢。”李珵懂礼数,观主不理她,又擦擦她的手,这时,李珵抓住她的手腕。


    一旁的许溪凝眉。


    李珵紧紧握住观主的手,朝她身侧靠了靠,悄悄开口:“观主,许溪呢?”


    就在你背后呢。


    观主抬眸,看向许溪,许溪蹙眉,似乎不悦。但李珵高兴啊,长睫翻卷,凝脂而不染脂粉的面上凝着红晕,这是健康的肤色。


    “你找她做什么?”


    “问问罢了。”李珵没有放手,甚至拉着观主一道坐下,摸索着去拿西瓜,随后塞在她的手里。


    观主不好拒绝,低头咬了口,西瓜很甜,苦中得了些甜味,给予了几分希望。


    她笑了笑,李珵却自觉地靠着她的肩膀,举止十分亲昵。


    观主将吃过的瓜皮放在一侧,擦擦手,由着她靠了片刻,这时皇后回来。


    “皇后回来了。”


    李珵直起身子,朝虚空看着,但她看错方向,观主手挡掰正她的脑袋:“那里,笨蛋。”


    李珵被迫看向皇后的方向,皇后也走近,伸手去扶着她:“进去。”


    帝后一道入殿,观主这才看向许溪。许溪站在那里良久没有动,眼神复杂,不置可否,心底有丝丝的疼。


    但随着老师看过来,她又顿住,僵硬地笑了笑,刚刚那一幕,透着古怪。


    小皇帝对老师,似乎过于亲密了,而且老师对她,也很慈爱。


    她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许溪转身走了,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似乎是贸然闯进来的陌生人。


    观主不在意她的想法,让人将廊下收拾干净,自己则去熬药。自从解药送来后,熬汤的事情就落在她的身上,她害怕宫人不可靠,所以抓药熬药,自己亲力亲为。


    晚上药喝过后,李珵被沈怀殷抓去罚站,站了半个时辰后,睡觉格外香。


    皇后忙着边境的事情,与朝臣商议,早出晚归,李珵则时时缠着观主,拉着她一道去散步。


    一来二去,观主被她缠住了,“你究竟想干什么?”


    “怎么了?”李珵眨了眨眼睛,“那么凶?我待着无趣,你陪我,不妥吗?”


    观主才不信她的鬼话,道:“只有皇后来制你。”


    “什么制我,我是尊重她。”李珵不服气地要辩驳,“这是尊重,怎么到了您嘴里,我成了妻管严。”


    观主被她缠烦了,说话便不好听,“你不是妻管严?”


    李珵不认:“不是。”


    观主冷笑,凝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始终没明白她缠着自己做什么,喜欢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多关注她?


    她若缠着皇后还有可能,缠着她寻求关注,那就是天方夜谭。


    李珵早就过了需要母亲关爱,所以,她想干什么?


    “李珵,你想干什么?”


    李珵眯了眯眼,呼吸轻轻,扬唇道:“我想看许溪吃醋。”


    观主:“……”


    “有什么好吃醋的。”她不理解年轻人的想法,尤其是李珵,一国之君,巴巴地拉着她做戏,还是闲得慌。


    观主伸手去牵她,提醒她注意脚下的路,将她领到药房干活。


    药房里弥漫着药味,开床通风也无法驱散,味道浓厚,不习惯的人闻起来就会觉得呕吐。


    李珵被安排坐下来,观主将捣弄药材器放在她的面前,又将切碎的药材放进去,“你横竖无事可做,慢慢捣。”


    轻一下重一下,慢慢来。


    “为何让我做,你的学生呢?”李珵再度提及许溪,微微一笑,透着狡猾,很快,观主将她面前又丢了一篮子药材,“碾碎好才可以回去。”


    李珵不满:“你是在替许溪出气吗?”


    “出什么气?”观主不理解她的话,“药房是我来后搭建的,里面的药材都是我一个个挑选而来的。为你的安全着想,我不让其他人进来,自然无人帮我做事。”


    李珵小主意多,但还算听话,她笑了笑,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药房里只有咚咚咚的声音,开始力量不稳,片刻后,力量沉稳。她也是习武之人,力量稳,咚咚咚响几下。


    观主停下来后,看向她,她忙得很专注,甚至很开心。


    “你好像很开心。”


    “眼下,很开心。你和皇后都在呀。”李珵坦然,这是她以前从不敢想的事情。


    她与观主自幼分离,十多年不见,心中自然想念。若观主重新嫁人成亲,有孩子有丈夫倒也罢了,偏偏她至今孤单一人。


    她对观主十分愧疚,想要弥补。


    同时,她也希望观主留下,她可以侍奉她的。


    “我希望您留下,不要回道观,您喜欢行医就在京城里开间药铺救济百姓。”


    观主沉默,静默良久,她已经违背诺言了,怎可继续留下。


    许是知晓她的心思,李珵出声劝说她:“观主,您知道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若行医救人,比起毁约,我觉得更对得起上官皇后。她也是个心善之人。所以,您不要觉得自己对不起她,您不过是换种方式在弥补。”


    “你这张嘴,当真是舌灿莲花。”观主笑了,确实,她自幼行医就是为了救人,寄身道观非她料想的。


    李珵抿唇笑了,低头继续捣药材。


    两人各自忙碌,观主时不时看她一眼,提醒一句不要碰到手,尤其是石锤砸到手指很会疼。


    门外许溪静静看着,她刚来就看到眼前温馨的一幕,她二人相处间不似君臣。


    不知为何,她觉得不舒服,尤其是老师眼中只有小皇帝。


    日落时,皇后归来,来药房领人,看着桌上的药材,又看向观主:“您这是罚她还是给她找些事情做。”


    “她在挑拨离间,回去好好收拾收拾。”观主随口应付一句,转身去整理药材,“赶紧走。”


    皇后将人领回去了。


    李珵身上沾染了浓重的药味,皇后闻不惯,让人去提水,自己则替李珵沐浴,清洗一番。


    “皇后,等以后,我也要给你洗澡。”


    “为什么?”


    “因为你把我都看了一遍。”


    沈怀殷:“……”身子好了就开始贫嘴,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


    她沉默下来,将人剥光了按进水里,告诫她:“待你痊愈我就回中宫,你不许踏进中宫一步。”


    李珵神色波动,轻轻哼了一声,由着皇后给她擦洗。


    待出来,身上都是香的,忙碌半日的人终于可以休息了。


    依旧吃饭、喝酒,睡前撩拨皇后,可惜皇后铁石心肠,对于她的撩拨,无动于衷。


    当真是一棵铁树。


    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待醒来,她伸手去摸索身侧,已经空了,皇后走了。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有些晕眩,眼前发白,她睁开眼睛,刺眼的光射入眼睛,一瞬间,她捂住自己的眼睛。


    下一息,她猛地一颤,惊慌地抬头,眼前并不是一片漆黑,相反,是白茫茫的。


    李珵再度揉了揉眼睛,白茫茫被锦帐所取代,她低头看着身下的被子,刺眼的红色,红得如同鲜血。


    她不自信地摊开双手,十指清晰可见。原来自己可以看见了。


    “阿念……”观主闻声走进来。


    李珵抬头,眉心微微拢起,心口起伏,对方缓步而进,没有看她的眼睛,而是习惯性先诊脉。


    人就在自己的眼前,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自己看得清清楚楚。


    李珵低下头,半晌无言,观主诊脉后便又松开,并未发现她的不对劲。观主询问李珵的意思:“吃过饭后去走走,今日太阳不错。还要去药房干活吗?”


    昨日干的活还不错,观主对她的评价很高。


    李珵蓦然觉得心痛,痛到难以呼吸,耳边浮现昨夜里皇后无情的话:“待你痊愈我就回中宫,你不许踏进中宫一步。”


    第57章 皇后画的?


    李珵浑浑噩噩,如往常般用了早膳,但今日没有做观主的小尾巴,而是自己坐在廊下,望着庭院景色。


    相反,今日许溪跟在观主身后,说说这说说那,观主始终不语。


    坐了一上午,李珵也未曾说一句话,双眸空洞,显得极为憔悴。


    观主终于察觉不对了,走到她的跟前询问:“和皇后吵架了?”


    昨日还跟在她后面叨叨不停,今日就像换了个人般,被人堵住嘴了?


    “没有。”李珵轻轻摇头,心情越发沉重,“我就是觉得有些累。”


    “累?怎么会累呢?”观主不理解她的说法,习惯性伸手去摸她的貌相,不想,刚碰上就被李珵攥着。她低头,撞上李珵的眼神,一瞬间,她似乎透过这双眼睛看到李珵的伤心。


    李珵微微一笑,紧紧地攥着她的手:“阿娘,如果我好了,你会走吗?”


    “皇后和你说,待你痊愈就会走吗?”观主俯身坐下来,抬手捋了捋她鬓边的碎发,“阿念,感情的事情,强求不得。这件事,一直都是你在走。皇后是大家闺秀,自幼饱读诗书,她心中有一杆秤,无论做什么都会有分寸。”


    “她确实喜欢你,可这些喜欢与她心中的规矩相比,远远不够的。阿念,该放手就要放手的。”


    李珵不语,放手?


    抢到手的糖再还回去吗?


    不不不,她做不到。她张了张嘴,观主按住她:“阿念,你比我该清楚皇后的心思,何苦为难她,何苦为难自己。这条路,或许从开始就是错的。我答应你,我在京城里开间药铺,不走了。”


    她是母亲,可以为自己的孩子放弃一切。皇后呢?


    若只是违约的事情,皇后必然会以李珵为主,可这是伦理大事。


    观主放轻语气,轻轻地在她肩头上拍了拍,“眼睛是不是恢复了”早起便不对劲了,失魂落魄一上午,必然有鬼。


    李珵并非多好多愁善感的性子,相反,她很乐观,沉闷一上午不是她的性子使然。


    李珵阖眸,伸手去抱住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想继续装瞎骗她吗”观主性子直爽,直接戳破她的心事。


    观主的声音潺潺柔柔,是作为母亲对女儿的担心,她想让李珵如愿,但有些事情无法如愿的。


    李珵始终不语,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枯坐良久,午膳也没有用。她不是小孩子了,懂得如何取舍,知晓要顾全大局。皇后不愿意,她可以将人困在这座宫殿。可、困住又如何,皇后会心甘情愿吗?


