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想要什么样的?
落日余晖落下来,映照在阿酒满足快乐的笑脸上,江溪低头看去,刚好看到他颀长睫毛上挂着的几颗晶莹泪珠。
泪珠上有夕阳的光影在流动,似也在为他高兴,江溪瞧着却更心疼了,只是用言语肯定了他,他就欢喜得哭了。
明明那么简单那么容易的,可他却一直不曾拥有过,明明是被期待着出现的物灵,却因为外貌被嫌弃了。
那时阿酒才刚生出意识,正满心欢喜的想亲近主人的时候,主人的嫌弃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他所有的期待。
如果是听不懂话的物件,丢了也就丢了,可阿酒有意识,知道自己曾被多么热烈的期待过,也正是因为知道,被无情丢掉时就有多失望多痛苦。
小小的他没有报复,只是懊悔,懊悔自己太胖了,觉得是自己太胖是自己没用才导致主人丢掉他的,所以他才会想要江溪把他修复瘦一点,想要多帮忙证明自己有用。
同样是物灵,他从没像折瞻、陶翁他们那般随意自在过,反而每次外出时总是很卖力,明明胆子很小,却总是先跑去查看一番。
他做的一切只是想要留在十二桥,不像再被随意丢掉卖掉。
江溪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揽住酒樽的肩膀,让他靠着自己站着,知道小酒樽爱面子,她别开视线,看向天边落日,漫天霞光照进小院,金灿灿的落在身上,温柔的安抚着大家。
阿酒察觉到江溪的动作,扭头看向江溪的手,又转头看向望着夕阳的江溪,心底偷偷的笑起来,小心偏头靠在江溪的身上,还眷恋的蹭了下。
江溪察觉到阿酒的亲昵,眼里也漾起点点笑意,白皙细长的手指轻轻拍了拍阿酒的肩膀。
旁边的十二桥也羡慕极了,默默走到江溪另一边,依赖的靠着她,她也想她。
江溪低头看着*阿桥的小动作,也揽住她瘦弱的肩膀,两个小孩子呢。
蹲在墙角的李秋白望着三人的背影,抬手擦了擦眼窝,其实他和阿酒属于同命相怜,他也是被嫌弃的存在。
也不对,阿酒并没真正的被嫌弃过,他至少是被期待着出现的,虽然中间经历了一点波折,但现在已经被大家接纳认可,不像他,明明已经按照父亲的要求去做,努力去讨好爷爷,可仍得不到他们的认可。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要是物灵该多好啊。
“小卷毛你叹什么气?”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陶翁走到他身边蹲下,佝偻着腰,像个邋遢乞丐似的。
“没什么。”李秋白没想到被陶翁看到个正着,不自在的抬手抓了抓乌黑卷曲的头发,然后站起身装模作样的说:“好饿啊,我回去吃晚饭了。”
“吃什么啊?”阿酒从江溪的臂弯下跳出来,蹦蹦跳跳的跑向李秋白,拉着他的手左右摇晃撒娇:“你要去吃烤串吗?带我去吃呗。”
“你想吃?那我给你点个烤串外卖吧。”李秋白扛不住他的撒娇,大方拿出手机开始点外卖,烤鸡、烤羊腿、烤羊排、烤猪蹄以及各种烤串全都来一份,阿酒光是看着图片,就馋得直咽口水,“看着真好吃,但我看到网上说烤串和奶茶很搭配。”
“想喝奶茶就直说。”李秋白毫不吝啬的给江溪、折瞻、阿桥、陶翁、玉娘他们都各点了一杯,这一顿算是帮阿酒庆祝一下,毕竟能永远留在十二桥是一件值得开心庆贺的事情。
“嘿嘿。”再不用担心被嫌弃,能一直留在这里,还能喝到好喝的奶茶,阿酒觉得今天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一天。
他开心得左右摇晃着身体,又情不自禁的在落满夕阳余晖的院子里蹦蹦跳跳着,嘴里还哼着歌儿,肉眼可见的高兴快乐。
“真容易满足。”江溪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拿了杯不算甜的奶茶走去工具房,从一堆鸡翅木中找出几块偏浅黄色的鸡翅木。
倚站在青砖墙壁上的折瞻看着她拿出木料,“做什么?”
“做一个漂亮盒子。”江溪想到那些画面里那个小孩曾说给阿酒做一个漂亮盒子来装他,小孩没给他做,她给他做一个。
折瞻看着一直放在桌上的黑色长剑,觉得太过简陋:“我想要一个剑托。”
“”你又不是小孩,要什么要?江溪下意识想要拒绝。
“不行?”折瞻剑眉微拧,气势一下变得冷冽凶戾了,连带着桌上的黑色长剑也隐隐散发出强烈的煞气。
不行两个字在江溪嘴边转了两圈,最后和气笑着说:“行。”
“你想要什么样的?”
折瞻看向院子里那棵枝繁叶茂的梨树,语气淡淡的:“梨树形态的。”
好麻烦啊,但江溪能怎么办呢。
折瞻丢失记忆可能是她修复出的问题,搞得她都不好拒绝。
“等帮阿酒做好就帮你做。”
折瞻语气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低头喝了口全糖的奶茶。
明明话少又冷淡,却那么爱吃甜。
真是奇了,江溪收回视线,坐在桌前拿着鸡翅木仔细琢磨起来。
她打算给阿酒做一个猫窝大小的小房子木盒,木盒四周分别凿一处雕梨花形态的洞窗,其他空白区域用掐丝珐琅彩绘工艺填上,是像陈列区玻璃窗那样的大片大片的掐丝珐琅彩绘。
阿酒很喜欢那片五彩斑斓的窗玻璃,所以江溪打算满足他的小癖好。
确定好想法,江溪拿铅笔在木板上画出图案,画好用工具慢慢开始凿木板,矬刀来回划过木板,发出嚓嚓嚓的声响,像是指甲快速刮过硬纸板的动静,有些刺耳。
江溪揉了揉耳朵,继续凿,等全部凿出镂空的花枝形态后,便是拿纱布打磨,等耐心将四面洞窗都打磨好已经是晚上11点。
时间还早,江溪拿着金丝打算将画好的图案先掐出来,上面也是梨花图案,不过数量不多,主要还是大小不一的菱形方块为主,整体来说图案不算复杂,只需要掐丝粘贴上就行。
等她全部掐丝黏贴好已经是后半夜,将东西晾在窗边便回屋睡觉,等第二天早上起来直接点蓝上色,因为梨花树叶都需要做出晕染渐变的效果,所以她反复补了好几遍颜色,直到呈现出深浅不一的梨花白、树叶树枝的渐变绿色才停下。
小心烘干后将几块木板拼接起来就变成了一个小木屋,做好后屋顶上面是垂落的大片大片的浅白梨花,四周也稀稀拉拉有几枝梨花,围绕着中间镂空的洞窗开放着。
阿酒从外面进来,刚好看到做好的小木屋,颜色五彩斑斓的,看着就很漂亮,他惊讶的哇了一声:“江江,这是什么,真好看。”
江溪说:“这是小木屋,用来放东西的。”
“颜色真好看,放什么啊?”阿酒真羡慕可以放进去的那个东西,要是能把他放进去就好了,诶?乌黑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他可以偷偷把自己放进去啊!
看他眼睛转得飞快,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江溪忍着笑直接将木盒递给他:“我觉得可以放一个三足青铜酒樽。”
“啊?”阿酒瞪圆了眼,这里还有三足青铜酒樽吗?
路过的陶翁幽幽的说:“小胖子还傻着呢,给你做的。”
阿酒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置信的望着江溪:“给我做的?”
“那个小孩说要给你准备一个漂亮的盒子,他没给你做,我给你做一个。”江溪将木屋塞他怀里,语气随意的说:“你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扔了就是。”
“喜欢!最喜欢!”阿酒才舍不得丢呢,他激动的扑到江溪的怀里,第一次收到礼物的他好开心啊,“江江,我以后会努力帮你找古玩的。”
“好。”江溪轻轻揉了揉他的头,让他将木盒拿去博古架上放着,他捧着木盒飞快往外跑,欢喜的和十二桥、阿念、玉娘、她们说自己有一个漂亮木盒,还是掐丝珐琅彩绘的,“你们快看,江江给我做的。”
不等十二桥她们回答,阿酒自说自话的将木盒放到博古架上面,还将三足青铜酒樽放了进去,“我要把它放在博古架最上面,把我自己也放进去。”
放好后他钻回酒樽里,以小小的身形感受着漂亮木盒,里面四周还有彩绘图案,窗外的阳光透过洞窗照进小木盒里,五彩斑斓的光照在身上,让人很有安全感。
“嘿嘿,我的小木屋真好看,一抬头就能看到外面的琉璃窗和芭蕉页,还能看到后面的梨树!”
“嘿嘿,江江对我真好”
听着他叽叽喳喳的显摆声,江溪笑着摇摇头,活动下肩膀又去找木料给折瞻做剑托,刚选好木料古玩店里就传来客人的声音。
“老板我们又来了。”昨天买画的那群老人又来了,还带来了十几个年龄差不多的退休老头,他们进来直奔正在画画的玉娘:“姑娘,我带朋友来买你的画了。”
玉娘略略颔首表示知道了,然后继续画画。
物以稀为贵,再好的画数量多了也就不值钱了,江溪拿起已经画好的四幅画,“加上她正在画的一共五幅,只卖这五幅。”
“这么少啊?”老人今天还想买一幅回去挂在书房里呢,他赶紧拿起一幅落雪图,这落雪图画得真不错,下雪之后,天地一白,远处近处又有青松树丛,上面白雪点点,颇有点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感觉。
他一看就喜欢上了,“我要这幅。”
同行的老人看到后也觉得喜欢,可惜被老刘抢先了:“那我要这一幅十分有童趣的小桥流水人家,你们都别和我抢。”
另外几个爱画的人也纷纷出声抢夺,但只有五幅画,也只有五个名额,最终在一番争抢声中确定了五幅画的归属。
抢到玉娘正在画的日出东方云海图的白背心老人摇着蒲扇,“这幅画确实画得好,比我见过的大师画得还好,很适合收藏,女娃子瞧着年纪轻轻,绘画功底竟然这么强,怕是打娘胎就开始学了吧?”
