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别、做什么,还是白日呢。
观主的话打得李珵措手不及,她呆在原地,一盆凉水将她的喜悦冲得干干净净。
莫名的羞耻与尴尬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眨了眨眼,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她是天子,喜怒不形于色,不该露出外在的情绪,她应该表露出几分严肃与冷酷才是。
是啊,她的母亲都死了,上官皇后死了,先帝死了,眼前的人不能算是她的母亲。
李珵费了番功夫才从噩梦中走出来,可心底的羞辱如同一张网将自己包裹起来,慢慢地收紧,裹得她说不出话来。
她保持沉默,观主却开门见山:“许溪是我的学生,她不见了,亦或是死了,如果死了,烦请陛下将尸骨还于我。你放心,你的秘密无人知道,若你不放心,大可也杀了我。”
做出这样的事,注定是需要无数个谎言来掩盖,如同雪球越滚越大,已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我、我没有杀许溪。”李珵的解释过于苍白,原来在阿娘心里,自己就是十恶不赦的恶人。
她努力想解释,观主却说:“入京后,小心行事,并未得罪过人。除你外,我想不出来谁可以悄无声息地将她掳走。”
许溪带着皇帝的秘密,皇帝必然不放心。
两种情况结合下,观主不得不偏向自己的女儿。
然而李珵冤比海深,她是做了错事,但不会这么穷凶极恶到杀人的地步。就连沈怀殷的心腹,她都只是调走,做了地方官。只要她们争气,还是有回来的机会。
她只是喜欢沈怀殷,但不会因此杀人甚至影响朝政。
“观主信与不信,朕都不在乎,朕只有一句话,未曾动过许溪。您学生做了什么,朕不管,观主,请回吧,朕、爱莫能助。”
李珵转身,“内侍长,送观主出宫回山。”
既然不信,何必浪费言辞来解释。
李珵落荒而逃。
内侍长匆匆入内,走到观主面前,深深揖首:“观主,我送您回山。”
他知晓这位观主是天子的生母,不敢怠慢,笑着请她离开。
观主的目光追随着李珵,欲走一步,内侍长拦住她,巧笑规劝:“观主,时辰不早了。”
母女二人因何争执,无人知晓。内侍长不敢揣测,十五年不见的母女,一见面就争吵,实非好事。
内侍长哀叹一声,好端端地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知道陛下对生母的挂念,时常惦记着,好不容易见面怎么会吵起来呢。
观主见无果,只得离开,如今她也不知道阿念说的是真是假。
事已至此,她只能寄希望于皇后了。
至少,皇后不会骗她。
走出大殿,皇后走来,关切地看着她:“观主。”
“劳烦皇后派人继续去找许溪。”观主心如死灰,两个都是她养大的孩子,她想不到会有今日的局面。
皇后轻声答应下来,“观主可要住下来,有消息后我第一时间让人通知您。山上行走不便,不如在宫里小住几日。”
“不必了,我已数度违背诺言,该回去了。”观主直接拒绝,她答应过上官皇后,永不出道观。
如今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观,哪里还能住下来。
皇后劝说无果,让人去送观主回山。
观主离开后,皇后立即派遣内廷司挨个地方去搜,无论如何,生要见人,活要见尸。
京城是天子脚下,法治之地,这么大一个人竟然离奇不见了,真让人匪夷所思。
内廷司悄然出动,与京兆尹联合,一定要将人找出来。
观主回去后,李珵不见朝臣,将自己关在殿内,她依旧勤勉,将今日的奏疏看完后,坐在窗下,仰首望着虚空,始终不语。
曾经的记忆慢慢散去,温柔的母亲早就不见了,只有她一人留在原地,迫切希望母亲来接她回去。
从头至尾,都是个骗局。
观主和上官皇后约定,将她骗入宫为皇嗣,她与生母便再无关系了。
她阖眸,深深无力。
日落黄昏,殿内光线徐徐暗淡,李珵觉得这里压抑得厉害,起身回自己的寝殿去了。
李珵日日往中宫跑,自己的寝殿快成了摆设,今日难得回来,情绪低沉,伺候的女官不知所措。
李珵不愿意见人,将人都赶了出去,自己躲在被子里闷着。
女官无奈,让人去请皇后来看看陛下。
季明音得到消息后,慢慢地合上账簿,解释道:“陛下不过来,必然是不想见我。我若过去,岂不是让她难堪。”
她是天子,要脸面要尊严,自己贸然过去,她嘴上不说,心里也不会痛快。
女官忧心忡忡地走了。
寝殿内的李珵藏着自己,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睡到半夜又醒了,再无睡意,披衣而起,坐在台阶上赏月。
外衫裹着她的身子,夏夜的风不凉,静坐许久后,女官匆匆而至:“陛下,您不睡了吗?”
“朕想静静,你退下。”李珵面无表情。
女官无声退下。
李珵在想白日里的事情,观主怎么知晓她做的事情呢,就连许溪都不知晓沈怀殷还活着。
她以为自己瞒天过海,可远在道观里的人都知道了。
这一刻,李珵是害怕的,她不害怕旁人指责,只害怕姐姐知晓真相后会不会嫌弃她。
李珵焦躁不安,双手掩面,试图藏起自己内心的惶恐,除了观主知道以外,还有谁知道呢?
她不能让那些人舞到姐姐面前。
李珵眸色幽黑,有时候仁慈不是好事,她已经后悔留下许溪的性命了。
既然观主觉得是她杀的,她既然背了名声,再去动手也无妨。
至于观主,被困道观近乎二十年,不如回裴家而去。
既然走投无路,不如另辟蹊径,总好过被动挨打。
李珵打定主意,慢慢站起来,仰首看向月亮,喃喃其词:“是你们逼我的。”
我本想做个仁慈的君主,但你们要这样对我,那就等着你们该得到的后果。
半夜无眠,李珵早起,散朝后唤来心腹跟着内廷司的人,一旦见到许溪,格杀勿论。
心腹立即去办。
李珵随后招来内侍长,“去道观一趟,往事已矣,不必再追求,告诉观主,朕准其离开道观,返回母族。”
内侍长怔了怔,听到这道旨意吓得不敢说话了。
“怎么了?”李珵撩了撩眼皮,“不敢去?”
“不是不敢,而是、而是您这么做,观主会生气的?”内侍长低头劝说。
李珵冷笑:“生气又如何?朕给她自由,她有何可生气的。”
内侍长劝说不得,只好领了旨意,这是最难的差事,道观若想走,陛下登基时就了,怎么会拖延到今日呢。
陛下下旨,分明就是压着观主离开,观主知晓得气死。
事已至此,她只能去劝劝观主,不要同陛下稚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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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走?”观主气笑了,脾气真大,说她两句就迫不及待地逼自己走,人不大,架子摆得不小。
她随手将手中的药材放回晾晒的架子上,转身看着内侍长:“告诉她,除非我死了,抬着我的尸体出去。”
“哎呦,您说什么呢?”内侍长要疯了,“您还年轻呢,陛下一时生气,您也多年不见双亲,不如您回裴家看一眼,陛下气消了您再回来。”
观主无动于衷,冷冷道:“我不会回去的。告诉陛下,我就算死也不会走。”
内侍长慢慢地挺直肩背,说:“不用您死,我们会想办法送您回去的。观主,陛下是下旨,是旨意,不是与您商量。”
观主一噎,这是来硬的了,果然是个狠人,敢将自己的养母变成妻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岂是良善之辈。
“那你去告诉陛下,回到裴家,我也可以一瓶毒药送自己上路。”
内侍长再度露出生无可恋的神色,这两人怎么都那么犟呢,这座道观有什么好的,留在这里干什么。
“观主莫气。我这就回去转告陛下。”
李珵气后,手中的笔顿住,头也不抬地回一句:“告诉观主,她不走,朕将许溪切碎了喂狗。”
内侍长再度上山,累得直喘气,将话转达观主。
观主听后,良久无言,她没有理会李珵的威胁,而是在想许溪是否还活着。眼下,她无法确定许溪的安危,但自己贸然离开,许溪真的就回不来了。
她阖眸,无力道:“你转告陛下,许大夫回来后,我带她走。”
话至李珵处,她冷冷地笑了,“派人盯着道观,不许任何人靠近。”
许溪得罪谁,她也不想知道,但如此大患必不能留在身边。
李珵答应下来,内侍长喘了口气,不用再跑了,派人去通知观主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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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相离京,许多事情都需要李珵自己来处理,她忙得脚不沾地,晚上回去得很晚,也不再去中宫,一连三日都是歇在自己的寝殿。
反是沈相派人送信回京,晋阳长公主已找到,只是被尸体砸伤肩膀,数日未进米水,身子较弱,短时间内无法回京。
这一手,确实很精彩。
李珵笑了,李瑜确实有能耐。
那又如何,她已经败了,注定为城。
沈明书信中还提及一事,墙壁坍塌,有一名大夫救人有功,医术精湛,朝廷该赏赐。
看到这里,李珵眼眸微眯,大夫?
医术精湛?
是许溪吗?
不知为何,李珵先想到的便是失踪几日的许溪,既然如此,许溪为何与李瑜搅和在一起。
李珵思考良久,唤来御前卫指挥使:“你去一趟皇陵,将这个大夫带入京城,朕要见见她。”
见一面就知道了。
若是与李瑜搅和在一起,命也不不必留了。
是她自己作死,怨不得旁人。
指挥使匆匆退下,李珵低头继续处理政事。
晚间,她去了中宫。
皇后依旧在找寻许溪的下落,这是观主交代她办的第一件事,大海捞针,找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
李珵来时,并未惊动她,自己在外寝坐下,吃点心喝茶,过了一刻钟时候,皇后才从书房回来。
乍然见到李珵,季明音还是有些惊讶的,这几日她没有过来,自己也没有去找,两人像是约定成俗,都不愿去打搅对方。
“皇后。”李珵放下点心,擦擦手,高兴地喊了一句。
“陛下来了。”皇后答应一声,见她在吃点心,知晓她该饿了,吩咐女官先摆晚膳,其余的事情再说。
观主的事情,李珵若不说,她也不会去逼着她说。
随着皇后坐下,两人相对无言,李珵低头摆弄着桌上的点心,心不在焉。
季明音凝着她,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陛下还是不高兴吗?”
“好多了。”李珵摇首,“朕让观主回母族,她不愿意去。”
季明音蹙眉,这分明是赌气的行为,她不得不劝说:“怎么还同观主生气了呢。”
她伸手,握住李珵的手,李珵微怔,果断地收回手。
她不想和皇后说这些事情,无端让皇后也跟着自己烦躁,她低下头,心虚得不敢面对她。
“我没有生气,只是她该离开道观了。皇后,朕累了,不想说此事。”
季明音缄默无言,只好作罢。
李珵闷闷不乐,情绪摆在了脸上,入睡时也是冷冰冰的,直挺挺地躺在外面,生人勿近。
季明音不大会哄人,也随着她去。
等清晨人走后,她才慢悠悠起榻,没过多久,母亲季凝来了。
前几日忙得脚不沾地,没有时间过来,今日得空,季凝自己主动过来了。
母女二人坐下,殿内伺候的宫人都被赶了出去,季明音开门见山地询问母亲的近况,季凝如今的身份水涨船高,走到哪里都会受人恭维。
这些时日以来,李瑜在查季家的事情,季凝烦死她了,好在她自己跑去皇陵惹了祸事回来,总算是消停了。
询问过近况,季明音望向母亲:“我做了个梦。”
“嗯?”季凝下意识觉得不好,做了什么梦巴巴地让她过来,与失忆的事情有关?
语气颇怪,让季凝不得不打起精神来面对。
季明音见母亲淡然处之,心中不安稍稍放下,道:“陛下近日教我看奏疏,我常常做梦,梦见自己坐在不认识的殿内批阅奏疏。”
“你肯定是做梦想多了。”
季凝几乎是脱口而出,太可怕了,她深知其中内情,也知道透露一点点,皇帝有的是办法弄死她。
她吓得再度开口:“阿音,不要想这些奇怪的事情,我只问你,你喜欢如今的生活吗?”
季明音点点头。
季凝哀叹一声:“陛下对你好即可,你何必去想其他的事情,你失去的不过是旧时记忆罢了。阿音,你如今喜欢眼前的生活就不要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如今朝廷安宁,皇帝年少而稳重,心怀天下,有仁君之范,就这样过下去,不好吗?
她重复一句:“阿音,江山为重。”
季明音迟疑地看着她,觉得母亲的话带着深意,“母亲,我是您的女儿吗?”
“怎么,做了皇后连自己的母亲都不认了?”季凝态度强横起来,她办事滴水不漏,小皇帝也是谨慎之人,光是查,是查不出名堂的。
皇陵地宫的断龙石已下,沈太后的棺椁里究竟有没有尸体,已无人知晓。
不过就是这种脸,太过惹人注意了。
再过三五年,朝臣换过一波,皇后再见人,就算被看出来,她已稳坐后位多年,谁敢来挑衅,谁敢来指着皇后说:“你不是季明音,而是死去多年的太后沈怀殷。”
瞒着外人不难,真正难的是皇后自己。
沈怀殷的父亲曾经是祭酒,名门世家,规矩严苛,她自己本是恪守规矩之人,万一恢复记忆,那才是大难。
外人压根不是小皇帝担心的源头。
季明音扶额,脸色略带苍白,可入宫多日以来,过得也是舒心,李珵只在床笫之间较真,其余的时候压根不会与她为难。
就算如此,床底之间的事情不过十日一回,不算频繁。
她真的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但时不时浮现脑海里的画面搅得她心神不宁,就像是一把刀悬在自己的头顶上。
“母亲,我想知道自己以前的事情,不妥当吗?”
“妥当,但你如今想不起来呀,何苦折腾自己也折腾陛下。今日沈相不在,陛下忙碌,你拿这些小事去叨扰她?阿音,你可以不爱她,但不能不体谅她的辛苦。”
季凝也没有办法了,苦口婆心地劝说自己便宜女儿,小皇帝确实疲惫,再为这些小事分神,便是皇后的失职。
她继续说:“若是你真正想起全部的事情也可,但你如今为三两画面去纠结,值得吗?”
季明音沉默。
母女二人说了两句,季凝起身离开,皇后亲自将母亲送出东宫。
季明音头脑昏沉,被母亲劝说后,神思清明,李珵日日要处理政事,确实无暇分身。
她回榻后,一人躺下,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醒来时,身侧多了一人,李珵坐在桌旁绣花,她诧异地看过去:“陛下怎么来了?”
“许溪找到了。”李珵语气比冷,皇后欣喜:“那是好事。”
李珵的话没有说完,头也不抬地继续说:“朕派人去杀了她。”
“为何?”季明音险些叫了起来,“陛下,她是观主的学生。”
若是杀了她,母女二人之间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李珵低着头,凝着绣面上的花草,神色冷冷,道:“她替李瑜办事。”
一瞬间,季明音心凉了半截,“怎么会这样呢,是李瑜的人掳走她,或许她是被迫的呢。”
“那也不成,她已是李瑜的人了。”李珵抬头,眉眼跌落几分冰霜,她徐徐转身,对上皇后的眼神:“皇后,她若是被李瑜蛊惑呢?”
季明音无言,眼下她无法判定,但她知道许溪保不住了。
“观主会生气的。”
“我知道,我已经写信告知她了。”
“你……”季明音无言,她的动作太快了,“那是观主养大的孩子,你让观主怎么忍心呢,阿念,没有转圜的余地吗?让观主带她离开。”
“李瑜会让她平安离开吗?”李珵反问皇后,往日稚气的面上满是算计,她深深望着皇后:“朕不能将这个隐患放在观主身边。”万一许溪对李瑜泄露失忆药的事情,她的一切都将成为竹篮打水一场空。
两人一问一答,季明音终于从她身上看到了帝王的薄凉,一瞬间,她对李珵的认知彻底颠覆。
季明音脸色难看,她知晓李珵的做法没有错,但她还是有些害怕。
“姐姐,你别害怕。”李珵起身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来,仰首看着她:“姐姐,我只是害怕许溪会勾结李瑜伤害观主,她是大夫啊。她比任何人都懂如何悄无声息地杀一人。”
季明音被说服,皇帝眼中目光澄澈如水,她看似稚气纯良,但她在谋划着杀自己生母的学生。
一瞬间,季明音无法决定自己究竟该不该信任她。
李珵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坐下,疲惫至极。季明音在她面上窥到一丝疲惫的神色。
她分明年轻,活蹦乱跳的,可这种神色像是看尽沧桑,穿风掠雨,迫使她站起身,去顶起天地。
季明音的心再次为她软了下来,伸手去抱住她,拍拍她的脸颊:“我派人将许溪送走,永不回来。”
“不成。”李珵激动地坐直身子,直勾勾地看着她:“你不许亲自去,她那么危险。”
哪里是危险,她是害怕许溪认出皇后的身份。
季明音笑一下,声音轻柔:“好,我让陆真过去,阿念,不要枉造杀戮。”
李珵沉默,眼神呆滞,像是在思考,像是在发呆,眼下带着深深的乌青,近日都因此事没睡好。
“别想了。”
白日里阳光透进来,清晰地照见李珵眼中的疲惫,季明音捧起她的脸颊,轻轻地吻上她的眉眼。
细碎的吻一路往下,落在她紧紧抿起的唇角上,迫使李珵将那些不高兴的事散开。
季明音开了头,便无法善后。李珵不满足浅尝的吻,将人压在软榻上,窄窄的一方榻,只能容纳一人。
炙热的呼吸喷在面上,季明音无法拒绝对方的靠近。她凝着面前的人,恍惚间,李珵又变成之前纯良无害的小姑娘。
成亲数日以来,她的小姑娘每日里都是高高兴兴的,哪怕再累再疲惫也不会叫苦,但这几日以来,这些私事耗费了她许多精力。
季明音一声叹息,李珵的手探.入衣下,她浑身一颤,紧张道:“别、做什么,还是白日呢。”
第32章 十八岁的小皇帝无师自通,什么都会。
一句还是白日,让李珵找回了思绪,她抵着季明音的额头,痴痴地看着她,但没有再进一步。
季明音见状,急急收拾自己,整理好身上散落的衣裳,偏头不去看她。
李珵呆了呆,似是在看她,似是在想自己的事情。
殿内陡然沉默下来,李珵坐直身子,面对季明音时,她总是满怀愧疚。
“姐姐,我先走了。”
李珵没有勉强,压着自己的情动,默默地走了。
她若是生气说一句,季明音或许好受些,但她这么闷闷不乐,反而让人过意不去。
季明音见过李珵摆架子的姿态,淡漠不语,眼神凌厉,虽说不开口,但周身凛然气质已然出来了。
但在中宫,她敛去了外头的气势,扮作了一小小姑娘,姐姐长姐姐短,竟没有一点脾气。
帝后遭遇磨难,同样的是,姚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宁,她被人家绑到山寨里去了。
外头风声鹤唳,姚瑶吓得瑟缩在角落下面,到了晚上,外面吹吹打打,竟然是要办喜事。
听着外面的动静,姚瑶吓得哭了出来,“完了、完了……”
她后悔跑出来了。
沈明书不在家,不知道她的情况,她要完了。
哭过一通,门被打开,走进来一肥胖的女子,上前像拧鸡崽似的将姚瑶提溜出来,上下将人打量一眼,道:“长得真美,留下来,给我做夫人如何?你放心,我这寨子里什么都有,好吃的好喝的都给你。”
“美人儿,下面一堆人好好地伺候你,你放心,包管你过上神仙似的日子。”
“我不、我告诉你,我是沈相的夫人,你们最好放我走。若不然,沈相走过来,你们都得死。”
姚瑶也不是吃素的,当即怒怼回去,狠狠瞪着对方,壮着胆子给自己打气。
“你知道沈相吗?当朝左相沈明书,我就是她的夫人。”
寨主再度将姚瑶打量一眼,最后噗嗤笑了出来,“就凭你?沈相要什么样的美人找不到,会看得上你?你看看你,哪里像富贵人家的夫人,我看你,油嘴滑舌,像是小小毛贼,我给你机会,做我的夫人,不听话,后山还有一堆狗,正好你去喂饱它们。”
“不,我就是沈相的夫人。”姚瑶急得跺脚,“你派人去沈相府,告诉她们,我在这里,她们会给你很多钱的。”
沈明书爱她,肯定会给很多钱。
然而她的话并没有让寨主相信,她将姚瑶丢到床上,对外*呵斥一句:“来人,替我夫人更衣,晚上拜堂。”
寨主的声音气势十足,逗得外面两人笑了起来。
眼前的寨主就是山下杀猪的,被内廷司找来扮演寨主的,看似凶神恶煞,人家只杀猪不敢杀人。
寨主气势威武地从里面走出来,吓得自己吞了吞口水,走到贵人面前:“她都哭了,我、我可没碰她。”
“办好你的事情就行了。剩下的事情,由我们。”陆假嘿嘿笑了,这招真不错,等会拜堂的时候,让沈相过来,再吓一吓姚瑶,回家就会乖得很。
暮色沉沉,山间隐秘,寨子里的灯火都点亮了,唢呐一吹,喜乐声起,气氛顿时就上来了。
姚瑶被人绑着手,推推搡搡地推了出来,嘴里还在骂人:“我是沈相的夫人,沈相来了,饶不了你们,把你们一个个剁碎了喂狗。”
陆假在旁捏着嗓子轻轻说了一句:“沈夫人出门香车宝马,婢女如云,好不气派,你怎地一人出门,你就是在骗人。”
盖头下的人被惊住了,确实,哪家夫人出门不是前呼后拥,婢女引着。
“我、我这是离家出走的。”
陆假扮上瘾了,笑嘻嘻又问一句:“沈家显赫,沈相权倾朝野,你还看不上?哎呦,你可真是看得上自己,旁人抢都抢不到,你还看不上?别吹牛了,赶紧嫁给我家姐姐,也有你快活的日子。”
说完以后,陆假自己笑得前俯后仰,一干人同样发出爽快的笑声,羞得姚瑶无地自容。
姚瑶又羞又生气,狠狠一跺脚:“你等着,等沈相过来,饶不了你。”
“小美人,你怕什么呢,就算她找来了,你与我家姐姐已经拜堂成亲,沈相自然会罢休。”
陆假添油加醋地又说了一句,如同在姚瑶心口上割了一刀,她当即沉默不说话了。
确实,她都和人家拜堂成亲了,沈明书怎么会要她呢。
黑夜下,一行人匆匆而来,还未上前便被陆假止住,陆假嘘了一声,走上前询问道:“沈相,可要再拜一次堂?陛下说了,给点苦头吃吃,自然就乖了。”
闻言,沈明书勾唇笑了笑,黑夜下一双眸子与夜色相似,她冷冷地扫了陆假一眼,“你们陛下可真是好人。”
小皇帝自己一堆烂摊子还没办好,竟然来插手她的事情,有本事让皇后吃些苦头去。
“知道了。”沈明书将陆假推开,大步上前,一侧的人立即将手中的红绸递上前,沈明书倒也不扭捏,直接接了过来。
她接过红绸,陆假跟着闹了起来,“拜堂、拜堂,快拜、快拜,赶紧入洞房。”
沈明书淡淡扫了一眼,像是在警告,但陆假无所畏惧,她的上司是皇后殿下,不是沈相。
该闹还是要闹,尤其是看到沈相的私事,回去好好与人说道说道。
拜过天地,送入洞房。
姚瑶在洞房里哭得好大声,沈明书搬来凳子静静听着,也不给她拿开抬头,听着她忏悔的话。
“我以后再也不走了,沈明书,我错了,你来救救我呀。”
“沈明书,我错了。”
“胖子,我告诉你,沈相饶不了你,她可凶了,会将你大卸八块,我就算死了也要拉着你一起死。”
“沈明书,你不是挺厉害的吗?你怎么到现在都不来救我。”
沈明书被逗笑了,伸手揭开她的盖头,对上姚瑶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我竟不知阿瑶如此思念我。”
“沈明书?”姚瑶嗓子都喊哑了,见到熟悉的人后,愣了一瞬,既而大哭起来:“你怎么才来……”
沈明书将盖头丢开,负手而立,幽幽凝着面前的人:“你不是要跑吗?这么好的机会可以摆脱我,怎地不跑了?”