    不会的。


    皇后惯来铁石心肠,怎么会答应她呢。


    突然间,她觉得好累。如同身处黑暗,拼命挣扎,怎么都找不到出口。


    她离光明太远了。远到看不见希望。


    李珵沉默一日,她知道前朝有皇后,自己不必急着还朝,甚至,皇后处理得比她更好。这些时日以来,风平浪静,朝堂各部有条不紊的运转,皆是因为有皇后在。


    她累了,想休息休息。


    李珵招来女官:“你去告诉皇后,今晚不必过来。”


    女官迟疑地看着皇帝,“皇后殿下知晓会生气的”


    “她不会生气的。”李珵有把握,这些时日以来,皇后忍着来照顾她,如今不用,自然会高兴的。


    女官不敢不听吩咐,急匆匆地将话禀给皇后听。


    皇后也是诧异,“为何”李珵又在憋什么坏主意?


    就算她问,女官也无法回答。李珵没有给她理由,她也猜不透李珵的心思。


    须臾后,女官退出去。


    沈怀殷枯坐,昨晚不是好好的吗今早起来时,李珵睡得正香。这是第一回,李珵不让她靠近。从小到大,李珵发脾气,她去哄一哄,李珵必然会听话。


    李珵生气前,她会将原因说出来,所以,一哄就哄好了。但今日是怎么回事


    伺候李珵的贴身女官都不知道,只怕只有观主知晓了。


    沈怀殷倒也不急,先处理手中的政务,政事要紧。李珵不让她去,是真心话吗?口是心非罢了。


    朝臣陆陆续续来禀事,沈怀殷忙得团团转,待缓和下来喝杯水,外间天色都黑透了。


    沈怀殷快速处理好剩下的事情,急忙去寝殿,却见观主坐在树下赏月,似乎在等她。


    “我给她的汤药里放了安神香,睡下了。”观主开门见山,示意皇后在自己对面坐下,开口便是:“她能看见了。”


    “那是好事。”沈怀殷终于露出笑颜,但她丝毫未曾察觉观主话中深意。


    观主展颜,笑容晦涩,“所以,殿下准备怎么做呢?是传出帝后恩爱的佳话,还是封锁中宫,偏隅一地。”


    月色明亮,洒下满地银辉,不用灯火,也可照见人影。


    树下阴凉,蝉鸣阵阵,听得人心烦意乱。


    沈怀殷原本沉静的水已然被搅浑了,观主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说:“你说宁愿皇帝死了,也不想让她瞎一辈子。我知道你觉得皇帝瞎了会引起朝廷轰动,所以死是最好的结局。”


    皇帝瞎了,会引起各种轰动,朝臣心思不宁,边境不安,甚至会引发暴乱。


    若是皇帝死了,选储君,选辅佐大臣,有皇后在,几月便可安定下来。


    但沈怀殷的话太残忍。她至今不敢告诉李珵。李珵那么爱沈怀殷,当听到这些话后会怎么想?


    实难想象。


    沈怀殷艰难地笑了笑,月下身影消瘦,良久无言。她仰首看着明月,一轮月,高高地挂在空中,圣洁而不可高攀。


    “观主,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我不怕您告诉她。”


    “是不怕告诉。你不怕她伤心,但是、我怕。”观主难得露出强硬的一面,“她虽说三岁离开,但她的命是我给的,没人比我更希望她快乐地活着。”


    “我没有想过她可以做皇帝,我想的是成为公主,多一条活路。早知会遇上你,我当年就算死也不会答应上官皇后。”


    沈怀殷是李珵命中的劫难。


    观主强硬的语气,让沈怀殷无言以对。她与李珵,曾经患难与共,曾经躺在一处,曾经为对方拼搏。


    但是所谓的名分,隔断了她们之间的缘分。


    “皇后,是你不愿隐姓埋名留在她的身边。你们二人之间,必然是有人放弃。不是你放弃自己原来的身份,就是她放弃你。我知道你生来高傲,不愿为爱低头。是李珵的错。”


    观主淡淡一笑,抬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她有些醉了,不管不顾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年轻人的喜欢,一腔热血,不顾后果。李珵就是这样的,以为自己的爱感天动地,实则呢,成为对方的累赘。


    “作为皇帝,她喜欢太后,错得离谱。作为寻常人,她自己的养母,也是错得离谱。”


    说完皇后后,她又来指责李珵,听得皇后皱眉。不知为何,皇后觉得自己听不得旁人指责李珵。


    哪怕是李珵的母亲也不行。


    她顿了顿,看向观主的侧颜,有些不满,道:“她做的很不错。”


    她与李珵之间,分不清谁对不起谁,也分不清谁对谁恩情大。


    外人看不清,但她明白。李珵于她而言,很重要。


    “是不错,不错到勾引自己的养母。”观主嗤笑一句,转而看向沈怀殷:“你知道吗?你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明明可以断的清楚,但你又给她希望。最后,无情地打破希望,让她痛苦。”


    沈怀殷无声哀叹,半晌不语。


    月下凉薄,酒意让人昏沉。


    观主说过一通后,自己托腮,阖上眸子:“殿下,我知道,是她错了。你没有错吗?先帝也有错。先帝折磨你,她心疼你,费尽心机要救你。”


    “真正要算,你们都没有错,不过是在深宫中挣扎求生罢了。”


    “也有错,错就错在管不住自己,压不住自己的欲望。”


    沈怀殷缄默无言,这是醉了,说话都开始糊涂。她起身,让人去找许溪,将观主扶回去。


    宫人脚程快,许溪跑得也快,看着老师托腮坐在树下,月色笼罩,眉眼拢着一抹哀愁。


    顷刻间,许溪心痛不已,缓步走上前,“老师,你怎么喝醉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观主睁开眼睛,触及许溪的脸庞,无声地笑了。


    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孩子。李珵是皇帝,她管不到,许溪在她跟前长大,继承她的衣钵。


    她将对李珵的宠爱都给了许溪。她看着这个孩子慢慢长大,学习医术,哭背医书。


    “小溪啊。”观主伸手,轻轻地抚摸许溪的脸颊,“我知道你,你很懂事,素来不让我担忧。”


    李珵也是,自幼便懂事,走路说话都很早。小小的模样,跟着在她身后,会背药名,会指着天上的鸟儿问阿念为何没有翅膀。


    观主阖眸,一滴眼泪滑下,这条路,究竟是对是错。


    几次生死关头,死里逃生。这样的帝王生活,当真是好吗?她不是朝臣,不懂朝政,不知皇权在上的喜乐。


    她只看到李珵数次从阎罗殿回来。


    可是李珵跟着自己在道观里,只会被圈禁,上位者想起她,想起她那混账的爹,赐杯酒……


    观主不敢想,每每想到开头,便会日夜难安。


    “老师。你怎么哭了。”许溪不懂,“您为何伤心?”


    这回回来后,老师身上总是笼罩淡淡的哀愁。许溪不理解老师的愁来自何处?


    观主轻轻地笑了,瓷白的面容上浮现苦笑,掌心贴着许溪的脸颊:“小溪,我有个女儿,比你小一些。”


    “女儿?”许溪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冰清玉洁的老师,老师朝她笑了笑,“是呀,比你小五岁,今年十九岁了。”


    许溪聪明了一回,想起这些时日老师后面的尾巴,“是陛下,对吗?”


    观主无声落泪。


    “怎么会是陛下呢?”许溪不懂,老师是不过是山野之人,被家族抛弃,困于山间,怎么会是天子生母。


    似乎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书房里的画像、入宫后两人的亲密……许溪惊得说不出话来,原来老师成过亲,生过孩子。


    “您为何成亲?您爱他吗?”


    “成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爱?”观主不由恍惚,事情太过久远,“记不清了。我们成亲一月,他就死了。”


    死得太快,快到她还没看清这个男人长什么模样,他就死了。


    上官皇后给她机会回裴家。这时,她发现自己有了阿念。


    这个孩子本不该来到世上。母亲给她端来堕胎药,只要喝下去,她就是自由身了。天涯海角,随她去奔波。


    最后,她还是没忍心。


    再后来,孩子落地,蹒跚走路,叽叽喳喳地跟在她后面。她种药材,孩子给她捧着土。她晒药材,孩子给她端着篮子,不管她去哪里,孩子都跟在她后面。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选择或者是对的。


    直到上官皇后打破所有的幻想。阿念是皇室女,她的父亲写诗侮辱帝后。


    观主笑了笑,“再后来,我捡到了你,但不会缠着我,不会给我捧土,不会端篮子,也不会跟着我。”


    许溪动容,深吸一口气,“所以,您将我当做陛下?”


    “对,恍惚的时候,我就感觉我的阿念还在我的身边。”


    许溪从蹲到跪,同样哭出了声音。她以为自己遇到老师是天上的恩赐,可自己不过是陛下的替身罢了。


    观主听着孩子的哭声,不由笑了:“你哭什么?”


    真是个傻孩子。她抬手,抚摸着小溪的脑袋,“别哭了,扶我回去,我累了。”


    许溪却问:“老师,我与陛下不一样的。”我不是您生的,我只是您捡回来的孩子罢了。


    “自然是不一样的。”观主回应她的话,实在是见不得孩子哭,她只好宽慰许溪:“别哭了,等陛下痊愈,我带你去开间药铺。就在京城里,救死扶伤。”


    算是我违约后的补偿。


    只是阿念能放得下吗


    观主转头看向寝殿的方向,阿念喜欢了那么多年,不顾生死不顾天下人言语,最后得到了什么?


    沈怀殷看似温柔如水,实则心若玄铁。


    观主站起身,扶着桌子站好,颤颤地迈出一步,拍了拍许溪的肩膀,“别哭了,你伤心个什么劲啊。”


    许溪哭哭啼啼地站起来,扶着她,低头却不肯说话。


    皇后回中宫去了。


    隔日李珵醒来,一切恢复原样,观主给她诊脉,“弱了些,好好养着。”


    “朕知道。”李珵听话地点点头,收回自己的手,神色淡漠,前几日的调皮、活泼都跟着消失不见了。


    她恢复了视力,好似失去了其他所有的东西。


    观主也不好安慰她,只说:“你是皇帝,你自幼承受上官皇后教养,该知晓江山重任,大过小情小爱,切不可为了虚妄的爱情毁了江山。”


    李珵还是点点头,一言不发,半晌后站起身来,招呼人来更衣,前往紫宸殿。


    殿内空空荡荡,按照往日的时辰,皇后应该过来,但今日迟迟未曾出现。


    李珵落座,道:“让他们都来,开朝会。”


    内侍长闻言,心中大喜,陛下身子痊愈,天大的喜事。


    朝臣见到龙椅上的皇帝后,面面相觑,各怀心思,行礼叩见皇帝。


    皇帝恢复身子,朝局稳定,各方势力自然安定下来。


    散朝后,李珵枯坐,沈明书拢着袖口,等着朝臣离开。


    人都散了,沈明书才上前一步,揖礼问安:“陛下,平阳长公主如何处置?”


    “贬为庶人。”


    “李琰呢?”