玉娘点点头,其实小姐的画技比她更好。
江溪听完低眉笑了下,玉娘在画里学了几百年,绘画功底自然是好极了,“玉娘这幅画还没画完,你们再等等吧,可以看看这边的瓷器,有喜欢的也可以一起带走。”
“我喜欢那套粉彩瓷器茶具,给我包起来,我今天带钱来了。”老人掏出银行卡,直接付账购买。
另一个穿唐装的老人昨天也来过:“我也觉得寓意很好,我也想买一套,可以用来喝茶吧?”
江溪颔首说可以,唐装老人当即说要了:“那我要一套,我瞧着那几枚宝泉钱币也不错,还挺有收藏意义的。”
其他人也到处转悠着,其中一个背有点佝偻、穿着灰色老头汗衫的老头停在了博古架面前,他神情奇怪的盯着博古架上的一个青花双凤纹大瓷盘看。
大盘中间画着两只青色凤凰,对称而精致,四周还有象征祥瑞的祥云包围着,两侧各有九朵祥云。
老头默默数着上面的祥云,数完后小心翼翼地问江溪:“老板,这个盘子还挺好看的,多少钱一只?”
“这是清同治时期官窑的青花双凤纹大盘,十万一只。”江溪瞧他不像是要买的样子,但还是仔细和他介绍了名字和价格。
这么贵。
老头倒吸了口凉气,显然被惊到了。
“林老头,你别靠太近,碰坏了你可赔不起。”同行的人好心提醒,他们虽然有退休金,但也只够平日生活花销,可不能像那几个老头可以随意拿钱买古董的。
“是啊,林老头你孙女最近不是生病了吗?你要是再弄坏这个,你家得赔得倾家荡产了吧?”
话有些不好听,但林老头知道他们也是好心,默默离博古架远了一些。
“不用这么紧张,只要不是故意去碰撞就不会掉下来的。”而且阿酒十二桥都站在旁边守着的呢,就算掉下去也会接住的,江溪朝林老头笑了笑,“你们随便看,我去帮他们装瓷器。”
唐装老人已经选好了瓷器,江溪收了钱便拿雕花木盒将瓷器装起来,装好后玉娘的画也画好了,她一并给他们装上。
拿到画的老人着急拿去装裱,都匆匆离开了,其余人不舍的花钱便也结伴去江边公园唱歌跳舞去了。
古玩店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明媚的光亮照进古玩店,江溪整个人都放松不少。
她清点了下收益,入账五十多万,她笑着和玉娘说:“玉娘,你来了之后,我这里生意都好起来了,要不以后你帮我看着古玩店吧,回头分你一部分钱,你想买什么自己去买。”
“那我还能继续画画吗?”玉娘现在还挺喜欢画画卖画的,尤其是被老人们夸赞认可画技时,心底还挺有成就感,她大概懂得了换一种活法的自在快乐。
“可以,但物以稀为贵,你别画太多了。”江溪看着空了大半的博古架,还得想法子多补一些普通古玩回来,正当她想找老周打听鬼市新一次的地址时,刚才背有点佝偻的老头折回来了。
江溪疑惑的看着他,“是遗忘什么东西了吗?”
林老头摇头说没有,他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说:“我回来是想问问你收不收那种青花盘子,我家有一个类似的青花盘子,是从祖上传下来的,瞧着应该有一些年代,应该是真的。”
江溪来了兴趣,“如果能确定年代我会收,但既然是你们祖辈传下来的,你确定要卖?”
林老头无奈的点点头,他的孙女生病了正着急用钱,如果能卖掉孙女的病就不用愁了。
第32章 她迷路了,你能帮帮她吗?
“我家离这里有点远,你们愿意上门去看看吗?”林老头住在榕城下面的县城,今天是来参加一个老朋友的七十大寿的,来回一趟特别麻烦,如果老板能上门收,能节省他不少路费。
江溪诧异的问他:“你住哪里?”
“在榕城下面的云县,挨着云顶山的位置,过来得倒好几趟公交车。”林老头早上六点就出门搭车了,倒了好几趟,等赶到老朋友做寿的酒店已经上午11点多了。
“这么远?”江溪知道云顶山,开车也得近三小时。
林老头瞧出江溪的为难,局促的抓了两下青色的裤腿,今天时间晚了他赶不回家,明天回家后再来,来回得耽误四五天时间,这几天家里的稻子也该收割了。
江溪确实有点为难,主要是不知道他家中的青花双凤纹大瓷盘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跑一趟也可以。
“要是不行就算了,等过段时间有时间再拿来给你瞧瞧。”林老头不喜欢给人添麻烦,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江溪想到刚才那几人提醒他别碰到盘子时说家里孙女生病了,他想卖瓷盘大概也是为了孙女,想了想还是张嘴喊住他:“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她没有车,只能寄希望给李秋白了,李秋白这会儿刚从老宅出来,身边还跟着几个年岁差不多大的堂兄弟堂姐妹。
一个小堂哥低声抱怨着:“大堂哥大堂姐他们都已经在公司站稳脚跟了,等过几年咱们毕业哪还有我们的位置?”
爷爷喜欢能做出成绩的优秀好孙子,可他们没毕业不允许进公司,又没能力创业,起点就落后了他们一大步,这还怎么比啊?
“那还能怎么办?谁让我们晚生了这些年?”一个堂姐跨上自己的香奶奶大步走向自己的跑车,其实进不进公司无所谓,把爷爷哄开心了,自己的零花钱也不会少的。
“还是女孩子好。”另一个堂弟叹了口气,女孩子随便哄哄就能拿到零花钱,他们男生怎么努力都没用,就连上次送了他最满意的生日礼物的李秋白这次也没讨到好,三叔这次项目拿不到预算肯定又得骂他。
其他堂兄弟也看李秋白一眼,撇了下嘴角,勾肩搭背的离开了,他们黑头发黑眼睛的才是一路人。
李秋白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父亲发来训斥消息,隐约泛着淡淡蓝色的眼眸黯淡无光。
——你血统不行、读书不行就算了,哄老爷子也哄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整天就知道到处瞎跑惹祸,赶紧多寻一些老爷子喜欢的古玩物件,最好珍贵一点的,我的项目需要10亿预算,你这个月必须把老爷子哄好。
李秋白烦躁的抓了两把自己天然卷的头发,他长这样难道是他愿意的吗?
正想关掉手机时,江溪的电话打了过来,看到名字的刹那,他厌烦的情绪压了下去,立即接起来,语气不自觉的上扬:“江姐姐,又有稀罕的古玩物灵了吗?”
“没有,有个大爷说他家有个青花双凤纹大盘,我想去看一看,但是距离有些远,已经快云顶山了。”江溪如实的告诉他,他如果没时间就算了。
阿酒凑到手机旁边喊了几句:“李秋白~快来啊,快来啊~~”
听得阿酒中气十足的喊声,李秋白压在心口的郁气瞬间消散不少,笑着嗯了一声:“有时间,我马上来。”
半小时后,李秋白就开车来到了十二桥,接上江溪、阿酒和折瞻,再载着林老头朝云顶山方向开去。
路上江溪问拘谨坐在前排的林老头:“大爷你是专门进城来走亲戚的吗?”
“有个老朋友过70大寿,特意邀请我门来吃宴席。”平时林老头住在乡下,和这些老朋友很少往来,这次老朋友说他病痛缠身,见一面少一面,所以他才特意赶来榕城。
宴席上和一群老朋友闲聊了许久,吃完后又受几个相熟老朋友邀约来到江边公园喝茶闲聊。
闲聊时其中一个老朋友的几个相熟棋友刚好找过来,说这里有间古玩店,里面有人现场画水墨画,邀请他们一起来古玩店参观。
刚好这个老朋友家里新装修了一栋小别墅,刚好需要装饰画,便叫上他们一起过来凑凑热闹。
林老头家中条件一般,没来过这种高端地方,本不想来的,但一个人坐在江边实在无聊,就跟来看看,进来后拘谨的站在过道处,好奇张望时刚好注意到博古架上的青花双凤纹大瓷盘。
他仔细观察后,发现凤凰颜色、尾巴数量、祥云都和自家那一只瓷盘相差无几,但自己家那只被当做供台果盘用着,从没想过可能是古董。
和老朋友离开后,他心底一直没放下,忽然想起小时候爷爷曾经说过个盘子有一些年代,便找借口重新回了古玩店。
但究竟是不是古董,林老头也说不清楚,忐忑的对江溪说:“我印象里那个盘子在我小时候就有了,应该有一点年代,应该不会让你们白跑一趟的。”
“林大爷,没事的,就当去碰碰运气,如果不成就去云顶山溜达溜达,顺便旅个游散散心。”江溪拿手机搜索云顶山的介绍,云顶山绵延十几公里,山势挺拔,气势磅礴,而且山间林荫霭深,云雾缭绕,很多驴友常去这里爬山游玩。
“清晨山上的云很好看,很多人都去爬山游玩呢。”提起云顶山,林老头的话就多了很多,“不过山里没人管,很危险的,你们还是别随便去山里,上个月有两人在里面摔断腿,幸亏有人进去发现了他,如果没发现人肯定就死了。”
开车的李秋白忽然回头说道:“上个月?我记得上个月云顶山好像着火了?”
“对,就离我们村不远的一座山头,是有人抽烟丢了烟头导致起火,烧了好大一片,幸好灭火及时,否则肯定波及到我们村子。”提起被烧的那片山头,林老头就极为心疼,“很多上百年的大树都被烧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
江溪听着也觉得很可惜,“抓到了吗?”
“抓到了,是个七十多的单身老头,抓他去坐牢他还挺高兴的。”林老头无奈的叹了口气,村里就这样,什么人都有。
江溪听出他话里的无奈,忍不住好笑,“可能对他来说能免费吃饭是一件挺好的事儿。”
“哪里可以免费吃饭?”坐着一旁的阿酒立即扭头,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盯着江溪,他们能去吗?