“她、她没你好看。”姚瑶气鼓鼓的,“那个寨主那么胖,又那么壮。”
谁和她成亲,谁就会被压死。
沈明书神色淡漠,并没有被这句话逗乐,而是认真地告诉她:“我给你个机会,你现在可以走,天涯海角,随你去。”
“我……”姚瑶悲从中来,想起外面的寨主,哇的一声又哭起来:“你要把我送给寨主吗?”
沈明书:“……”这孩子是是被吓得脑子坏了吗?
真是个麻烦精。
沈明书走过去,解开她的手上的绳索,绳索也不丢,放在枕畔,顺势就去解开她身上的喜服。
姚瑶登时不哭了,“你怎么还想着睡我?”
沈明书修长的指尖一顿,讥讽道:“你怎么还想着跑路。”
姚瑶偃旗息鼓,抬头看着此人,不得不说,她还是长得很好看的,冰肌玉骨,姿态华贵。虽说年龄大了些,但跟着她,要什么有什么。
瞬息间,高低被比了出来,姚瑶果断地擦擦自己的眼泪,“沈明书,今晚是不是你弄的鬼。”
“你以为我很闲?”沈明书俯身坐下来,累得直不起腰。
这是小皇帝干的,与她无关,但她可以享受。
她转过身子,面向姚瑶,不由带上笑容:“今晚回不去了,等明日城门开后再走。”
深更半夜,不宜走动,今夜都会在宅子里歇下来。
但今夜的沈明书不会放过姚瑶的。
她的目光落在少年人雪白的皮肤上,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抚摸,一寸寸的抚摸,安抚住自己的疲惫。
姚瑶挑衅地看她一眼,下一息,沈明书主动给她更衣。
衣衫落地,白色的中衣与红色的喜服落在了一起,白雪红梅,分外娇艳。
望向少女如丝绸般美丽的肌肤,沈明书平静如水的眼眸中终是出现几分波澜,俯身吻上姚瑶的眉眼。
山寨里的床有些硬,床板之上只有一层薄薄的被子,硌得后背都疼。
姚瑶十分嫌弃这里的床,觉得不如相府的床软,哀叹一声,沈明书将她翻了过来,整个人趴在床上。她有些恼恨:“沈明书,这里的床、很硬的。”
回应她便是脖颈间细碎的吻……
月色沉沉如水,清凉殿内的灯火通明。
李珵将近日几桩要事都说与皇后知晓,连带着奏疏也拿给她看。
同时,皇后也提出建议,两人有商有量,气氛也算融洽。
接近子时,皇后觉得时常不早,催促李珵去休息,她明日可以晚些起来,但李珵不同,她需要去上朝。
李珵揉揉脖子去沐浴,皇后留下来,将带回来的奏疏粗略地又看了一遍,熟记于心。
待她沐浴回来,李珵躺在里侧已经睡着了,双眸紧闭,呼吸均匀。
季明音看着她小脸,无声叹气,跟着吹灭灯火,上榻就寝。
她躺下后,主动靠近李珵,轻轻地将人拉过来,李珵也听话,由着她抱着。
短短数日,她习惯了身边有李珵的存在,她的生活里处处都有李珵,习惯在慢慢养成,慢慢地改变她的心意。
她深吸一口气,亲了亲李珵的眉眼,李珵缩在她的怀中,像冬日的火炉,抱着很舒服。
眼下人睡着了,季明音肆无忌惮地看着她,摸摸她的眉眼,又亲吻她的唇角。
李珵是真的累了,被人偷亲也没有醒来,沉沉睡了过去。
隔日清晨,李珵去上朝,沈相回朝,阐明皇陵一事。
“长公主所言,思念先帝,前去皇陵祭拜,不曾想皇陵坍塌,困住了她,因此耽误回朝,臣带了太医过去,伤势严重,短时间内无法还朝。”
沈明书言辞有理,落地有声,三言两语便将话说得清清楚楚,众人无不唏嘘。
李珵见好就收,李瑜党羽过半被剪除,已是最好的结局了。她挥挥手,道:“令她回府养伤,院正去照看。”
此事便略过了。
散朝后,沈明书提及许大夫:“长公主不让臣靠近许大夫,她说许大夫是她的救命大夫,若是随意带走了,她会性命不保。”
李瑜拿性命威胁,沈明书若再坚持,闹出人命,有碍国事,引起不必要的纷争。
李珵淡淡一笑,目光幽沉,道:“既然如此,随她去了。卿此行辛苦,回去罢。”
这一局,李珵半赢。
但许溪得死,她没有让沈明书去动手,而是派了心腹盯着晋阳长公主府,许溪一旦露面,就地格杀。
李瑜重伤,确实需要很好的大夫,许溪留下来,帮了她许多,是以,李瑜将许溪当做座上宾,一来二去,许溪也愿意留下来。
毕竟,在这里,她可以达到自己的想法。
然而她失踪数日,该要去山上报平安,她无法脱身,派遣公主府的人往山间而去,给老师送了平安信。
信在手,观主沉默许久,许溪信中言及她救了贵人,日后给贵人效命。
贵人是谁?
许溪一门心思钻研医术,对朝廷之事一知半解,若是跟了寻常人也就罢了,万一招惹了权贵,麻烦才是大了。
观主盯着书信看了许久,贵人二字如同一根刺扎在心口上,她思索一番,提笔给许溪写先信。
事已至此,由不得她再挣扎,她告诉许溪,她愿意带她去裴家,远离是非之地。
信在第二日的时候落到许溪手上。
许溪见到信,先是愣住了,而后,巨大的冲击撞得她忘了高兴,老师愿意离开道观了……
既然如此,她也要离开长公主府邸。
她在踌躇的时候,李珵收到了道观里送来的赔礼,药草包、药囊,还有挂在床头上的熏香。
这些小东西是观主亲手做的,药囊上还绣了个珵字,模样精致,一看就知晓花费了诸多心思。
李珵不语,纤细的手指把玩着药囊,反反复复地将珵字看了数遍,最后嫌弃地丢回桌上,“送回去。朕不要。”
“你不要,我要。”季明音出来说和,忙按住桌上的小玩意儿,瞧着不苟言笑的人:“观主都与你道歉了。”
“朕不要!”李珵重复一遍,季明音展颜笑了,笑容悠远而轻柔,让人心神荡漾。
李珵定定地望着她许久,被她温柔之色糊弄过去,但她还是不甘心,“她伤了我的心,我不想听到有关她的事情。”
观主为了一外人来指责她,甚至威胁她,这让她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既然观主觉得她奸佞小人,就别指望道歉后就可以得到原谅,小人是没那么好糊弄的。
季明音知晓她还在生气,伸手去抱抱她,下颚低着她的肩膀,李珵立即卸下爪牙,慢慢地软下身子。
李珵并非是心狠的人,但人都是有脾气的,若不然,谁还敢敬你畏你。
吃到糖得到拥抱的人心满意足,歪头靠着皇后,眸色清澈透明,对方的热意慢慢地散开,渗入肌理,她的身上都是皇后的香气。
李珵不厚道地往她怀里又靠了靠,试图想要贴得更近,“姐姐,我们不睡觉,行不行?”
季明音身子一紧,耳畔微红,目光先温柔后浓烈,道:“嗯。”
咦?
李珵震惊,她就这么答应了?
“姐姐,你是不是在骗我?”李珵反抱住她,目光热切,郑重其事地看着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季明音本就紧张,身子紧绷着,这人竟然还要再问一遍,她不由恼了,道:“那你别来了。”
“别别别,朕来。”李珵紧张地捂着她的嘴巴,神色乖巧,讨好地同她笑了,“我不说话了。”
李珵趁温馨的时刻蹭了蹭皇后,然后半是正经的起身,她要去紫宸殿处理事情。
目光扫过桌上的小玩意儿,道:“姐姐,她不是真心道歉的,不过是为自己的学生找补罢了。”
那日,观主说她的母亲死了。
或许,从她跟着上官皇后离开后,观主就当自己的女儿死了,将全部的心思放在学生身上。
她耷拉着脑袋,轻轻蹙眉,露出几分伤心的模样,观主对她,早就没有心了。
时至今日,她的心里只有自己的学生。李珵极其失望,但无法言明,她对她很失望。
“阿念,不要勉强。”季明音鼓励般一笑,宽慰她:“陛下,她放手才是为你好,若不入宫,你还被困在道观里。”
季明音站起身,从身后抱着她,她知晓她忙,忙着朝政忙着天下百姓的事情,观主此举,十分不妥当。
季明音用自己的双手抱住李珵纤细的腰肢,觉得她瘦得厉害,脊背瘦骨嶙峋,摸起来都不舒服。
“阿念,不要想了。”
季明音轻声宽慰她,甚至学着她往日的模样去蹭了蹭她颈侧的肌肤。李珵登时就笑了,丝丝暖意透过肌肤,直达心口。
李珵不语,但很享受,姐姐的声音那么好听,尤其是安慰人的时候。
“好了,去吧,我等你回来。”季明音拍拍她的肩膀,声音温柔。
李珵眨了眨眼,心中动容,回过身子,脸上带着笑容与稚气,捧起心上人的脸颊,轻轻地落下自己的吻。
“那我先走了。”
她的步伐轻快许多,如沐春风,整个人的面貌都变了。
季明音莞尔,觉得她有趣又可爱,俯身坐下来,将桌上的小玩意都收起来,既然是观主的心意,那就留下。
她不便掺和陛下与观主之间的事情。
东西都放入匣子里,等李珵消气了,或许就会拿出来使用。
日落西山,李珵再度回来,手中还捧着匣子,里面摆在许多夜明珠。
她进殿,亲自将夜明珠放在中宫角落里,到了夜间,荧荧之光,也可照明。她做好这一切,勤快地拍拍手,叉着腰,脸上带着小小的得意感。
欣赏完毕后,她将自己带来的小东西递给皇后,是一颗颗东珠,番邦上供的,她觉得适合皇后,便都难过来了。
她低头把玩着东珠,语气缠绵:“你若是喜欢便都留下,若是愿意,赏赐些给朝臣家眷,博个好名声,这玩意儿日后还会有的。”
“姐姐,你喜欢这个吗?我挺喜欢的,你看,明亮又显富贵,多好呀。”
“姐姐,我觉得你戴这样的首饰,肯定比旁人好看的。”
“姐姐……”
季明音听得头疼,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堵上一声声‘姐姐、姐姐’的声音。
东珠收下了,让女官收入库房。
李珵有摆弄着桌上的珍珠膏,“这个说是美白养颜的,听说很不错,回头我们也试试,好不好?”
声音轻柔,带着女儿家的绵软,听得季明音心口发软,“好,一起试试。”
“今晚试试。”李珵拍案决定,面上带着几分不用于在外的欣喜,这中宫在姐姐面前,她不用伪装自己。
小皇帝唤来女官,将珍珠膏递给她,吩咐晚上试试,女官接下来,笑着退下。
吃过晚饭,李珵当真将珍珠膏一点点地涂抹在自己的脸上,她先试试,试好了再给皇后去用。
相比较她的执着,季明音歪靠着软榻,见她此举,陡然觉得她也是爱玩的人。
李珵用完之后,顶着一张大白脸走过来,逗得季明音抬袖遮掩自己的笑容,“你已经很白了,还敷这个做什么?”
“试试。”李珵爬上软榻,脸上的膏子蹭到皇后身上,她自己毫无感觉,只觉得轻松极了。
温香软玉在怀,李珵开始不安分了,转头问她:“我们去沐浴。”
季明音不理会她,甚至话都不回一句,李珵哼哼唧唧,到了时间后去洗脸。
再回来的时候,凑到季明音跟前,指着脸上:“我白吗?”
季明音展颜,点点头:“很白。”
“真的?”
“真的。”
李珵得意地笑了,转头看了眼,殿内都是伺候的人,她烦躁,挥手让人退下。
再转头,她挤到对方面前:“我们在这里,好不好?”
季明音:“……”这人怎么还顺着杆子爬呢。
她想拒绝,李珵巴巴地看着她,长睫轻颤,眉眼低垂不说,眼内带着晶莹的光,瞧着可怜极了。
季明音瞥她一眼,但还是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小脸,掌心落在柔软细腻的肌肤上,一瞬间,觉得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
李珵近乎完美,身为天子,对她专一,性子可爱,事事依从她,不好吗?
季明音眼底掀起了波澜,泛着温柔的光,更多的是情动,她笑了笑:“阿念,你好像很懂这些事情。”
十八岁的小皇帝无师自通,什么都会。
第33章 陛下要绑我到何时?
情事上,李珵懂得更多些。
李珵不觉得哪里不对劲,但皇后这么一问,她反而愣住:“不妥当吗?”
皇后被她呆萌的语气问得脸颊泛起薄红,怎么时而聪明时而呆呢。她叹气,道:“哪里学来的?”
“没有学。”李珵眨了眨眼睛,认真地看着她:“真的。”
季明音觉得她话不实,懒得再问,李珵偏偏凑到她的面前,凝着她雪白的肌肤,开始亲吻她的眉眼。
细碎炙热的吻,将方才的困惑都一扫而尽,软榻逼仄,李珵却显得得心应手,逼得她后退,退无可退时,唯有迎合她。
夜色深深,殿内灯火通明,廊下寂静无声,无人敢窥见殿内之景。
寂静的深宫只闻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
许溪请辞,遭到了李瑜拒绝。李瑜为显得逼真,砸伤了自己的肩膀,掩盖住剑上的伤痕,伤得太重,没有可信的大夫,她的肩难以保全。
许溪医术精湛,不涉党争,恰是最好的人选。
长公主素净的容颜中露出几分狠厉,许溪心中震,不由生起几分恍然,但老师愿意下山,对于她而言是一种恩赐。
事已至此,她必须要走的。
“殿下,您的伤势好转,无需我留在此处,外面有人等着我回去。”
“谁等你回去?”李瑜眯了眯眼神,将面上的杀气掩盖住。
许溪不好多说,只道:“家师,她欲去远游,邀我一起,正是学习的好机会。不如等我游学回来再来给您效命。”
“是吗?”李瑜多疑,目光落在许溪秀丽的面容上,稍微回神,便道:“我听说许大夫医术精湛,擅长各种疑难杂症。”
这是有话要说了,许溪摆明了态度:“殿下,您请说。”
灯火下,李瑜面容苍白,眼神凌厉,直接开口:“世间是否有药会让人忘了自己的之前发生过的事情?”
“自然是有的。”许溪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有灵,相生相克。”
她如此肯定的话,让李瑜眼前一亮,“你配制过?”
“没有。”许溪不傻,她与皇帝之间的事情是秘密,若为外人道知,便是给自己找麻烦。
在外游医,第一便是要守口如瓶,不可随意评判主人家的事情。
李瑜恍然看到了救星,也顾不得遮掩,直接询问:“你说万物有灵,相生相克,那么既然有此药,你可有解此药的药?”
“针灸。”许溪说,“药物在体内留下,封闭筋脉,隔绝往事,需针灸化开,活血通血。”
听许溪言之凿凿的回答,李瑜骤然觉得那个乡野小大夫给她指了个神医过来,她立即说道:“我有个病人,多半是吃药后失去记忆,你替她救治,待治愈后,我必然放你走,还会重金答谢。”
她说得清楚,许溪糊里糊涂:“殿下觉得你朋友失忆是因为药物?不瞒您说,人失忆分为很多种,不单单是药物所为。”
李瑜已有几分不耐:“若是药物,你可能诊出来?”
许瑶不敢托大:“我无法保证。还需诊脉。”
“好。你暂留几日,下去吧。”李瑜霸道,三言两语打发许溪下去,她也表明态度,不会放许溪离开。
就差临门一脚了,许溪心中懊悔,这人太不讲道理了,暂留几日是几日?
许溪满心烦躁地退出去。
夜色漆黑,中宫内灯火如昼,季明音觉得自己身在高山之上,费尽力气攀顶,一览众山小,颇有快感。
疲惫与快感,狠狠地将她笼罩住。
那股羞耻早就被压在了山顶,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愉悦。
季明音再度醒来时,身侧早就无人,她翻身不去理会,再度阖眸,睡了回笼觉。
午时方起,身子也舒服许多,用过午膳,翻开下面送来的账簿,翻了两下,书页中夹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一言:殿下可想恢复记忆?
季明音犹如被雷劈了一般,忍不住打了哆嗦,外人如何知晓她失忆的事情?
这是尚宫局送来的账簿,她合上账簿,道:“请尚宫局的尚宫过来。”
对方来得很快,是一年轻的宫人,十分眼生。
对方同皇后叩首,“臣见过皇后殿下,殿下千秋。”
“怎么回事?”季明音直接将纸条发出来,“拿命来博,你的命真不值钱。”
尚宫不过二十岁,尚且年轻,若是寻常的升迁,她至少还有十年才会坐上尚宫的位置,若是上面的人不走,她就得熬一辈子。
太后死后,她的上司们都被贬出宫了,将年纪轻轻的她拉了上来。
尚宫将自己上司的事情说了一遍,继续说:“臣好奇,陛下为何这么做,宫里的好人都被陛下赶出宫门去了。”
皇后不语,静静听她说着,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太后去后,跟随她的人自然要剪除,难不成留着给自己添麻烦吗?
她并不觉得李珵的做法有错,甚至觉得对方在挑拨离间。
“殿下,臣说的话,您或许觉得没有错,但您的记忆呢?臣有办法让您恢复记忆。”
尚宫言之凿凿,让季明音心动了,道:“你如何断定本宫失忆?”
“臣猜测的。若是臣猜错了,此刻早就人头落地。”
若是无稽之谈,一道旨意,她岂会来这里与皇后辩驳。
季明音靠着软榻,眉眼低沉,看来她的身世有很大的猫腻啊。
不过此人不可留,胆子如此之大,必然是图谋不轨,她站起身,唤来般若:“赐酒。”
“殿下,臣所言,句句属实。”尚宫终于慌了,她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但眼下猜对了,她可以不用死。
胜利就在眼前,她岂会放弃呢,挣扎着扑向皇后脚下:“殿下,您信臣一心,臣真的可以帮到您,殿下,您不想找到自己的记忆吗?人活着,该清醒,岂可糊涂立世。陛下是真的对您好吗?您有没有想过您失忆是被陛下下药所为吗?”
“放肆!”般若进来就听到女官大放厥词,忙上前堵住对方的嘴:“拖下去、拖下去,别脏了殿下的耳朵。”
尚宫被堵住嘴巴拖下去,般若惊出一身冷汗,失神地看向皇后。
一瞬间,季明音也是傻了,听着对方撕心裂肺的话,心中骤然沉了下去,昨晚李珵还是那么温柔地对她。
李珵对她,当真是很好,甚至无可挑剔。
若是自己失忆是李珵下药呢?
这份好算得了什么?
季明音昏昏沉沉,头晕目眩,像是经历过大难一般,李珵的好算是什么?
将她困于宫廷,做她的玩物?季明音觉得这就像是一场美梦,梦醒来后,她清晰地看着自己被李珵愚弄。
“殿下,此人胡言乱语,是来挑拨您与陛下的,臣这就去将她赐死。”般若也是惊魂未定,怎地还有人来胡言乱语,天方夜谭。
她继续说:“陛下对您这么好,将内廷司给您,教您处理政事,这些说明她对您的信任,此人三言两语就打消了陛下对您的好,简直是、简直是……”
般若停了下来,她发现皇后神思恍惚,自己吓了一跳:“殿下,您不会真信了吧?陛下为何要给您下药,只要她一声令下,想要谁都可,何必给您下药。”
小皇帝富有四方,莫说一个季明音,千个万个都可,这些女人甚至争相入宫,不需皇帝如此费心。
般若不知的是皇后确实失忆了,这件事只有几人知晓罢了。
“我知道了。”季明音应付一句,她已经生疑。
她猜测自己不是季家女,又是谁家的女儿呢?值得李珵如此费心地抢入宫廷。
她嘱咐般若:“既然无事,不要告诉陛下。”
尚宫没了,对方肯定还会有其他招数,李珵不老实,对方也是图谋不轨,都不可信。
季明音低眸,并不打算急着动手,再等等。
小小的风波,放在深宫里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很快便被人遗忘,皇后任命新的尚宫,即刻上任。
晚间,李珵忙碌过也来了,拉着皇后一道敷珍珠膏。
李珵兴趣足,眉眼弯弯,调制珍珠膏的时候不忘絮絮叨叨说着今日发生的重要事情,顾盼生辉,螓首蛾眉。
她未曾相注意到皇后看她的眼神慢慢地发生变化,须臾后,她转头,皇后偏首。
“姐姐”
“喊什么?在这里呢。”季明音面上的冷意渐渐退去,不得不说,若不是自己失忆了,心存芥蒂,自己是真的想和她白头到老。
李珵抱着珍珠膏走到她的眼前,眼神带着兴奋,她不悦道:“自己去玩儿,我不想折腾。”
季明音语调冷淡,微蹙的眉眼带着抵触,惊得李珵呆住了:“不玩就不玩,我也不玩儿了。”
察觉到姐姐的抵触,李珵忙将手中的玩意儿递给宫娥,看也不看一眼,迅速爬上坐榻,悄悄看她一眼。
不知为何,今晚的皇后不大高兴,李珵善于察言观色,觑她一眼,心中虚得厉害。
“姐姐?”
李珵又喊了一句,季明音阖眸,觉得她烦透了,起身便走了。
突然间遭到冷待的李珵深吸一口气,谁惹姐姐不高兴了?亦或是宫廷庶务不顺?
季明音是不想见李珵,自己躲到书房去了,心里扎了一根刺,怎么都拔不开。
书房寂静,书香缭绕,她将自己关在此处,想要给自己找个寂静的地方,再过半个时辰,李珵就要去沐浴就寝。
寝殿内的李珵招来般若,询问白日可有特殊的事情发生。
般若不敢说,觑了皇帝一眼,“回陛下,一切如常。”
李珵不是好糊弄的,低头看着她,眼神幽幽,若有所思,般若吓得噗通跪了下来,“陛下,当真无事发生。”
“既无事,你为何吓成这般?”李珵淡笑,威仪毕现,“般若,仔细想想。”
般若心头一跳,她是皇后的人,可皇后也是以陛下为主的。
陛下一言,即可废后。
般若左右为难,登时有些心浮气躁,她只能说道:“有一女官说殿下失忆,是您下药所为。”
“哦?”李珵苍白的面容上浮现讥讽,四面烛台燃烧得旺,身影投在了屏风上,形单影只。
她站起身,负着双手,眼睫低垂:“哪个宫的?”