    “随母。”


    沈明书听着圣言,暗自揣测,帝后必然又生嫌隙。小皇帝无精打采,看着像是病弱,实则是为情所伤。


    “臣谨遵圣意。”沈明书领旨,她直起身后,李珵神色失落,往日喋喋不休爱说些闲散话,今日却闭口不言,多日不见,似乎成熟不少。


    沈明书心中有数,善心地询问一句:“陛下,皇后殿下呢?”


    “沈相有话说?”李珵掀了掀眼皮,“有话可直说。”


    沈明书揖首,认真说:“您与皇后殿下的事,可曾妥善处理?”


    李珵沉默,凝着眼前的女子。沈明书淡笑,“殿下是喜欢您的。但又不敢喜欢。”


    她很矛盾,皇后想爱不敢爱,而皇帝年少,敢爱敢恨。


    “皇后殿下被困深宫多年,受其折磨,肩负重任,但她深知江山之重。她不见您,却也是爱您。”沈明书主动为皇后说情,“她若不爱您,大可与您在一起,掌握天子,何其潇洒。”


    “但皇后没有这么做,甚至觉得她一味避开您。她呀,敢爱不敢做。”


    李珵静静地听着,“沈相有办法?”


    沈明书:“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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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珵嫌弃她,说这么多做什么,淡淡瞥一眼,沈明书淡笑道:“铁杵磨成针,一年不可,那便三年。”


    “像沈相这般不要脸地上赶着?”李珵开始无差别攻击,“朕还要脸面。”


    本以为沈相有什么好办法,未曾想,竟然说出厚颜无耻的办法。


    李珵恨不得将人赶出去,但好歹是左相,赶出去,损其颜面。


    “陛下是要脸面还是要皇后殿下?”


    李珵:“……”


    “滚出去!”


    沈明书扬唇,深深揖礼,转身出去了。


    李珵自顾自生气,沈明书自己不要脸罢了,还要她跟着一起不要脸。


    气过一通,李珵打起精神处理政事。


    中宫内的皇后沈怀殷则是睡到自然醒,醒后也不急着起身,内宫庶务不多,不需日日处理。


    醒来后用了午膳,随后去书房看书


    皇后性子静,一本子书一盏茶,便过度过一下午。


    天色入黑后,皇后独自用了午膳,随后早早入睡。


    只是上榻后睡不着,辗转难眠,脑海里一片混乱,索性披衣而起,让人取了酒,对月独酌。


    醉后片刻便入睡了。


    且还是一夜好眠。


    如此反复几日后,观主搬出宫廷,选址准备开药铺。李珵也因边境之事忙得团团转,无暇分身,恨不得一人分作两人去忙。


    忙碌之际,沈明书给了皇后送了一重礼物。


    一只匣子里摆着三本书。


    是不文雅的书,但十分好看。沈怀殷用一下午的时间看过了,原路送回,还给了沈相。


    沈明书看到书上的折痕,心中纳闷,皇后都看完了?


    她还以为皇后是正经的人,未曾想,人家也不正经。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她又给皇后送了本画册。


    闲来无事,皇后不仅看了画册,甚至还给她一本新的,画迹都是新的。


    沈明书震惊不已,彻底无言,皇后果然不正经。她原本想着给送些书看看,勾起欲望,未曾想到,皇后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震惊之际,转手将画册呈送至皇帝面前。


    皇帝半信半疑地打开,就一眼,立即丢给沈相,羞得面红耳赤,支支吾吾想骂人:“你、你、沈明书,你太过放肆了。”


    “这是皇后送予臣的。”沈明书也露出生无可恋的笑容,她似乎意识到皇帝为何会输了。


    皇帝压根不懂她的皇后究竟是何模样。


    她深吸一口气,朝着羞恼的皇帝重复一遍:“这是皇后娘娘赠予臣的,约莫是她亲笔所画。”


    “朕不信,休要妩媚皇后。”李珵面露怒*色,“沈明书,你如此放肆,还敢诬陷皇后。”


    沈明书则发誓:“臣若说半个字假话,让臣死无葬身之地。”


    如此重誓,让皇帝沉默地走下来,捡起地上的画册,古怪的看她一眼,随后将画册收下。


    皇后怎么会画这些?


    皇后分明什么都不懂的。


    她扭头看向沈明书:“你给皇后下了什么迷魂汤?”


    “陛下,她是皇后呀,做了先帝十年的皇后,岂会什么都不懂。”沈明书提醒小皇帝,当你还在撒泼玩的时候,人家就在学习如何侍寝如何讨好先帝。


    李珵不以为然,皇后的身子,她比沈明书清楚,沈明书分明就是胡扯。


    皇后是她的,先帝从未碰过皇后。


    “你胡说。”李珵怒了。


    沈明书含笑:“画册如何来的?”


    李珵无言,摆摆手,“退下!”


    沈明书揖首,走了。


    回到龙椅上,李珵忍着羞涩,打开了画册,纸张都是新的,说明这本册子是新制的,这点,沈明书没有骗人。


    翻开第一页,女子交颈而卧……


    李珵吓得又合上,心险些跳了出来。皇后画的?她不信。


    她又翻开,看着画中人的姿态,还看了眼女子的样貌,过于生疏,不是她相识的人,多半是皇后杜撰出来的。


    皇后这是怎么了?


    李珵绞尽脑汁,无法想象自己心目中的神女会突然变了。


    第58章 朕是天子,有何不敢。


    一本画册,搅得皇帝心烦意乱。


    夜幕降临时,她鬼使神差地走到中宫门口,望着巍峨的宫门,耳畔皇后的话:“待你痊愈我就回中宫,你不许踏进中宫一步。”


    一句话激得李珵后退一步,心口如刀绞般痛极了,不能进去、皇后也不许她进去的。


    宫门口寂静无声,宫内的灯火早就灭了,皇后应当是睡了。


    盛夏夜晚,暑气未消,一阵热风吹来,搅得人心烦意乱。


    李珵习惯性在宫门口坐下来,托腮望着虚空,裙摆威仪落地,她再度抛弃了自己的帝王尊严。


    她一人在这里坐下来,寂静无声,心中的思念如何也按不下去。


    本说好,各自分开,各自相忘的,皇后不见她,无法越过雷霆之地,自己就应该放手的。


    但一本画册,将她原本平静的心搅和不宁。


    她阖眸,眼前似乎浮现皇后含笑的模样。


    不知坐了多久,东边露白,她慢悠悠地起身回寝殿更衣。


    朝会之上,朝臣各抒己见,吵吵闹闹,散朝后,李珵枯坐殿内,重复一日的事。


    她一人坐定,批阅奏疏,召见朝臣,肩上的重任,一日重过一日。


    一日,天气凉快,她携侍卫出宫门,打马来到一药铺前。


    药铺还没有开张,里面的人正在整理药材,她抬脚走进去,里面忙碌的人回头:“药铺还没开门……”


    “阿念。”观主打断了许溪的话,瞅着对方苍白的面色,无声缄默,牵着她的手往后院走。


    “这里是前铺后院,后院也大,晾晒药材也方便。我将道观里的东西都搬了过来,忙了好几日,光是药材都花了好几日。”


    “你瞧那里,药材都晒好了,还有那里,我打算收拾收拾,种些三七药草。”


    “还有,屋子也多。我还招了两个大夫,她们不住这里,晚上回家去住。”


    观主牵住她的手,一一介绍自己的新住所,李珵笑了笑,选择在院中的凉凳上坐下来,眺望庭院,打理得井井有条。


    观主是打算在这里定住,是好事。她扬唇笑道:“阿娘能搬下来住也是好事,您想开了,我也安心。”


    “我想开了,你呢。你的脸色那么差,最后有没有好好休息?”观众皱眉,抓过她的手去诊脉,光看脸色便知她没有好好休息。


    一时间,观主也不知如何开解她。


    她爱皇后,得不到,但没有荒废朝政。


    “好了,我给你开些药,睡前喝下去,好好睡一觉,醒来就会舒服。”


    “我知道。”李珵答应得十分痛快,朝母亲笑了笑,转头继续打量庭院,玩笑道:“阿娘选址不错,想来日后会生意兴隆。”


    观主不悦,拍了拍她的脑袋:“药铺生意兴隆,岂不是遍地病人,不能这么说的。”


    李珵讪讪,双手托腮,远处的许溪看着母女二人,也看到老师面上的笑容。


    须臾后,李珵走了,观主临走前给她拿了些点心,“我今晨做的,带回去吃。”


    李珵接过来,同观众道谢,出去后交给侍卫,自己则翻身上马,落于马背后同观主道别。


    一行人离开后,观主久久没有动,许溪悄悄走近,“老师,您放心不下陛下?”


    观主沉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李珵长大了,情字一事上,吃了许多苦头,爱而不得,思而不得。她对皇后的喜欢,深入肺腑,只怕轻易不会改变。


    皇后有自己的底线,岂会轻易动摇。


    离开药铺的皇帝,在一间首饰铺子门口遇到了沈怀安。沈怀安一眼看到,摆手喊姐姐。


    李珵下马,她立即走近,屈膝行礼,高兴道:“您怎么出宫了?”


    “天气好,随意走走。”李珵心不在焉,沈怀安虽说是沈怀殷的妹妹,但二人相貌差之千里。沈怀殷清冷,沈怀安活泼,两人像是一冰一火。


    因此,李珵看她一眼后就挪开视线,眺望整条街,沈怀安走近她。


    李珵十九岁,恰是风华正茂,侧影如玉,凝脂般的肌肤胜过许多人,沈怀安看得发痴,道:“不如我陪您走走”


    “不必了,我要回宫。”李珵生硬地拒绝,甚至转身上马,与她颔首:“改日再见。”


    她实在没有耐心去哄妹妹,哪怕是沈怀殷的妹妹也不成。


    人就这么走了,沈怀安气得跺脚,也不逛铺子了,气呼呼地回到沈家。


    她径直去找母亲,赶走了婢女,直接开口:“母亲,我看到陛下了。”


    “嗯?”沈夫人诧异,“陛下出宫了?”那皇后也在吗?


    “嗯,一人出宫的,阿娘,宫里皇后真的是我姐姐吗?”沈怀安凑到母亲身前去问,如果是姐姐,为何姐姐也不召见她们。


    若真是姐姐,那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常常入宫?


    沈夫人低头,掩盖眸子里的情绪,敷衍女儿:“不是。你姐姐去岁就死了。尸骨在皇陵呢。”


    沈怀安不信,娇憨一笑,上前抱着母亲的臂膀,“母亲,您告诉我,我又不会出去胡说。皇后就是我的姐姐,对不对?”