“傻子,那不是个好地方。”江溪压低声音告诉他。
阿酒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好就不去了:“江江,那等有好地方我们再去免费蹭吃蹭喝。”
一旁的折瞻看傻子一般的神情看着他,“话太多,送他去。”
阿酒叉着小胖腰:“去就去。”
他还不忘拉上江溪:“我和江江一起去。”
“我不去。”江溪捂住脸,真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什么是坐牢,她忍着笑看向车窗外倒退的窗影,现在已经进入云县的范围,云县到处都是山,山高谷深,江水奔腾,两岸翠绿满山,树荫蔽日。
又开了一个多小时,他们顺利抵达了里云顶山覆盖范围,林老头的家在云顶山山脚下的一片村子里,这里的村子都是统一的白墙青瓦,静静伫立在青山、田野之间,显得格外宁静诗意。
此时已是金乌西坠时,夕阳余晖照在村落里,狗吠声小孩哭闹声此起彼伏,宁静又生机勃勃,江溪打开车窗,吹着山间的凉风:“林大爷,你们村子还挺漂亮。”
“是政府统一安排帮忙刷的墙,刷完后外面变得干干净净的,说这样才好招商引资来开发云顶山。”林老头指着靠近山脚的一处小院,“那就是我家。”
林家是一座凹字形的小院,外面用石头堆了一面院墙,墙角边种植一排五颜六色的菊花。
“老婆子,我回来了。”林老头走到门口,冲着院子里喊了两声,一个穿花衬衣的老太太从厨房位置匆匆走出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你不是说明天才回吗?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有个老板送我回来的。”林老头向老婆子介绍了跟着下车的江溪和李秋白,“咱们家那个放贡品的盘子呢?”
“在柜子里放着呢。”老太太进屋去拿,屋里是原始的红砖,没有抹白,瞧着有些暗淡,她开了灯走到柜子前,将一只盘子拿了出来。
盘子许久没用,落了一层厚厚灰尘,林老头拿去水龙头冲洗,很快露出了盘子的干净面貌。
他甩了甩水递给江溪,江溪接过盘子,盘子中间画着两只青色凤凰,对称而精致,四周还有象征祥瑞的祥云包围着,两侧各有九朵祥云。
有一些年代了。
江溪将盘子翻过来,赫然看到底下印着大清同治年制六个字,和古玩店那只一模一样,还是同一时期官窑的,怎么这么巧?
林老头小心翼翼的询问:“是真的吗?”
“是真的,和古玩店那一只是同一时期的。”江溪忍不住好奇,这么普通的人家怎么会有官窑的青花双凤纹大瓷盘?
“这是我爷爷留下来的,具体哪来的不清楚,只是听说他以前曾在城里帮大户人家做事,可能是那时候带回来的。”林老头盯着青花瓷盘忍不住感慨,“我爷爷去世已经快五十年了,这期间我们一直把它当供盘,压根没想过它会是古董。”
李秋白啧啧感叹:“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幸好你们没把它当做普通盘子丢了。”
“我们也是瞧着好看,也一直没坏,就一直留着了,幸好留下了,不然莹莹的病真的没法子了。”林老头满怀期望的望着江溪,“老板,你看看能出多少钱?我急需卖了钱给我孙女治病。”
江溪没有直接说价格,而是单独问了一下林老头:“你孙女得的什么病?”
“医生说可能是癔症,也就是精神病,总是对着空气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林老头记不住医生说的那一长串话,只记住了癔症精神病,“医生说可能是被她妈去世的事情刺激到了。”
林老头的儿子儿媳妇一直在外地工作,六月份时,怀孕的儿媳妇不小心从楼上摔下,导致大出血难产而死,六岁的孙女莹莹当时就在旁边。
那天之后孙女就不怎么说话了,也不怎么吃饭,每天躲在家里哭,儿子每天都要出去工作养家,无法照顾到孙女,只好将她送回老家,想着她在青山绿水的环境里能好转一些,可没想到非但没有好转,情况反而更严重了。
最近这一个月开始,他们经常看到孙女对着空气说话,还一个人在大晚上偷偷跑出很远,他们担心出事就送去县城医院检查,医生说可能是受刺激导致了癔症。
癔症会出现幻觉、妄想、意识朦胧梦游等症状,刚好孙女的能对上,医生说治好痊愈至少得五六万,如果不顺利得十万以上。
儿媳妇出事抢救、后事已经花光了儿子的积蓄,孙女的病耽搁不得,林老头只好想法子赚钱,刚好去古玩店看到那只青花瓷盘,所以便有了想法。
他看江溪没有直接说价格,忐忑的问着:“老板,是这盘子有问题吗?如果是你可以少给一点,我们真的很需要这笔钱。”
“没什么问题。”江溪给了他个安抚的眼神,然后环顾四周:“你家孙女呢?”
林老头后知后觉发现孙女不在小院里:“老婆子,莹莹呢?”
“在厨房后面玩。”老太太转身走向厨房后面,进去几秒后便传来她焦急的喊声,“老头子,莹莹不见了。”
“又不见了?”林老头赶紧跑去屋后方向,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人,“老婆子赶紧去找村里人帮忙找找!天快黑了,可别又跑进山里去了。”
云顶山环境复杂,有各种蛇虫野猪,遇上极为危险,江溪忙叫上折瞻、李秋白、阿酒一起帮忙寻找,“林大爷别慌,莹莹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
“老婆子……”林老头焦急的看向妻子,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今天穿的黄色上衣和一条蓝色短裤,扎了两个小辫子。”
“好,我们也去帮你们找找,人多力量大,肯定能找到的。”江溪说着朝云顶山的方向找去,彼时夕阳彻底落下山,只剩最后一缕霞光。
路面坑坑洼洼的,江溪小心翼翼穿过一片金色稻田,田间蛙声一片,呱呱呱的叫个不停,“莹莹?莹莹?”
“不会掉水里吧?”李秋白朝水里看去,里面蛇影游动,吓得他一把抓住折瞻的胳膊,“啊,有蛇。”
折瞻蹙起眉,嫌弃的撇开他的手,快步走到江溪身边,两人并肩往前走着,远远的看到山坡上有一棵大榕树,树冠巨大,虬枝缠绕,像一把巨伞。
光线昏暗,皎白月光照向大树,树下影影绰绰的有两道身影,个头都不高,瞧着只有五六岁的样子,江溪眯着眼辨认了一番,“那是莹莹吗?她身边还有一个小孩?”
折瞻只一眼便看出另一个小孩的不同,“是物灵。”
“真的是物灵。”阿酒也远远的感受到一点物灵的气息。
江溪怔住,这里竟有物灵?
立即快步朝大榕树跑去,等她气喘吁吁的跑到树下时,树下只剩下一个小女孩,穿着黄色上衣和蓝色小短裤,头发乱糟糟的,上面还沾上了一些枯叶杂草。
小女孩紧张害怕的看着她,她走近蹲到小女孩跟前,轻声问她:“别怕,我不是坏人,你是莹莹对吗?”
莹莹眨了眨眼。
“我是替你爷爷奶奶来找你的。”江溪看着旁边空旷的草地,“莹莹,刚才和你说话的小朋友去哪了?”
莹莹立即防备的望着江溪,害怕她伤害八宝。
“你别担心,我不会伤害她,她是你的朋友,对吗?”江溪放轻了声音,声音似流水冲刷过鹅卵石,清澈又悦耳,极有亲和力。
温柔好听的声音让莹莹没那么害怕,歪着头望着江溪,这个大姐姐不害怕吗?
“不害怕啊,你们都是很可爱的小朋友。”面对小孩,江溪下意识放轻了声音,温和笑着伸手帮她取掉头发上的杂草,动作很轻像妈妈一样,这让莹莹慢慢放下了戒备。
莹莹眨了眨乌润的大眼睛:“你能看到她?”
“能看到。”江溪很肯定的回答莹莹,“你爷爷说你总是对着空气说话,是不是和她说话?”
莹莹迟疑的点点头,八宝不让她告诉爷爷奶奶她的存在,但这个大姐姐能看见,是不是可以请她帮忙?
莹莹偏头看了下旁边的大榕树,怯怯的对江溪说:“她迷路了,你能帮帮她吗?”
迷路了?江溪正要询问怎么回事,就听到大榕树后面传来脚步声,她顺着声音望去,一双蓝釉色的鞋子试探性的先出现在了树旁,上面用金色丝线勾勒出朵朵芙蓉,缠枝环绕,十分鲜艳漂亮。
紧跟着整个人也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小女孩穿着汉服,衣服颜色是蓝色的,上面同样用金色丝线勾勒出朵朵芙蓉,缠枝环绕,色彩鲜艳,像极了掐丝珐琅景泰蓝似的,小女孩头上也戴着不少金灿灿的珠宝,整个人瞧着十分华贵漂亮。
好珠光宝气的物灵。
江溪看着小女孩粉嘟嘟的圆圆的脸颊,心生喜欢,“你迷路了?”
小女孩眼眶一下红了,委屈的嗯了一声:“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第33章 她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回家。
小女孩双眼红彤彤的,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看起来委屈巴巴的,令人心疼不已。
江溪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去哄她,生怕声音太大吓到了小小的她:“你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小女孩闷闷的嗯了一声,奶乎乎的声音里又添了几分委屈,这段时间强压的慌张和害怕在江溪轻言细语下倾泻了出来,“这里好多山好多树,到处都长得一样,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说话间,她肉嘟嘟的漂亮脸颊上又露出几分惶恐不安,像个迷路害怕的普通小孩,江溪看着后面的大山,完全可以想象到她找不到回家路时的慌张和害怕,“别怕,我们会帮你找到回家的路的。”
皎皎月光下,小女孩睁着乌润透亮的大眼睛,仰着粉扑扑的小脸望向江溪,怯怯的又透着期盼希冀,“真的?”
江溪肯定的告诉她:“真的。”
小女孩乌亮的眼睛开心的眨了眨,发梢间的珠钗跟着动了动,发出清脆的声响,江溪循着声音看过去,几颗圆润的珍珠镶嵌在黄金钗上,在皎皎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你喜欢?”小女孩抬手取下一个好看的珠钗递给江溪,“你帮我,我给你。”
“不用,我只是看看,你戴着很好看。”江溪重新帮她将珠钗插上,小娃娃珠光宝气的才好看:“你叫什名字?”
“我叫八宝。”小女孩眼睛忽闪忽闪的,里面像是藏着漫天星辰,浓密卷曲的睫毛跟着颤动,在眼睑下划过长长的影子。
好长的睫毛,感觉能在上面荡秋千,江溪越看越喜欢,声音更亲和了:“八宝,你是从哪里来到这里的?”