“尚宫局。”
“人呢?”李珵声音轻轻,扭头看着屏风上的影子,姐姐信了?
般若吓得不轻,哪里还敢隐瞒,统统都说了出来,不忘替皇后说话:“殿下是不信的,殿下将那人赐死,无人敢再来犯。”
李珵并不好糊弄,但也没有反对般若的话,她无力地坐下来,指尖轻轻地瞧着桌角,“下去吧。”
“陛下?”般若惶恐极了。
“下去!”
李珵动怒,般若连滚带爬地退出寝殿。
殿内雅雀无声,灯火幽幽。
李珵看向殿内设置的时景屏风,慢慢地靠着软枕,看来还是有人不安分,会是谁呢?
尚宫人已经死了,但对方不会放弃的。
宫廷内你来我往,计策不穷,素来只有胜利者才可笑。李瑜凭什么要笑呢?
李珵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除了李瑜外,她想不出其他人来做此事。她轻轻地扬眉,李瑜啊,你为什么总要和我过不去呢?
从小到大,她不想和李瑜争,李瑜优秀,有舅家撑着她。而自己什么都没有,她喜欢沈怀殷,更恨先帝折磨沈怀殷。
她的精力都放在沈怀殷身上。
她以为李瑜会看清她的心意,会放过她,但她想错了,李瑜弹劾她与中宫来往密切,逼得她不敢去中宫不敢去见沈怀殷。
灯火下的人静住了,她盯着脚下,更盯着自己的权势。
李瑜必然从许溪处听到了什么,迫不及待地动手。
可笑。
就算李瑜知晓她霸占养母又如何呢?从头至尾,她只想沈怀殷可以成为正常人,拥有正常的生活罢了。
李珵慢慢地站起身,抬手整理自己的衣襟,跨过殿门,朝书房而去。
她推开书房的门,咯吱一声,惊得阖眸的人蓦然睁开眼睛,李珵闯入她的视线内。
季明音眼神冷冷,李珵缓步走来,容色明艳,高挺的鼻梁,修长的脖颈,每一处都带着年少青春的气息。
“姐姐。”李珵朝她笑了,“姐姐在这里等我吗?”
一句话,透着不正经,季明音不满,她想静静,偏偏这人不放过她。
季明音想要她离开,身子紧绷着,闻着对方靠近后香味,强硬道:“陛下先去沐浴,我很快便来。”
她说的很快,是假的。
李珵一听就知道她在糊弄自己,她微微地笑了,说道:“姐姐骗我。”
两人对视一眼,李珵笑容如旧,季明音心中难过,她仍沉在迷雾中,不知对方的意图,而对方轻易掌握她。
季明音盯着眼前人,试图透过眼前这张精致的脸颊看出些名堂,可这一刻自己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记忆都没有。
年轻的女帝抬头望她,眼波若雾,顾盼生辉,笑容盈盈。
这一笑,让季明音心软,她偏首不去看她,不知道李珵为何要用手段抢她入宫。
季凝又不是心狠手辣的人,甚至算是一个好母亲,李珵在她面前,乖巧听话,就连欢好的事情也不会勉强她。
季明音凝着她,慢慢地低下头,下一息,李珵捧起她的脸颊:“不要低头,你有底气抬头的。”
言罢,她吻上季明音,速度之快,让季明音反应不过来。
是的,她离不开李珵。
身体给出的反应,很诚实。
季明音阖眸,心底的抵触慢慢地消散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轻快的刺.激感。
“姐姐。”李珵松开她的唇角,唇角贴着她的侧脸,语气呢喃,带着一股委屈:“姐姐。”
季明音烦躁,扭头不去看她,下一息,李珵咬住她的耳朵:“你不能拒绝我的。我喜欢你。”
“你……”季明音浑身一颤,察觉到对方的动作,腰间蓦然贴上一只手,*她想拒绝,对方动作很快,轻易解开腰带。
“李珵。”
季明音声音惊颤,明明是不悦,听在李珵的耳中像是邀请。
李珵一面吻她,一面解开衣襟束缚,呼吸喷在耳侧,如同一层层热意,扑在肌肤上。
殿内的冰块似乎没有降温的作用,季明音觉得面上发烫,像是要烧着了似的。她试图低着李珵的肩膀,想要说道理,李珵今晚带着自己的倔强,不肯听从她的意思。李珵俯身去吻她,将桌案上的东西拂开。
噼里啪啦的落地声掩盖住两人的呼吸声,季明音被吻得周身发软,一阵头晕目眩,自己也压在桌案上。
脊背低着冰凉的桌面,丝丝凉意透过肌肤,明明是在夏日,却觉得脊骨生寒。
彼此间,气息交融,衣衫落地后,季明音周身一凉,觉得羞耻,但她的书环住李珵的脖颈,泄恨似的咬上肩上的嫩肉。
李珵疼得一颤,周身激起一层颤栗感,她伸手,托住皇后的后脑勺,由着她去咬去撒气。
齿尖弥漫着血腥,耳边传来李珵粗.重的呼吸声,季明音撒过气,终于放开了她。
放开的一瞬间,李珵吻上她的唇角,舌尖轻扫,将那几滴血珠舔了干净,也引得季明音轻轻一颤。
“姐姐,你咬得我好疼。”李珵低低诉苦,手中却没有停下来,扣住她的双手,慢慢地抵在桌角上,慢慢地欣赏她面上的红艳之色。
短暂的空隙让季明音心底的羞耻弥漫开来,殿内冰块融化带来的凉意钻入肌肤里,冻得她忍不住轻抖。
“姐姐,你在抖什么?”
一句话,让季明音羞耻不已,她掀开眼皮,对上李珵似笑非笑的眼神,下一息,李珵低头,吻上她的肌肤。
羞耻与快.感共存。
季明音想开口,可又不敢言语,害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发出不该有的声音,她抿唇压住自己喉咙里将要发出的声音。
“李珵……”
“在呢。”
李珵还不忘回应她一句,“姐姐害怕了。”
害怕吗?
不,是羞耻。
季明音觉得她越过越过分了,这是书房,是文墨之地,岂可任由她胡来,哪怕是皇帝也不可。
但季明音发不成拒绝的声音,甚至,她觉得自己呼吸声都带着暧.昧与羞耻。
本是书香之地的书房,此刻闻不到墨香,看不见书册,徒留旖旎。
情动时抬眼,李珵的眼睛像月光下潋滟的湖光,波光粼粼。
季明音感受到身上的快.感,更感受到李珵的手沿着肩至腰,她为何没有厌恶,心底反而涌起愉悦感。
她每一次睁眼,看到的都是李珵白皙干净的脸颊,带着情愫的眼睛。
李珵的爱,昭然若揭。
这种爱背后是什么呢?
恍惚间,李珵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肌若白雪,脸若樱桃,会高兴地喊她姐姐,会一本正经地唤她皇后。
皇后还是姐姐,声音都是软软的。
这样爱她的李珵,背后究竟在算计什么?
一阵沉浮后,季明音身心俱疲,李珵热血方刚,精力十足,方才的冷意早就被逼退了,脊背上反而生起一股黏腻。
今晚的李珵格外精神,将她反复折腾,似乎要惩罚她晚上对她的不理睬。
季明音心虚,由着她摆弄,恍惚间自己入水清洗,洗去一身黏腻,回到柔软的床榻上。
小皇帝依旧没有放过她,在她耳边反复低语:“我喜欢你……”
一句话翻来覆去地说,她觉得她烦,她知道她喜欢自己,不用说那么多遍的。
她想阻止她,却发现自己毫无力气。
季明音在李珵的一声声‘我喜欢你’中昏睡过去。
这回玩得有些过分,待醒来时,外间已是夕阳西去的时辰,她动了动身子,觉得周身无力,哪里都不舒服。
要命的是她发现自己脚腕上戴着什么东西。
她忍着不适坐起身子,脚腕上绑着一条金色的链子。
季明音气笑了,伸手摸了摸,李珵昨晚的反常必然是般若泄密说出了昨日的事情。
李珵温润惯了,昨晚似发疯,也是有原因的。
既然绑着,她也懒得下榻,太累了,她阖眸再睡会。
躺下不知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她撩起眼皮,面前出现一团红色的影子,不用说也知道是谁。
“陛下痛快了?”
“姐姐饿不饿?”李珵睁着漆黑分明的眼睛,巴巴地凑到她的跟前。
灯火如万顷琉璃般落在她的身上,衬得她肌肤生光,眼若星辰,圣洁若谪仙。
见到她昨晚重欲之色,季明音陡然觉得她这副皮囊就是骗人的,看似单纯,实则满腹心计。
季明音生气,李珵上前讨好地蹭蹭她,刚蹭了两下,季明音狠狠揪住她的耳朵:“绑我到几时,还是说今晚还想要?”
第34章 李珵囚禁养母为后,丧心病狂。
李珵乖乖地给她解开链子。
日落黄昏,一日便要过去了,季明音才醒,她却又觉得疲惫,起榻后也不出去,坐在榻上懒散地翻着李珵拿来的奏疏。
李珵似乎起了玩心,依旧玩弄着自己的珍珠膏,摆弄了会儿,自己往脸上涂抹,也不去招惹皇后。
晚上两人心照不宣的地没有提及昨晚的的事。
李珵就像是不知昨晚的事,慢条斯理地玩。反是季明音数度抬头看向她,心中犹豫乃至纠结。
铜枝灯下的人,侧颜如玉,依旧是那么美丽。
季明音心中反复想了无数回后,不得不将心思再度放回奏疏上。
晚间,两人一道入睡,李珵钻进季明音的怀中,闭眼就寝,十分规矩。
一夜好眠。
李珵早起去上朝。
散朝后,心腹匆匆送来消息,许溪人在晋阳长公主府邸,但她不出门,似乎是被困住了。
李珵静静地听着,许溪不涉党争,于医术上十分有天赋,脑子过于简单,想事情也不深厚,跟了李瑜还会有她的好处?
李珵自觉自己非良善,但比起李瑜,显然是差了许多。
“想个办法,将许溪带出来,带不出来就杀了。”
“是,臣这就去办。”
李珵面无表情地看着臣下离开,心中不觉升起一股寒意,李瑜可真是阴魂不散。
皇帝的权势,让李瑜已然癫狂。
就算李瑜知道又如何,她揭穿后又如何,她已经输了,不过是作茧自缚罢了。
李瑜伤重,消停了些时日,朝堂上下,一片宁静。
过了夏日,皇后搬回中宫,至中秋节日,皇后需召见命妇,不得不露面。
这回,沈相主动开口,上奏陛下:“陛下,岭南暴乱、江南水患,朝廷赈灾,国库空虚,臣提议后宫从简。”
后宫只皇后一人,从简也就是一说法,不过是想免了今年中秋宴会罢了。
此举正合李珵的心思,准奏。
一旁的李瑜幽幽看向清风正直的沈明书,慢悠悠地勾了唇角,君臣一唱一和,当真是配合默契。
端午宴、中秋宴都免了,那除夕宴呢?
皇后总不能躲在后宫一辈子不见人。三年五载好说,五年十年呢?
李瑜等散朝后,踱步至沈明书跟前,审视道:“沈相如此为陛下瞻前马后,颠倒人伦,这就是为君之道?”
沈明书止步,抬头看着她:“殿下在说什么?”
“孤在说,颠倒人伦。”李瑜得意地笑了,脸上带着得意,“皇帝此举,符合沈相心中的仁君之选吗?”
“臣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沈明书淡漠地扫她一眼,“若所人伦,殿下好到哪里去呢?那是你的母亲,一道旨意逼得她自尽,我若是你,也没脸见人。”
李瑜面色微变,懒得与她虚与委蛇,直接说道:“皇帝她囚禁养母为后,大逆不道,沈相替其遮掩,可曾对得起先帝?”
沈明书淡然,她不是皇帝,这顶帽子扣下来也与她无关,道:“殿下脑子坏了不成,休要胡言乱语,板子还没挨够吗?你若再要胡说,御前失仪,那可不是挨顿板子就可以罢休的事情了。如今殿下贵为长公主,权倾朝野,陛下仁善,为何要自己与自己过不去。”
李珵是心善的帝王,只要李瑜安分,她则不会去动两位妹妹。
但,李瑜好像不是安分的主。
李瑜冷笑:“沈相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午夜梦回,小心先帝入梦。”
言罢,她拂袖离开。沈明书露出苦恼的神色,这人当真是疯了,就算揭露又怎么样呢,陛下已是陛下了,骂几句,史官都不敢记载。
李瑜矫情什么,沈怀殷是先帝的皇后,不过就是占了名分而已,当年闹得沸沸扬扬,先帝只是将沈怀殷当做上官信的替身罢了。
说白了,就是摆设,就是庙堂里供奉的菩萨。
占据名分罢了。真要论起来,如今她已是李珵的妻子了。
沈明书嗤笑一声:“论伦理,比不得你逼死养母。”虽说殉葬制早就废除,但谁能想到先帝这么疯。
人流涌动,朝臣陆序退出大殿,内侍去中宫宣旨。
小内侍说得清清楚楚:“沈相太医一切从简,陛下免了中秋宴,特让奴与殿下说一声。”
季明音颔首,“我知道了。”
皇后宽厚,小内侍喘了口气,说完后便匆匆走了。
时至今日,季明音也缓和过来,李珵不让她见人。
李珵对她好,看似甜蜜,实则裹上了一层毒药,咬破糖衣,便会露出来毒药。
她阖眸,冥思苦想,自己这张脸显然会有很多人认识,季凝也认识。
可她想不到自己会是谁?
如果民间小小的平民之女,不会让李珵如此兴师动众,也不会让沈明书来替她周旋。
自己是谁?
季明音头疼,但又无济于事……
晚间,李珵照常过来,先说政事,再用晚膳,两人无言。
就寝后,李珵依旧主动钻进季明音怀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然后闭眼睡觉。自那日荒唐后,她再也碰过她。
她将自己的位置摆正,不再勉强皇后。
李珵总是这样,坏得让人看不清,对她的好,却又那么明显,让人心里难受极了。
中秋宴这日,宫里只有两人,皇后特地备了酒宴,邀请皇帝入席。
两杯酒水澄澈,摆在李珵面前,映着她好看的眉眼,她腼腆地笑了:“姐姐怎地想起来喝酒?”
“今日乃是中秋。”季明音语气淡淡,将酒杯端起来递给面前的人,“试试,这是母亲送入宫的。”
季凝也爱喝酒,还会酿酒,是以,中秋时得到皇后的礼,便回了几坛自己亲酿的酒。
闻言,李珵不疑有它,端起酒浅浅抿了一口,觉得不错,眼睛微亮,抬首一口饮尽,“不错。”
“是不错。”季明音喝了半杯,再给她斟酒,说:“今夜月色不错。”
“嗯?”李珵哪里晓得是美人计,狐疑地看向外头,再回头,酒已满杯,她没多想,又是一口喝了,道:“古人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明天才会看到圆月。”
季明音莞尔,微微一笑,抬起酒杯与她碰了碰,她自然一饮而尽。
“陛下近日怎地那么乖了?”季明音找到了很好的话题,这种事是李珵最喜欢的,自然会乐意听。
她说完,李珵呆了呆,神色中带了几分腼腆,但一双眼,清湛明亮,她讪讪道:“你不喜欢。”
季明音微怔,就因为自己不喜欢?所以她忍了这么久?
李珵低头摆弄自己的酒杯,莹白的指尖转悠两下,又羞又紧张,索性自己去拿酒壶,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
不需皇后再用美人计,她自己乖乖地喝了一大杯,如玉的脸上敷了一层脂粉,酒劲浮现出来了。
简单惊讶后,季明音缓过心神,蝶翼般的眼睫不觉轻颤,在李珵伸手去拿酒壶的时候,她后悔了,鬼使神差地按住对方的手:“喝多了对身子不好。”
“嗯?”李珵眨了眨眼睛,姐姐这是关心她?
李珵听话,收回手,爽朗地笑了:“好。”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眼神澄澈,如此模样不像一朝天子,反而像邻家小妹妹,让季明音心软不已。
不让李珵喝,季明音自己端起酒杯喝,李珵见到面前如清风如明月的女子,看得有些呆,忍不住又喝了一小口。
“姐姐,你今晚很高兴吗?”李珵觉得她有些奇怪,“姐姐,你是想家了吗?”
家?季明音许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了,她仰首看着威仪奢靡的殿宇,这里是她的家吗?
“没有。”季明音摇首,“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与陛下已成亲了。”
一句话哄得小皇帝眉开眼笑,她点点头:“对,我们是一家人。”
是一体的。
一来二去,李珵喝了六七杯酒,酒劲涌上头,脸颊粉妍妍的,看起来,像是染了胭脂的面团子。
“姐姐。”她伸手,握住季明音的手,眉梢眼角都带了喜悦,她痴痴地看着眼前的人,盼了好多年,她终于是她的人了。
她说:“姐姐,我平定了岭南的暴乱,解决了江南水患、我还剪除了李瑜的党羽…”
你看,我没有让你失望的,我在努力做一个明君。
季明音早就忘了以前的事情,不明白她为何会说这么一句话,但她说了,自己便会回应:“陛下做的很好。”
李珵当真是不错,朝廷上下,对她也很服气。季明音也从内廷司处得到前朝的消息,都道新帝勤勉,从不懈怠。
这样的皇帝,也是先帝期盼的。
季明音眼神涣散,再度喝了一杯酒,低头凝着李珵修剪得整齐的指甲,骨节均匀,手也好看。李珵也善骑射,翻开她的掌心,还可见薄薄的茧子。
她的手曾抚摸她的身体,她熟悉这双手,也熟悉掌心的茧子。
可她的内心极度不安,不知道是是谁,不知自己的过往,过得浑浑噩噩,她曾想过去问母亲。
但她的母亲是李珵的臣下,压根不会说出秘密,指不定打草惊蛇,还会牵连母亲。
李珵眼中皆是柔软,澄澈如水,让季明音无法开口,她只能轻轻地抚摸李珵的脸颊,指腹下的肌肤柔软极了。
她该怎么办?
问不问?
还是说糊里糊涂地与她过下去?
这一刻,她害怕极了。
“阿念。”季明音顿了顿,轻笑出声,出口的语气带着温柔,“我们以前认识吗?”
她觉得肯定认识,且纠缠过。约莫着是她不乐意,李珵才会给她下药,让她失去记忆。
可曾经的自己究竟有什么样的身份,让李珵如此束手束脚。
无论是谁,只要一道旨意,她就会成为李珵的妻子。
李珵只是微醺,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她,点点头:“认识。我喜欢你,很喜欢。”
先帝在时,她想救她出水火,到后来,自己分不清对姐姐是何感情,她想朝朝暮暮都可以看到姐姐。
她深吸一口气,重复道:“我真的喜欢你爱你。”
“我知道。”季明音点点头,她感觉到了李珵对她的喜欢,爱得彻底爱得入骨。
既然如此,自己之前为何要拒绝她呢?
季明音冥思多日,始终想不明白。
“阿念。”季明音喉间堵塞,心慌得厉害,宫灯闪烁,映着李珵干净的脸庞,干净到不染尘埃,干净到毫无杂质。
李珵,你究竟瞒了我什么?
李珵不知她的心思,托腮傻气地看着她,一颦一笑,一眼一动,都是她。
慢慢地,酒劲上涌,她的眼里闪出细微的委屈,“你不信我……”
季明音轻叹一声,眼底深沉,幽若深海,她确实不信她,也无法信她,但不得不说,她已经有些喜欢她了。
谁不喜欢软糯又霸道的小姑娘。
季明音无奈,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她只能顺自己的心意去办事了。
“你过来。”季明音邀请对方。
两人对面而坐,她只能碰到李珵的手,却无法抱住她。
是以,她邀请李珵过来。李珵也巴巴地走过来,她也站起身,熟稔地捧起李珵的脸颊,将自己的吻奉上。
酒意与灯火交融,涟漪一圈圈荡开。
李珵看着性子霸道,可唇角很软,轻轻地贴上去,柔软极了,甚至带着酒香的人,愈发撩人。
人非神仙,岂可无欲无求,季明音也做不到面对香怀软玉而无动于衷。
她伸手,圈住对方的腰肢,加深浅浅的吻。
季明音的主动,让李珵如坠美梦,什么规矩什么顾忌统统都抛开了,她想得到她,想占有她。
她想和她过一辈子。
朝朝暮暮,都有她的身影。
李珵从美梦中挣扎出来,反客为主,舌尖略过薄唇,撬开齿关,抵达风浪之处,勾起她的味道。
季明音轻颤,十分不解,她怎么那么霸道呢。
低吟一声后,季明音险些软了下来,吻得过深,呼吸不了,忍不住推开她,羞得满得发红。
季明音在李珵的肩头上,慢慢地调整自己的呼吸,两息后,李珵弯腰抱住她,整个身子腾空而起,惊得她险些喊出声。
“做什么?”季明音诧异,李珵朝她看过来,那双眼睛又亮又圆,映着她美丽的脸庞。
季明音知晓她想做什么,酒劲上涌,她觉得自己身体每一处都带着兴奋。
这种酒,会让人莫名兴奋。
李珵轻轻地将人放下来,伸手去扯下锦帐,她没有回答季明音的话,但季明音知晓她要做什么,不知为何,身体里涌着一股热劲。
酒、肯定是酒的缘故。季明音觉得酒摧毁她的心智,摧毁她的毅力,让她变成一碰就觉得兴奋的女子。
季凝可真是一位好臣子。
李珵哪里知道她的那么多想法,只觉得眼前的人接纳她了,她高兴到来不及,哪里会回头去想酒。
她的开心她的兴奋,昭然若揭。她去亲吻季明音,去吻对方的每一处,锦帐低垂,灯火摇曳,无人来打扰她们。
殿内的食案上的菜肴无人敢来收拾,灯火通明,如同两人在饮酒一般。
秋日的深夜带着一股冷风,吹入绮户,撩过锦帐。
季明音觉得自己很热,但这种热不会让她失态,但李珵吻她,她便险些控制不住自己。
她想矜持些,想稳重些,想劝说李珵正经些,可自己想得太过美好,当李珵的手贴近时,那股抵触被兴奋而取代。
她无声缄默,由着李珵吻她撩.拨她。
“姐姐……”
李珵有意无意地喊她,一句句低沉一句句带着情意,让她无力以对。酒劲上涌,她开始有些昏沉,肌肤发.烫。
“姐姐……”
又是一句,季明音在悬崖的边缘,一脚踏空,身子腾空而飞,身体里激发一股快感,让她不得不睁开眼睛。
可是很快,李珵将她翻过来,俯在枕上,羞耻极了。
“李珵……”她紧紧地咬牙,太过分了。
李珵说得理直气壮,咬着她的耳朵:“我要将这些时日的一连讨回来。”
她的声音带着缠绵的情意,险些将季明音击溃。
这人是疯了。
……
中秋隔日,季凝入宫,提着两坛好酒。
坐榻上的季明音懒散地瞧了一眼,眉眼低垂,声音里带着笑容:“母亲的酒,自己喝过吗?”
“为何不喝。我又没有给你下药。”季凝不以为然,不过普通的酒水罢了,还要试毒不成?
季凝将酒递给女官,自己则随意坐下,季明音的目光追随着酒,语气淡淡:“母亲的酒,喝过不会觉得热吗?”