    “不是。”沈夫人蓦然抬头,双颊泛红,似乎是有些着急,“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沈家不要名声了吗?非要将这顶□□的帽子扣在我沈家头上吗?你的姐姐是先帝的皇后,早就死了,你懂了吗?”


    沈夫人第一回疾言厉色的训斥女儿,吓得沈怀安登时哭了出来,“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不是就不是,你凶我做什么又不是做了败坏门风的事情,你骂皇后去,你骂姐姐去。”


    不敢骂姐姐就来骂我,是何道理?


    沈怀安转身就跑出去,捂着脸痛哭。


    沈夫人坐在原地,浑浑噩噩,愁得不知如何是好。


    而宫里,皇后提起画笔,不知不觉间,纸上浮现李珵的面貌。她没有动,相反,痴痴地凝着画中人。


    沈相送来画册,是何意思?


    无非是想让她与皇帝重修旧好。


    画册上,各种姿态,极尽风流。


    这些画册,她在十年前就看到了。那年,她入宫,被关在深宫里,宫里的司寝给她送了书册过来,让她讨好、伺候先帝陛下。


    这是皇后的职责。


    先帝与李珵不同,李珵年少,眼里心里都是她,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先帝则不同,先帝不肯碰她。


    没有皇帝宠爱的皇后还会走得远吗?


    为了活下去,她忍着恶心去看画册,甚至听着司寝的教导,用自己的身体去讨好皇帝。


    沈怀殷无声笑了,停下笔,所以沈明书是在提醒她,李珵与先帝不同,让自己见好就收。


    她偏不顺应,给沈明书回了一本画册。


    依照沈明书的性子,那本画册应该落在李珵手中了。李珵肯定吓坏了,她心中的白月光突然就脏了。


    若是害怕了、乃至厌恶,或许是一件好。


    沈怀殷将画烧了,看着火焰扑上画中人的脸颊、身子,最后,烧成一摊灰烬。


    李珵是李珵,先帝是先帝。先帝将所有的爱与耐心给了上官信,而李曾则是将她的所有给了沈怀殷。


    一日时光过去了。


    沈怀殷烧了三副画,画中人都是李珵。


    她有些心烦意乱,昨夜噩梦连连,她梦到先帝找她,质问她为何不去地府陪伴她。


    噩梦醒后,再无困意。


    一整日,她都是浑浑噩噩,就连落笔,都是李珵的名字。


    她痛苦,却又不知如何释然。自从恢复记忆后,她很少做梦,长此以往,或许心病来袭,又会发病。


    发病的夜晚里,是李珵将她抱在怀中,细声哄慰。


    李珵以为她不知,殊不知,她一直都是清醒的,几回想要推开李珵,却发现自己深陷梦魇,似乎被困住,毫无力气。


    她感受到李珵身上的温度,甚至可以感觉到李珵落在她的脸上的眼泪。


    这个傻孩子。


    或许死是最好的路。就算没有李瑾,在李珵坐稳帝位后,她也会去找先帝算账的。


    她这一生,看似显赫,从臣女跃至后位,掌握大权、成为太后,甚至操控皇帝。可无人知晓,这些压得她透不过气来,数度想要逃离。


    偏偏还有个李珵。


    她阖眸,心乱如麻。


    用过晚膳后,她又饮了一壶酒,浑浑噩噩入睡。


    夜里,她又梦见先帝。先帝指责她、怒骂她,突然间,李珵冲过来,推开先帝,将她护在身后。李珵眼神阴狠,语气凌厉:“她是朕的皇后,是我的妻子。”


    先帝大骂她二人,李珵不听,拉着她就跑。


    接着,她便醒了,外间阳光明亮,刺得她睁不开眼,被迫起榻。


    同时,散朝的李珵将画册又看了一遍,觉得沈明书骗她,这本册子压根不是皇后所为。


    她有疑惑,想起一事,匆匆前往中宫。


    中宫并未封锁,她进去后,般若见到她,顿时大喜,她却绷着脸。


    般若吓得不敢言语了,摆手让宫人去禀报。


    李珵脚程快,赶在宫人面前入殿,皇后斜倚着软榻,闻见脚步声,心中一颤,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小皇帝违约了。


    “怎么了?”沈怀殷直起身子,神色淡淡,看向皇帝的眼中也无喜悦,相反,十分淡漠生疏。


    见状,李珵顿住,嗓子似乎被堵住了,只将画册丢在她的身上,语气艰难:“你画的?”


    “我画的。”沈怀殷纪就这么承认了,将册子随手丢开,转身躺下,姿态懒散,道:“十年前,我就看过很多,所看所学,皆是为了伺候先帝,伺候你的母亲。”


    听到这里,李珵死死咬着牙,不服输地看着她:“所以,你不碰我。”


    “李珵,我虽说不爱先帝,但你我的一切都来自于她,你不该恨她。我可以恨,你、不可以。”沈怀殷语气艰难。


    李珵气呼呼,两步靠近她,俯身,扣住她的手腕,毫不犹豫地吻上她的唇角。


    李珵违约了,但是,她更气疯了。


    她吻上皇后,唇角贴上去,舌尖探入,沈怀殷惊得想要反抗,但李珵的力气很大,容不得她拒绝。


    李珵死死握住皇后的手腕,一股怒气都发泄出来,但她在皇后反应过来之前,先松开她的唇角,反而吻上下颚。


    接着是脖颈,甚至扯开宫装领口去吻她的锁骨。


    “李珵!”沈怀殷也气极了,这是疯了吗?


    李珵畏惧多日,心里的委屈与怒气相融,俨然压过理智。她拼命地去压制去克制,最后一刻,被皇后的话刺激到发疯。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紧紧握着皇后的手,迫使对方乖顺下来。


    “李珵,你想要我恨你吗?”


    一句话,唤回疯狂边缘的人,李珵顿住,沈怀殷立即收回自己的手,双腿都跟着软了下来。


    这副身体对李珵已经有了记忆,李珵稍稍碰她,她便会觉得自己浑身都软了。


    李珵眼眶发红,她没有欺负皇后的快感,相反,一口气堵在心口,怎么都发泄不出来。


    她怒到极致,回身去推到屏风,哐当一声,惊得殿外宫人皆是一颤。


    “沈怀殷,你在故意刺激我,对不对?”


    沈怀殷已然整理好自己被李珵扯坏的衣襟,心口微微起伏,方才一幕耗尽了她的力气,她有些累。


    可她不敢去看李珵,不知如何去面对。


    “出去!”


    李珵气糊涂了,转身在她跟前坐下,道:“朕是皇帝,你是皇后,你凭什么不让朕来中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就要在这里,晚上也睡那张床。”


    她气呼呼地用手指着皇后的凤床,甚至高傲地提醒皇后:“你敢封锁中宫,朕就让人砸了宫门。”


    沈怀殷被这番话气个仰倒,还想说话,李珵提醒她:“你再说大不敬的话,我就过去亲你。”


    沈怀殷:“……”


    撒过怒气后,李珵潇潇洒洒地走了。


    小榻上的沈怀殷哭笑不得,果然,犯起倔脾气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沈怀殷也不气,反而觉她可爱,以前故作老成,虽说有帝王模样,但失了本性,今日这么一闹,别有意味。


    “般若,将陆真陆假唤来。”


    两位统领已有数日未曾踏入中宫,再见皇后,心里敲着鼓,毕竟外面传出谣言,皇后便是去岁殉葬的太后殿下。


    两人未曾见过太后,都不敢随意说话了。


    沈怀殷令人两人入座,道:“这些时日以来你们也听到了传言,心中害怕吗?”


    陆真陆假对视一眼,不敢言语。


    “想来是害怕的。无妨,若害怕,我将你们调出京城。”沈怀殷也不逼迫她们,“我给你们安排好了后路,回去后收拾收拾,等待调令。”


    内廷司的事情由皇后说了算,就连皇帝也是无权过问的。


    事已至此,两人起身,叩谢皇后,起身离开。


    沈怀殷知晓她们还年轻,心里藏不住事情,无妨,她已经将前任内廷司两位统领调回来了,约莫着要入京了。


    她们是李珵调的。沈怀殷不信她们,只信自己一力提拔上来的人,也需谢谢李珵没有赶尽杀绝。


    当晚,李珵果然来了。


    沈怀殷没有等她,已在自顾自用晚膳,般若十分体贴,立即给皇帝布置碗筷。


    李珵落座,自己夹菜吃,两人都不言语。


    用过晚膳,沈怀殷喜欢去院子走走,走了一圈,消消食,再回来,李珵躺在她的床上了。


    人不大,脾气倒是不小,一本册子竟然气得发疯。


    沈怀殷扫视一圈,本想打地铺的,不成,地上有寒气。她思索一番,还是选择同李珵挤在一起。


    凤床很大,足以睡下三四人,但李珵就这么睡在中间,她只好开口:“你要么睡里面,要么睡外面,不里不外是何意?”


    说完,李珵朝外侧挪了挪,沈怀殷不满意:“去里面。”


    李珵听话地又往里侧挪过去。


    沈怀殷躺下之前,在两人中间放了一碗清水,“不许越界。”


    碗刚放下,李珵端起碗就喝了,往外一丢,碗砸在地榻上转了两圈,竟然没有碎。


    沈怀殷真的生气了,冷冷地看着她:“滚出去。”


    李珵不语,翻过身子,背朝外面,留给她圆乎乎的脑袋。


    两人都生气,谁都不理谁。


    次日一早,李珵爬起来更衣,不死心地将皇后拉起来,“伺候朕更衣。”


    胆子更大了。


    沈怀殷昨晚睡得不错,一夜无梦,但她不想起这么早,斜望了李珵一眼,道:“作妖呢?”


    “皇后伺候朕更衣,不对吗?”李珵似乎故意与她作对,咬紧牙关,轻笑一声,挑起她的下颚,下一息,皇后将她拉上榻。


    李珵始料未及,顺着她的力道猛地朝前扑去,“沈怀殷!”


    听着她唤自己的名字,沈怀殷眉头微皱,抬手在她身后拍了两下,“喊什么?生怕宫人不知道你囚禁养母为后?”


    李珵闭上嘴巴了,迅速爬起来,羞得面红耳赤,哀怨地看她一眼,赤脚跑出去了。


    沈怀殷心情不错,自己便躺下睡回笼觉,李珵自己去上朝了。


    两人不欢而散。


    又一日夜幕降临时,李珵大摇大摆地来到中宫,巧的是皇后刚用膳,李珵慢条斯理地坐下来,般若贴心地给她拿碗筷。


    静默无言。


    膳后,李珵沐浴,爬上凤床。沈怀殷则是散步消消食,等她回来,李珵又躺在她的床上了。


    再度各自安寝。


    许是被皇后收拾过一回,李珵早起静悄悄的,也不敢作妖,但还是回头瞪了睡梦中人一眼,然后笑着离开。


    反复两三日后,内廷司前任统领顾茗回京。


    这份调令是皇后理政时下发了,当见到顾茗后,李珵有一瞬间的诧异,但还是笑着将人放走,“皇后在等你。”


    顾茗不解,新后召她回来做什么?