八宝指着身后连绵起伏的大山,奶声奶气的回答着:“山里。”
江溪望向后面绵延起伏的云顶山,绵延的山脊在漆黑夜色下像一只蛰伏的野兽,神秘又危险,随时准备吞噬掉过往的生物,在这么危险的大山里迷路也极正常,她想了想又问:“你知道你想回去的家在哪里吗?”
“在”八宝忽地怔住,肉嘟嘟的小圆脸上露出一抹茫然,她醒来时就在山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什么都不记得,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往南走,回家。
但她不认识路,漫无目的地走了好久才走到这里,然后遇到了偷偷躲在这里哭的莹莹,八宝无措的看看莹*莹,又看看江溪,“我不知道具体在哪里,我只记得有个人告诉我,一直往南就能回家。”
那个声音应该是八宝的主人吧?江溪好奇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让八宝遗忘掉对她寄予期望的主人,“确定是南方吗?”
八宝重重的点点头,她牢牢记着的。
“八宝说要去南边。”六岁的莹莹指着村里公路的方向,“爷爷说爸爸在南边城市工作,我想带八宝去南边,我去找爸爸妈妈,八宝也可以回家。”
只可惜她只记得一段路,白天又很热,只能晚上偷偷带八宝顺着公路去找回家的路,但没走多远就被爷爷奶奶抓回去了。
江溪听完扶额,难怪林大爷一直说莹莹半夜走出去,问什么也不说,还以为是生病梦游了:“莹莹怎么不告诉爷爷奶奶?”
莹莹看向八宝,八宝犹豫片刻后告诉江溪:“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要悄悄的去南边。”
“那怎么又告诉我了?”江溪迟疑的问她。
八宝瞄了下旁边的阿酒、折瞻,她们是同类,她觉得江溪不是坏人,所以才大着胆子从大榕树后面走出来的,她仔细打量着江溪脸上的表情,确定她没有生气才问:“你能帮我回家吗?”
“当然。”江溪觉得首要任务是先找到八宝的身体,看看具体是什么情况,兴许能从她身体上找到家的线索:“八宝,你还记得你在哪里醒来的吗?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八宝乖巧的点点头,指着云顶山某个方向:“在那边。”
江溪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几公里之外是被烧过的一座山头:“八宝,是挨着被火烧的那座山头吗?”
八宝瞪圆了眼,诧异地望着江溪:“你看到那场大火了吗?”
江溪当然没有看到,她只是忽然想起林大爷说一月前发生了大火,莹莹也是一月前出现对着空气说话的症状,三者联系在一起就猜到了。
八宝心有余悸的回忆着那天的情况,山上火光滔天,烧得杂草噼里啪啦的响着,后怕的拍着心口:“那天火好大,烟雾好大,熏得我好难受,都把我熏醒了。”
醒来的八宝慌张又害怕,下意识往没有大火的山里跑了,在山里漫无目的的转了好几天才走出来,出来后遇到了一些大人,但她不敢去询问,只能躲在大榕树下。
刚好莹莹来大榕树下哭着想妈妈,想去南边找妈妈,她才出现在莹莹面前,两个小姑娘一拍即合的想去南方,这才有了好多次莹莹偷跑的事情。
因为八宝让莹莹不许告诉被人自己的存在,莹莹就一直牢记着,“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不能告密。”
“莹莹信守承诺,做到了好朋友的职责,不过莹莹你才六岁,六岁的小朋友不能独自出远门,外面很多坏人,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你如果被坏人抓走了,你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会伤心的。”江溪回头看向山下村庄稀稀拉拉亮着的火把,隐约还有呼喊声传来:“你爷爷奶奶现在正在到处找你,我让这个大哥哥先送你回家。”
“可我要帮八宝。”莹莹犹豫的看向八宝。
“我会帮八宝的,你快些回家去吧,别让爷爷奶奶担心,知道吗?”江溪让李秋白先送莹莹回家,她则朝可可爱爱、漂漂亮亮的八宝伸出手,温和笑着说:“我现在带你去寻找你的身体。”
江溪杏眼弯弯,笑起来极有亲和力,八宝歪头看着她的手,犹豫片刻后将小手放在了她的掌心里,期待的看向那个方向:“在那边。”
江溪嗯了一声,握紧她小小软软的手,“好。”
旁边的阿酒见状,也忍不住伸手牵住江溪另一只手,他也要牵。
江溪低头看向他,咋这么黏人呢?
阿酒别别扭扭的嘟囔着:“天好黑呀,都看不清楚路了,我牵着你,你才不容易摔倒。”
“行吧。”江溪没戳穿他,一只手牵一个小可爱,沿着山间小道往公路方向走,走了几步发现折瞻还站在大榕树下,黑色的衣服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折瞻,怎么还不跟上?你不会是跟小孩子一样需要人牵着走吧?”
正盯着路边毒蛇的折瞻将视线转向她,“嗯?”
江溪看他还站在原地:“真需要?那叫卷毛回来?”
折瞻捡起一根木棍将路边的毒蛇挑起来,示意江溪看。
看到毒蛇的江溪后背发麻,声音都有点变形了:“快扔掉,扔远一点。”
“江江你怕毒蛇呀?”阿酒张开双手挡在旁边,“你别怕,我保护你。”
“好。”江溪牵紧两个小物灵,叫折瞻走在身后,几人一前一后的走去公路边上,等李秋白开车过来再坐车绕去被烧了那片山。
从山里走需要许久,开车一会儿就到了,八宝睁着乌亮乌亮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这个铁疙瘩,“这个东西真快。”
比她和莹莹走路快好多,她和莹莹走了大半晚上才走出一丁点距离。
“这个叫做车,速度特别快,我已经坐过好多次车了,坐它去过很远的城市。”阿酒作为过来人,自动为没坐过车的八宝科普着轿车的妙用,“嗖的一下就去了。”
八宝哇了一声:“我坐着它是不是很快就能回家?”
“如果知道了你的住址,可以送你回家的。”江溪还不清楚八宝的情况,暂时就没说带她去十二桥的事情。
八宝欢喜地嗯了一声。
不到十分钟时间,李秋白将车开到了烧秃的山脚下,江溪下车走向被烧得光秃秃的山头,空气里还弥漫着浓烟气味,空气浑浊,令人呼吸不适。
江溪惋惜的看着这片林子,轻叹了口气,然后牵着八宝、阿酒走向光秃秃的树林里,折瞻、李秋白跟在后面,脚下全是灰烬,踩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费力的爬过几座山头,走到一处山谷之间,八宝指着蓊郁漆黑的茂密林子,“就在那里,我醒来时就在那里。”
江溪望着前方长得密不透风的林子,八宝竟然待在这种地方,心底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转头求助折瞻:“折瞻,你感受得到吗?”
折瞻颔首:“在那个洞穴里。”
“帮帮忙。”江溪拿出一颗糖贿赂他,让他开路过去将东西拿出来。
折瞻看了下塞到手中的薄荷糖,伸出右手,将自己身体变换出的长剑拿在手上,转身在前方劈出一条道路。
江溪笑了笑,赶紧跟上去,很快走到一处草笼遮挡着的洞穴里,洞穴不大,里面挺干燥的,堆满了枯枝树叶。
折瞻将蜘蛛网拨弄开,从枯枝树叶下翻出来一个圆形的物件,上面积着厚厚灰尘,看不清具体模样。
阿酒凑过去看了看,“八宝这是你吗?你身上好脏啊。”
八宝乌润的眸子微微泛红,明显是难过了。
“阿酒,八宝在这里一直没人照看,有灰尘是正常的,擦干净就好了。”江溪拿出湿纸巾,小心擦拭着,擦着擦着逐渐露出了真面目,这是一只景泰蓝掐丝珐琅的八宝盒,以蓝釉为底,上面用掐丝珐琅工艺勾勒出了朵朵芙蓉,和八宝衣裙上的缠枝芙蓉一样精美。
“八宝,你是一只八宝盒。”虽然这只八宝盒还没有全部擦干净,但从八宝的容貌来看,江溪就知道八宝盒最后会很惊艳。
八宝盯着这只眼熟的八宝盒,小心伸手摸向它,触碰到它的刹那,她的耳朵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八宝,我们要去南方,一定要回家,阿宝带你回家。”
“阿宝?”八宝睁大了双眼,模糊的记忆慢慢清晰,记忆里出现了一个身形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女孩,穿着灰扑扑的男孩衣裳,脸颊也是灰扑扑的,她叫阿宝,是她的主人。
江溪注意到八宝提到的阿宝:“阿宝是谁?”
“阿宝是主人。”八宝想起一些画面,阿宝说家在南方,一直往南跑就能到家了,记忆里的情绪影响着她,所以她醒来后才会一直惦记着回家,她疑惑茫然的看向四周郁郁葱葱的树林:“我醒来时阿宝不见了,阿宝肯定回家了,我要去找阿宝。”
“她是不是把你丢了?”阿酒曾经被丢过,觉得这情节有点熟。
“阿宝才不会呢,阿宝最喜欢我,阿宝说过一定要带着我回家的。”八宝脑中缓缓出现一个画面,穿着灰扑扑的阿宝牢牢抱着她,慌里慌张的穿梭在树林里,脚下不知道绊倒什么,扑腾一下摔倒在地上。
阿宝忍着疼爬起来,拍掉身上的枯叶,红着双眼抱着她继续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对她说:“阿宝不疼,阿宝不怕疼,八宝也别怕疼,娘说一定要把你带回家,一定要把你交给小叔叔。”
“回家,回家,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到家就安全了”阿宝的声音犹在耳边,八宝眨了眨乌黑透亮的大眼睛,满怀期待地望着江溪,“你能帮我回家吗?我想回家找阿宝。”
江溪心底隐隐有一种不好的猜想,八宝的主人应该是没能将她带回家,所以她才留在了这里。
第34章 八宝盒夹层里的信
夜色漆黑,乌云慢慢飘到林子上空。
借着微弱的手机光亮,江溪看着八宝漂亮的脸颊,小姑娘的眼睛乌黑明亮,眼神似初雪般澄净,整个人看起来天真又纯粹。
这让她不知道该不该帮八宝回家,找到回家的路就代表着找到真相,八宝能接受吗?