“热?”季凝疑惑不解,“哪门子热,普通的酒喝过以后都会热。”
季明音冷哼一声,面色怏怏不快,季凝心中生疑,皇后是何意。
热?
什么样的热?
季凝糊涂不解,季明音询问家里的事情,季凝便回答:“家里一切都好。”
“我爹葬于何处?”季明音言笑晏晏。
季凝眼皮一跳,你爹活得好好的,不过是告老还乡去了。季凝讪讪一笑:“葬在季家祖坟,你爹是入赘的,自然在季家的坟头里。”
她的回答,错洞百出,从未听说季凝嫁人,入赘一说更是荒谬。
季明音懒得揭穿她的谎言,点点头,道:“待得空,我想去拜祭父亲。”
“好的。”季凝安安然地微笑,不关她的事情,小皇帝自己去解决。
母女二人闲话家常,季家没什么事情,本就季凝一人,多了季明音,两人互相问过对方的近况后便散了。
季明音想起昨日的酒,烦躁不安,明日将酒送入库房,眼不见为净。
前面的李珵正与沈明书商议要事,商议过后,沈明书提醒李珵:“赵家在一日,晋阳长公主便不会死心。”
赵家就是李瑜的舅家,赵家家主正是如今的兵部尚书。
沈明书建议:“赵家有一女,陛下不如考虑考虑纳为贵妃?”
“赵家有一女,卿不如娶了?”
君臣二人对视一眼,大狐狸对小狐狸,沈明书哀叹一声:“难办,陛下舍近求远,皇后殿下便无法见人,您自己想想。”
“皇后喜静,如今甚好,不需要沈相如此挂念。”李珵气哼哼一声,这人狡猾至极。
君臣谈不拢,李珵微笑道:“朕有一计,离间计。卿可愿听听。”
咦,小皇帝变坏了,她以前可不会想这种馊主意的。
沈明书露出孺子可教的眼神,点点头:“臣明白,臣立即去着手去办。”
小皇后眨眨眼,“卿去吧。”
隔日,皇帝给赵家赐予爵位,我朝镇国侯。
突如其来的一手让兵部尚书愣在原地,就连李瑜都愣在了原地,当年为捧她上位,赵家多次弹劾李珵,甚至给她添堵。
没成想李珵给赵家封爵位。
“赵尚书,还不快谢恩。”沈明书笑吟吟地提醒兵部尚书,“这可是陛下赐予赵家的荣宠。”
兵部尚书反应过来,立即叩谢皇恩:“臣谢陛下隆恩。”
李珵神色淡淡,并没有显出过多的情绪,摆手说其他的事情。
这时沈明书出列,代侄儿求娶赵尚书的嫡女,赵沈两家联姻,无疑是文武联合。
沈明书如日中天,膝下无子,若是过继子嗣,必然是从沈家子嗣中选,她的侄儿便是炙手可热的人选。
一瞬间,兵部尚书被放在火上烤了。
答应还是拒绝?
若是将女儿嫁去沈家,极有可能得到沈相的势力。就算李瑜在位,赵家也不会有如此高的地位与权势。
兵部尚书心动了,上前一步,李瑜急急地喊他:“舅父,表姐不会答应的。”
赵家的女儿没有理由拒绝这么一门好亲事。
李瑜的想法,兵部尚书如何不知,巨大的诱惑放在面前,他怎么可以做到不动呢。且李瑜如今式微,再跟着她,未必有前途,甚至会得到皇帝的厌弃。
若为家族着想,就应该答应婚事。
“陛下,沈相既然有如此美意,臣岂会拒绝,沈相。”兵部尚书转身与沈明书行礼,“沈相美意,我答应了,日后便是儿女亲家了。”
李瑜面如死灰,气得咬紧牙关,却又无济于事。
散朝后,同僚都来恭贺兵部尚书,唯独李瑜一走了之。
沈明书站在人群中,静静地看着李瑜的背影,露出一抹笑容。
就算赵家不改变心思,李瑜未必会继续深信赵家。她如此多疑,岂会重用三心二意的人呢。
李瑜最重要的臂膀便是赵家,但如今,赵家已经开始摇晃了。
一气之下,她返回公主府,揪住许溪的襟口:“许溪,孤命令你做出解药,年前,孤要看到解药。”
我要揭穿李珵虚假的外表,我要告诉天下人,李珵囚禁养母为后,丧心病狂。
就算我死,也要拉李珵做垫背。
第35章 母后,你如果选择我,我会给你自由。
许溪被李瑜狠厉的目光吓到了,想起李瑜的身份,心中害怕,忙拒绝:“殿下,我乃是医者,只为救人,从不害人。”
时至今日,她知晓李瑜非良善,但她不愿与之同流合污。
“许溪,你以为你能反抗?”李瑜紧皱双眉,目光狠厉,将她上下打量一遍,“你不过是小大夫,如何与孤抗衡。”
许溪心中了然,误入富贵窝,岂会善了,但她时刻记得老师所言。
“殿下,许溪一条命罢了。”许溪不为所动,后退一步,目光坦坦荡荡,如山间清风,“这条命,您拿去也可。我只救人,不会害人。”
大夫有自己的底线,许溪也是,她研究疑难杂症,只为了救人,从未想过以医术去害人。
李瑜迟缓,随后一笑:“不过是些让人恢复记忆的药罢了,如何谈得上害人,许大夫,休要杯弓蛇影。”
一瞬间,许溪被糊弄到了,人失去记忆便是不完全的,如同美玉缺失一块。
许溪沉默下来,李瑜见状,立即说道:“你想想,你这是救人,哪里是害人。”
“我无法配制解药,若有病人,望闻问切,见不到病人,我无法判断。”许溪露出悲天悯人的神色,“殿下,您将病人带过来,我自然会尽力去救人。”
人带过来,诊脉,是何病症,她才好下药。
李瑜面色凝结,如何将人带出宫。李珵将宫廷守得如同铁桶,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天子大婚数日,她连新皇后都没有见过。
“必须要见面?”
“是的。”
李瑜吃过一回亏了,误了大事,丢失不少东西,这回,她势必要谨慎。
过半个月,沭阳大长公主新得两盆墨菊,开了赏菊宴,邀请人来同她一道赏菊。为此,帝后也送了金菊,以示恭贺。
一时间,大长公主府门庭显赫,门前马车如流水。
帝后未曾过来,但金菊早就派人送来,摆在显眼处,宾客们见后皆夸赞一句。
席散后,李瑜不肯离开,端着酒杯,沭阳见状,知晓她要留下,屏退伺候的人,自己走过去,“阿瑜有话说?”
“嗯,自然是有话。”李瑜抿着粉妍的春节,冷笑一声:“姨母也是金枝玉叶,恪守规矩之人,谁曾想到今日会助纣为虐。”
沭阳倒吸一口冷气,睨她一眼,烦不胜烦,“滚出去说。”
烦死了。她都忘了那件事,皇后也不出门,事情都快要过去,李瑜巴巴地来提醒,简直是故意在她心口上插刀。
“你想干什么?”
李瑜淡笑,端着酒杯,姿态闲散,唇角翘了翘,讥讽她:“我想干什么,姨母,我想问问您,皇后殿下长得好看吗?”
一句话如同绳索勒住了沭阳的脖子,沭阳面色苍白,掐紧指尖,玩笑道:“季家之女人自然貌美。”
李瑜颔首:“与先太后相比,谁更貌美?”
“李瑜,你提太后干什么?”沭阳不悦,“喝多了就回家去,不要在这里耍酒疯。还有祸从口出……”
“姨母,皇后殿下有几分像先太后?”李瑜骤然打断姨母的话,眸色锐利,语气坚硬极了,“姨母,您的脸色似乎不好,可是哪里不舒服。”
李瑜向来与李珵不对付,但如今李珵是天子,沭阳自然不会偏袒败者,冷冷道:“你管陛下的事情做什么?”
“天子无家事,姨母,你知道皇后就是沈怀殷的,对不对?”李瑜抬眸,面容冷厉,眼中却凝着笑,“姨母,您对得起先帝吗?”
该来的还是来了,沭阳恨不得掐死面前的李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但我提醒你,你的舅父与沈家联姻,你还有什么?”
李瑜手中最强的棋子都已被陛下瓦解,她还有有什么?
她若安分,做个闲散公主,李珵不会追着不放。
沭阳是看着三个孩子长大的,论善良,属于李珵,论狠毒狡诈还是面前的李瑜。所以沭阳私心偏向李珵,更不想与李瑜有什么关系。
时至今日,败局已定,还想做什么呢。
“你想死,自己去死,别来揪着我家不放。来人,送客。”
沭阳拂袖离开,连最后的颜面都不愿给李瑜。
李瑜不勉强,但从沭阳的反应中越发确定季明音就是沈怀殷。她幽幽一笑,心中愉快极了,既然李珵不让她好过,她也不会让李成好过的。
****
外面发生的事情,季明音丝毫不知,但李瑜与沭阳起争执的事情,还是传到她的耳中。
至于两人为何而争执,暗探并不知道,季明音扫了一眼,随手放下。
暗探又送来一道情报,她们在晋王长公主府内看到了许溪,询问可要将人送出去。
许溪是观主的学生,季明音不敢轻视,快速给予回复,无论如何都要将人救出来,送出城。
皇后的人在暗,皇帝的人在明,府宅内行事,皇后的速度更快,三日的时间,许溪被送出城,匆匆入道观。
数日不见,许溪险些见不到老师。
“老师。”许溪喘了口气,朝着对方叩首,规规矩矩地磕头,面露愧疚。
人就在跟前,观主睨她一眼,“你是被李瑜扣住的?”
“李瑜?我也不知道,我只知晓旁人唤她晋阳长公主。”许溪解释。
寻常人只知道长公主封号,只有皇室内的人才知道李瑜的名讳。
观主也在一瞬间将李瑜与晋阳长公主对在一起,她清楚先帝过继的三个子嗣,珵、瑜、瑾,皆代表着美玉。
“我知道了。你暂且在这里住下,她们不敢上山来。”观主安抚学生,京城遍地都是达官贵人,稍有不慎就会卷入其中。许溪在外行走,哪里知晓其中险恶。
许溪被赦免,匆匆爬了起来,心中一阵后怕,但又觉得奇怪,老师竟然有能力将她从人的公主府内救出来。
当真是奇怪。
她不觉上前打量老师,一袭布衣,普通百姓,着实看不出其身份。
“老师,您怎么救我出来的?”
“出来就好了,何必问那么多,先休息几日。”观主并不想说以往的事情,她与皇帝也无关系了。
那日她让人送了赔罪礼,小皇帝收后是好是坏都没有回信,可见心里是气上了。
观主无奈极了,不得不剜了她一眼:“不要想那么多,我派人去处理你铺子里的事情,京城不是久留之地。”
许溪还想再问,越发觉得老师身份不俗,嘴皮动了动,老师转身走了。
许溪到嘴的话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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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过秋日,京城里下了第一*场雪,李珵迫不及待地拉着皇后去打雪仗。
季明音被她拖进雪地里,天地一色,白雪皑皑,天地间仿若只有她二人。
在她惊叹天地之美时,一个雪团砸了过来,她下意识弯腰躲过去,李珵的笑声传了过来,“你躲啦。”
话说完,李珵得到一记眼刀,她并不屈服,捏了个手团,再度丢过去。
季明音也不是泥巴捏的性子,弯腰捏了雪团,直接丢回去。
一来一往,两人玩出一身汗,筋疲力尽地躺在雪地里。
天空灰蒙蒙的,如人一样无精打采,枝叶枯萎,天地间一片萧索。
李珵躺了会儿,脱下碍事的大氅,随后又伏在皇后身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吻上对方染着冰雪的唇角。
冰雪消融,融于热意中,季明音觉得口中气息越来越弱,偏偏眼前的人沉迷于此。
快要窒息时,她忍不住推开李珵,“好了。”
李珵翻身躺下,望着虚空,慢慢地凑过去,靠着她的肩膀。
天地间冰冷,但她的心被焐热了,她巴巴地看着皇后:“皇后,你的心病好了吗?”
“我有什么心病?”季明音侧身,望着她:“陛下有心病吗?”
“我没有。”李珵一口否认,自己能有什么心病,有心病的是皇后。
她知道皇后还在查自己的身世,但一直没有消息。
内廷司的暗探遍布京城,可以查一处,但宫里是查不到的。沈怀殷的踪迹只在宫里,而宫里已收拾得干净,自然查不到。
沈怀殷十三岁入宫,至今十余年,沈家举家搬离京城,早就没有痕迹了。
“走了。”季明音坐起来,伸手去拉李珵,“再坐下去,就要着凉了。”
两人玩出一身汗水,天寒地冻地待下去,肯定会出事。
入殿后,更衣换下湿漉漉的衣衫,最后,两人坐下来对弈。
李珵的棋术是沈怀殷教的,而沈怀殷师从其父,两人的棋路算是如出一辙。
走了两局,季明音也发现了问题,不解地看向李珵,但这回她没有开口询问。
她年长,自然是李珵像她。
这就意味着她之前教导过李珵。
迷蒙的云雾中出现了一道裂缝,季明音按兵不动,继续深诱。李珵输了两局后,摇摇头,“不玩了。”
“好。”季明音放下棋子也不勉强,“陛下可要去紫宸殿?”
“去,那你自己玩儿,朕晚上回来。”李珵接过婢女手中的帕子,擦擦手,与皇后说一句,随着离开了。
她离开后,季明音悄悄招来内廷司的萧慎。
季明音开门见山,也不做虚伪,直接询问:“陛下曾是大公主时,谁教授她棋艺的?”
“自然是少傅,容臣回去查一查是哪些人。”萧慎反应很快,继续说:“先太后也是博学之人,陛下年幼时,是她盯着课业的,后来,二公主三公主入宫,陛下在宫内设立学堂,请名师授课。”
“前后一算,先太后算在其中,还有几位名师,不过这些人早就致仕了。”
“殿下,若要去查,只怕查不到人了。”
要么死了,要么告老还乡,真的不好找。
季明音愣住了,“先太后?”
“先太后沈氏,是前国子监祭酒之女,饱读诗书,入宫后,与陛下感情深厚。”萧慎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这些事情都不是秘密。
她抬头询问皇后:“您不知道这些事情吗?”
季明音蹙眉,面色苍白,她什么都不知道,李珵在她面前从不提沈太后的事情,但她来宫里给沈太后上过香。
沈太后是殉葬的,如今已无人提及她。
说来也是奇怪,她入宫后从未听人提及过沈太后,人死后,所有的痕迹都被抹除了。
“你去查查少傅是谁。”季明音生疑,但她又不敢明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萧慎领了懿旨,悄然出宫去查。
这些事情不难查,差人去询问便是,陛下才登基不到一年,少傅们的事情还都记得,寻一老臣细问即可。
隔日,萧慎便将查到的结果告诉皇后。
“教授棋艺的乃是棋圣,今年约莫六十多岁,去岁便已离开京城,陛下厚赏,派人护送她回乡去了。”
“六十多岁……”季明音扶额,不对劲,年岁对不上,她以为自己曾是陛下的老师,如今看来,自己想错了。
皇后蹙眉不解,让萧慎觉得奇怪:“殿下,您怎么了?”
季明音咬咬牙:“先太后殁时,年岁几何?”
“二十岁。”
季明音低吟:“二十三岁……”不对,母亲说自己二十岁,年岁也不对,她阖眸,缓缓舒了口气,道:“你去查查陛下棋艺师从何人?”
不想,萧慎当即回答她:“师从先太后。属下将此事查了一遍,先太后十三岁入宫,与陛下同住中宫,亲自教授陛下,不假于人,故而两人感情深厚。”
“两人不过相差五岁,如何谈得上教授?”季明音也奇怪,沈太后只比李珵年长五岁罢了。
萧慎说:“先太后年幼便以才学惊艳京城,若不然也不会被人发现与上官皇后容貌相似。”
简而言之就是太出名,招来了祸事,若是养在深闺无人知,便不会有那样的祸事。
先太后一生为名所累,亦被先帝所害了。先帝赐予她后位,却将她当做替身当做玩物。
看似尊贵的后位,实则是一座囚牢。
“先太后去世,听闻疾病缠身,精神也不大好,时常犯病。”萧慎继续说给皇后听,“臣查到先太后在陛下登基后便不好了,身子受损。”
季明音疑惑地看着萧慎,越听越糊涂,“精神不大好是何意?”
萧慎看了眼皇后,上前一步,说:“时常将自己当做上官皇后。”这是被先帝逼出来的。
好在当今陛下性子好,做不出这种荒唐的事情。
当年的旧事闹得沸沸扬扬,不知多少文官在紫宸殿内死谏,可先帝从未在意,依旧追求还魂之法。
十年内,闹出许多荒唐事,甚至有人提议赐死沈怀殷,断了皇帝的念想。
皇帝闹出的荒唐事,却要皇后来承担,萧慎查到这里时险些气笑了,当真是迂腐的老臣。
“我知道了。”
季明音悻悻地回答,若李珵与沈太后感情深厚,为何在李珵身上看不到一丝悲伤的影子呢。
亦或是,沈太后压根没死呢。
“萧慎,你可曾见过沈太后”季明音寄希望于面前的属下。
奈何萧慎从未见过,“未曾见过,先太后在世时,我不过是微末小官,没有资格面圣。”
“我知道了,辛苦,回去罢。”季明音隐隐有了猜测。
她身边的人都没有见过沈太后,唯独沈明书见过。
季明音阖眸,外面天寒地冻,屋内炭火旺盛,但她依旧觉得手脚冰冷,心寒得厉害。
她已有了猜测,但不敢去想不敢去念。
太荒唐了。
冬日一日冷过一日,雪后天晴,各地都有雪灾,李珵忙得脚不沾地,时常不回来。
落第二场雪的时候,季明音悄然出宫,马车停在了晋阳长公主门口。
李珵宽厚,从不询问皇后的踪迹,这才给了季明音悄悄出宫的机会。
外间寒冷,李瑜躲在府里偷懒,乍然听到传话,愣了一瞬,迫不及待地出府。
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外形简单,并无宝盖,她驱步上前,车帘掀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就算知道真相,可真正见到的时候,李瑜还是吓了一跳,吓得被迫后退两步。
“许久不见了。”季明音淡笑,只留下清冷的侧脸,“上车吧。”
闲散的态度、冷厉的语气,皆与印象中的人重合,李瑜发疯似的冲上马车。
在她失态的那一刻,季明音已知自己的猜疑有了答案。
李瑜爬上马车,推开车厢门,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你没死。”
“说笑了,我是谁,我为何要死?”季明音迎向她的视线,神色淡淡,眉眼凝结天地间的霜雪。
两人对视的一瞬间,李瑜陡然一笑:“你在装。”
李瑜在朝混迹多年,也不是好糊弄的,先太后的一颦一笑,她都记得,尤其是那双晦暗的眼睛。而眼前的人,双眸看似冰冷,可如同一捧泉水,透着星辰之光。
一双眼睛,便可判断出两人的不同。
李瑜得意之色浮于面色,接着是笑了起来,正是得意时,忽而听到皇后开口:“我能来找你,说明我不会怕你,李瑜,你在得意什么?”
“你……”李瑜怔住,皇后说的没错,“你何意?”
“只是看看你罢了。”季明音语气轻快,“看看你变成丧家之犬。好了,下车。”
李瑜被这么一句话说得十分难看,可对方云淡风轻,眉若远山,山松不动。
“母后想说什么?”
闻及‘二字’,季明音避无可避,唇角抿了抿,心底一股羞耻油然而生。
“看看你罢了。李瑜,证据摆在你的面前了。”季明音凝着面前的少女,“如果揭露,我死,你也得死。李瑜,我可以死,先帝有旨,令我殉葬,我本就该死,那你呢”
“此事揭露来,是我沈怀殷魅惑君王,是我错了,我愿意以死谢罪,但你惹怒了李珵。她曾经顾念姐妹之情,如今呢?”
如今的李珵做了皇帝,威仪天下,满腹心计,会饶得了李瑜吗?
不会。
所以,季明音赌李瑜不敢。
“李珵本来就要我死,我死再拉你做垫背,我有母后陪伴,甚好。”李瑜并不畏惧,甚至眼中带了几分挑衅,“你惯来偏心,你若选择我,我岂会拿出圣旨让你殉葬,是你有眼无珠,选择李珵。”
“我比她努力,比她优秀,你为了私情,选择李珵,是你该死。”
李瑜握着太后的把柄,丝毫没有顾念往日母女情分,“母后。你选择的李珵又是怎么对你的”
“她囚禁你,困住你,让你成为玩物,成为天下人唾骂的妖后。”
不自为何,身份确定的这刻,季明音心中有一股痛快感,但她不知内情,不知自己与李珵的过往。
面对李瑜的怨恨,她也是不解:“我、为何要选择你?我选择李珵,你还活着,若选择你,李珵还会活吗?还有,帝位人选是先帝选择的,与我何干?”
这一句,暴露了季明音失忆的事实。李瑜凝眸,窥见她心中的事情,继而痛快笑出声:“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对吗?”
季明音沉默,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母后,你如果选择我,我会给你自由,你不想要自由吗?”李瑜红唇轻动,“李珵困住你,让你成为禁脔。你该为自己争取才是。”
雪下的更大了,大片的雪花簌簌而落,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少了,甚至一段官道上看不见一个行人。
雪一直下到黄昏,李珵处理完政事后,匆匆跑回中宫。
霜前冷雪后寒,下雪的时候还不算太冷,等到化雪的时候,冷意彻骨。
李珵脱下大氅,接过暖手炉,焐热了手才好进殿。
“姐姐。”
李珵习惯性先喊一句,手也焐热了,将手炉递给宫人,悄悄往里走去。
季明音从宫外回来,遍体生寒,冷得不行,索性上榻先躺着,听着耳畔越发靠近的声音,她烦躁地翻过身子,背朝着外边。
“姐姐。”
魔音穿耳,又是一声绵绵的呼唤,季明音捂着耳朵,刚伸手就被握住,继而整个身子被翻过来按在床上。
“别睡了,再睡晚上就睡不着了。”李珵目光热忱,笑吟吟地看着她,“姐姐是身子不舒服吗?”
“嗯,头疼,你自己去用晚膳。”季明音知道她不好糊弄,盼望着她听话,赶紧离开。
事与愿违,李珵不但不走,反而扶着她坐起来,神秘兮兮地摸着她的脉搏,郑重其事地开口:“可要请太医,只是头疼吗?”
她的关切她的担忧,清清楚楚地摆在脸上。
季明音阖眸,避开她的探究:“不用,你出去,我想自己休息。”
李珵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目光微微冷了下来。
第36章 知晓自己瞒不住了。
季明音的态度,如同一盆凉水泼在李珵的脑袋上。李珵呆呆地看着她,抿抿唇角,也不作勉强,反而贴心地给她掖了掖被角,“那我出去了,你自己休息。”
她的谦让让季明音越发烦躁,作为皇帝的脾气呢?尊严呢?
“李珵,你的骨气呢?”
“啊?”
李珵成了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愣了一瞬,狐疑地看着她:“你是什么意思?”
“无事。”季明音失态,脑海里一片空白,过往的事情都想不起来,正因为如此,她才感觉害怕,过往不知,前尘不知,这样的自己,算什么呢?