    不仅她好奇,就连李珵也在疑惑,陆真陆假办事不妥当吗?还是说,皇后不放心她安排的人,唯有将自己的心腹召回才会安心?


    肃然的大殿内,李珵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皇后想做什么?


    很快,政事缠身的李珵将此事抛开,她的心思都在朝政上,无暇与皇后玩些勾心斗角的小把戏。


    她自己不在意,但沈明书提醒她:“陛下,顾茗回朝,您当仔细些。”


    皇后心思深,无端将陆真陆假调走,又将顾茗召回,是何意?


    沈明书浸淫朝堂多年,不难深想,皇后想真正的掌控内廷司。


    为何要掌控内廷司?若是先帝在世,这么做,是为了自己,无可厚非,所行也是正确的。


    但如今的皇帝是李珵。


    皇后与李珵离心到提防枕边人的地步了吗?


    沈明书不理解皇后的做法,风雨欲来风满楼,她想提点皇帝注意皇后,毕竟人心隔肚皮,谁知道皇后在想什么。


    “怀疑皇后吗?”李珵苦笑,“不会的,皇后不会这么做。她要什么,朕知晓。”


    沈怀殷要什么都不会要帝位。


    那两道圣旨就是最好的证明。


    “朕不会怀疑皇后的。”


    沈明书苦劝无果,沉沉盯着小皇帝,“陛下,朝政为主。”


    “朕知道,卿且放心,朕不会让你想的那些事情发生的。”李珵做出保证,“皇后并非是你想的那般。”


    见劝说无果,沈明书只好退出去,皇后不做无用之事,她在筹谋什么?


    当晚,李珵依旧回到中宫,与皇后一道用膳,这回,她拉着皇后一道去消食。


    两人行走在夜色下,李珵提着灯,但皇后不让她碰,她也就不碰了,絮絮叨叨询问:“你为何将顾茗调回来?”


    “自己的人用着放心。”


    “你的意思,我的人你用起来不放心?”李珵立即戳破她的心思,直勾勾地盯着她:“你不相信我?”


    月下,孤影成双,两人身影交叠。


    沈怀殷闻言后,看她一眼:“我为何要对你放心?你对我什么想法,自己心里没数吗?”


    一句话让李珵偃旗息鼓,但她十分不满,觉得皇后对她,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


    “你不信任我了。”


    “我从未信过你。”


    一句话让李珵伤心不已,李珵幽怨地看她一眼,气得自己转身回去,“朕明日就赐死顾茗。”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沈怀殷疾步走过去,拉着她的手,阻止暴君的行为:“做什么?是非不分,做暴君吗?”


    “你是皇后罢了,管得住朕杀人?”李珵也是不甘示弱,说话也是酸溜溜的,“你信臣下都不信朕,朕要这种吃里扒外的臣子做什么?赐死为好!”


    “你敢!”沈怀殷怒不可遏。


    李珵冷笑:“朕是天子,有何不敢。”


    沈怀殷气得抬手打她。李珵眼疾手快地反握住沈怀殷的手,丝毫不给她机会,相反,弯腰将她抱起来,惊得手中的灯笼掉在地上。


    灯火扑上来,眨眼间,灯笼就烧没了。


    “李珵,你放开我!”


    “就不放!”


    第59章 你想干什么?


    皇帝力气不小,自幼习武,一口气将皇后抱入寝殿,疾步匆匆,惊得一众宫人们不敢言语。


    李珵虽说在气头上,动作温柔,轻轻地将皇后放在床上,凝视对方:“你调顾茗回来做什么?”


    人不大,脾气大得很。沈怀殷被闹得惊魂不定,斜望她一眼,淡淡道:“我累了。出去。”


    “你除了让朕出去,还会说什么?”李珵气得胸口起伏,但她还晓得分寸,拂袖坐下来,道:“我不知你在坚持什么?”


    非要闹得废后吗?


    沈怀殷阖眸,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狠狠压制心口的不安,“出去!”


    “朕与你好好说话,你就这么对朕?”李珵彻底被激怒了,气得脸颊发红,“你如今恢复记忆,朝廷安宁,你想干什么?”


    沈怀殷的偏执在她看来就是无理取闹,若为朝廷担忧,如今四方安稳,还有哪里不妥?


    非要废后,非要闹得两人分开,才全了所谓江山之重的说法吗?


    沈怀殷冷颜,背过身子,不想与之言语。李珵被激怒,上前扯过她,与她对视:“沈怀殷,你能不能像人一样生气、说话,不要整日这副冷冰冰的模样。”


    “李珵。”沈怀殷无奈,她不生气,也不想生气。时至今日,气就气过了。


    “李珵,你可知外面如何说你?”


    “说你……”


    “朕知道。朕说过,那又如何,朕是天子,正史如何写,由朕说了算。闲言碎语又如何,敢舞到朕的跟前来吗?当年多少人背地里不满先帝荒废朝政。他们敢说、敢闹吗?”


    “沈怀殷,你就是胆小,就是不够爱我。你觉得爱我,困住了你自己,对不对?”


    “对!”沈怀殷轻松地答应下来,“是你要将感情放在第一位,你是天子,我是国母,我们之间不仅仅有感情,还有江山。李珵,你懂吗?”


    李珵气疯了,胸口跟着起伏,白净的面上羞得通红,“那又如何?难不成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吗?”


    “出去。”沈怀殷捂着额头,觉得头疼不已,尤其是吵架,吵得糊里糊涂。


    她不喜争执与吵架。生气之下,会说出许多偏激的话,伤了对方的人。将人赶出去,这是最好的冷静方法。


    李珵转身走了,走了两步又回来,凝着她的皇后:“沈怀殷,朕不会废后的,你就算死,也是我李珵的皇后。”


    “你敢说给先帝听吗?”沈怀殷幽幽回复。


    李珵一怔,怒气被窘迫取代,两人对视一眼,沈怀殷依旧冰冰冷冷,没有太多的情绪。


    这样不碰喜怒的沈怀殷,高高在上,如白莲,圣洁高雅,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与她的冷静相比,李珵像是易怒的孩子,心里挣扎,面上不满,带着活泼的气息。


    沈怀殷也在静静观察李珵。她的脑海里依旧记得八岁的李珵、十四岁的李珵、乃至十八岁大胆又放肆地将她抱在怀里的李珵。


    她偏首,不去看李珵,害怕看一眼,自己又会心软。


    李珵气呼呼地走了,沈怀殷骤然松懈下来,仰面躺在榻上,心口跟着阵阵起伏。


    气走李珵后,沈怀殷反而踏实不少,再过些时日,李珵就不会那么生气了。


    总得有人称为罪人罢。


    隔日一早,沈怀殷唤来顾茗,将宫廷内的布局图给她看。虽说以前看过的,但顾茗走后,各处改动,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再度看到布局图,顾茗心口激动,再观皇后,神色平静如水。


    “殿下,您要将做什么?”


    “困住皇帝,你敢做吗?”沈怀殷淡笑一声,往后靠了靠,“此局,我生,保你生,我死,你只怕也不好过。”


    顾茗吓得跪地叩首,汗流浃背,她从未做过大逆不道的事,且她们只有三千人,如何困住皇帝?


    “殿下、您三思啊。”


    沈怀殷叹气:“三思过了,若有其他办法,也不会将你调回来。所以,做不做?”


    顾茗浑身发抖,抬头看向殿下。皇后与对她眸光对视,她顿时有了勇气,道:“臣愿意。”


    她猜不到皇后的用意,但她知晓皇后对皇帝的喜欢,以及皇帝对皇后的情深,这么多年来,她是知道皇后心思的。


    皇后走的每一步,都在为皇帝打算。包括当年威逼先帝传位给李珵。


    皇后含笑,面上瓷白的肌肤浮现浅谈的笑容,婉约雅致,她难得露出这般舒心的笑容,是可以掌控全局的底气。


    “去安排吧。”


    “臣这就去。”


    待顾茗走后,皇后出宫去了。站在街上,人来人往,感受着人间烟火。


    她也是在民间长大的,本对这条街道熟悉,待入宫后,便没有出来过,十多年来,眼前的光景与十年多前已大不相同。


    站定后,药铺里走出来一人,是整理药材的许溪。


    见皇后亲来,许溪惊诧,忙给她行礼,她颔首道:“引我去见你的老师。”


    许溪不敢慢待,引皇后去后院见老师。


    观主在沏茶,偷得浮生半日闲,皇后翩然而至,她诧异地抬首,“你俩和好了?”


    昨日李珵过来,还是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皇后则不同,心事都放在心中。


    与皇后斗,李珵太过稚嫩了。


    “观主是希望我们和好还是分开?”皇后俯身坐下想,被李珵颤得紧了,偷偷出宫,一时间,觉得莫名新奇。


    她凝着观主的茶盏,茶香已然飘了出来,观主嗤笑道:“与我有什么关系?我的意愿重要吗?李珵的想法都不重要,你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观主这是生气了。”沈怀殷若听不懂话中的怨怼之意便是三岁稚子。


    观主对李珵,是真心记挂的,若是寻常人知晓女儿做出这等事,必然要气得断绝关系。但观主没有,甚至主动给李珵善后,将自己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观主偏隅一地,心胸开阔。


    “我生气作甚?我不过气你折腾李珵罢了。”


    “观主当听到谣言了,她做的再好,身上也有了污点。”


    “是不错,但人无完人,就算后世人去骂,也是她自己得来的果,与你无关。”观主摇首,“皇后饱读诗书,博学多才,应该知道其中的道理,为何要去追求完美的人,只有天衣才会无缝。”


    “观主说的极是。”沈怀殷不恼,甚至笑着应答,“阿念像您,生性豁达。我记得李瑜李瑾入宫后,我准备三份礼物,按照各自喜好来办的。李瑜偏偏抢了李珵的那份,李珵当时并不在意,甚至将李瑜原本的那份给了她。”


    “我以为她事后会生闷气,可她没有,依旧喜滋滋地与我说话。”


    李珵不拘小节,是她喜欢的一面,且不记仇,这就是她为何屡屡上了李瑾当的原因了。


    观主说:“所以,你屡屡欺负她。”


    沈怀殷:“……”


    “既然如此,那就再欺负一回,若宫里出事,您不要担心,相信我,会好好处理的。”


    “你过来就是为了招呼我?”观主一时间不懂皇后的心思了,究竟是想做什么?