八宝看江溪没出声,以为她不愿意帮自己,焦急的伸手要去摘自己头上的珠钗:“这些都给你,你带我回家去找阿宝吧,阿宝肯定等我很久了。”
折瞻听到这话淡淡的扫她一眼,又沉默不语的移开视线。
李秋白听到这话心底很不是滋味,轻轻叹气,八宝盒上灰尘那么厚,至少在这里放了上百年,她的主人肯定早就不在了。
阿酒也跟着叹气,八宝真可怜,可她却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她的主人在等她。
八宝没注意到折瞻他们眼里的同情,正焦急费劲的摘头上珠光闪耀的珠钗,珠钗晃动,不小心勾住了绣满缠枝芙蓉的袖子。
江溪按住八宝的双手,小心帮她将手拿下来,这么漂亮华贵的衣裳要是弄坏就太可惜了,“八宝放心,我答应帮你肯定会帮你的,但是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不一定能找到阿宝。”
八宝和其他物灵不一样,天真又懵懂,江溪怕真相会吓到她,于是想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过去很久了?”八宝纳闷的望着江溪,睁圆的眼睛里写满了困惑,她明明才醒来不久呀?
“其实你睡了很久,在你沉睡的这段时间阿宝可能已经搬家了,所以不一定能找到她。”江溪声音很轻柔,像白日的清风,徐徐的吹过八宝的心间,让她心底的疑惑不安少了一点。
她歪着头望着江溪,奶声奶气的说:“阿宝说一直往南跑就能到家了,我们去南边就能找到了。”
莹莹说小孩子没钱去不了很远的地方,眼前的江溪是大人,大人肯定有法子带她去南边的,她指了指自己头上金灿灿的珠钗,“这些都给你,你带我回去南边行不行?等找到阿宝,阿宝再给你钱。”
“不要你的钱,我只是怕找不到阿宝,八宝你会失望,要是找不到八宝你可不能哭啊。”江溪哄小孩似的语气哄着八宝。
八宝软软糯糯的嗯了一声:“我不会哭的,我很勇敢的。”
“那就说定了。”江溪低头看着手中的景泰蓝八宝盒,拿在手中沉甸甸的,轻轻晃动时里面有东西在晃动。
阿酒将胖嘟嘟的脸凑过来,“江江,里面是有东西。”
“对,打开看看。”江溪让李秋白用手电光帮自己照明,她拿纸巾再擦了擦上面的灰尘,这才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放着一些小孩戴的珠钗、玛瑙耳饰、黄金长命锁等饰品,造型精美漂亮,晶莹辉耀。
“金灿灿的,真好看。”阿酒忍不住伸手去拿,还没碰到就被八宝挡开,她双手护在八宝盒上面,“这是阿宝的,不能给你拿。”
“我就看看,我不拿。”阿酒就是想确认一下年份罢了,他扭头向江溪邀功:“江江,里面的东西都是古董,已经有三百年了。”
江溪看向八宝的身体,这只景泰蓝八宝盒也差不多三百年历史,“八宝看到这些能想起什么吗?”
八宝没有记忆,江溪也就看不到她的故事,只能循循诱导她想起来。
八宝托着腮盯着八宝盒仔细回忆着,记忆里阿宝好像一直在摔跤,手掌都摔出血了,但是阿宝都没有哭,阿宝说要快点离开这片树林。
阿宝跑了很久,从白天跑到黑夜,她很累很困,拖着疲惫的身体钻到那个小洞里,洞里很黑,但又好像很红?
“很红?”怎么会很红?江溪纳闷的看着八宝,“还能记起什么?”
八宝摇摇头,她后面好像是睡着了,直到被大火熏醒才有了新的记忆,她有些怕火,下意识的想要逃离大火的地方,于是一直朝山里跑。
绕了好久才走到莹莹的村子,迷路的她刚好碰到正在哭泣的莹莹,她们就约好一起去南方。
“我只记得这些。”八宝实在想不起更多,有些失落的望着四周漆黑的树林,阿宝会去哪里了?为什么她会独自留在山洞里?
“她可能把你丢在山洞里了,我也是被主人丢掉的”阿酒小嘴叭叭的说个不停,都没注意到八宝生气了。
“才不会!”八宝虽然只记起一点零星片段,但片段里阿宝一直牢牢抱着她,她能感受到阿宝的所有情绪,有害怕有恐惧,有喜欢还有期待,阿宝是喜欢她的。
四周冷风吹来,八宝头上的珠钗被吹得叮当响,她圆润小脸上布满怒意,想要惩罚阿酒。
“八宝,咱们不听他瞎说,阿宝肯定不会丢下你的。”江溪没好气的看阿酒一眼,明明是想拉近关系,但说出来却那么容易挨揍。
八宝重重的点点头,眨着乌润大眼睛望向江溪,“阿宝说过要带我回家,她肯定不会丢掉我的,你帮我找到阿宝好不好?”
“我相信阿宝不会丢下你的,你别急,我们再找找有什么线索。”江溪打开手机的光,走到找到八宝盒的小洞口,里面很窄很长,手机光亮完全无法照亮全部。
李秋白、阿酒和折瞻也在帮忙,但外面杂草丛生,视线受阻,导致根本无法寻找线索。
轰隆隆——
一声雷鸣闪过,江溪抬头望着头顶乌黑的天空,像是快要下雨了,“快要下雨了,山里蚊虫也多,八宝我们先下山,等明天天亮了再上来,行吗?”
“江姐姐,蚊子真的太多了。”李秋白正苦着脸挠着脸颊,脸上长出不少红疙瘩,像是过敏了似的:“咬我一口就算了,结果一群一群的都扑来咬我,咬得我浑身上下都是包。”
四周到处都是茂密树林,尤其是夜晚蚊虫更多了,嗡嗡嗡的像在打雷,江溪也挠了挠自己脖子,也有一些痒,“八宝,我们先下山?”
八宝知道只有江溪能帮自己,轻轻点点头,先跟着下山。
下山容易许多,她们很快走到烧毁的树林边缘,远远的能看到村子里的光亮了。
又是一声雷鸣,隐约有雨滴落下。
江溪牵着八宝,加快速度往前走,四周光线很暗,地面看不太真切,她想让李秋白将手机光照过来一些,刚要张嘴就听到李秋白惊恐的叫声。
“啊!有蛇!!”原本走在后面的李秋白吓得一蹦三米远,快步跑到江溪这一边,靠近时刚好撞到她的手,手中的八宝盒掉了下去,顺着斜坡咕噜噜的往下滚。
“唉,八宝盒。”江溪赶紧去追,同时叫折瞻和阿酒去前面拦截,“快点,别让它滚到下面的河里了!”
折瞻身影一晃就飘到了前方,顺利将八宝盒拦下来,弯腰捡起,对着夜光看了看。
“没有摔坏吧?”江溪跑到折瞻身前,将八宝盒接过来,有些紧张的拍了拍上面沾染的泥土草屑,外面的掐丝珐琅还算完整,没有摔坏的迹象。
她小心打开八宝盒,里面的珠钗首饰没有摔坏,但是她发现八宝盒顶上有松动的情况,不会是摔坏了吧?
她赶紧摸了摸,发现八宝盒本身是没有坏的,只是顶上有一层松动了,好像是夹层?
惹了事的李秋白满脸歉意的走过来,“江姐姐摔坏了吗?对不住啊,我不是故意的,有条蛇忽然从旁边窜出来了。”
“还能修补吗?”李秋白抱歉的看着八宝,不会把漂亮小可爱摔成瘸腿或是斜眼吧?一想到这个可能,他更觉得抱歉了,直接掏出手机财大气粗的说:“我愿意赔钱,赔多少都行。”
“没坏,你帮了大忙。”江溪观察着上面的夹层,发现角落出现一个细小的小孔,她在八宝盒里拿起一个耳环,用细细的耳挂部分去戳了下小孔。
咔哒一声,上面的夹层彻底打开,从里面露出一张折叠好的纸,纸上面隐隐有暗红色痕迹印出来。
“嘿嘿,竟然帮到忙了。”李秋白乐呵呵的挠了挠脖子上的蚊虫疙瘩,凑近看了看,“这里面是什么?”
阿酒和八宝也眼巴巴的望着江溪:“是什么?”
江溪小心抽出昏黄的纸张,打开在昏暗的夜光下看了看,上面用血写了几排字,字迹潦草,张牙舞爪,可见写信之人当时有多慌张。
“江姐姐,能看清楚吗?去车上看吧。”李秋白凑近来,借着微弱光亮看了看,发现上面暗红色的字迹,顿时觉得很奇怪:“这字怎么红得发黑?”
折瞻隐约闻到极淡的血腥气,“因为是用血写的。”
“啊?”李秋白脸色变了变,不会是阿宝的血吧?
“不知道。”外面光线太暗,江溪拿着八宝盒坐上停在路边的车,打开车顶炽白的灯光,将信从头开始看起,看了几行后她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阿酒将脑袋凑过来,可是发现自己不认识字:“写的什么呀?”
“是一封涉及真相的血书。”血书上写的是西北守将私下勾结外族、倒卖武器的证据,内容简短,江溪却囫囵的猜到了一个大概,八宝的主人阿宝的父亲无意间发现了相关真相,心中不安,想要将此事报告给朝廷。
但是中途可能出了意外,他只能匆忙写下一封血书藏在阿宝的八宝盒夹层里,并让妻子以探亲的借口带阿宝回南方求救。
只是这一路并不顺利,出现了很多意外。
因此八宝散乱的记忆里才出现了阿宝在林间慌张逃跑的画面。
第35章 阿宝,快跑,一定要活下去。
车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落下,淅淅沥沥的雨声隔绝了虫鸣犬吠的声音。
车里很安静,安静得只剩下几道浅浅的呼吸声,江溪拿着纸张的手微微颤抖,有些迟疑的看向没有记忆的八宝,“八宝,你见过这个吗?”
坐在旁边的八宝疑惑的看着那张暗红色的纸,乌润的眼睛惊恐地缩了下,圆润小脸瞬间紧绷起来,暗红色的字迹像一张红色大网,密密麻麻的覆向她,让她忽然有点喘不上气。
“八宝?”江溪瞧见八宝的神色不对,像是陷入了巨大的恐慌里,连忙去牵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刺骨,“八宝你怎么了?”