她阖眸,将自己禁锢起来,远离李珵。
李珵呆呆的,凝着她的背影,随后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冷冽的气息钻入被子里,冻得人瑟瑟发抖,季明音装作她不存在,试图告诫自己,自己与她的身份不符,一旦揭露出来,天下臣民都将唾弃她。
李珵伸手,将人揽住,自己贴着她的后颈:“姐姐是生气了吗?”
“李珵,我为何会失忆?”季明音不愿与她虚与委蛇,更不愿与她这么糊涂下去,她是太后,她是沈怀殷,是先帝的继后。
怎么可以与李珵纠缠不清。
锦被下,李珵的声音绵软无力,她将人抱入怀里,而季明音也不做拒绝,两人就这么紧紧地贴着。
“姐姐,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季明音沉默,心里没底,显得犹豫,喜欢吗?她是喜欢,这样的日子没有纷争没有勾心斗角,看似鬼蜮之地,实则犹如世外桃源。
她知道这是李珵给她打造的囚笼,让她与世隔绝,让她远离凡尘,在李瑜看来,她被视为禁脔,但从心底来论,这样的生活让她很满足。
可李瑜虎视眈眈,让她无法定心。
“李珵,告诉我,我为何会失忆。”
李珵性子好,被质问两遍也不会生气,反而将人翻过来,毫不犹豫地迎上她的视线,“姐姐觉得是我给下药,让你失忆的吗?”
四目相接,季明音脸色煞白,而李珵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知道姐姐去了晋阳长公主府。”
“你跟踪我?”季明音闻声色变,她出宫后已然很小心,甚至换了马车,没想到,李珵还是知道了。
突然间,一股窒息感涌来,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无论她做什么,李珵都会知道,这个皇后有何意思
一瞬间,季明音推开李珵,但李珵反握住她的手,眸色越发沉厉,重复说一句:“我喜欢姐姐……”
“喜欢我就派人跟踪我?”季明音终是怒了。
李珵却摇首,眼神中带了几分失落:“是我派人跟踪李瑜,恰好看到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不解道:“你为何要去见李瑜?”
李瑜想做什么,她都知道,但姐姐要做什么,她完全不知道。
“我想知道我是谁。”
“那姐姐知道了吗?”
“沈怀殷。”
李珵看似平静的眼里掀起了波澜,下一息,眼中聚集了水滴,她埋首哭出声。
她的反应让季明音,不应该是沈怀殷,沈怀殷无奈,她推开李珵:“我想恢复记忆。”
李珵没有答应,泪水四溢,低头想去吻她,但她侧首躲开了。
往日的温存像是一场梦,梦醒后,什么都没有了。她极力压着自己的情绪,擦擦眼泪,刚想开口,沈怀殷提醒她:“你应该废后。”
唯独废后,才可终止这件荒唐的事情。
“朕绝不答应。”李珵怒吼,她也是有脾气的有尊严的人,谋划至今,怎么会就这么放弃呢。
沈怀殷无奈,凝着她红肿的眼睛,心中掀起波澜,“李瑜知道了,此事一旦掀开,你的名声不要了吗?后世如何评判你我?”
“朕是天子,朕可以抹除沈太后的一切,只有季明音……”
“可我不想做季明音,我只想做沈怀殷。”沈怀殷骤然打断她的话,伸手将她的脸颊摆正,“你看着我,我是沈怀殷,我是沈家的女儿。”
天色暗得厉害,寝殿视线暗淡,尤其是李珵的眼睛,带着阴翳带着偏执。
“朕不会答应的。”
李珵坐起身,她不会让事情回到原先的那一步,绝对不会。
她匆匆站起身,脚踩到衣摆,狼狈地摔下去,但她倔强得很,很快又爬起来,道:“皇后既然染恙,不如好好休息,不要出宫了。”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怕得厉害,转身跑开了。
明明她才是皇帝,威仪四方,掌握权柄,可这一刻,她害怕得不行。
床榻上的沈怀殷良久无言,不知为何,心口疼得厉害,所有的不忍与怜惜都在此刻涌出来。皇帝囚禁她,她却丝毫气不起来。
她明明该生气的,该震怒,该与皇帝对峙,闹一闹,指不定皇帝就对她厌恶了,废后立新的皇后。
闹吗?
沈怀殷也不知道,但她此刻浑身无力,只想睡一觉,或许睡着了就不用想这些事情。
李珵跑出去后,站在宫墙下,大口大口喘息,深吸一口气,对着身后人吩咐:“传朕旨意,晋阳长公主图谋不轨,即刻送入刑部大牢。”
身后众人面面相觑,但皇帝旨意已下,她们不得不去传旨。
如此兴师动众,怎么会瞒过沈明书。
属下传信的时候,沈明书呼吸凝滞,良久说不出话来,李珵顾全面子,李瑜不动底线,不触及根底,李珵都是睁一只闭一只眼。
今夜的旨意,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李氏皇亲会怎么做?
她疑惑道:“皇帝怎么会这个时候拿下长公主?”
下属也是一知半解,“旨意上是说图谋不轨,想来要等明日早朝了。”
这个时候查不出什么,唯有等明日朝会才可知晓一二。
话虽如此,可隔日清晨,皇帝颁布旨意,今日免朝,打探动静的人都落寞而归。
在家养胎的李瑾笑出了声音,接过婢女递过来的橘子,笑吟吟说道:“她就是作死,时至今日还是想不到自己的处境,不过,且看这回赵家救不救她。”
赵家刚得了门好亲事,想起来了,与沈家联姻,得皇帝宠爱,想不清,搭救李瑜,啧啧啧,真是有趣。
幕僚在侧,疑惑道:“晋阳长公主做了什么惹怒陛下?”
“自然是触及陛下逆鳞。”李瑾淡然一笑,“我这位长姐看似脾气好,可触及某些人某些事便如疯子一样,还是不要惹怒她为好。”
李瑜不走正路,想从歪路上让陛下丢脸,也不看看自己有几分重量,如今的李珵坐稳帝位,又有沈明书这样的重臣辅助,李瑜还算什么?
幕僚问道:“臣不明白陛下是何意。”
“何必要知道,与我们无关,我又不去触碰逆鳞。”李瑾语气轻快,眉眼如画,托腮扶着小腹,“愁什么呢,等我这个孩子生下来,那才是人中龙凤,国之储君。”
若是李珵死了……李瑾轻轻地笑了,折腾什么呢,不如让她俩先闹去。
李瑾挑了好看的眉眼,剥了橘子,细嚼慢咽,冬橘很甜,且难得,府里就这么一筐。
长公主府里冬橘就这么一筐,但皇后跟前却有数筐,冬橘汁水多,味甘甜。
沈怀殷吃了两个橘子,百无聊赖,内廷司的人被拦在了门外,皇帝一句话,她便成了笼中雀。
般若唉声叹气,她实在不知殿下怎么惹怒陛下了,也不解平日里那么温柔的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一点面子都不给皇后留。
主仆二人心思各异,沈怀殷眺望虚空,眼神漂浮,极力去想以前的事情,可脑海里始终一片空白。
她想不起来,空有‘沈怀殷’这个名字罢了。
“殿下,要不您去哄哄陛下?”般若开始出主意,总是被关着也不好,长此以往,若陛下有了其他女人,皇后危矣。
沈怀殷看她一眼,眼神晦涩,起身回殿去了。
般若得了一记眼刀,也不敢说话了。
接连下了三场雪,皇帝都没有过来,皇后不急,般若急得不行,日日嘀咕着让皇后去哄一哄皇帝。
皇后被禁足,同样,李瑜也被关在刑部。
中宫一切如旧,吃食不变,从未有人敢苛待,但李瑜则不同了,一天一顿饭,整个人饿得瘦了一圈。
李氏皇亲与朝臣给她求情,皇帝也不生气,不予回复,不予处置,熬到了年关,李瑜在牢里过了年。
同样,除夕宴会上,只见皇帝不见皇后,众人心照不宣。
而远在千里的裴家今年的除夕十分热闹,裴家的女儿回来了,还带回自己的学生。
许溪医术精湛,于疑难杂症上十分有研究,许多病症都是寻常大夫未曾见过的,她竟然可以游刃有余的处理。
裴老夫人对这个徒孙女十分喜欢,甚至想让她继承裴家医术的衣钵,但观主拒绝了。
守夜时,孩子们都睡了,观主温了壶酒,与母亲同饮。
多年来,她困于道观,生活也算不错,容貌如旧,眼角也并无细纹。
裴老夫人见女儿这般,心中软了,“既然出来了,不想再成亲吗?”
“我成亲作甚”观主无奈笑了起来,“我膝下有女,您放心,她会照顾好我的。”
“那个、孩子呢?”裴老夫人心中不忍,“是男是女?”
女儿回来时,她以为许溪就是那个孩子,左右一看,年岁对不上,一时间想问又不敢问,今夜无人实在忍不住了。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她也不能不管。
提及李珵,观主想起那张精致的小脸,不免惋惜:“是女儿,她被过继了。”
“过继?你就这么一个女儿,过继给人家了?你怎么想的,想不起吗你养不起,我给你养,你过继给人家做什么?”
裴老夫人激动地站起身来,“什么时候过继的,要回来。”
“您莫急,她很好,如今都已成亲。”观主笑容婉约,扶着母亲坐下来,“您就当许溪是她。”
“能一样?”裴老夫人急了,“自己生的才是最好的,旁人家的养不熟。”
观主面露难堪,抿了口酒,浑身都热了起来,无奈道:“母亲,您别掺和了,她过继的人家家大业大,她过得很好。我将她找回来干什么,跟着我在道观里过苦日子?这是为她好,带她回来就是害了她。”
裴老夫人依旧叹气,嘴里念叨自己养的孩子送人,心里疼不疼。
观主沉默,确实很疼。
尤其是前两年,身后跟着的小鸭子不见了,整个道观都跟着沉默。她有时会恍惚,觉得阿念还在身边,回头去喊孩子,可身后空空荡荡。
尤其是三岁的孩子,唠唠叨叨,说说这个说说那个,戳戳这个药材戳戳那个药草,闹腾一阵又跑来缠着你。
那一阵,她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浑浑噩噩,大病一场,后来,她捡到了许溪,日子才慢慢熬过来。
如今这样的结局,很好。
她抬首喝了一大口酒,酒味辛辣,刺激了喉咙,她想阿念这个时候应该跟她的心上人守岁。
事与愿违,李珵喝醉了,晕乎乎地回到寝殿,糊涂地睡过去。
初一这日,她又爬起来去紫宸殿处理奏疏,朝臣歇息了,但六部还有人值守,她是皇帝,同样不能懈怠。
可惜皇帝勤勉,苦了下面的朝臣,尤其是值守的,闻皇帝召见,马不停蹄地入宫。
但值守的官员皆是末等,不知皇帝提及的事情,回答起来支支吾吾,最后只好将上司找回来。
一来二去,京城里的官员都跟着提心吊胆。
过完年,平阳长公主李瑾诞下一女,请帝后赐名。
满月这日,皇帝赐名为琰。
皇帝亲自入府,抱起胖乎乎的孩子,粉雕玉琢,看着十分讨喜,李瑾在旁观察她的面色,悄悄询问:“阿姐,皇后殿下呢?”
“病了,休养。”李珵转身将孩子还给乳娘,转身看着妹妹:“好好养身子,朕先回去了。”
距离争吵那日,她们已有数月不见。
李珵害怕,害怕一见面,沈怀殷便会提及废后一事。
她怕极了,索性不去见她,这样,她还是她的皇后,一切都是好好的。
从宫外回来,皇帝屏退众人,自己一人走去了中宫。她没有进去,只是站在了宫墙下,仰首看着宫墙内的那片天空。
那日的情形,历历在目,像是昨日发生的,这些时日以来,反复上演,扰得她心绪难平。
她知道,沈怀殷是不会做她的皇后。
但季明音可以。
李珵低头,踩着脚下的青砖,心中沉闷,请冷冷的眸子里显出几分委屈,她转身,如来时一般悄悄走了。
她想了很多,准备满肚子话,到了这里,却又回头。她害怕那道门,害怕看到皇后的那张脸,害怕沈怀殷让她废后。
她走了。但回去后,她让人给皇后送了许多小玩意,就连小兔子都送了好几只。
以及难得的小雪貂。
沈怀殷看着笼子里的小玩意,良久无言,打开笼子,将里面的小雪貂抱了出来。
她抚摸着雪貂雪白的皮毛,肚皮也是柔软的,无趣的日子似乎多了些小趣味。
****
正月后,观主回到道观,里面的婢女递给她一封信。
是去岁皇后送来的,但那时观主带着许溪离开了,刚好错过。
观主将学生放在了裴家,过了上元节才回来,未曾想到,皇后竟然给她留信了。
皇后想要恢复记忆。
不仅如此,晋阳长公主被关入天牢数日,朝廷上下都为其求情,皇帝只关着,不处罚也不放人,就这么干耗着。
观主无言,她知道,太后的事情暴露了。
观主让人去宫里传信,想见皇后一面。
时到今日,皇后与宫外都失去了联系,信辗转落到皇帝的手中。
李珵捏着信,不觉勾了唇角,皇后竟然去找了观主,有用吗?
没有用的。
“拿火盆来。”
信丢到了火盆里,很快付之一炬,火光里,李珵微微笑了起来。
观主依旧悲天悯人,性子善良,养育许溪,关爱皇后,对她却是一副爱答不理的姿态。
看着火盆里的灰烬,李珵亲自将灰烬丢进土里,埋起来,最后跺了两脚。
毁尸灭迹后,她擦擦手,如同往常一样回到紫宸殿处理事务。
龙抬头这日,江南送来一美人,模样精致,十五岁,正是花苞的年岁。
看着殿内的美人,李珵面色羞得发红,她是喜欢女孩子,但只是喜欢沈怀殷罢了,江南的官员可真会揣摩她的心思。
小皇帝羞涩的一面被沈明书抓住了,她看着美人,提议道:“陛下,不如留下?”
“留下?”李珵呆了一瞬,“朕留下她做什么?”皇后本来就生气,再留下此人,岂不是要变天。
自己还能进入中宫吗?
沈明书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的主上,默默无言,朝政上一点就通,怎地到了情事上开始愚笨而不自知。
罢了,自己来做。
皇帝将人遣散,自己迅速跑了,明显是不想沾染此事。沈明书偏偏不想如愿,招来小内侍,耳语几句,小内侍睁大了眼睛。
“不要怕,出事后我负责。”沈明书说完后,还将自己的随身玉佩递给对方,“去办。”
小内侍拿着玉佩,匆匆跑到中宫,找到人一顿说,气得般若叉腰骂人。
转头就告诉皇后。
“殿下,江南给陛下送了美人。”
“她就十五岁。”
“殿下,她就十五岁啊,比陛下还小呢。”
完了完了,彻底完蛋了。般若继续给皇后出主意:“殿下,您去服软好不好?”
沈怀殷低头喂雪貂吃东西,对般若的话充耳不闻,般若急得团团转,连说三遍后,她才抬头:“多大?”
般若:“十五岁。”
沈怀殷颔首:“是很小。”自己都二十三岁了,小了八岁呢。
小皇帝移情别恋也是好事。她这么想着,抱起雪貂回殿去休息了。
眼看着皇后无动于衷,般若恨恨地跺脚,主子不急,她都要急死了,怎么还可以这么平静呢?
沈怀殷回殿后,推开窗户,想起一事,春寒料峭,再过些时日,李珵的旧疾就要犯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一年来,腿伤好了许多,观主医术精湛,妙手回春,不知李珵的旧疾会不会与她一样呢。
李珵的性子太倔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沈怀殷伸手抚摸着雪貂的肚子,戳了戳:“她怎么就不听话呢。你如果不听话,我也不要你了。”
戳了两下,雪貂歪在了皇后的膝盖上,分明是怕痒。
逗弄两下后,沈怀殷将它抛开,这样被困的日子看似宁静,但她知道,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只是不知李珵何时罢休。
若她喜欢那位姑娘,是不是机会放自己离开?
沈怀殷惋惜,盼望着李珵可以移情别恋,毕竟谁不喜欢年少小的姑娘呢,人都有爱美之心,小姑娘那么小,肯定会招人喜欢的。
她的祝祷,并无用处,李珵将人送走不说,还降旨罚了那人,心思都用在歪路上,多办正事不好吗?
李珵下旨后,神清气爽,顿觉舒服多了。
一场春雨后,皇后病了。
李珵不知此事,沈怀殷喜欢春雨,坐在廊下赏雨,细雨带着冬末的寒气,当天晚上便病了。
但她没有声张,照常用了晚膳,还陪着满殿小动物玩了会儿,亥时左右撑不住了,头重脚轻,不得不上榻就寝。
沈怀殷自幼身子不错,入宫后被先帝折腾一通,药水符水喝了许多,又饱受惊吓的折磨,身子慢慢地变差。
但她早就忘了这些,不知自己的身子这么差,淋些雨就会病。
隔日醒来,她不想动弹,但她知道自己若不榻,肯定会招来皇帝,所以她忍着不适还是照常更衣洗漱。
勉强用了两口早膳后,她便靠着软榻,浑身无力,唯独雪貂靠着她,爬上爬下,不时叫两声。
熬到黄昏,雪貂也不和她玩了,在她五步远的地砖上蹲着,远远遥看。
“你可真聪明。”沈怀殷不得不夸赞雪貂一句,知晓她*发烧就跑开了。
知道她有危险,就远远地跑开,这样的小玩意儿养不熟的。沈怀殷勉强笑了一通,糊里糊涂地在想,若是李珵也是这样,那该多好啊。
知道有危险,赶紧避开。
明日,李珵肯定会过来的。沈怀殷知晓自己瞒不住了,她着实没有胃口,晚膳实在吃不下。
般若劝说两句,又见她面色红艳,下意识去碰了碰她的额头,触手发烫,“您发热了。”
“嗯,有些头晕,我先睡会。”
沈怀殷自己站起来,坚持走回榻上,衣衫还没脱,便倒了下去。
昏睡前,她在想,见到李珵时该怎么劝说她废后呢?
第37章 我想恢复记忆。
沈怀殷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果然见到李珵在床榻前晃悠,那抹红色红得明艳动人。她再度闭上眼睛,装作未醒。
浑身发烧,烧得头嘴皮发干,喉间干渴,她想喝水,但又不想见李珵。
李珵便是那种喜欢顺着杆子爬的人。
若是对她不理不睬,她不敢上前,但凡得了一个眼神,一个笑脸,她就会厚着脸皮凑过来。
须臾后,李珵转身,见人未醒,俯身去摸摸皇后的额头,还是有些烧。
“陛下,殿下的体质弱,不同于常人,好生休养,臣观其脉象,忧思多虑。”
院正站在一侧说着皇后的脉象,皇后体质本就弱,春寒料峭染了风寒,但她的身子实在经不住折腾了,兼之其郁闷寡欢,对身子百害而无一利。
“朕知道了。”李珵的声音冰冷,院正听后,俯身退了出去。
皇后还没醒,般若奉了汤药过来,李珵扫了一眼,也顾不得其他,轻轻地将人扶起来,不想,自己刚触碰对方,她就醒了。
对视的一瞬间,李珵如同做错事的孩子,吓得顿在原地,明灭的烛火映得她脸色苍白,显得楚楚可怜。
沈怀殷阖眸,翻身不去理会她。
“你醒了、该、该喝药了。”李珵咬咬牙,提醒皇后,将汤药接过来,轻声去哄她。
沈怀殷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甚至连话都不说。
李珵看着她的背影,无可奈何,“先喝药,你喝完了药,我便走。”
她知道皇后不想见她,但未曾想到她竟然这般抵触。她耐心地哄着:“喝药,朕还有事处理,不会久留的。”
沈怀殷闭眼,甚至孩子气地以手捂住耳朵,借此告诉李珵,赶紧离开。
李珵端着药碗的手轻轻发颤,女官就在身后,一股羞耻油然而生,她深吸一口气,但没有后退,而是吩咐女官:“先退下。”
皇帝与皇后之间,不像是由皇帝主导,倒像是皇后不愿理睬皇帝。般若看着眼前两人,骤然反应过来,是她的主子冷待陛下。
“臣退下。”般若狐疑又不敢言语,只能匆匆退下去,连带着其他人也跟着退下。
人都走完了。李珵将汤药放下来,蛮狠地将人扶坐起来,“是我困住了你,是我将你弄成这副无法见人的模样,你若恨我,就该好好振作起来,你如今这副模样给谁看,还有你的父母呢?他们入京多日,你就不想见见吗?”
皇帝素来是阴沉的,李珵也不例外,但她对心上人有很多耐心,甘愿低头哄她,甘愿伏低做小。
“沈怀殷,要么你好好活着,要么沈家的人跟着你一起去死。”
“朕是皇帝,说到做到。还有……”她顿了顿,“你想要找回丢失的记忆就看你自己有没有能力,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管。朕给你吃了药,药是许溪研制出来的。”
听到‘许溪’的名字,沈怀殷惊诧地望向李珵,波澜不起的面上终于出现涟漪,“你与许溪认识?”
“今晚,朕再过来。”
李珵转身走了。
沈怀殷的目光徐徐落在榻前小几上的汤药,没有疑惑,她伸手端起汤药,忍着不适,一饮而尽。
许溪师从观主,既然是她研制出来的,那观主自然会帮助她恢复记忆的。
沈怀殷缓缓躺下,心中起伏不定,到了这一刻,她竟开始犹豫了。
她听过太多关于沈怀殷的事情,替身、符水、借身还魂……魑魅魍魉的事情,都发生在她的身上。
那这些记忆还需要吗?
躺下后,身上依旧带着热,烧得浑身都疼,混混沌沌间又睡过去。
再度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李珵还在,见她醒来,伸手去扶她,端来温水喂她喝下。
“厨房熬了粥,正在温着,醒了就吃些。”李珵声音沙哑,像是喉咙被什么东西堵着,眼睛也是红色的。
沈怀殷阖眸,不想面对她。只要看到李珵,她的心就开始变软,想去抱抱她,想去安慰她,可这一切,都是不对的。
此事一旦揭露,天下大乱。天子为人表率,做下这么荒唐的事情,让世人如何评断,是不是要跟着效仿呢?
不能。
心中一团糟,沈怀殷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撇开视线,“陛下累了,回去罢,我好多了。”
声音轻飘飘的,说得李珵抬眸,她眼中闪过绝望,但很快又很好地掩藏起来,淡然道:“我不累。你想见沈祭酒吗?朕可以让他官复原职。”
一时间,沈怀殷觉得自己的心被她揪住了。她的命脉,被李珵紧紧地掌握。
她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人,突然想起李瑜的话:禁脔。
李珵脸色苍白,眼下乌黑,像是多日未曾好眠,她的容貌未变,依旧看似乖巧,但她说的话,让沈怀殷一阵后怕。
“我对沈家的人毫无记忆,你觉得我会顾念他们?”
“皇后。”李珵抬头,眸光阴沉,如同外面的黑夜,看不见光明,她慢慢地抿唇,笑了笑,“朕知道,你在意。”
沈怀殷哪怕失去记忆,只要她知晓自己的父母活着,就会有所顾念的。
“李珵,你困住我,视我如禁脔……”
“姐姐慎言。”李珵语气坚硬,眼神中添了狠厉,“这个词是李瑜说的吗?我待姐姐如妻子,你是皇后,朕待你,从未觉得哪里错了,你非要揪着过往做什么?”