    然后,皇后没有细说,只品尝了她的茶水,没有久待,匆匆回宫去了。


    同时,李珵在紫宸殿大发雷霆,将朝臣痛骂一顿,打的打,罚的罚,殿内气氛诡异。


    打罚一通后,紫宸殿里里外外都安静下来。


    皇后知晓后,淡淡一笑,提笔勾勒出李珵的小脸,一旁的顾茗禀报自己接手内廷司的进展。


    当晚,十分有骨气的李珵没有过来。


    皇后一人睡,不过半夜里噩梦连连,半夜便醒了,如何也睡不着。


    人有了习惯再去改变,便会十分痛苦。


    她习惯身侧有人,习惯与李珵相依偎在一起,若不然噩梦惊醒时总以为自己活在过去,反反复复,痛苦挣扎。


    半夜醒后,枯坐至天明,反是天亮时有了睡意,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已是午时,顾茗等候许久,她揉着额头坐起来,眼前一片晕眩,扶着顾茗的手撑坐起来。


    李珵不在,她的作息规律都跟着改变了。


    “殿下,臣已掌控内廷司,只待您发话。”


    内廷司便是如此,只听皇后诏令,这是历来的规矩,就连圣旨都可以不用理会。


    沈怀殷缓了缓,道:“明晚动手。”


    “明晚……”顾茗心口一动,大逆不道的事情就这么做了?


    顾茗怕到极致,可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做了。


    前两年先帝病重,内廷司当时困住先帝,胁迫先帝。不过那时先帝病重,而如今的皇帝风华正茂,围困后又能怎么样呢?


    难道还能废帝吗?


    沈怀殷嘱咐几句,顾茗细细听了,随后匆匆去安排。


    内廷司的调动不需要经过皇帝,这是皇后的兵,是皇后的底气。


    当晚,皇帝依旧没有过来。


    沈怀殷依旧睡不好,上半夜睡着,哪怕睡着了,依旧是噩梦连连,醒来后,睁眼至天明,再无睡意。


    午后反而困乏,勉强小憩片刻。


    晚间,她去找小皇帝了。


    她掐着时间去,小皇帝正在用晚膳,见她过来,先是惊喜,随后警惕:“你来做什么?”


    “陪陛下用晚膳。”沈怀殷施施然地在她身侧坐下,吩咐女官去取碗筷,依旧不去看皇帝。


    被她漠视的皇帝低头扒着米饭吃,吃一口,抬头看一眼,怪哉,皇后肯定憋了什么坏主意。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


    膳后,皇帝打量着面前皎皎若白月光的女子,随后端起茶水喝了一大口,喝进嘴里,依旧没有滋味。


    沐浴后,皇后躺在了龙床上,甚至躺在了外侧,占据李珵的地方。


    李珵从床尾爬上床,不得不望她一眼,道:“你来干什么的?”


    “闭嘴。”沈怀殷头疼,日日睡不好,头疼欲裂。


    李珵哼了一声,翻身过去抱着她,她也没有动。李珵知晓她头疼,伸手给她揉着额头,也不言语。


    力道轻盈,揉起来,酥酥麻麻,沈怀殷觉得很舒服。


    身子轻松下来,*困意来袭,她靠着李珵睡着了。


    李珵呆了,就这么睡着了?这几日睡不好吗?她端详着皇后,忍不住凑到她的面前,唇角抿了抿,鬼使神差地亲上她的眉眼。


    皇后没有醒,瓷白的肌肤上涌着氤氲出来的热意。


    李珵不敢动,害怕吵醒她,只要静静地看一眼就好了。


    万籁俱寂,守夜的宫人退出殿宇,安静不过半个时辰,大批卫军而来,持皇后懿旨,将殿前司的侍卫都换了下去。


    天亮时,外间守卫已换人。


    等李珵醒来,脚腕动了动,似乎有什么困住她了,她警惕地爬起来,掀开被子,脚腕上赫然多了一条链子。


    “沈怀殷!”


    “在呢。”小榻上的皇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目光淡淡,提醒她:“外面的殿前司的人都换了,他们看到我的懿旨,没有怀疑就撤下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皇帝对皇后不设防,因为皇后之前曾摄政,殿前司的人以为这也是皇帝的旨意。


    顷刻间,李臣浑身颤栗,不可置信地看着平静如水的女子,仿若从不认识她一般。


    “我如此信你。”


    “那是你蠢。”沈怀殷毫不犹豫地打断她的话,“信任有什么用?李珵,要么你废后,要么我挟天子号令诸侯。”


    李珵冷笑,“你以为我会答应你?”


    “那就耗着。”


    李珵气得从床上爬起来,刚走两步就被链子绊住脚,生生止步,气得心口疼。


    “沈怀殷,你疯了。你要什么,朕可以给你,你非要这么做吗?”


    “本宫想自己掌控一切。”沈怀殷托腮,斜斜望着一身寝衣的天子,皎白的面颊上浮现些许得意,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是不是生气了?”


    一朝天子被困寝殿,被链子锁住,如何不生气呢?


    沈怀殷觉得她应该生气。


    “生气了?”沈怀殷淡笑,“绝地反击,不过你这样,连朝臣都见不得,如何反击呢?”


    李珵气个仰倒,转身去勒住脚上的链子,气得干跺脚。她越生气,沈怀殷面上的笑容越深。李珵恶狠狠地瞪着她,陡然觉得眼前的沈怀殷鲜活极了,不再是那么死气沉沉。


    花信女子,恍若曾经的少女,意气、明媚。


    李珵逐渐从震惊中走了出来,慢慢地调整呼吸,冷静下来:“皇后,你想做什么?”


    曾经她将江山交付于皇后,皇后分明拒绝,如今这一出闹什么?


    “朝会要耽误了。”


    沈怀殷扬唇,眉眼如画,道:“我派人吩咐下去,朝会免了。”


    这是来真的了。李珵听后,半晌不语,最后苦笑道;“你想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想试试囚禁陛下,把持朝政的滋味。”


    “我不信。”李珵施施然坐下来,链子磨着脚腕,有些疼,她伸手捞了一把链子,脚腕这才舒服了些。


    她的一举一动落入沈怀殷眼中,显得有些滑稽,她站起身,唇角勾起一抹微笑,道:“陛下还是歇息吧,晚上侍寝,如何?”


    李珵:“……”你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沈怀殷走了,李珵怒不可遏,急着想走,奈何链子太短,她只能站在原地干吆喝:“皇后、皇后、季明音……”


    沈怀殷出殿后,听着殿内气急败坏的声音,唇角不由弯了弯。她高兴,反是顾茗十分不安,囚禁皇帝、这是谋逆的死罪。


    皇后再度出现在紫宸殿,且还是早朝时间,朝臣左右对视一眼,却见皇后直接坐在龙椅上。


    “殿下,那是龙椅。”


    “知道,本宫不坐这里,坐那里?要不跪趴着,本宫将你当座椅来坐?”沈怀殷言辞犀利,丝毫不给其颜面,继续说:“陛下病了,本宫暂代朝政,如有不满,忍着便是。忍不住,回家找根绳子勒住自己。”


    满殿哗然。


    唯有沈明书像看好戏一般静立,皇后这是不要颜面,毁了自己成全皇帝的梦?


    殿上吵吵闹闹,不少人拂袖离开,刚出殿门就被顾茗用刀逼了回来,碰了一鼻子灰。


    闹了片刻,内廷司使持刀而立,不少人立即闭紧嘴巴。


    等安静下来后,沈怀殷这才开口:“有事可说,无事退朝。”


    沈明书率先启奏,提及边境要事,众人陆陆续续地发表言论,但皇后滥权一事,彻底传开了。


    散朝后,帝党惴惴不安,相党纷纷询问左相的意思。


    沈明书只给出一字:“等。”


    乱不了。乱的只是拿着蠢货的心思罢了。皇后非糊涂的人,小皇帝又是勤勉的帝王,两人若和好,自然是好事。若不成,死了一个,从此安静下来。


    但她知晓李珵不会死。皇后此举,无异于将名声揽于己身罢了。


    一日间,皇后把持朝政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李家的人开始不宁,四处奔走,试图去见皇帝一面。


    可宫廷是皇后的天下,莫说见皇帝一面,他们连宫门都进不去。


    眼看无果后,不少人去找沈祭酒。


    沈怀安知晓后,秀气的面颊上浮现笑容,“阿娘,你说阿姐会不会……”


    自己做皇帝?


    阿姐若自立,那沈家岂不是一跃而上,自己也算是公主殿下了。


    沈夫人愁得头发都白了,见女儿无知地模样,气不出一处来,道:“异想天开。”


    你以为皇帝好做?小皇帝名声不错,贤名远播,就算皇后得手也不会安宁的日子。


    沈家也会背上骂名。


    沈夫人大脑空白,又愁又急,心里嘀咕,沈怀殷是要干什么?害死沈家吗?


    自从回京后宫宴上见了一面,皇后私下里并未召见他们,明显是不待机他们。分离多年,皇后对沈家人如同陌生人一般。


    可依旧挡不住沈家人替皇后背名声。


    “阿娘,不如我明日入宫去见阿姐,我替你们探探虚实?”沈怀安心里有了小九九,这是沈家的机会,为何要放弃呢。


    愁什么苦什么,这是一步登天的机会啊。


    沈夫人闻言后怒瞪她一眼,“干什么?上赶着找骂是不是,你见她干什么,还嫌沈家不够乱吗?”


    “你怕什么,做都做了。你们胆子怎么那么小,十年前就跑了,现在还想跑吗?”沈怀安怒目圆瞪,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凭什么要放弃。


    沈夫人怒道:“在家里待着,哪里都不准去,你以为那道宫门好进吗?皇后是季御史家的女儿,不是你的姐姐。你长姐沈怀殷早就死了。”


    沈怀安气得跑开了。


    夏日的夜晚,哪里都热,殿内四角放置冰块,凉气扑面,比外面凉快多了。


    李珵困于一方天地中,听着脚步声,目光投去,皇后一袭常服,肌肤似雪,身形曼妙,从头至尾,都是她喜欢的模样。


    李珵坐在踏板上,困了一日,想了一日,始终不明白皇后图什么。


    灯光落在屏风上,将上面的飞鹤照得活灵活现,描边勾勒,近乎神话。


    沈怀殷走近,凝着李珵清美的面庞,灯火下,无精打采。


    “他们都好生气。”沈怀殷走近,对上李珵的眸子,淡然一笑,更加勾魂摄魄。


    李珵瞪她一眼,蜷缩在一侧,眼睛也十分老实,没有像前几回那样看来看去。


    她生气了。


    很生气。


    气鼓鼓的脸颊,莫名可爱。


    沈怀殷的心硬不起来,尤其是看的李珵白净的小脸,再狠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珵,你生气吗?”