“是不是刚才摔出问题了?”李秋白担心是自己的莽撞害得八宝生病了,一脚油门朝离得不远的林老头家开去。
“八宝?”江溪担忧的看着她,小姑娘浑身颤抖得厉害,赶紧将纸张和八宝盒塞给折瞻,用车上的毯子包裹抱住八宝。
被抱住的八宝双眼通红的望着窗外的雨幕,豆大的雨珠重重的砸在窗户上,渐渐模糊了视线。
她隐隐约约想起,那一天也是这样的晚上,也是这样的磅礴大雨。
天色漆黑,大雨倾盆,雨水灌入小院,但没人在意蓄积的水流,睡得脸颊红扑扑的阿宝被娘亲张氏从睡梦中拉起来,急急忙忙的给女儿套好衣裳,“阿宝快醒醒。”
“娘?”阿宝迷迷糊糊的打着呵欠,茫然的看着满脸慌张的娘亲。
“阿宝别睡了,我们得赶紧离开。”张氏顾不上去收拾行李,抱起女儿朝丈夫走去,丈夫陈鹤用手指飞快写着什么东西,“相公,你的手”
“没事。”陈鹤顾不得血淋淋的伤口,将匆忙写好的信塞入女儿最喜欢的八宝盒夹层里,然后塞到迷迷糊糊的阿宝的怀里,“一定要拿好,千万别弄丢了。”
阿宝下意识的抱紧自己最喜欢的八宝盒,里面有她喜欢的珠钗,她才不会弄丢呢。
“晚娘,快走。”陈鹤接过女儿冒雨跑到小院后门处,将女儿送上已经停在门口的马车,他转身将妻子扶上马车。
“相公出什么事了?是关外的人又要打来了吗?有将军在我们不会有事的?”张氏知道出事了,但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
陈鹤没办法告知妻子自己和另一个军需文书外出钓鱼时无意间撞见守将私下会面外族的事,他们回到军营后盘点时发现武器消失,调查后推测出一个可怕的真相。
他们偷偷写信上报,等了一月都没有消息,前两天那个写信的文书醉酒掉入河中淹死了,那人是从不喝酒的。
陈鹤很担心下一个会是自己,他害怕的闭了闭眼,用力将妻子推进马车里,看了下四周空无一人的街道,压低声音说:“晚娘,你们一路别停留,直接回家,如果半道上不顺”
他顿了顿,将剩下的话说完:“如果路上不顺就转道去南边,去江城,将盒子交给阿宝小叔叔。”
“相公,你和我们一起走吧。”张氏一只手抱着阿宝,一只手掀开马车车窗的一角,担忧的看着站在雨中的丈夫,一定是出事了,否则丈夫不会半夜赶他们离开。
阿宝已经清醒过来,要哭不哭的望着陈鹤:“爹爹,一起。”
陈鹤摇头,他在这个节骨眼离开,必定会被察觉,而且他手中还有证据,得留下交给朝廷的人。
他伸手揉揉女儿乱糟糟的脑袋,“阿宝不要弄丢了八宝盒,一定要带着它回家。”
阿宝不舍得抹着眼泪:“爹爹什么时候回家?”
“阿宝和八宝回家等我,我很快会回去的。”陈鹤哄了哄女儿,转头低声对妻子交代:“不用管我,你们快走。”
“相公”张氏还想劝说,但被陈鹤打断了,他压低声音说:“旁人遇到问起就说母亲病了,我在凉城这里实在走不开,你代我好好照顾母亲,等没事了我过段时日就回去接你们母女。”
“如果”陈鹤欲言又止的看着妻子,忍着不舍交代了一句:“如果我出事了,你别为我守着,自去过你的日子。”
张氏听到这似在交代遗言,眼泪滚落下来:“相公,你别胡说,你一定平平安安的。”
陈鹤用力地握了下她的手,然后轻轻拍了拍马车,催促车夫赶紧出发,待车夫赶着车走远后他才回到屋中,胆战心惊的生活了两天,第三天夜里时小院燃起熊熊大火,火势蔓延向四周,烧死了十几个人。
消息很快传了出来,听到消息的张氏心底隐隐有不好的预感,红着眼搂着女儿,望着马车外飞快倒退的高山树影,山风习习,树叶沙沙,一只黑色的蝴蝶飞到窗边,久久的不愿离去。
“娘,有蝴蝶。”阿宝看着徘徊在窗边的蝴蝶,忽然难过的哭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永远的离开她了。
“阿宝。”张氏死死咬着嘴唇,压抑着情绪,不敢哭出声。
“娘?我想爹爹,爹爹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回家?”阿宝牢牢的抱紧八宝盒,晶莹剔透的泪水掉在掐丝珐琅孔雀蓝的八宝盒上,她好想爹爹。
“你爹还有要事要办,等他忙完就会来寻我们。”张氏垂眼看着她手中色彩明丽的八宝盒,这只八宝盒是丈夫亲手绘制上色的,画好后请人烧制好送给女儿的周岁生辰礼物。
丈夫说女孩子喜欢这种漂亮物件,加上平时也会戴一些珠钗、耳环、首饰,所以特意制作一个给阿宝装首饰,说攒起来以后做嫁妆。
阿宝自懂事起就很喜欢这只漂亮八宝盒,因为名字很相似,阿宝就叫八宝盒为八宝,她说自己是姐姐,八宝是妹妹,她会好好照看八宝。
张氏抬手轻轻抚过八宝盒上的精美图案,压抑着哭腔说:“阿宝,如果想爹爹,就看看你爹亲手为你绘制的八宝盒,就当你爹在身边。”
阿宝懵懂的眨了下眼,下意识的抱紧爹爹送自己的八宝盒,“娘,爹爹说要拿好八宝,不能将八宝弄丢了。”
张氏抿着嘴,泪眼模糊的嗯了一声,“阿宝一定要拿好它。”
“我会的,我最喜欢八宝,八宝里面装满了我喜欢的珠珠、红玛瑙石头。”阿宝低头用鼻子蹭了蹭色彩鲜艳的八宝盒,八宝盒圆圆的,和她的脸颊一样,爹爹说有福气的小姑娘都有一个圆圆的漂亮八宝盒装首饰。
她喜欢爹爹,爱屋及乌也喜欢八宝,“娘,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家?爹爹什么时候回家?”
“很快的,等我们回到家爹爹就回来了。”张氏垂眼看着她手中色彩明丽的八宝盒,想到夹层里的东西,心中发酸,丈夫早就有预感了吧,所以才让她们赶紧走。
“好!”阿宝牢牢抱着八宝盒,奶声奶气的嘀咕着,“八宝八宝,我们一起回家,一起回家等爹爹回家”
阿宝嘴里反复念叨着回家,念着念着就抱着八宝盒睡着了,小脸压在盒子上面,口水直流。
那时的八宝还没有清晰意识,只隐约听到回家的字眼,她努力挣扎着,但意识无法挣脱开黑暗,只能任由阿宝的口水流到自己身上。
张氏瞧见阿宝的口水不停在流淌,小心挪开八宝盒,阿宝不舍得抓紧八宝盒,梦里呢喃着:“八宝是我的。”
“是你的,娘只是帮你拿着。”张氏小心拿走八宝盒,偷偷打开了八宝盒的夹层,得知信上内容后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难怪丈夫会说那些。
想到丈夫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为了女儿,她强忍着痛苦,当机立断让车夫转道去南边。
为避免被发现,特意乔装打扮一番,母女俩都换上粗布男装短打衣裳,装作小商贩跟着其他镖师商队一起往南走。
原以为转道后就不会有事,却没想到她们早已经被盯上,在进入山势挺拔、环绕数里的云县后就遭到一群黑衣人的追杀。
在前面商队镖师的阻拦下,在忠仆车夫帮助下,张氏趁机抱起阿宝朝树林里跑,林间杂草丛生,她跑得气喘吁吁,耳边全是她粗重的呼吸声。
“娘?”阿宝害怕得唤了一声。
“娘在,阿宝别怕。”张氏咬着牙继续往林子里跑,“阿宝抓紧八宝盒,闭上双眼别出声,很快就没事了,等到安全的地方就没事了。”
阿宝听话的牢牢地抓紧八宝盒,用力闭上眼睛,恐惧的抿着嘴巴,心底默默对八宝盒说:“阿宝不怕,八宝也不怕,娘会保护我们的。”
“娘保护阿宝,阿宝保护八宝,阿宝会带八宝回家的,我们一起回家等爹爹”
在阿宝强烈的愿望下,八宝盒有了一点意识,心底也有了个强烈的念头,回家!
抱着八宝的江溪也看到了她的记忆,和她猜测的相差无几,她用手轻轻拍着浑身颤抖的八宝,继续看后面的记忆画面。
镖师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为阿宝和张氏争取了一些时间,她们飞快在林间跑着,但张氏不过是个柔弱女子,很快就体力不支的摔倒在地。
阿宝焦急的喊着:“娘。”
“摔疼阿宝了吗?阿宝别哭,别出声,不能让那些坏人听到。”张氏赶紧捂住女儿的嘴巴,想站起来继续跑,可是她发现自己脚扭了。
她忍着痛重新将女儿抱起来,一瘸一拐的往前走,她低头看了下肿起来的脚踝,她好像没办法带女儿离开这里了。
她绝望地闭了闭眼,压低声音告诉女儿:“阿宝,还记得平时我们在家一起玩的捉迷藏游戏吗?我们现在要躲起来,一定不能被他们发现。”
阿宝听到林子外面传来的惨叫,吓得脸色惨白,“不能被发现。”
“对,不能被发现,等下你跟着刘叔一起往前跑,一定要躲起来,千万别被发现。”张氏凑到阿宝的耳边叮嘱:“阿宝你一定要记住,一定要藏好,等坏人离开后再出来,然后一直往南走,去江城府衙找你小叔叔,一定要将八宝交给你小叔叔,记住了吗?”
阿宝意识到什么,慌乱的拉着娘的手:“娘,一起去找小叔叔。”
一起走只会拖累大家,张氏抓着阿宝的两只胳膊,用力摇晃着:“阿宝,娘说的话一定要记住,去南边,去江城府衙找你小叔叔,你小叔叔叫陈鸣,记住了吗?”