“沈怀殷,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你看看这里,你也说过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就因为过往曾经的名分,你要与我分开吗?”
她的耐心在此刻耗尽了,甚至带着怨恨。而沈怀殷并没有动容,只是冷冷提醒她:“那些名分是真,是曾经存在过的,你数度不让我见人,不就是害怕被天下人指责吗?”
“你想出错了,朕不让你见人,是因为怕你知道以前的事,朕从来都不怕旁人指责。”
李珵据理力争,死死看着她:“你为何要与自己过不去呢?朕是天子,是天下之主,想拥有你就那么难吗?沈怀殷,朕对得起你。”
沈怀殷神色淡漠,相比较李珵的激动,她显得很从容:“陛下对得起先帝吗?”
“朕……”李珵无言以对,沈怀殷直起身子,侧脸如玉,她警告李珵:“你知道吗?你非先帝亲女,一旦闹出来,你以为天下文人不会反驳吗?朝廷动荡,百姓怒骂,李珵,你为了一己私欲让先祖打下的江山化为乌有吗?”
“还是说,后世百姓提及李珵时,只会说这一句,这个皇帝囚禁庶民为后,颠倒人伦,德不配位。”
“李珵,你醒醒,你不是普通人,你是天子。”
李珵却说:“只有天子才有权势,也只有天子才能拥有你。”
“原来,归根究底是我害了陛下。”沈怀殷听着一句句如同表白的话,心如刀绞,痛得难以抬头,“原来、红颜祸水是这样的……”
“不,我说错话了。”李珵神色大变,急急坐下来抓住她的手,“皇后,朕会做个好皇帝,朕会努力的,不是你的错。朕与你在一起,与江山并不矛盾,朕做个明君,弥补这点不足,好不好?”
沈怀殷淡然地收回自己的手,看都不看她一眼,“陛下,废后是你最该做的事。”
“不可能。”李珵上前掰正她的肩膀,努力对上她的视线:“你与江山并不矛盾,朕可以做明君,也可以与你在一起,你为何那么固执呢。”
沈怀殷抬眸,李珵的面庞映入眼帘,她焦急、她害怕,甚至自己可以感受到她的情意。
“李珵,可我不喜欢你,我不知道之前是怎么对你的,但我想你会夺去我的记忆、我、我肯定不会喜欢你。失去记忆前,我不喜欢你。此刻,我也不喜欢你,何必呢?何必困住一个心里没有你的人。你是皇帝,要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有。”
唯独我,不可以!
李珵嗤笑:“我只要你。沈怀殷,我只要你,你说我疯了也好,还是偏执也罢,我不会废后,不会让你走。”
她站起身,朝外走去,“般若,将粥拿进来,伺候皇后用膳。”
随后,她回身凝向皇后:“朕是天子,万民臣服,沈怀殷,同样,你也该臣服朕。但朕不愿意,可到了如今的地步,朕可以告诉你,你休想离开。至于你的记忆,朕不会拦着你。”
灯火明灭不定,也让李珵的神色晦暗不明,她是天子,拥有四方,何况一个女人呢。
这一刻,她透露出自己的霸气,沈怀殷是无法反抗的。
李珵去了外间,般若颤颤惊惊地捧了燕窝粥走进来,觑向皇后:“殿下,用些吃食。”
沈怀殷哪里还有胃口,被这小东西气得没有胃口,甚至头晕目眩。
“我不饿。”沈怀依扶额,恨不得将人拖过来揪住耳朵,质问她是不是想毁了自己。
她的话说完,外面传来李珵的声音:“般若,她若不吃,你也不必留下了。”
般若闻言,吓得跪了下来,哭着哀求皇后,“殿下……”
“拿来吧。”沈怀殷揉着自己的额头,视线略显模糊。
勉强吃了半碗粥,她真的吃不下了,般若也不敢勉强,扶着她躺下。
片刻后,李珵又进来,看了沈怀殷一眼,随后自己在外侧躺下。
沈怀殷:“……”真是厚脸皮。
她头晕,烧了一天,没什么力气,由着李珵将她抱在怀中,李珵身上带着冷意,渐渐地,也热了起来。
李珵只抱着她,并没有什么动作,似乎很累了,闭眼就睡着了。
沈怀殷睡不着,她昏睡了许久,心烦意乱,心中记挂着事情,无法入睡。
她动了动,试图去掰开李珵的手,轻轻地捂着对方的手腕,刚动了下,李珵警觉地将收紧手臂,不让她离开。
“李珵,你要勒死我吗”
没有人回答,但慢慢地放松手臂,让她得以喘息。
沈怀殷想去揪住她的耳朵,想将人推下去,让她滚远点,当真是不安分。
但沈怀殷忍了忍,一旦开口,又不知李珵会发什么疯。
罢了,且睡吧。
隔日醒来,身侧空空荡荡。
午后,李珵又来了,后面跟着人,她将紫宸殿搬了过来,就在中宫处理事务,甚至召见朝臣。
一整个下午就听到她与朝臣说话、商量事情,亦或是大声发脾气。
李珵也是有脾气的,三两句话就吓得人不敢开口,殿内静寂无声,臣下匍匐在地,接连请罪。
被迫旁听的沈怀殷气笑了,一年的时间,她坐稳帝位,脾气见涨,无形中给自己施加压力。
李珵啊李珵,果然是皇帝。
日落黄昏,朝臣们都离开了,李珵放下御笔,走至内寝,“姐姐今日怎么样了?”
“死不了。”沈怀殷翻身,不看她,不给她好脸色。
李珵见状,转身走了。
但到了晚上,她又钻进被子里,从背后抱住沈怀殷。仅仅是抱着,并没有做其他的事情。
接连五六日,李珵都歇在了中宫,帝后和好的消息便又满天飞,李瑜也被放了出来,衣衫狼狈。
沈明书亲自去接她出狱,带了干净的衣裳,让人伺候她梳洗。
李瑜并没有为此感动,牢房肮脏,她数日未曾洗漱,发丝打结,整个人像极了街边乞讨的乞丐。
这些屈辱,都是李珵给她的。
但沈明书的态度依旧很恭敬,甚至扶着她上马车,但还是说了一句:“您的表姐很快就要成为沈家的儿媳了。”
这就是李瑜的心病。
“皇后也会出来主持今年的春耕。”
李瑜笑了,眉眼狠厉,带着难以掩饰的毒辣,“她敢吗?”
“有何不敢?谁敢直视皇后殿下?”沈明书笑容婉约,微微挺直肩背,姿态端庄,“你以为平阳长公主殿下不知道吗?”
李瑾想要自己的女儿成为储君,自然就不会去蹚浑水。
说来说去,也只有李瑜揪着这件事情不放。
她说:“陛下能关您四个月,就能关您四年,乃至四十年,好吃好喝的给您。”
长公主的生死全在陛下一念之间,如今的李瑜与赵家不睦,甚至赵家开始倒戈,李瑜再无退路。
如今的李瑜被慢慢地剪除势力,一年之间,损失惨重。
李瑜冷笑,也不与此人说道,沈明书早就偏心李珵,与她也说不出道理,不如不说。
****
李瑜从刑部出来时,已是二月底,皇后病过一回,但行动自由,可以召见内廷司的人。
陆真陆假见到皇后后,痛快地呼出一口气,皇后令她们随行,自己前往道观见观主。
道观如旧,山清水秀间,风景秀丽,桃花开了大半,再过一月,指不定就会有桃子吃。
观主闲来无事,修建桃枝,立于桃花中,身形飘逸。沈怀殷看着面前的女子,慢步走近,但这回,她没有行礼,更没有行晚辈礼。
“观主,来客人了。”婢女上前提醒一句。
观主回头,倩影如旧,皇后一袭衫站在眼前,匆匆去看,神色不变,但多看一眼便知晓她的眼神添了些锐利,不再是是往日那般温柔。
“屋里说话。”观主识趣,将手中的剪子交给婢女,邀请皇后入屋说话。
屋内药香阵阵,进门便可见到一副画像,少女憨态可掬,笑起来,青春明媚。
沈怀殷痴痴地看着画像上的女子,锐利之色被温柔而取代,一旁的观主给她倒水,“殿下怎地来了?我给你回信,失忆一事,本就玄乎不定,我并无把握让你恢复记忆。”
“观主,若以李珵这里来论,你我该是同辈。”沈怀殷敛眸,语气淡淡,对面的观主闻声变色,小东西的事情瞒不住了。
随后,她上前握住皇后的脉搏,面色微沉。
皇后脉象如旧,甚至弱了些,“殿下病了?”
“小病。”沈怀殷收回手,直接在桌后坐下,说道:“药是你学生配制的,想来观主有办法治愈我的失忆症?”
“我做不到。”观主摇首,“许溪行走四方,虽说经验不如我,但她接触的病人多,她的医术在我之上,我只会些普通的病症罢了。”
术业有专攻,她与许溪各有千秋。
沈怀殷冷笑:“那就将许溪找回来。”
“殿下为何要恢复记忆?”观主跟着坐下来,非她偏袒小东西,而是失忆后的太后殿下活得更为肆意,如果再回到从前,日日陷入梦魇中,这又是何苦呢。
沈怀殷看向观主:“那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不该找回来吗?”
观主沉默,一时无言,伸出手:“殿下。”
沈怀殷将手放在她的面前。
屋内无言。
再度诊脉后,观主说了实话:“眼下殿下身子弱,但仔细调养,也会养好身子,但若是恢复记忆……”
“观主,你想毁了她吗?”沈怀殷不得不打断她的话,苍白的面容浮现愁绪,“观主,她是你的女儿,你怎可让她误入歧途。”
“事已至此,已成定局。”
观主简单回了八字,“你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对你,是喜欢是眷念,也是怜悯。早些年,我也十分看重名声,可如今,我也看开了,活着最好。太后,沈怀殷已经死了,活着的是当今的皇后。”
若是先帝没有让太后殉葬,她或许不赞同阿念的做法。
我朝并无殉葬制,太后过于无辜了。
她提醒皇后:“若无殉葬,阿念此举是荒唐,但长公主拿出遗旨,逼迫你殉葬,阿念为救你,倒也不算太荒唐了。我劝你,且行且珍惜,那些记忆未必对你有益处。”
“若我坚持呢?”皇后语气生硬。
观主头疼,真相来的过于早了些,皇后与阿念相处不过一年,未必会有感情。但阿念对她的深情,有目共睹。
“你若坚持,我只能顺你的意思,但我希望你考虑。”
沈怀殷却拒绝她的好意:“我想面对自己的过往,不做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蠢者。”
事已至此,观主劝说无用,只能顺其发展:“待我写信问问许溪,殿下先回宫。”
“劳烦观主了。”
山间绿意盎然,山花浪漫。
下山后,沈怀殷回宫,刚踏入宫门就看到歪靠着坐榻的李珵,她的视线正落在她的身上,看上去,不大欢快。
“去道观了?”李珵直起身子,莹白的手整理自己弄出褶皱的衣襟,随后伸手拉着皇后坐下,往日的不快似乎被她忘了,她的眼中依旧带着难以忽略的深情。
她将人拉到自己的膝盖上坐着,靠得太近,嗅到了些檀香味,她哀叹一声但没有提及,只说道:“我想你了。”
这些时日以来,你明明就在身边,但自己却不敢靠近。
沈怀殷讥讽一笑,拂开她的手:“想念自己的养母?”
李珵的脸登时红了,随之而来的是羞耻,张了张嘴,一句话说不出来。
她憋了半晌,不得不说:“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这样吗?”
是啊,多好的日子,怎地就变成这样了呢?沈怀殷自己都想不清楚,她和李珵之间,分明是互相爱着对方,怎么弄成眼前这副鬼样子。
大概是不安、大概是对先帝的愧疚,
剩下的都是惶恐、害怕。
沈怀殷不语,李珵便适可而止,圈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拉近,直到两人贴合得毫无缝隙。
“姐姐,我们和好,好不好?”李珵放缓语气,甚至放低身段,不在意自己帝王的尊严,哀求她:“我知道我错了,但已经无法改变,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你父亲也回京,朕会安排他入国子监,你的弟弟妹妹们也会入朝,朕会给她们安排好职务。”
提及沈家的人,沈怀殷内心毫无波动,她对她们毫无记忆,谈不上感情。真正有感情的是季凝。季凝是一位好母亲,处处包容她,处处为她着想,入宫后,也不会仗着母亲的身份问这个要那个。
皇帝用沈家的未来来安抚她,她却感受不到任何一丝暖意。
她没有回应李珵,无声的抗拒,让李珵十分失望,她用脑袋去蹭她的后颈,语气娇软:“我想和你好好过日子,姐姐,你给我悔过的机会,好不好?”
“李珵,你废后,成吗?”
沈怀殷的声音依旧低沉,听不出一丝感情,李珵再度怒了,松开她,掰过她的身子:“沈怀殷,你闹什么眼前的日子不好吗?你想见人,我也答应你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逼我呢。”
沈怀殷面上看不出喜怒,但她的眼里映着李珵的面容,不再是太后时的暗淡无光。她凝着李珵:“李珵,我可以留在你的后宫里。”
第38章 陛下想要我,在哪里都可以。
我可以留在你的后宫里,无名无分。
李珵柔声:“你不信我。”
“李珵,我失去了记忆,以致今日,我连我自己都不信,何谈信你。”
沈怀殷带着笑,自嘲一番,“李珵,废后,我才会甘心待在你的身边。”
“除非朕死。”李珵站起身,长身玉立,静若秋花,眼神温柔,“沈怀殷,我与你自幼相识,我知道你的性子,所以,我不会废后。如果朕崩了,临死前会给你自由。朕若活着,后位之上,只能是你。”
她的目光如火炙热,而沈怀殷眸色淡淡如水,彻底浇灭了那团火。
沈怀殷却说:“你是逼我杀你吗?”
“你若觉得我对不起你,枕畔之侧,随你动手。朕死了,凭你之能,也可稳定朝堂。所以,我的命在就在这里,你想要,也可。”
李珵从紧张辗转淡然,唇角翘了起来,声调轻柔,还有点哄人的意思。
本是淡然的人被这句话气笑了,道:“你想将烂摊子丢给我,做梦,滚出去。”
“朕是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朕脚下之地,是朕的家。朕在自己家里,为何要出去。”
李珵厚着脸皮与皇后直视,声音带着笑,又带了些无耻,“我就不走。”
沈怀殷哭笑不得,睨她一眼,道:“我去寻了观主,观主答应,会帮我恢复记忆。”
“随你,你愿意坠入噩梦,是你的事情,你恢复记忆又如何,难不成你得了记忆就不是皇后?”李珵往后靠了靠,姿态无赖,雪白的脸颊上浮现几分红晕,像是出卖了自己故作无赖的表情。
沈怀殷气得转身走了,回内寝,不与无赖说话。
李珵垂下眼,眼睑上覆上一层阴影,她累了,与朝臣周旋,回来后还要与皇后虚与委蛇,她想好好去睡一觉。
可她不敢,害怕自己睡过去,还有许多事情未曾处理。
李珵托腮,阖眸小憩,悄悄眯会儿再回去。
既然皇后不理睬她,她就日日过来,日日在中宫转悠,至于恢复记忆,恢复又如何,还能改变自己的身份吗?
不能!
李珵眯眼睡了过去,临睡前还在想怎么和她周旋,总之,不能服输。自己已是天子,岂会畏惧于她。
不能怕!皇帝可以畏惧太后,但不可畏惧皇后!
安慰好自己,李珵彻底陷入睡梦中。
半个时辰后,皇帝回到紫宸殿,如常处理政务。
三月里,皇后主持春耕,但皇后自己以病拒绝,皇帝遂派遣平阳长公主主持。
李瑜看着人群中的三妹妹,目光笔直,疯狂执拗,沈怀殷也会害怕,躲在宫里不敢出面了。
沈怀殷克己复礼,最重规矩,眼下失去记忆便罢了,一旦恢复记忆,岂会让李珵如愿。
春耕后,李瑜求见皇后。
皇后应准,但出宫选择一酒楼。
三楼推窗而望,窥见整条街景,商铺林立,百姓络绎不绝,烟火凡尘扑面而来,身临其境。
沈怀殷十三岁前也是常常出府去玩,可如今对这条街,毫无印象。
李瑜走进来,窥见窗前之人,一袭月色对襟宽袖长衫,衣袂逶迤,长发漆黑如墨,乌黑泛着光泽。
“太后殿下。”
闻见陌生的称呼,沈怀殷心口一颤,迅速收敛情绪,淡淡道:“你寻我想说什么?”
“殿下考虑好了吗?”李瑜步步逼近,面带微笑,眼神勾出几分野心,“殿下,您十三岁入宫,不想出宫吗?先帝视您如替身,李珵让您成为禁脔,您不想要自由吗?”
听着对方处处‘关心’的话,沈怀殷不由笑了,“我为何要答应你?我已是皇后,至尊后位,再答应你,拉李珵下来,捧你上去,我图什么?”
李珵讥笑:“自由,您不想要自由吗?”
“为了我的自由去伤害李珵?”沈怀殷不由笑了,自己只是失忆,但不是傻了,岂会分辨不清李瑜的意思。
她反问李瑜:“我很好骗吗?”
李瑜眸色一颤,眼前的人虽说失忆,骨子里依旧狡猾,且之前的沈怀殷看似端正得体,实则毒若蛇蝎,做事狠辣不留情。
“殿下,我只是提醒你……”
“不用提醒我,你若真揭发,凭借李珵的手段,你没有活路,我来只是告诉你,与其惦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如想想自己的后路,你还小,十七八岁,正是花苞的年岁,好好想想。”
沈怀殷打断她的话,神色悲悯,“我想你喊我母后,我应该也养过你,所以,我最后劝说你一回。”
“劝我?”李瑜气的发疯,偏执成疯,“你对李珵惯来偏心,你的劝说不过是为李珵善后罢了。沈怀殷,你的父母也在京城中,如果他们知晓你侍奉先帝又嫁给了新帝,凭借沈祭酒的家风,会不会羞得难以见人。”
她的偏执中带了阴狠,与李珵极为不同。沈怀殷知晓,这才是真正的威胁,而李珵的威胁不过是过家家罢了。
她笑了笑,回道:“我想,我偏袒李珵是因为她善良,而你为达目的,不择罢休。”
她往后一退,收了面上的笑容,李瑜握着窗柩,咬牙切齿:“你也养了我,为何对李珵那么好,却不肯分一些好给我,先帝本属意我,是你,是你矫诏。”
沈怀殷蹙眉,袖口在风中微漾,人若青竹,清冷内敛,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还是不喜欢。”
李瑜太过狠辣,她岂会与之为伍,李珵虽说私事糊涂,但她于政事上勤勉,亲贤臣,骨子里透着良善。
若是李瑜登基,只怕永无宁日。
沈怀殷一句话就要将李瑜逼疯,什么叫‘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还是不喜欢’,你喜欢过我吗?
她狠狠瞪着沈怀殷,对方身形如旧,一丝不苟,清正断然,不管她如何嫉恨,对面的人依旧沉稳如山,如竹如松。
“沈怀殷,你们如此苟合,对得起先帝,对得起你父母吗?”
“李瑜,说一千道一万,你都是为了帝位,倘若不是李珵,你会管吗?你不会的,休要说得冠冕堂皇,不过是掩盖自己的野心罢了。”沈怀殷悠悠摇头,“李瑜,你若揭露此事,我不介意与你同归于尽,我不过一条命,早就该死了,你还是长公主,未曾结婚生子呢。”
她的人生已黯淡无光,李瑜可不同。
浮光掠影,烟火家事,李瑜舍得吗?
她低头便看到街上的烟火,脑海里毫无记忆,男男女女,行色各异,这是李珵治理下的城池,她是做错了事,但她肩上负担着百姓。
人都会犯错,只要慢慢引导,她会改过自新的。
而李瑜歹毒,永远不会觉得自己错了。
从酒楼出来,沈怀殷登上马车,车夫驱车离开。对面茶肆二楼的窗户开着,恰见楼下之景,略等片刻,才见到李瑜失魂落魄地出来。
李瑾托腮,凝着自己的姐姐,又看向街道尽头的马车,不由笑了起来,“还真有意思啊,情情爱爱有那么吃香吗?”
一张脸,一副身子罢了,不听话就换一个更好更听话的,都是美丽的脸蛋,何必分人呢。
李瑾晃着茶杯,姿态傲慢,眼睛轻轻地眨了下,随后笑出声。
“殿下,您笑什么?”下属疑惑。
“你管我笑什么,走,入宫去玩,我的好姐姐如果知晓她的皇后殿下背叛她,会不会伤心之下就这么死了呢?”
李瑾笑意妩媚,歪头看着楼下的街景,这么伤心,万一得了情伤,再来一回刺杀,啧啧啧,小命就没了,那吾儿会成为新帝吗?
有意思哦。
午后,春阳妩媚,热意慢慢爬上心口。
李瑜带着自己襁褓中的婴儿入宫给皇帝请安,自己坐在一旁吃点心,李珵抱着小小的婴孩,高兴地逗弄着。
“你怎么想起来带阿琰入宫了?”李珵拿手点点小孩子的鼻尖,对方不乐意,哼哼唧唧。
李瑜咬了口荷花酥,道:“我今天见鬼了。”
“鬼?哪里来的鬼,喝酒了?”李珵纳闷地看向她,旋即将孩子交给乳娘,摆摆手,让殿内的人都退了出去。
李瑜吞下酥饼,擦擦嘴,眼神烂漫,嘀咕道:“我看见二姐带了一个和母后十分相似的姑娘进入酒楼。那个姑娘穿着一身月色裙子,长发如墨,可好看了。要不是母后没了,我还以为是太后出宫了呢。”
一番话,让李珵的眼神逐渐冷了下来,她俯身坐下来,道:“或许是相似之人,你如今孩子也有了,不打算再选驸马吗?”
“要啊,可惜没有好看的,容我再看看。”李瑾低着头,挑了一块自己喜欢的牡丹酥丢入嘴里,举止不羁,“那么急干什么,慢慢找,我要找最好看最好看的郎君。”
李珵随后应付一句,起身赶客,她要处理政务了。
李瑾走后,殿内清寂,她看向李瑾吃过的茶碗,良久不语,身形如同被山覆盖一般,压得抬不起头。
“来人。”
“陛下。”内侍长匆匆入宫。
李珵眼睫轻颤,划过优美的弧度,语气清幽:“去问问,皇后今日可曾出宫。”
内侍长领旨,立即去查。
得到的消息是皇后今日确实出宫了,但去了何地,内侍长查不出来。
李珵坐在殿内,凝视奏疏,听着侍卫的禀报声,轻轻地嗯了一声,脸色不大好,怏怏不快,内侍长不敢言语,涉及皇后,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说了。
因此,殿内骤然寂静,显得帝王心思诡异。
可李珵只在想,她们见面说了什么?皇后知晓李珵心思不正,为何要与她见面呢?李瑜会不会说以前的事情来动摇皇后的心思,今晚回去皇后会不会再提废后的事情。
心软乱麻,头疼欲裂,梅雨季要来了,她隐隐感觉到脊背上的疼意。
她抬头看过去,殿宇委婉,皇权之地如樊笼,将皇后困于其中,一点点腐蚀她的傲骨。
李珵不禁在想,自己私欲纵天,困住皇后,值得吗
此时此刻,她毫无力气,连提笔的力气都没有了。
算不得年少的皇帝面白眸黑,神色痴惘,目光涣散,无所聚集,渐渐地,神色颓靡,像是一个从地狱而来的怨鬼。
内侍长不敢多看陛下一眼,垂着头,聆听圣意。
等了许久,未曾等到陛下的话,皇后出宫,不知去了哪里,陛下是生气了吗?