    李珵不说话。


    沈怀殷伸手,摸摸她的小脸,她没有反抗,笑道:“准备好侍寝了吗?”


    李珵:“……”


    “沈怀殷……”话未曾说完,皇后捧起她的脸,吻上唇角。


    她不仅吻,还伸手去剥了李珵的衣襟。


    李珵身上本就一件单薄的寝衣,轻轻解开衣带,春景乍现。


    接着,莹白的手探入小腹,惊得李珵浑身一颤。


    沈怀殷淡然,咬着她的耳朵低语:“我都学过的。”


    当年为讨好先帝,司寝逼着她去学去看,对于李珵的无师自通,她是蠢了些,但笨鸟先飞。


    李珵听到她的话,再次怒了,可皇后不给她机会,皇后握住她的手,抵在床沿上,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


    “生气?”


    “不要提及她。”


    沈怀殷抿唇,咬上她的耳朵,舌尖探出,轻轻舔舐,李珵果然红了脸。


    李珵不爱用脂粉,幸好她皮肤雪白,脂粉于她而言,并无太多的用处。


    “你想干什么?”


    “将之前你欺负我的,一一都还给你。”


    沈怀殷的呼吸重了些,贴着李珵耳边,李珵只觉得自己浑身都热了,分明只咬了耳朵,她便觉得受不住了。


    李珵恼恨自己的没出息,想要推开,可又实在舍不得,一时间,进退两难。


    第60章 阶下囚不配,但你的妻子配。


    宫灯被忽如其来的一阵风吹得四下摇曳,树上的夏蝉吵个不停。女官忧心惊扰帝后,喊人去提灯抓夏蝉。


    殿外忙得热闹,殿内李珵异常寂静,她被皇后困于榻板上,耳尖发烫,而对方却像没事人一样,淡然以对。


    她以前究竟经历过什么?


    李珵不得不怀疑那些司寝是怎么逼迫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皇后……”


    刚启唇,皇后压制而来,吻上她的唇,一时间,难分难舍。


    李珵没有作为阶下臣的羞辱,更没有抵抗,随着皇后折腾。


    她的身体反应比脑子反应更快。


    “皇后……”她无助地喊了一句,沈怀殷并没有给出回应,相反,由唇至脖颈,落下细碎的吻。


    她年长,少了那份急躁,相反,多了些山水间的轻柔,清风徐来,撩人愉悦。


    李珵的呼吸开始加重了些,入目便是皇后瓷白的肌肤,从容的姿态,一时间,反而显得自己急不可待。


    一种羞耻浸入骨髓,她想挣扎,双手被扣住,只剩下口中的呜咽。


    “觉得羞辱?”沈怀殷挑眉,眸色撩人,带着一种冰雪般的清冷感。


    李珵知道她误会了,羞于解释,哀怨地瞪她一眼,下一息,皇后抬起她的下颚,迫使她与她对视。


    “皇后。”


    “原来陛下也觉得这是羞辱。”沈怀殷神色怅然,心中空荡荡的。


    “不是。”李珵脱口而出,忍不住埋怨她:“你看看你自己,清心寡欲,倒显得朕在巴结你。”


    沈怀殷迟钝,眼神都跟着呆了呆,道:“书上说的,不可过于愉悦。”


    李珵:“……”哪本书说的?


    “司寝欺负你了?”她再想到那些授人情事的司寝,乱七八糟的官职,明日就全撤了。


    误人子弟。


    她气极了,反而去亲皇后,趁着皇后未曾反应,迅速收回自己的手,圈住皇后的脖颈。


    顷刻间,李珵反击了,皇后从震惊中走出来,李珵已咬上她的唇角,舌尖微舔,探入齿关。


    小色胚,反应可真快。


    但皇后不会让她如愿的,她用力推开李珵,脸上浮现几分羞涩的红晕,道:“谁准你亲我。”


    “你能亲我,我就不能亲你?”李珵与她对视,这是哪门子道理。


    沈怀殷讥讽她:“陛下忘了自己的阶下囚身份吗?”


    李珵自己气了个仰倒,恨不得将她推倒压在床上,让她害怕,让她哭。


    “哼。”李珵重重回应,思考道:“你想干什么,我很清楚。”


    “哦?我想将你压在床上欺负,看着你哭。”


    沈怀殷心平气和地说出了让李珵最羞耻的事情,“让你试试阶下囚的滋味。”


    李珵蹙眉,“你疯了?”


    沈怀殷看着她漂亮的眼睛,心中愉悦,道:“囚禁陛下总得做什么,不然你怎么会恨我呢。”


    /:.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了,但我不会恨你的。”李珵深吸一口气,朝她眨眼,道:“待我出去,你还是皇后。”


    “色胚。”沈怀殷抬手在她肩上拍了拍,赞赏她的不要脸:“陛下果然厉害,厚颜无耻。”


    李珵静静听着,反击一句:“你要脸?你要脸就不会调戏我,扯我衣裳。”


    “我不扯你,难道让旁人来扯”沈怀殷一愣,随后看到李珵怒了,“你说什么呢?沈怀殷,你丧尽天良。”


    让旁人来扯?


    你试试。


    沈怀殷笑了,拍拍她的小脸:“你要在这里?”


    “做什么?”


    “问问罢了。你急什么?”


    “我没有急!”李珵气到胸口疼,随后瞪了眼对方,“沈怀殷,你会遭报应的。”


    “哦,我知道,我的报应是你。”


    无论李珵说什么,沈怀殷都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更是成竹在胸,丝毫不觉得慌乱。


    她越冷静,说明她对局面把握度越深。


    李珵半晌无言,气呼呼地爬回自己的龙床坐好,“沈怀殷,你放我出去!”


    “不能。”


    “朕是天子。”


    “哦,我还是太后。”


    李珵气得无法呼吸,捂着胸口,小脸发红,落在沈怀殷眼中,便是一副恼羞成怒的姿态。沈怀殷心情很好,好到让李珵肆意打量她。


    “我可以废帝。”


    “你废吧。”李珵索性躺下来,舒展四肢,“随你,杀了我也是你眨眼间的事情。”


    沈怀殷叹气:“那你后悔救我,立我为后吗?”


    “不后悔。”


    这回,沈怀殷无言了,当真是见了黄河都不会心死,躺进棺材里都不会落泪。沈怀殷气得上前在她腰上揪了圈肉,李珵疼得哎呦一声。


    沈怀殷觉得她还没受到惩罚,亦或是觉得自己不会真的挟持天子号令诸侯。她将李珵拉下床,指着地板:“跪着。”


    阶下囚跪一跪也无妨。李珵屈膝跪了下来,膝盖砸在冷硬的地板上,疼得她皱眉,但很快又收敛。


    “跪着了。”


    皇后说:“阶下囚是没有饭吃的。”


    李珵这才想起来自己一天没有吃饭了,忙要挣扎,皇后就这么走了。她不满道:“我还没有吃饭了,一天都没吃了。”


    无人厉害她,只有她和地上的影子在一起。


    李珵也不跪了,索性坐了下来,刚坐好,皇后又走回来,“跪着呢?”


    “我喊你,你不回来,我坐着,你就回来。”李珵十分不满她霸道的行为。


    沈怀殷歪头看着她,道:“给你拿个算盘跪,静思己过。”


    李珵:“……”这人是在先帝的折磨下变得也开始疯魔了吗?


    沈怀殷当真让人去找了算盘,丢在李珵面前,好脾气地提醒她:“卷起裤脚,跪吧。”


    “皇后,你会遭报应的。”李珵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她掌控的可怕。她也只能卷起裤脚跪下来,口中不忘折损,道:“日后我也让你跪,跪着让你哭。”


    “闭嘴。”沈怀殷也恼了,“再说一句,今晚就别睡觉,就这么跪着。”


    李珵识趣地闭上眼睛,斜睨她一眼,好似在说:“我以后会还在你身上。”


    沈怀殷当做没有看见,莞尔道:“我去用晚膳了。”


    “你让我跪着,你去吃饭?合适吗?”


    李珵刚抱怨完,沈怀殷便走了,气得她只能干瞪眼。


    跪吧,还能怎么样。


    跪了片刻,膝盖开始疼了,再过片刻,疼得钻心,她忍不住坐下来。


    刚坐下来,就听到皇后的声音:“跪好了?”


    “别和我说话,我生气了。”李珵爬起来,一脚踢开算盘,转身爬上床,“朕和你没完。”


    终于给她惹生气了。皇后循循善诱,“生气就睡觉,不思考如何反击?”


    “你让朕反击,朕就反击?朕是你的提线木偶吗要打要杀,悉听尊便。”李珵将自己的脑袋蒙起来,不予理会身后的声音。


    “当真是冥顽不灵。”沈怀殷笑容苦涩,也不与她再说,待事情成定局,她就会明白了。


    当晚,李珵饿着肚子睡觉。


    睡到半夜饿醒了,沈怀殷竟然躺在她身边,真不怕她半夜弄死她。李珵扫她一眼,伸手去推她:“我饿了。”


    “睡觉就不饿了。”沈怀殷迷糊地回应一声。


    下一息,她就被人扣住了手腕,未及睁眼,身上压着一人,不用想也知晓是谁。


    李珵振振有词:“既然吃不到东西,吃你也是一样的。”


    沈怀殷顿时被吓醒了,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她惊颤不已,李珵扣住她的手抵在枕旁,甚至说得很有道理:“你不让我吃东西,肯定是因为你喜欢我,想和我欢好。”


    “混账……”话没说完,李珵吻她的唇,疾风骤雨般的吻让她无力还击。


    衣襟拨开,露出雪白的肌肤。


    沈怀殷当真是悔恨极了,早知如此,就该将李珵赶到地上去睡。


    锦帐间,声音低沉,衣襟落地,沈怀殷从抵触到迎合,不过是片刻的功夫。


    李珵按着她,亲吻她,一遍又一遍。


    天亮之际,李珵饿着肚子睡不着,而沈怀殷累了,额头上渗着汗水,鬓发也跟着湿透了,雪白的肌肤里透着桃夭般的粉妍。须臾后,她吻上了皇后的眉眼。


    李珵躺下来,不好去吵皇后,闭着眼睛去睡,忍了片刻后,竟然睡着了。


    待醒来,身侧空荡荡,脚腕上的链子也不见了。她迅速爬起来,落地的瞬间双脚发软,是饿的。


    她刚走两步就看到桌上的果子,随手拿起一个就去咬,刚咬了一口,耳旁传来讥讽声,“不洗漱就吃东西?”