“记住了。”阿宝抽噎着点头,重复着娘交代的话:“带八宝去南边,回家找小叔叔,一定要把八宝给小叔叔。”
“一定要记住,千万被忘了。”张氏将阿宝递给忠仆车夫,让车夫想办法带阿宝去南边,她则抱起几件衣服,像抱小孩一般的朝林子另一侧一瘸一拐的跑去。
母女俩背道而驰,朝相反的方向逃去,阿宝趴在车夫肩膀上,泪眼婆娑的望着娘的背影,张氏也回头看向女儿,阿宝,一定要活下去。
她望了许久,直到看不见女儿的踪影后才继续*往深山里跑,黑衣人循着动静追了过来,拿着鲜血淋漓的刀将张氏逼到悬崖边上,“将东西交出来。”
“我不知道你们要什么东西,我什么都不知道。”张氏怨恨地瞪着黑衣人,“你们害死了我丈夫?”
“要怪就怪他多管闲事。”黑衣人拿着刀步步逼近,将张氏逼到悬崖边上,“老实交出来,我就放你一码。”
“我什么都不知道。”得知丈夫死讯的张氏,心中仅存的侥幸都没了,丈夫不在了,她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她看了眼阿宝离开的方向,毅然决绝的朝悬崖下跳去:阿宝,快跑,一定要活下去!
张氏跳崖为忠仆和阿宝争取了一些时间,但黑衣人很快得知还有个车夫和孩子,立即在山中搜寻起来。
车夫年纪大了,带着阿宝也跑不快,还不小心被毒蛇咬了一口,中毒的他头脑昏沉,越跑越慢,很快就被黑衣人发现了。
趁着夜色漆黑,车夫将阿宝藏在一处石头缝隙间的草丛里,靠着仅剩的意识引着黑衣人朝另一个方向跑去,之后再也没回来。
害怕极了的阿宝紧紧抱着八宝盒蹲在草丛里,杂草萋萋,比她个头高很多,她躲在里面小声抽泣着:“八宝,娘说要像捉迷藏一般躲起来,不能被人发现,等坏人离开后再出来,然后一直往南走,去江城找小叔叔,可是八宝,我好害怕,我好想回家”
“爹爹不见了,娘也不见了,刘伯伯也不见了,呜呜,阿宝该怎么办?阿宝好害怕,阿宝没办法带你回家了”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答滴答的落在八宝盒上。
之前已经有一点的意识的八宝在阿宝的抽泣声中变得清醒,她挣扎着出声,“阿宝。”
阿宝吓得绷直了后背:“谁在说话?”
“阿宝,我是八宝。”八宝努力的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抚过阿宝的手背,“我在这里。”
“八宝你会说话?你摸我了吗?”阿宝感觉到了有只手触碰了自己的手,她朝八宝的方向看去,借着月光影影绰绰的看到一个穿着蓝色衣裳的小女孩,衣服和八宝盒上的图案很相似,“真的是你八宝?”
八宝应着是:“是我。”
阿宝呆呆的望着她:“你为什么会说话?”
“我听到你一直叫我,我想回答你,努力了好久才出来的。”八宝张开双臂,虚虚的抱了下阿宝,像阿宝平时抱自己一般的抱住她:“阿宝别怕,我会带你回家。”
感受到八宝的拥抱,阿宝一下子就不害怕了,尤其是看到八宝脸颊粉粉圆圆的,长得和她好像,她就更亲近八宝了:“八宝,爹爹说让我和你回家等他,我们快回家吧。”
“哦不对,娘说我们要去南边安全的地方,还要把你交给小叔叔。”
八宝点点头,她都知道:“坏人就在前面,我们悄悄的离开这里,去安全的地方。”
阿宝应好,抱着八宝盒轻手轻脚的走出石头缝,慌里慌张的朝南边跑去,跑着跑着,脚下不知道绊倒什么,扑腾一下摔倒在地上。
“阿宝快起来,坏人要来了。”八宝折回去想扶起阿宝,但她才变成有意识的物灵,身影很虚,还没办法扶起阿宝,只能给阿宝加油打气。
阿宝忍着疼爬起来,拍掉身上的枯叶,红着双眼抱着八宝盒继续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对她说:“阿宝不疼,阿宝不怕疼,八宝也别怕疼,娘说一定要把你带回家,一定要把你交给小叔叔。”
“回家,回家,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到家就安全了”
八宝重重的嗯了一声,“我们一起回家,回家等爹娘。”
江溪难过的看着八宝的回忆,两个五六岁大小的孩子艰难的穿梭在茂密丛林间,跑着跑着就摔了,摔了又爬起来,来来回回好多遍,直到阿宝最后跑不动了才停下。
这期间她真想进去帮帮她,那么小的孩子,摔疼了都不敢哭,让人实在心疼。
李秋白也看得心疼,那群人太没良心了,小孩子都不肯放过。
阿酒也觉得黑衣人太坏了,撸起袖子想揍人:“大坏蛋,他们太欺负小孩了!我要去揍他们。”
江溪拍拍他肩膀,示意他冷静,然后继续看八宝的记忆。
在阿宝跑不动后,八宝在一处山谷溪流上面发现了一个小洞,外面有杂草遮挡着,里面很干燥,只有一些枯叶干草,刚好容得下一个小孩钻进去:“阿宝这里有个洞,你可以睡在里面,躲在里面没人看到。”
阿宝尝试着爬进去,将八宝盒放在旁边,疲惫的她靠在洞壁上很快就睡着了。
八宝也疲惫的回到八宝盒里,沉沉的睡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外面一片火红,红色的滔天火光席卷整片山林。
呛人的烟雾灌入洞穴,熏得八宝睁不开眼,阿宝也被熏醒了,捂着嘴剧烈的咳嗽起来,越咳嗽吸入的烟雾越多,让她完全无法呼吸了:“八宝,着火了。”
八宝小心翼翼的挪到洞口,热风卷着烈火扑向里面,她害怕的往后缩了缩,“是坏人放的火,他们想烧死我们。”
“咳咳。”阿宝已经快喘不过气了,恐惧的望着外面的大火,“八宝,我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呜呜呜,八宝我没办法带你回去了,没办法带你去南边小叔叔了,没办法等爹娘回家了”
“阿宝不要死,我不要你死。”八宝是在阿宝强烈想要带她回家的期盼下变成物灵的,阿宝想带她回家,她也想带阿宝回家,她望着外面山谷里的溪流,心底有了主意,“阿宝你去溪水里,去水里就不会有事了。”
阿宝也看到了山谷里的溪流,但去溪流的路上全是火:“可是好大的火。”
“我会帮你的。”八宝用力去吹外面的大火,像是有特殊技能,大火果真被她吹得往旁边退开了一些。
阿宝见状,大着胆子爬出小山洞,大步朝溪流跑去。
等跑到溪流边上,阿宝直接跑到水中,掬起一捧水来喝,刚喝了两口忽然一只箭从另一边山头射了过来,直直的穿透阿宝瘦小的身体。
守在一旁的八宝听到动静,回过头刚好看到阿宝倒进了溪流里,溪水被鲜血染得通红,像极了山谷两边的山火,红彤彤的,骇人得很。
“阿宝”八宝双目猩红,愤怒地瞪向另一侧山上的黑衣人,尖利的大喊一声,四周吹起了阴冷的风,风将大火吹向那群人,火势以摧枯拉朽滔之势扑向那群人,惨叫声接二连三的响起。
火势滔天,整片夜空都在燃烧。
江溪被血红的溪流刺伤了眼,默默收回视线,轻轻叹了一口气,阿宝那么小,那么努力的活下去,却仍没逃脱追杀,实在太可怜了。
阿酒也觉得阿宝好可怜,李秋白则更心疼阿宝了,“青山处处埋忠骨,没想到这座山里竟然也埋葬着那么多忠骨。”
江溪低头看着双目猩红、浑身散发着怒意的八宝,轻声宽慰她:“八宝,都过去了。”
八宝此刻才明白江溪为什么告诉她,可能找不到阿宝了。
她说的对,阿宝不在了,她再也找不到她了。
她擦着眼泪,最难过的是她杀了那些人为阿宝报仇后,她就重新沉睡了过去,没有带阿宝回家就算了,还将和阿宝相关的记忆都忘记了,等被大火熏醒时只记得去南方、回家。
如果不是遇见江溪,她肯定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八宝抬起红彤彤的双眼,向江溪求助:“我想找到阿宝,我想带阿宝回家。”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不一定还能找到她的”江溪想说尸骨,但话到嘴边改了口,“等天亮后我们去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找到,如果找不到,八宝你也别难过。”
“江老板,要去找什么?”听到刹车声音的林老头戴着斗笠走到车窗前,看几人一直没出来,于是凑近窗边听了听,刚好听到这么一句。
江溪打开车窗:“林大爷你还没睡?”
“这位小兄弟说可能会回来,我就想着等等看,谢谢你们帮我找回莹莹。”林老头说完又提起刚才的问题,“江老板想去找什么?”
江溪想到林大爷祖辈都住在这里,应该知道一些过去的传说,“我们想问问你知道云顶山以前也发生过大火?”
林老头没作思考,直接回答:“我知道啊,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据说那场大火烧了快半个月,山脚下的村子全都遭了殃,死了不少人。”
“林大爷,那么久以前的事情你都知道?”李秋白诧异的望向他,感觉像是在吹牛呢。
林老头指了指云县的方向:“云顶山通往县城的方向有一个墓葬遗址,里面有个小博物馆,里面记载了那场大火的。”
第36章 是阿宝。
有记载?
会是阿宝经历的那一场大火吗?
林老头的话像石头丢进水潭,在江溪、八宝心中砸起巨大波澜,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八宝的后背:“林大爷,你知道具体年代时间吗?”