可抬头去看,年少的帝位,眉眼低垂,唇角抿得发直,分明是低沉之色,郁郁寡欢,而非震怒亦或生气。
李珵顿住,眉目下压,蓦然觉得心里痛意蔓延,化为剧痛,似乎要淹没她。
“退下吧。”李珵淡漠地吩咐一句。
内侍长抬头去看,皇帝面无表情。
晚间,李珵照常去中宫,皇后照常不搭理她,她*照常厚着脸皮和她说话。
说了两句话,皇后起身走了,留她一人在原地干巴巴地坐着。她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半晌没有动。
她累了,今晚不想和皇后周旋,落寞地领着人走了。
待沈怀殷从书房回来,准备与小皇帝用晚膳时,殿内空空荡荡,“陛下呢?”
“走了。”般若行礼回答,想起皇帝那副阴恻恻的模样,心中不觉发憷,皇后对皇帝爱答不理,皇帝竟然都不生气。
见鬼了。
沈怀殷未曾在意,碰壁了就会回头,也很好的。
夜晚,两人各寝一殿,李珵太累了,沾床就睡,不知怎地,后半夜就醒了,落寞地爬起来,身侧空空荡荡。
没有人。
脊背的疼,让她彻底醒了,很快有倒下去,强迫自己再睡会儿。
可就是睡不着,脑子里乱成一团乱麻,理不清拨不开,搅得她心烦意乱。
熬到上朝的时常,她照常去上朝,她来得早,朝臣还没有到全,文官东列,武官在西,她站在高处,看着众人,心如止水。
朝会上,李瑜同样沉默,她站着,李珵坐着,她在下,李珵在上。
时至今日,李珵都在沈怀殷的庇护下活着,当真是窝囊。她瞪了李珵一眼,默默收回视线,听着朝臣们激昂奋起的声音。
散朝后,李瑜被留下。
李珵从龙椅上走下来,一步步走到李瑜面前,笑道:“背后玩小计策有什么用,李瑜,你还有什么?一腔疯吗?你的舅父已经抛弃你了,如今,你已经是孤家寡人。”
她一步步瓦解李瑜的势力,以联姻让赵家人拒绝再帮扶李瑜。而如今,李瑜不过是普通的长公主。
“以前,我无心与你争,你都争不过我,如今,你还是争不过我。李瑜,你的命在我手中。”
她一步上前,伸手掐住李瑜的脖子,面露阴狠,“你让朕不好过,李瑜,你就能好过?既然你想和我争,我就争给你看。”
“李珵,我是输了,你赢了吗?”李瑜不敢还手,只能紧紧地攥着李珵的手,迫切地希望她放开自己。
“李珵,你对得起先帝吗?你对得起上官皇后吗?你为了一己之欲,闹得京城不宁,闹得皇室蒙羞,你凭什么还可以坐在龙椅上?”
“就凭朕是天子。”李珵松开手,目光从她脸上掠过,“你知道先帝为何不选你吗?”
李瑜是后过继的,但不可否认,她有上进心,甚至学东西很快,她如同一颗明珠,迅速发出自己的亮光。
这样的孩子,没有人不会喜欢,就连曾经为皇后的沈怀殷都对她连连夸赞。
帝后同心,都觉得她不错,堪为储君,而那时,李珵在寻找良医,压根没有将心思放在朝廷上。
这么一比较,李瑜愈发优秀,直到有一天,她打死了一个宫人。
宫人摔碎了一盏琉璃灯,被她下令拖出去杖毙。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作为皇后的沈怀殷慢慢地开始远离李瑜,先帝知道后,先是沉默,而后派人去盯着李瑜。
得到的回复是:残暴。
李瑜残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上行下效,将来会怎么样?
而这些事情,李瑜压根不知道,她以为自己输在沈怀殷身上,可沈怀殷也曾将自己的感情放在她的身上,是她自己不珍惜的。
李珵笑了,“李瑜,你不是输给我,是输给你自己,你太急了。其二,你太听你舅父的话,外戚祸国的道理,你不懂吗?”
我朝江山是李氏的,不是赵家的,先帝比任何人都清楚,李瑜登基,江边一半都得姓赵。
为长久计,先帝将目光放在李珵身上。
李珵并非愚蠢之人,她只是不将心思放在正道上罢了。
“难道不是太后左右先帝的想法吗?”李瑜暴怒,盯着面前得意的人,“躲在太后裙摆之下得到帝位,你才是无耻之人。”
“李瑜,去皇陵吧。”李珵扶手,“无朕旨意,终生不得踏出皇陵一步。”
她已经不介意自己背负毒害姐妹的名声了,这些名声不过是虚物,她一挥袖,“来人,送长公主去皇陵。”
李瑜大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我是长公主,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李珵,你才是背德之人……”
话没说完,李珵再度掐住她的脖子,公正地扮演帝王的角色,“李瑜,你激怒朕了。”
“来人,备酒。”
涌进来的人都顿住了,李珵玩味地看着李瑜:“妹妹去给先帝守陵,十分辛苦,朕敬你一杯酒。”
李瑜慌神半晌,终于意识到李珵是要杀她。
她终于奋起反抗,可刚推开李珵,涌进来的御前卫死死按住她。这一刻,她目露凶狠,依旧不肯服输:“李珵,你杀我,天下人不会放过你的,李氏皇亲也不会罢手。”
“朕杀你作甚,晋阳长公主思念先帝,甘愿去先帝守陵,这是你的归属。”李珵目光涣散,这一刻,她并不高兴。
杀了李瑜也无济于事,但此人不能留了。
她低头,凑到李瑜耳边:“告诉先帝,我娶了沈怀殷为后,若是恨我,午夜梦回来找我。”
我已众叛亲离,还怕噩梦吗?
内侍长迅速捧着酒杯进来,眼中无悲喜,递给李珵。
盘子上孤零零地摆着一杯酒,李珵扫了一眼,亲自接过,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走过去,掐住李瑜的下颚,毫不犹豫地灌了下去。
你可以搅弄朝廷,这是你作为皇女的底气,但你去搅得皇后不宁,朕岂能容你呢。
酒水灌入的间隙里,李瑜拼命挣扎,身子颤抖,但并无用处,李珵冷漠的眼中浮现一丝阴狠的笑容:“妹妹辛苦了。”
御前卫松开她,她拼命呕吐,用手去扣嗓子眼,但很快,嘴里喷出血,她死死地看着李珵:“我死了,你也不好过。”
她的眼神中带着滔天的恨意,拼命挣扎拼命反抗,李珵的眼中毫无波澜,挥挥手:“内侍长,你派人护送站长公主去皇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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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眷鸟归朝,陆真从宫里退出去,片刻后,皇帝踏入中宫。
前一日不快的事似乎过去了,她装作无事发生般凑到皇后跟前,灯火璀璨,光映万象,灯下的人都不看她一眼。
灯火半遮半掩,案上的花瓶上插着几支桃花,粉头簇蹙。
再看皇后,莹白的指尖翻过一页纸,眸光幽邃冷淡,这双眼睛赶走了她身上的妩媚,只留一份清冷。
李珵自己去搬了凳子,在她身侧坐下,眼中浮起一丝笑,“你看什么书?”
她的声音依旧软软的,灯光浮现在她脸上,金光微镀,琉璃旖旎。
沈怀殷始终未曾抬头,话都不回一句,麻木地翻动纸页,书上的字是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只觉得耳畔呼吸越发重了。
被冷待几日后,李珵不后退,反而踢开凳子,怒视着她,话没开口,皇后抬头看她一眼,顷刻间,怒气散去,又变成受尽委屈不敢声张的小媳妇模样。
下一息,李珵伸手去抱她,将人抱起来,放在书案上,一股脑地将桌上的东西都拂下去。
她倾身,扣住对方的脖颈,咬牙吻上去。
沈怀殷沉默,眸中清冷之色却被热气逼散,但她还是推开了李珵,笑容带着几分虚假:“陛下想要我,在哪里都可以。我说过,我可以留在后宫里。”
“你……”李珵气得心口疼,而沈怀殷往后靠了靠,神色端正极了,“陛下,你是皇帝……”
“闭嘴。”李珵烦不胜烦,恨不得将她的嘴堵上,狠狠地剜了一眼后,伸手去牵她,“李瑜去守皇陵了,你日后见不她了。”
沈怀殷怔然。
李珵似乎想到了,轻轻地缓了口气,手指点着桌案,“日后无人再蛊惑你,我们一起过日子,你不见人就不见,我不会逼你的。”
第39章 你都不心疼我。
“李瑜会甘心去皇陵?”
沈怀殷质疑,李瑜对皇位的野心近到疯狂,怎么甘愿去皇陵。
黄昏沉寂,夕阳如火炬映照在天际,重重间,西边生出大片葳蕤焰火。
大约是处理完政务,李珵面上带着几分不多见的慵懒,她俯身坐在方才沈怀殷的座位上,衣袂翩然,透出几分贵族女子的洒脱感。
她靠着圈椅,冷冷地剜了皇后一眼,口中玩笑道:“朕让她去,她就得去。”
沈怀殷心中猛地一颤,低垂着眼皮,想起李珵的心狠,不觉担忧:“你杀了李瑜?”
“不,她去皇陵了。”李珵托腮,腮若胭脂,绮丽风流,“所以,姐姐,不要害怕。她不会再回来了。”
李瑜死了。
沈怀殷倒吸一口冷气,沉着脸,道:“旁人知晓……”
“她去皇陵了。”李珵罕见地没有耐心般打断皇后的话,红唇微抿:“姐姐,今年端午节,我们一道去看赛龙舟,如何?”
沈怀殷怔然,看着面前冷静的皇帝出神,她知晓李珵心狠,但为了此事杀李瑜灭口,太荒唐了。
她沉默了下,眼前的皇帝笑眯眯:“不要害怕,姐姐。”
“李珵。”沈怀殷终于忍受不了她的疯狂,“你还要杀谁?”
李珵直视她:“谁来蛊惑姐姐,我便杀谁。”
李瑜并非无辜之人,相反,她上蹿下跳,好好的路不走,偏偏要选择与帝王作对,是她自寻死路。
作为皇帝,她可以纵容李瑜搅乱朝廷。
但作为妻子,她不可以看着李瑜蛊惑她的妻子逃离她。
沈怀殷浑身发抖,僵立半晌,不知为何,她似乎不认识眼前的人一般,陌生到生起逃离的心。
“李珵,她是你的妹妹。”
“是呀。我知道。”李珵几乎猜到她要说什么,可如今形势逼人,李瑜咄咄逼人,她没法再忍了。
从小到大,她忍到今日,也忍够了。重重焦虑下,为后宫为朝廷,杀李瑜,朝廷才会安稳下来。
她不后悔。
她提醒皇后:“李瑜不是无辜的人,她逼迫我数回,沈怀殷,若不是她拿遗旨来逼死你,朕不会行此路。”
沈怀殷脸色煞白,听着她在推卸责任,忍不住质问:“李珵,若她不拿出遗旨,你还会让我安稳做太后吗?”
她相信李珵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珵仰首望着她,伸手握住她的手,唇角勉强弯了弯,道:“不知道,我不会回答不存在的事情。李瑜走了,姐姐也不用顾及外面的声音。你喜欢这里的生活,我也不会让外人来打扰你。”
“你若觉得无趣也可去走走,哪里都去得,记得回来就好。我没有拘束你,你是自由的。”
说到这里,沈怀殷别脸,撑着不去看她眼中的哀求。
“你今日可以杀了妹妹,明日也可杀了旁人,因为此事要杀多少人。当初,你是不是也想过去杀许溪?”
提及许溪,李珵便怔住了,勉强微笑,久久不语。
她的沉默,在沈怀殷眼中就是默认。
沈怀殷稳住自己的心神,试图去劝说她放手,她却摆出一副懒散的姿态,轻轻地抱住她,“我累了,不想提及此事。”
“李珵……”
“我喜欢你喊阿念。”李珵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疲惫地蹭蹭她的小腹,羞得她后退一步,果然不敢再说此事了。
暮色四合,夜风吹拂,帝后难得和睦,般若领着人退出去,将偌大的殿宇留给两人。
李珵并未懈怠,将奏疏带来,挑些紧急的事情说于皇后知晓。
政事在前,沈怀殷便没有心思去想私事,细细翻阅奏疏,又看了批注,心情平复许多。
李珵站在一侧,望着面前的佳人,眼前一点点染了笑意。
满殿寂静,灯火跃然而上,将两人笼罩其中,尤其是沈怀殷,素衫单薄,眸若静水,不笑时带来三分威仪,澄然间,又觉得温柔如水。
扫过一遍后,沈怀殷也算知晓大事,微叹一声,余光瞥见一侧的人。
数日未曾细细观过她,只觉得她下颚尖尖,双颊消瘦,脸窄肤白,俨然瘦了一圈。
她想起李珵的旧疾,不免担忧,顾不得其他,伸手去拉扯李珵的手:“旧伤还疼吗?”
“不疼。”李珵脱口而出,佳人在侧,风流秀曼,她觉得自己哪里也不疼。
她试着靠过去,眼眸水光潋潋,带着几分不多见的示弱。
两人依偎在一起,难得的温馨,让两人都没开口,尤其是沈怀殷,害怕自己一出口就会激怒李珵。
“阿念。”沈怀殷轻轻叹息一声,劝说她废后的话堵在喉咙里,她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掌心下,瘦骨嶙峋。一时间,她便不想再让她伤心乃至分神。
李珵若混账亦或昏庸,她也不会顾及她的身子,但李珵处处表现出明君之举,让她无计可施。
此刻温馨,李珵也卖乖,稍稍添了一句:“前两日有些疼,现在不疼,你在我身边,就不疼。”
这种鬼话,沈怀殷是不会信的,但她没有辩驳,知道自己一旦开口,李珵就会没完没了地说。
李珵本是靠着她,见她心软,忙伸手去抱住她的肩膀,整个人挂在她的身上,试图让她更心软。
“黄梅雨季要来了,你别和我生气。”
沈怀殷抱着她,没有回应,将来的事情说不好,谁也无法判定,她不能给李珵承诺。
片刻的温柔,她可以给的。
她没有回答,李珵识趣地没有追问,将来,她可以做给她看的。
“时辰不早,去安置罢。”沈怀殷去拍拍她的肩膀,催促她早些入睡,方才凑近看得清,她眼下一片乌青,想来这些时日都没有睡好。
李珵听她的,从她怀中退出来,宫娥随后跟上前,伺候陛下梳洗。
一夜好眠,李珵腾出手收拾李瑜的党羽,如今人已经死了,剩下的人群龙无首,寻个理由贬出京,至于赵家,暂且不动,等到合适的机会再说。
对于李珵赐死李瑜,沈明书表现得很淡然,甚至高看陛下一眼,上前谏议:“陛下,既然晋阳长公主去皇陵守陵,若是半路遇到刺客,不幸丧命,也是可怜,当过继一子嗣,延续其血脉。”
“此计甚好。”李珵颔首,不觉称赞,“沈相当真是朕的左膀右臂。”
沈明书谦虚回应。
话说开了,李珵也不再藏着掖着,直言道:“皇后拒绝主持春耕仪式,但朕希望端午节宴,她可以出席。卿觉得如何?”
太后那张脸太过惊艳,她并非是困于后宫的寻常妇人,曾经监国两年,如今朝堂上大半朝臣都曾见过她。
一旦露面,势必会引起朝臣怀疑。
沈明书望着自己的主上,目光飘忽,提议道:“要不再等两年?”
“皇后已知晓,等不得。”李珵反对,担忧道:“再等下去,朕无法与皇后交代。”
“殿下如何知晓的?”沈明书疑惑,难怪前段时间帝后不睦,她只当帝后为寻常事情各自赌气,从未想过皇后会知晓自己的身份。
上回见面还是陛下生病那回,如今快一年了。
左右一想,联想到李瑜被赐死,心中逐渐明然,颇有一种无力感,守护多日的秘密被揭开,可想而知多么羞耻。
李珵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今年端午宴,照常。”
“是,臣去办。”沈明书立即领旨。
李珵目送臣下离开,神色痴惘,她不能等了,再等下去,皇后会越发害怕,她不可以让皇后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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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去后,长乐宫空设,里面摆设如旧,但宫人早就换了一批,以前的人都被调出宫。
再度踏入长乐宫,沈怀殷脑子里空空荡荡,恍如第一回步入此地。她进去后,掌事女官大步来行礼:“臣见过皇后殿下。”
“我想自己看看。”沈怀殷摆手,示意女官退下。
长乐宫内窗明几净,如果不是提前知晓此间宫人不在了,初次踏入还会觉得主人离开了,很快便回。
沈怀殷阖眸,努力去想,可什么都没想到,反而觉得头疼。
她没有去卧房,而是去了书房。
书房里依旧不染尘埃,书柜上摆着各色书籍,她走到书案后,俯身坐下来,眺望前方,鼻尖墨香阵阵。
她打开书案的抽屉,里面积了一层灰尘,怕是宫人不敢触碰,由着里面落灰。
抽屉里不过三五本书籍,都是游记,一一拿出来。
随手翻开,里面夹着一张纸,字写得如同螃蟹爬一样,不堪入目,但下面标记了名字,李珵。
约莫是小时候的功课。
她细细看了一遍,是李珵做的诗,打油诗,但为何会被自己珍藏?
沈怀殷疑惑,细细去翻,又翻到两三页,依旧是不堪入目的字。
这是几岁写的
该打手板子的。
看过一遍后,她又放了回去,打开其他抽屉,有的里面摆了竹蜻蜓,细细去翻,翻出几个孩童的玩具。
不用细想也知道是李珵的玩具。
还有一块打磨得粗糙的血玉。血玉是好东西,但打磨的人不会珍惜,俨然是浪费了好料子。
沈怀殷细细观摩手中的玉石,玉石质地天成,无一丝瑕疵,若精雕细琢,必然会成一块让世人追逐的好玉。
观摩过一阵,她又拿起竹蜻蜓,不明白长乐宫内怎么会有这等小玩意。
竹蜻蜓已泛黄,分明是多年前的物什,自己为何还保留着呢。
沈怀殷垂下眼睫,觉得可笑,不知为何,她又觉得自己与李珵之间,应该不是寻常关系。
若只是养女,她不会珍藏这些小玩意儿。
唯有一点可说,失去记忆前的她,很珍惜这些小东西。
她阖眸,一股无力感袭来,她坚持的规矩、礼法,在这一刻,似乎都崩塌了。
外间,天光大好,她却瘫软在椅子上。
她连李珵写的课业都留了下来。
为什么要留下来呢?
沈怀殷逃避似的将这些东西放回了原位,关上抽屉,逃也似的离开了中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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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阳烂漫,光若琉璃般落在屋檐上,屋内的人耐心地哄着孩子玩儿,可襁褓中的孩子还小,不会与大人互动。
李瑾不在意,捏了捏孩子的鼻子,玩笑道:“二姐姐当真去皇陵?”
她的二姐姐,她最清楚,从小就喜欢与大姐姐争。可惜大姐姐没心思与她争,且大姐姐背后还有个皇后,掌握宫廷,在这一块,她就输了。
李瑜在前朝本得势,谁曾想先帝病了,看不上她,反而令沈怀殷监国。
本爬不起来的李珵一党,借此翻身。沈怀殷颇有本事,与沈相连成一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掌控朝廷。
啧啧啧,李瑜望而兴叹,谁让她没有一个为她筹谋的好养母。
属下回答道:“陛下旨意如此,听说晋阳长公主连公主府都没去,直接去了皇陵。宫廷派人去府上收拾她平日的衣裳器物。”
“家都没有回去?”李瑾面上的讥讽散了,心中受了小小的惊吓,二姐姐会不会已经死了?
不对,大姐姐性子柔和,不会这么狠毒的。
她摇摇脑袋,觉得匪夷所思,怅然怔坐,眼中的疑惑渐浓,她并非多疑之人,但眼前的局势告诉她,二姐姐死了。
姐妹三年多年,她熟悉李瑜的性子,不见黄河心不死,虽说败了,但她还活着,尤其是掌握着李珵的把柄……
倏然间,李瑾面色大变,属下察言观色,疑惑道:“殿下,您脸色不大好。”
李瑾却又笑了起来,甚至大笑,笑得眼泪流了出来,一面轻轻地拍打着襁褓中的婴儿。
果然,天助我也,李瑜自己找死,非要与皇后联系。要做就悄悄地做,何必上门挑衅呢。
“来,帮孤办一件事。”李瑜笑着擦擦自己的眼泪,天上掉了个馅饼,她若不接,对得起自己皇女的身份吗?
好极了、好极了。
既然如此,她就搏一搏。
吩咐过下属,她低头看着襁褓中熟睡的婴儿,面上露出慈爱:“好孩子,娘给你铺一条路好不好,但你放心,娘还是你娘,不会让你被旁人欺负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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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从长乐宫回来后便赶走了宫内人,将自己关了起来。
般若急得团团转,前面忽然来旨,让皇后去面圣,虽说不知陛下是何意,但能让皇后出门也是好事。
得到旨意后,般若兴冲冲地去找皇后,然后皇后泼她冷水:“不去。”
般若疑惑,陛下下旨,皇后还可以不遵守旨意吗?
“殿下,您这是抗旨。”
沈怀殷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充耳不闻,默了半晌,般若急得绕过屏风,话语中带哀求:“殿下,陛下降下旨意,您若不去,陛下会生气的。”
她知晓陛下喜欢皇后,纵着皇后,但长此以往,殿下对陛下爱答不理,迟早会出事的。
“殿下,万一有什么急事呢,你得想想,陛下从未召见过您,这回突然召见,必然有大事发生。”
许是这句话有了用处,沈怀殷慢悠悠地坐起来,朝外看了一眼,面色不愉:“更衣。”
皇帝登基以来,鲜少在午时设宴,更别提留下朝臣一道用午膳。她要么很忙,自己随意对付一口,要么自己有时间,蹭蹭地回中宫找皇后一道用午膳。
宴上加皇帝在内,不过四人,前任祭酒沈沿,沈夫人,以及他们的次女沈怀安。
皇后步入殿时,四人方坐下,她目视前方,直接走到皇帝跟前,朝皇帝行礼,皇帝亲自扶起她,“一起坐。”
一旁的沈夫人痴痴地看着皇后,那张脸有些眼熟,但她又不敢确认,毕竟十年未曾见面了,且外面都在传太后沈怀殷殉葬的事情,因此,她只觉得眼前的人像她的长女。
皇帝也未曾提及,只给皇后介绍:“这是前任祭酒沈沿,他的夫人与女儿。”
闻及沈姓,沈怀殷还是看了过去,但她对父母家人毫无印象,也只是轻轻颔首,反是沈怀安大胆地看着她:“皇后殿下与我姐好像。”
沈怀殷不语。
李珵玩笑道:“你说的阿姐是沈太后?”
沈怀安点点头。李珵勾唇浅笑,“是相似,你可定亲了?”