    李珵又咬了一口,饿得饥不择食,转身去浴室洗漱。


    皇后将奏疏搬回了寝殿,今日不见朝臣,外面朝臣早就乱了,李家的人蠢蠢欲动,此刻畏惧皇后不敢说什么。


    待皇后失败后,他们必然会爬起来对付她。


    皇后在一串名单中挑挑拣拣,挑出一个平日里不做好事,抢占民田的李家人,以红笔勾了,吩咐刑部上门抓人,明日处斩。


    旨意发出去后,顷刻间,引起轩然大波,皇后在做什么?趁机铲除异己,祸乱朝堂。


    不少朝臣闹着要见皇帝,堵在宫门口,不知为何,被跑过来的乞丐打了一顿。


    宫门口的侍卫置若罔闻,好似没有看到。


    “哪里来的乞丐?”沈怀殷也是十分诧异。


    顾茗解释:“我问过了,有人给他们钱,让他们过来的,宫门口的侍卫是陛下的人。”


    三千人不足以掌控整座宫殿,最多只能困住皇帝乃至紫宸殿,正阳门口的人还未曾换。


    李珵做的。


    沈怀殷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入殿去找人。


    李珵坐在床上看书,见她过来下意识想跑,跑了两步就被皇后拉回来,“跑什么?”


    随后,她将人按在床上,伸手在李珵身后拍了拍,如同拍灰尘一般:“让你逞能了吗?”


    李珵爬起来,想要爬上床,沈怀殷揪住她的脚又给拽了回来,狼狈地趴在榻沿上。


    “我做什么?我就不让你如愿。”李珵哼哼唧唧,爬不开,尤其是皇后还拉住她的脚,踢都没办法去踢。


    沈怀殷生气,拍拍她的脑袋:“不让我如愿?那你便饿着。”


    坏了,李珵讪笑一句,道:“我错了,我改,成吗?”


    “晚了,今天不许吃东西。”沈怀殷松开她,神色冷漠,“将他们轰走又如何,待你还朝,废后的奏疏就会像雪花一般飘入你的紫宸殿。”


    你能扛得住民意吗?


    李珵爬起来,坐在榻沿上,冷眼看着面前的女子:“那又如何?朕是天子,自然可以给你善后。”


    大言不惭。沈怀殷去揪她耳朵,她嘿嘿笑了起来,道:“我和你说,你不如替我将兵部尚书赵狗杀了,如何?”


    眼下局势已乱了,皇后想往自己身上揽罪名,想让世人知晓是她诱惑皇帝、逼迫皇帝立后。


    将来,骂的都是皇后,后世人也会说是皇后所为,谈论起皇帝,不过一句风流罢了。


    两人对视一眼,沈怀殷不语,转身道:“你自己去杀。”


    李珵从床上爬起来去抱住她,“我自己去杀也可以,你先放我出去。”


    “你觉得可能吗?”沈怀殷去挣扎,略有些别扭,想走,身后李珵一双手紧紧抱着她,怎么都不肯松开。


    李珵嘀嘀咕咕:“你看,你不怕背名声,为何就不能放心大胆地喜欢我呢?”


    “你敢将这些话告诉先帝吗?”沈怀殷冷冷讥讽,“李家那么多人都看着呢,你以为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吗?”


    “那又如何,他们自己都不干净,何苦来干预我的事情。皇后,我们不闹了,好不好?”李珵哀求她,她知道,皇后喜欢她,只是心里放不下罢了。


    皇后有自己的底气,有自己的规矩,所以,她在喜欢与规矩中苦苦煎熬。


    皇后的喜欢,昭然若揭。李珵静静地抱着她,“皇后,你名声都背得差不多了,放我出去给你善后,如何?”


    “我不信你。”沈怀殷阖眸,如今李家人恨她,朝臣反对她,李珵出去后就会面临朝臣逼迫她废后的局面。


    沈怀殷阖眸,依偎着李珵,如同多年前一般,在沈家人离京、无情抛弃她后,李珵成为她坚强的后盾。


    两人难得心平气和地在一起说话,李珵感觉到她对自己的喜欢。李珵欢喜,走至她身前,抱住她,“信我,好不好?”


    沈怀殷抵触,伸手推开她,低着头离开。李珵去追,可殿门口的人拦住她,不让她出去。


    “皇后!”李珵急得大喊。


    沈怀殷却没有回头,而是去紫宸殿下旨,以谋逆罪抓捕兵部尚书。


    这么一来,京城内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官署内的沈明书听到消息后,无声笑了,皇后这是造反还是给小皇帝善后?


    下属听后,也是纳闷,道:“皇后这是做什么?”


    其余人面面相觑,沈明书很满意,皇后当真是将小皇帝当成当年不懂事的皇长女李珵。


    既然如此,她也没有什么好担忧的,唤来心腹:“不要理会此事,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皇后和皇帝闹,和她们没有关系。且这几日宫里发下来的奏疏,都是经过细致批阅的。皇后是在闹,只有愚蠢的人才会觉得她要造反要谋逆,实则呢,她只是给小皇帝清名罢了。


    只是不知她还政后,李珵能不能扛得住朝臣。


    旨意是午后下的,赵家是黄昏抄的,抄了一日一夜,黄金万两,珍品无数。


    看到清单后,沈怀殷目露满意,随手丢给李珵:“满意了?”


    “满意,很满意,国库充盈,甚好。”李珵抱着清单,笑得在床上打滚。滚了两下后,爬向皇后,“皇后,以你名义做些善事。”


    “不做,没钱。”沈怀殷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随后将她推开,“阶下囚还可以挑三拣四?”


    李珵脾气很好,并不生气,反而眉眼弯弯,高兴地看着她:“阶下囚也是人,你不做就散,我让人去做。”


    “你敢!”沈怀殷怒目而视,眉眼低垂,下一息,李珵将她的脸送到她的面前,“给你打。打一下也无妨。”


    她实在是厚颜无耻,脸皮厚若城墙。一时间,沈怀殷也拿她没有办法,只好耐心道:“你想与我好好过日子吗?”


    “想。”


    “那就听我的。”


    “如果我不听呢?”


    “封锁中宫,不许你跨进一步。再不济,自请废后。”


    李珵哼哼一声,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了,那种眼神,又爱又怜惜。她十分不满,道:“你敢!”


    皇后的语气学了个十成十。沈怀殷揪揪她的脸颊,“不听话,继续锁着你,饿着你。你若不乖,戒尺打你的手。”


    “你这是哄孩子呢?”李珵咬牙,面上保持着微妙的微笑:“皇后,我会咬你。”


    “悉听尊便。眼下,你就是我的阶下囚。”沈怀殷心情又好了,眉眼舒展开来不说,兀自笑了两声:“你的手,就该打。”


    晚上睡觉乱摸!


    她是真敢打手板的。李珵怕疼,当即背着双手,冷哼一声,道:“我和你说,我乖着呢。”


    沈怀殷瞥她一眼,将床上的东西捡了起来,整理好,转身走了。


    李珵又被留下来。


    沈怀殷回到紫宸殿,发觉帝党并没闹腾,相反,她说什么,对方应什么,相党也没有乱。乱的只是些小虾米,还有些老骨头。


    李珵看出名堂,沈明书也看出来?


    沈怀殷垂下脸,十分为难,自己哪里做的不像?李珵不上当也就罢了,沈明书为何也不上当?


    时至今日,这场宫变上当的只有些无足轻重的人。


    坐在殿内,沈怀殷冥思苦想,良久不语。


    彻底安静下来后,沈怀殷思索着接下来的事情,再过两日,李珵反击,她就该回中宫了。


    群臣闹着废后。毕竟她这位皇后囚禁皇帝,杀害朝臣,大罪小罪无数。


    她笑了笑,无奈至极,道:“将史官召来。”


    史官匆匆而至,拜见皇后。皇后先开口:“将今日所写予我看看。”


    史官瞪大了眼睛,道:“殿下,您无权……”


    “本宫知晓,本宫不会让你改。”皇后不耐,“快些。”


    性命攸关的大事,史官不敢不从,将记录呈现皇后。


    皇后看了眼,道:“你照实写,帝有恙,皇后摄政。”


    史官下意识看向皇后,十分诧异,不过皇后近日杀了些人,他心中畏惧,当即应承下来。若是惹怒皇帝,丢了性命,得不偿失。


    他退下后,沈怀殷沉默,眼睛冰霜刺骨。


    晚间,皇后回中宫,李珵等了半晌,人没有回来,但不知为何,子时之际,皇后又来。


    皇后入殿,脱下披风,露出内里的一身寝衣。


    皇后本在中宫躺下了,想起李珵,内心不安,夜晚容易出事。万一有人趁她不在欺负李珵,得不偿失。


    不过,她在地上铺了被子,示意李珵下来睡。


    等下的小皇帝摆手拒绝,甚至躺下来滚到里侧,背对着沈怀殷。


    沈怀殷冷笑:“你睡还是我睡?你舍得让我睡地板吗?”


    一句话,捏住了李珵的软肋。李珵转身爬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沈怀殷,你在说什么话?你自己要睡的,关我什么事儿?”


    “我不想睡地上。”


    “睡床上啊。”


    “我不想和你一起睡床上,你是阶下囚,就该睡地上。”


    她如此理直气壮的模样,气得李珵心口喘不过气来,生生止住了骂人的话,磨磨唧唧地爬下来。


    “你去睡呀。”李珵觉得她就是自己的克星,故意来折磨她的。


    地上不仅凉还是硬的,躺下来好,翻身都觉得硌得慌。


    而皇后舒服地躺在她的床上,盖着她的被子,舒服地闭着眼睛。李珵眼神冰冷,咬着被子,哼了一声,道:“沈怀殷,等我出去后,我就将锁起来,日日、日日……”


    ‘睡你’两个字在口中打了个滚,最后又吞了回去。


    不能惹她不高兴,她此刻小手段太多了。李珵识趣地偃旗息鼓,钻入被子里做缩头乌龟。


    沈怀殷被她吵得睁开眼,淡淡一笑:“日日做什么?你脑子里没些正经事,我都关你五六日了,你就不想反击?就不想出去?”


    “你是想让我在‘你关我’和‘我关你’之间做出选择吗?”李珵从被子里钻出来,仰首看着床上的人,嘀咕一句:“越来越折腾人了。”


    不知为何,她觉得日后自己睡地板的日子肯定很多。


    她抱着被子坐起来,看着皇后,皇后却背过身子不让她看。


    李珵蠢蠢欲动,想要上.床,但又不敢。思索须臾后,她走过去,蹲在踏板上,嘀咕道:“我想睡床上。”


    沈怀殷阖眸:“阶下囚,配吗?”


    李珵十分不要脸地回答:“阶下囚不配,但你的妻子配。”【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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