沈怀安沈怀殷小了七八岁,如今不过十七六、岁的,甚至比李珵还要小。
“没有呢,陛下提及此事是要给臣女说亲事吗?”沈怀安粲然一笑,眉眼如画,俏生生的话逗得李珵笑了,“你若有喜欢的人,朕替你想看,若是合适,赐婚也无妨。”
李珵说完,将手放入桌下,悄悄地捏住皇后的手,顺势低语:“这是你的父母与妹妹。”
言罢,沈怀殷睨她一眼,正欲开口,便听沈怀安开口:“陛下,我能入宫嫁给你吗?”
李珵的面色变了。
沈怀殷眼神闪着光,唇角噙了抹淡淡的笑容,光线斜飞,打落在门槛上,她终于看到了李珵的怒气。
她莞尔道:“沈二姑娘当真敢说。”
“阿姐信中常夸赞陛下,陛下英明,乃是人中龙凤,臣女喜欢,有什么不对吗?”沈怀安面上带着稚气,脸颊粉妍,太真浪漫极了。
李珵看都不看她一眼,但为了皇后还是忍了下来,道:“朕不纳妃。”
沈怀安撇嘴,朝生气的皇帝眨眨眼,调皮道:“臣女只是表达自己的心意罢了。是您问的,臣女只好实话实说。”
殿上气氛被她搅得不算沉凝,尤其是沈怀殷因为一番对话,不得不打量自己的妹妹。
她的妹妹很有野心。
沈怀殷故意问询:“二姑娘已十七岁,为何还未定亲?”
沈夫人为难道:“她还小呢。此事不急,我们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了。”大女儿入宫后,她们被迫离开京城,对这个女儿看护得更加严格,平日里不许她出门。
闻言,沈怀殷垂眸,抿了口酒,身侧的皇帝握住她的手,道:“既然你是太后的妹妹,也算朕半个姨娘,朕自然会替你留意的。”
一个‘半个姨娘’让沈怀安顿在原地,她怎么还成了陛下的姨娘,她、她比陛下还小呢。
沈怀安沮丧极了。
散宴后,内侍长送一家三口出宫。
三人离宫后,殿内皇帝则抬起眼,神色晦暗不明,眸子静黑得偏于冷淡,与方才言笑晏晏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凑到皇后跟前:“你看到了吗?你妹妹想做皇后,你若没了,她的野心会更大。”
一阵风吹来,将皇帝身上的气息吹来,沈怀殷伸手去揪住她的耳朵:“威胁我?”
“哪里敢威胁你,我只是告诉你,你不做皇后,你的妹妹想做。”李珵任由她揪着耳朵,也不在意自己的帝王尊严,絮絮叨叨地继续说:“她没有你长得好看,人是该有野心,但不能愚蠢又有野心,你说,对不对?”
沈怀殷沉默,但手中的力气重了点,直接将那只人耳朵揪得发红。
“疼了,阿殷。”李珵耷拉着脑袋,语气低沉,“我好疼的。”
“她们怎么办?”沈怀殷是故意让她疼的,想一出是一出,勾着沈怀安,让她窥见皇家富贵,心中得意,岂会甘愿放弃。
尤其是李珵相貌好,仁善清正,寻常女人岂会不动心呢?
她叹气,面露不愉,李珵是看不到的,她将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嗅着她身上的味道,心清好极了。
“你做主,我听你的。”
“依我之意,给些银钱送回去。”沈怀殷思索道,因为自己身陷囹圄,她不想沈家的人也因为她而再度被困。
京城看似是繁华地,背地里万分凶险,尤其是沈怀安野心大,必然会被富贵迷住眼睛,与其将来吃亏,不如早早地回家乡。
“那就听你的。”李珵无意义,不动声色地用双手圈住她的腰肢,努力给自己争取‘占便宜’的机会。
她侧着头闭目,两侧烛火稀疏落在她的脸上。
她轻轻叹气,觉得此刻真的很好,她想要她的爱,想要她的心,更想要她的怀抱。
沈怀殷心中藏着事,没注意到她的想法,眼睫轻颤,如水似的眼眸里漾着波澜,“先不急,给她们寻个住处,不能来了就赶回去。”
李珵应了一声,依旧黏在她的身上不放手,她缓过神来,轻轻地拍着她的脊背,“撒手。”
“我喝了酒,头晕,让我抱一会儿。”李珵哼哼唧唧,一丝一毫缠着她的机会都不能放过,嘀嘀咕咕诉说着自己的事情:“我背疼了,昨日开始疼的,你都不心疼我。”
沈怀殷:“……”
“为什么会疼,这顿打是怎么招来的?”她才不会心疼她,都是她自找的。
第40章 皇后你真凶。
沈家三人离开后,宫人皆被屏退,午后时光好,李珵赖在皇后身上便不起来,皇后如何催她起身都无济于事。
沈怀殷失去了以前的记忆,李珵几乎不提过往的事情,哪怕她先开口,自己也不想提。
“我们是不是算和好了?”李珵语焉不详,烛火照得她眼睛濛濛生光,“是不是?”
“李珵,我要回去了。”
沈怀殷推了推黏在自己身上的人,奈何这人颤得紧,怎么都推不开。
“好了,醉了就去睡会,粘着我做什么?”她无奈至极,轻声细语地哄着她,“下去。”
李珵哼哼唧唧,像是狗皮膏药似的粘着她,“皇后、阿殷……”
“你这个阿殷的殷,是沈怀殷的殷,还是季明音的音?”
沈怀殷借机找她麻烦,语气生硬,盯着她被自己揪红的耳朵,心中无奈极了,她想推开,却又发现自己舍不得。
这段情分究竟是善还是孽呢?
李珵不敢回答了,哼唧半天,拼命去蹭蹭她的脖颈,接着哼,不说话。
“下去。”
“哼。”
“你是小猪吗?一天到晚哼哼哼。”沈怀殷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小猪,下去了。”
李珵接着哼,“不下去,你说我是牛,我也不松开。我知道我松开,你就跑了。”
抓都抓不住的。
“那你这样抱着像什么话?宫人进来会笑话你的。”沈怀殷语气柔和许多,面上添了些笑容,温浅入骨,春风扬面。
李珵的身子很热,像是火炉,去年冬日里两人置气,也未曾就寝过,今年冬日或许会喜提小火炉。
宫里的生活看似缓慢,实则是李珵挡在了前面,朝堂政事,每日变幻,哪日不是惊心动魄。
李珵不肯放,贴得很紧,沈怀殷轻轻地拍拍她的脊背:“醉了就去睡会儿,忙完了吗?”
“嗯。”李珵倒也听话,酒劲上涌,徐徐闭上眼睛,不忘提醒皇后:“你先不要去相认,她们的事情有人去安排,你贸然露面,你那个妹妹嘴上没把门。”
沈怀安明显一看就是攀权附贵之人,为了长久之计,暂且不能认她。
“知道了。”沈怀殷轻叹一声,拍拍她的肩膀:“起来。”
“我在你身上睡。”
沈怀殷:“……”
“不行,我累了,我们一起去床上睡。”
“也好。”李珵爽快地答应下来,兴致勃勃地拉住她的手,想都没想就往偏殿去了。
徐徐跟上她脚步的沈怀殷陡然觉得自己掉进坑里去了。
直到躺上床,李珵靠过去来吻她,她才彻底明白,怀中人故意诱她上当。
色心不改。
贼心不死。
沈怀殷试图去推开她,奈何这人反而过来捧着她的脸,唇角缠了过来。
“喝醉了就去睡觉。”
只说一句话,后面便说不出话了。李珵看似酒醉,但十分清楚,轻易地剥了她的衣襟,她终于慌了,“还是白日呢。”
“在床上啊。”李珵理直气壮,白日没有关系,但是在床上,你刚刚答应过来的。
酒醉的脑子反应得十分灵敏,一句话就让沈怀殷无言以对,她故意板着脸,刚要呵斥,李珵的手探.入衣下,掌心贴上她腰间的肌肤。
先是一阵凉意,继而的热意上涌,搅和得沈怀殷身上忽冷忽而热。
“阿念。”沈怀殷试图去哄她,心如擂鼓,仰首看着面前娇娇软软的小姑娘,一瞬间,她又觉得这是一场梦。
或许是年少就有的梦境。
她想提醒李珵注意自己的身份,话到嘴边,自己又说不出口,紧紧咬着唇,心底开始挣扎。
当她挣扎之际,李珵已开始*剥了衣襟,亲吻她的肌肤。
她的挣扎彻底失去了作用,怎么办呢?
李珵酒醉,看似醉了,实则清醒,她利用沈怀殷的心软,一步步勾得她上当了。心底的雀跃爬上来,她高兴得要晕过去。
理智回笼,她继续诱着对方深入,哄着对方心软:“姐姐,别害怕,我在呢。”
沈怀殷此刻有些后悔,又有些说不清的情绪,竟觉得有些高兴,但很快这种不当的情绪就被压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快感。
她终于放弃挣扎了,由着李珵去吻她去要她。
一晌贪欢,云雨巫山。
李珵睡到黄昏,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睛,惊醒了身侧的人,她呆了一瞬间,小心翼翼地看着身侧的人。
皇后似乎要醒了,眼睫轻颤,乌发缠着脖颈,脖颈之下,肌肤雪白,雪山连绵,看得李珵发呆。
这一刻,沈怀殷睁开眼睛,对上她迷瞪的视线,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低头去看,自己竟然身无一物……
沈怀殷立即背过身子,一股羞耻感浮现上来,训人的话堵在了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李珵明白过来,跟着凑过去,揉揉额头,道:“我头疼。”
你没穿衣裳,难道我就穿了吗?
“你先更衣。”沈怀殷阖眸,努力忽视自己的情况,“去吧。”
“那你不生气,对吗?”李珵不甘心地问一句,“对吗?”
她大有一种你不生气我才去更衣的意味。沈怀殷不得不点头,“去吧。”
“那我去了。”
李珵坐起身,捡起地上的衣裳,一件一件穿戴好,又将皇后的衣裳捡起来,叠好,放在床沿。
她知晓皇后害羞,主动开口:“那我回紫宸殿了,你回中宫吗?”
“嗯。”
得到轻轻的回答后,李珵欢快地走了。
听着关门声,沈怀殷慢慢地喘口气,趁着人不在,自己一人穿戴后,这里没有铜镜,她只将长发挽起发髻,登车离开。
回到中宫,般若迎上来,脚步一顿,目光落在她主子脖颈上,那里一道红痕。
察觉到女官的视线,沈怀殷淡淡撇了一眼,对方忙低头,“臣让人准备热水。”
沈怀殷没有回应,大步回殿。般若抬起头,喜上眉梢,这是帝后和好之兆吗
“备水、备水。”般若的声音格外响亮,“别愣着,赶紧动起来。”
寂静多日的中宫随着掌事女官的一声喊,登时又热闹起来。
沈怀殷感受到般若的喜色,一时间,有口难言,眼睁睁地看着般若喜滋滋地忙前忙后,就连脚步都轻快许多。
她不仅影响着李珵,还影响着一众宫人的心情。
沐浴后,她懒怠得很,躺在小榻上看书,宫人捧着书信进来。
是观主的书信。
信中提及书信一事,需要针灸,配以药物。
观主之意,她不想出道观,请皇后移步道观。
沈怀殷看了眼后就让人烧了,观主此举意在拖延。她不是不想入宫,而是不想替她恢复记忆。
她是皇后,自然长住宫廷,怎可出宫呢。观主分明是在为难她。
沈怀殷有些犯困,被李珵折腾后,觉得浑身都软了,烧了书信后,索性再闭眼小憩片刻。
不曾想,一睡便睡过去了。待醒来,自己已在榻上,灯火已灭,身侧也躺了人,睡得正香。
沈怀殷看了眼,没多想,再度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的时候,天色已亮,李珵坐在窗下,手中拿着奏疏,一袭红裙,逶迤落地。
她早已不是曾经稚嫩纤细的长相,红裙穿出了几分女子的风韵,睫毛翻卷纤长,肌肤被窗外的阳光覆重了一层艳色,昳丽明艳至极。
沈怀殷深深看了一眼,翻过身子,静静欣赏天子的美色。
许是碰到不高兴的事情,李珵皱紧眉头,侧脸显出几分幽邃,极为不高兴。
李珵并非易怒暴躁之人,她属于性子憨憨的那种姑娘,平日里嬉笑怒骂,不拘小节。
“阿念。”沈怀殷唤了一声。
李珵闻言,放下奏疏,巴巴地走进来,凑到她的面前,顺势扶着她起来:“今日休沐,我带你出去走走。昨晚睡了那么久,可休息好了?”
提起昨日,沈怀殷瞪她一眼,她也乖巧地去讨好她:“我们出去玩儿。”
两人多日未曾缠绵,昨日李珵酒醉,心中动容,动作有些急也有些重,折腾得久了些。
李珵本是不知情的,昨晚回来,看到她身上的痕迹,知晓自己玩过火了,今日便来道歉。
奈何沈怀殷并不理会她,一手推开她,自己是累了,但不至于落到没有自理能力的地步。
“不想去,你自己去。”沈怀殷懒怠,虽说是人醒了,但周身没什么力气,她想在宫里自己待着,便催促李珵:“外面景色好,你自己去玩儿。”
“不去。我陪你。”李珵低着头,蹭着她的肩膀,可怜兮兮地抱着她,“我今日陪你,我给你弹琴听,我还会弹箜篌,还会射箭,我什么都会的。”
沈怀殷吸了口气,睨她一眼:“你做梦可曾梦到先帝掐你脖子?”
“先帝又不喜欢你。”李珵不甘心地反驳一句,“我喜欢你的。”
提什么先帝,先帝做了多少混账事?李珵又哼了一声,“我带你去校场,你坐着,我给你射箭看,你走不动,我背你。”
“你……”沈怀殷又是一气,真是越说越混账,她恨不得将眼前的人赶走,可她说了也无用,李珵就是不走,脸皮也厚得很。
李珵脸皮厚到令人脸红的地步,依旧不肯懈怠,嘀嘀咕咕地劝说:“你没有见过我射箭,我射箭也厉害了,百步穿杨。”
“起来。”沈怀殷眸色霜寒地看她一眼,李珵磨磨唧唧地站起来,眼珠子一转,又想起坏主意,“我替你更衣。”
“走开。”
“皇后你真凶。”
李珵哭丧着脸走开了。
女官入内伺候皇后更衣,梳洗,用早膳。
李珵厚着脸皮又凑过去,唇角向上翘了一下,沈怀殷:“闭嘴。”
“好嘞。”
李珵再度缩回自己的坐榻上,忍不住拿眼睛去剜了皇后一眼,等了一盏茶的时间,皇后放下筷子,她又凑过去,俯首贴耳:“要出去玩吗?”
“闭嘴。”沈怀殷慢慢地拿起湿帕子,轻轻地擦拭唇角,声音缓慢:“我今日不想看到你,自己出去玩儿。”
“我想看到你。”
“闭嘴。”
李珵耷拉着脑袋出去了,但没有走远,而是撩起衣摆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托腮看着虚空。
宫娥们见皇帝坐在门口,吓得路都不会走了,就连般若也是奇怪,皇后殿下怎地又将陛下赶出来了,好不过一日。
陛下也是的,就不能哄哄殿下吗?非要闹得殿下生气。
般若真是急死了,就没见过三天两头吵架不和的帝后,就连普通人也不会这么吵的。
感情是慢慢培养出来的,又不是天天吵出来的。
等了片刻,皇后换了一身常服,慢悠悠走出来,至皇帝跟前:“在家待着,我出宫一趟。”
“你去哪里?我也去。”皇帝像个孩子似的迅速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我陪你去,你一人出去不安全,我会武功,我可以保护你。”
皇后止步,清冽的眼神中的带着不愉:“我去道观找观主,你去吗?”
提及观主,李珵哼了一声,果然变了脸色:“我不去,你去吧。”
说完,她先一步走了,再无往日对观主的眷念之情。
沈怀殷低叹一声,脾气真大,也爱记仇,她提醒李珵:“真的不去吗?”
刚刚还粘着她的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怀殷都已做好带她一道过去的准备了,没成想,她自己反而放弃了。
既然如此,她只能自己一人上山。
今日天气好,爬山的速度也快了些,到了山门口,恰见观主在晾晒药材。
同时,观主也看到了她,将手中的活让给婢女去做,自己亲自引着皇后入内室说话。
“今日休沐,我本打算带陛下过来的,她有事耽误了。”
沈怀殷善心地说了个谎言,休沐的时日是固定的,观主在山上也会知晓今日休沐。
观主给她倒水,将杯子推至她的面前:“我知道她生气了,自从去年小溪的事情误会了她,她便不再给我写信,我给她送些小玩意,她也给我退了回来。”
做了皇帝后,脾气见涨,她都已经道歉,没曾想,人家压根不理会她的道歉,脾气坏得很。
对于此事,确实是观主的错。
沈怀殷直截了当地开口:“陛下虽说脾气坏,但做不出此事。”
观主眄视她一眼,目光带笑,听着她护短的口吻,心中了然,日久生情了。感情本就是相互的,若是一人长久付出,另外一人会十分疲惫。
观主轻笑。
“殿下今日过来是想清楚了?”
如今的情况,小皇帝独当一面,看似以宫廷为牢,禁锢沈怀殷,实则是她挡住了所有的麻烦,给予沈怀殷她想要的生活。
没有沈怀殷,皇帝依旧是皇帝。但没有皇帝,沈怀殷去岁便已殉葬。
观主知晓皇家无情,先帝重情,是祸害,她不喜欢阿念也随了先帝的性子。
沈怀殷颔首,“我想知道过往,旁人说的,我不信,唯独自己的记忆不会欺骗自己。您觉得呢?”
旁人花言巧语,三人成虎,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与其被旁人蛊惑,不如找回自己的记忆。
“好是好,但我听许溪说,皇帝召她入宫皆是太后癔症,夜晚噩梦不断,非安神香无法入睡,且夜间常常做梦。”观主也不藏着掖着,将自己知晓的情况告诉眼前的人。
她继续说:“癔症难解,且你之前情况严重,说罢了,你的脑子里多了一个人,上官皇后。我无法保证治愈你后,你会成为正常人。许溪信中与我解释,治愈癔症的办法只有让你忘了之前的事情,重新开始。”
这是小皇帝苦心给沈怀殷造就的新生活,只要她愿意,过往的一切便过去了。她会得到新生,会用新的身份好好活下去。
但无法忽略的是她们之间的身份。
沈怀殷面露苦色:“将来我的身份一旦暴露,阿念会被万人耻骂。”
观主陡然无言。
沈怀殷半晌后笑了笑,这种反应带着释怀,更可怕是冷静,眼尾上翘,如同钩子一般,勾得人心神不宁。
“殿下,你自己想想。”观主无法替她们选择。
因为,怎么选都是错的,没有一条路是通往对的地方。
都是错的,这点才让人痛心。
沈怀殷轻笑,眼若春波,无奈道:“想好了,您替我治吧,我不能让她一人背负那些不堪的过往。”
她这么冷静,观主显得不安,眼前的沈怀殷是爱阿念的。但是太后呢,太后对阿念只有母亲对女儿的关切之意。
但她是大夫,只是病人病了,只能尽力去救治,而不会见死不救。一时间,她左右为难。
她问皇后:“殿下恢复记忆后会怎么做?”
沈怀殷回答:“不知道,我不知道以前我过往,无法做出决定。我更不知自己与先帝之间的事情。”
屋内无言。
观主见劝不住,只好开口说道:“我给你开药,过两日,我去宫里给你针灸。”
“好,观主恩情,我不会忘的。”
观主叹气:“不必记挂,你对她好一些便可。”
沈怀殷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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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休沐,朝臣在家休息,或陪夫人或出府踏亲游玩,唯独皇帝还在紫宸殿内处理政事。
李瑾来时,她正伏案,乍然见到小小的婴孩,李珵的心也柔化了,上前抱过孩子逗弄一番,“近日可好?”
“臣妹处处都好,有孩子傍身,每日里乐呵呵的。”李瑾面上带着笑容,见李珵脸色好,心情也好,知晓她与皇后必然和好了。
之前二姐姐与皇后几度见面,皇后必然知晓自己的身份了,闹了一通,李珵禁锢皇后,帝后不和。
过了一个冬日,皇后再度出宫,李珵满面笑容,想来是和好的。
皇后接受李珵了?
李瑾觉得哪里不对劲。沈怀殷可是饱读诗书,书香门第之女,骨子里恪守规矩,怎么会与自己的养女厮混在一起。
“这个孩子吵不吵?”李珵心情确实很好,好到去逗弄襁褓中的婴儿,摸摸小鼻子,点点小手。
她越开心,李瑾的心就越不安,怎么会这么快和好了呢。
“不吵,阿姐,她还小呢,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再大些,有精神了,醒着的时间才多。”
李瑾掩藏心思,有条不紊地回答皇帝的问题。
姐妹二人说了两句话,孩子也醒了,扭动着身子,似是不高兴了,乳娘忙接了过来。
李珵这才罢手,见妹妹无所事事,便道:“孩子也生了,你该回朝议事了,难不成真做了个闲散公主?”
对于李瑾,李珵对她是带着姐姐的情分,尤其是她一人养着孩子,十分艰难,自然就会多加宽容。
“不急呢,等孩子大些。”李瑾莞尔。
母女二人又玩了会,见时辰不早,李瑾带着孩子出宫了,期间与皇帝只说家常话,丝毫不提政事,这点让李珵很舒心。
因有了孩子,走得便慢,春阳烂漫,照在身子暖洋洋。
走走停停后,宫道上驶来一辆马车,靠近正阳门,马车接受检查,停了下来。
李瑾笑了笑,三步并两步上前,走到车马前,“车内可是皇后殿下?”
寻常人入宫,正阳门前便要下车,自己走进去,而坐马车入宫者要么是宫内人,要么就是皇帝特地吩咐过的。
李瑾偏向前车,自然就猜到是皇后。
车帘掀开,露出皇后的样貌,李瑾爬上马车,乍然见到那张熟悉的脸颊,她还是有些恍惚的。
她这位姐姐的胆子太大了。
“殿下去哪里玩儿的?”李瑾笑呵呵地上前坐下,唇角翘了起来,天真地看着皇后:“殿下像极了宫内的旧人。”
她与李瑜不同,李瑜狡猾,她则偏于天真纯良。且她容貌俏丽,让人生起怜爱之心。
“长公主从宫内而来的?”沈怀殷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皇室过继的子女,岂会是天真之人。她微微一笑,道:“殿下长得真好看。”
李瑾腼腆地笑了,“皇后殿下也是好看,天底下竟然有如此想象之人,您像极了我的母亲,已故的沈太后。”
“嗯。我也听说了。”沈怀殷低头,避开她的视线。
李瑾年岁笑,红唇明艳,絮絮叨叨地开口:“我和你说,我母亲与先帝感情十分好,先帝敬重她,信任她,教会她处理朝政,她曾经还会监国,她对我们也很好。”
“皇后殿下,我这位母亲也是博学之人,与您一样,不仅貌美,还十分厉害,帝后也是恩爱的。”
她的话,让沈怀殷不得不抬头,帝后恩爱?
帝后恩爱这词适合先帝与上官皇后,似乎不适合先帝与她的。
“您说,若不是爱一个人,怎么会将江山托付于她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