林老头不太清楚,只是机缘巧合知道博物馆有记载而已:“具体不太清楚,反正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如果你们想了解那场大火,可以去那里看看。”
见他确实说不清楚,江溪点点头,也只好明天去博物馆看看。
“这会儿下着暴雨,你们回去榕城也麻烦,要是不嫌弃就住在我家,等明天天晴了再过去。”林老头早已经让老婆子铺了两张床,床单被套都放好了。
“那就打扰你们了。”江溪决定在林老头家暂住一晚,明天一早过去看一看。
“不打扰的,江老板你们帮我们将莹莹找到送回来,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林老头领着大家进屋,桌子上还放着没动过的饭菜,“你们没吃东西吧?先吃点东西吧。”
江溪的确饿了,和李秋白拿起碗筷吃了起来,做的是夏季常见的虎皮青椒、凉拌蒸茄子以及一道野蒜苗炒腊肉,味道香得很。
“粗菜淡饭,你们别嫌弃。”老太太不好意思的说着。
“很香很好吃。”李秋白觉得虽然没有精致卖相,但味道是真不错,朝老太太竖起大拇指,“好吃。”
老太太看这个小老外这么捧场,笑着又给他了一碗添饭,“莹莹之前也很喜欢吃野蒜苗炒腊肉,但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她就吃得不多了。”
“唉。”坐在一旁的林老头想到孙女的情况,忍不住向江溪询问那只古董瓷器的事,“你还愿意买那只盘子吗?我们想尽快筹钱帮莹莹看病。”
江溪擦了擦嘴角:“你孙女其实没病。”
林老头不解:“没病?可是她总是对着空气说话,还总是梦游跑出去。”
江溪看了下坐在门口板凳上盯着大雨偷偷抹眼泪的八宝,已经想起一切的八宝不会再找莹莹问路去南方了,她轻声告诉林老头:“以后不会了。”
“不会了?”林老头还想询问,但被妻子打断了,老太太想到去世的儿媳妇,忽然意识到什么,压低声音告问江溪,“是不是孩子她妈妈?是舍不得孩子一直没走?”
“肯定是这样了,难怪莹莹一直说要去南边,我早该想到的,怎么把这事儿忘了呢?应该找个大师帮忙看看的。”老太太自圆其说了一番,完全不用江溪解释。
江溪抬手刮了两下太阳穴位置,算了,就这么认为吧,她也懒得费劲解释八宝的缘故,“现在莹莹不需要治疗,那只瓷盘你们还卖吗?愿意卖我还是照样收。”
那只青花双凤纹大瓷盘成色还不错,和古玩店凑成对更吉利。
林老头想了想,还是决定卖给江溪,毕竟人家大老远跑来,自己改口不卖实在不妥。
“收购价格比不了卖家,我只能按照市场价格收购。”考虑到林老头家的情况,江溪没有太压价,按照8.8万的价格收下这只品相不错的青花双凤纹瓷盘。
虽然少了一些,但这价格仍让林老头高兴得合不拢嘴,乡下赚钱艰难,种植一年庄稼才赚几千块,这一笔钱能抵十几年营收了。
江溪付了钱,将青花双凤纹瓷盘用盒子小心装好,第二天早上放到车上,然后匆匆前去云顶山墓葬遗址。
云顶山墓葬遗址不太出名,是云县很小的一个景点,大多外地人都不知道,江溪用手机搜索了一番,发现遗址是当初为抵御南下入榕城的外族修建的城墙,发生了几次大规模战役,死去的将士被安葬在附近,为了铭记历史,当地特意修建了纪念遗址和博物馆。
平时几乎没有游客来博物馆,当江溪她们进入博物馆时,里面冷清极了,只有一个工作人员在百无聊赖的擦着展柜上的玻璃罩。
“哇,这里好多瓷器、刀具、石器,都是上了年代的古董。”阿酒跑到其中一个展柜前,两眼放光的盯着里面的十几件文物,全都是宝贝诶,“江江,我发现好多古董,全都是有年代的,我们把这些全部带回去就发财了。”语气随意得像是捡没人要的大白菜似的。
“这里都是有主的,不能随便拿。”江溪抓住他的衣领,让他安静一点,跑博物馆来捡便宜,也是没谁了。
阿酒失望的啊了一声,他还以为要发财了呢。
江溪让他安静一点,然后牵着八宝走到工作人员跟前说明来意,工作人员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穿着中山装,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样子。
“除了附近村民,很少有人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大火。”工作人员也是本地人,得知她是想了解几百年前那场大火,很乐意为她讲解:“云县的历史记载都保存得还算齐全,刚好记载了几百年前发生过的一次特大山火,我们博物馆特意做了科普。”
工作人员领着江溪走到一处3D展示地图前,地图大致展现出云顶山当初遭遇的火灾以及惨状,“云顶山位于龙泉山脉,地势陡峭、环绕数里,以前的百姓从中间山谷中行走,这里是我们博物馆的位置。”
“博物馆是建在遗址旁的,以前这里是一座石头城,是为了抵抗外族入侵特意修建了一座石头碉堡,都建造在悬崖陡坎上,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前后多次保护了当地百姓数百年,最后一次战乱就是三百年前,也就是那场大火发生后不久。”
工作人员声音有些苍老,但却温和,娓娓说起这段关联历史:“根据云县县志记载,那年夏末初秋时节有一商队载着西北的皮货葡萄美酒前去南方售卖,遇到山匪打劫,山匪不止杀害了所有商贩镖师,还放火烧山。”
“驻扎在这附近碉堡的官兵发现大火后,立即集合兵众灭火,但火势太大,直接从云顶山这处山谷一直烧向南边,绵延几十里,烧了近一个月,导致四周几十个村落受灾,那时候灭火手段匮乏,最终导致死亡近千人。”
听到这个数字,江溪唏嘘不已,“这么多?”
工作人员沉声说:“还不止,加上商贩和山匪可能更多。”
“不是山匪,是坏人。”一旁的八宝拉了拉江溪的袖子,红着双眼不满的强调了一句。
江溪低头看向八宝,轻轻捏捏她的手示意她别着急,她继续询问工作人员:“可有记载那些商贩的尸骨去处?有收殓吗?”
“有。”工作人员领着大家走向博物馆后面的小山坡,上面有几处坟坡,上面还有墓碑记载了相关信息,“根据保存下来的云县案录记载,除当地百姓以外,还死了一百多商贩,另外还从山中搜寻到二十具尸体,全都埋葬在了山坡上,专门立了一块石碑。”
李秋白望着墓碑上只简单写了多少人葬于此,其他什么都没有了:“所有人共用一块墓碑,都没有名字吗?”
“没办法,都烧焦了,而且只有几个人找到了路引查到了身份,其他都没找到。”工作人员望着墓碑,忽然想到云县案录上的记录,唏嘘感慨了一句,“里面还有几个小孩,其中有一个小女孩被箭刺穿滚入溪流里,如果没有被杀死,她应该能活下来。”
八宝听到工作人员的话,仰起猩红的眼望向江溪,向她求证:“是阿宝?”
江溪觉得像是,又询问工作人员有没有关于这个小孩更细致的记载:“能看看案录吗?”
“抱歉,这些属于文物不能给你们看,不过我可以将我知道的告诉你。”工作人员看江溪对那场大火事情很感兴趣,于是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当做故事讲给她听,“我记得上面有仵作记录是个小女孩,大概五六岁,穿着男装吧,耳朵上有一颗红痣,其他倒是没有了。”
“是阿宝。”八宝听到工作人员说有红痣,立即确认了是阿宝,她记得在小洞里时,她看到阿宝的耳朵上有一颗红痣的。
虽然已经知道阿宝不在了,但现在再次确认江溪心底仍不是滋味,她握紧八宝的手,跟着工作人员走向前方的墓碑前。
“就是这里了。”工作人员领着江溪她们走到墓碑前,指着最边上的一个小坟包说:“这里埋葬的就是那个小女孩。”
“她是山林里面唯一没有被烧焦的尸体,案录上将她的信息写得挺齐全的,原本是要等家人来领回的,但一直没消息就先安葬了,为了能方便家人领回,还单独注明了位置。”
江溪抿着嘴唇望着光秃秃的小坟包,那么漂亮乖巧的小女孩,就变成了一抔黄土,心底很不是滋味儿。
旁边的八宝小声抽泣着,眼泪不停的往下落,江溪伸手将八宝拉近,让她靠着自己,低低的唤了她一声:“八宝。”
八宝抱着江溪呜呜的哭着:“阿宝在里面,我能感觉到阿宝在里面,原来阿宝在这里,我找了阿宝好久,原来阿宝离我好近好近”
“我和莹莹快走到这里了,莹莹还说这里面有好多坟地,很可怕很可怕,如果我知道阿宝这里,我一定不害怕”
江溪垂着眼,沉重的叹息了一声,寻寻觅觅,却相逢不相识,造化弄人。
她轻轻拍拍八宝的后背,“阿宝不会怪你的。”
第37章 谢谢你们。
明明是安慰的话,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八宝心间的闸,她趴在江溪怀里哭得更凶了,“是我对不起阿宝,都怪我,是我害死了阿宝,是我却把她弄丢了”
如果她早点有意识就好了,她就能提早出现帮阿宝一家杀死坏人。
如果她早点发现坏人,坏人就不会放火烧山。
如果她没让阿宝去水边就好了,藏在洞里只是很熏,就不会被坏人发现了。
如果她记得一切就好了,她就不会弄丢阿宝,她就能带阿宝回家,阿宝就不会孤零零的呆在这里。
江溪听着八宝悲怆的哭声,心脏也被揪了起来,她轻轻拍着八宝瘦削的后背,“这不是你的错。”
那些人原本就是为了斩草除根而来,无论八宝怎么防备也阻拦不了,要怪也是怪那个勾结外族的守将,如果不是他生了异心,阿宝一家也不会因为发现他的罪行而被灭口。
道理是这样,可八宝还是好伤心好难过,阿宝对她那么好,最喜欢她了,可她什么都没帮上忙,不仅没帮阿宝回家,还害得阿宝孤零零的待在这里几百年,都是她的错。
江溪轻轻拍着难过的八宝,无声的安慰她,八宝虽然是小孩子,但她是物灵,她是在阿宝想要活着回家的强烈期望下生出来的,比普通小孩更聪慧更敏感更有执念。
她蹲下,轻轻环抱着小小的八宝:“阿宝喜欢你,她应该不希望你伤心难过的。”
八宝抽噎着嗯了一声,抹了下眼泪,“阿宝说不哭的,我也不哭。”
在她短暂清醒的记忆里,阿宝是个娇滴滴但又很勇敢的小女孩,抱着她一直跑一直跑,摔倒了也强忍着不哭,爬起来继续跑,还宽慰她说不要害怕,别怕疼,会安全带她回家的。
“嗯,八宝不哭。”江溪从八宝的记忆里看到的阿宝,明明很害怕,却仍像个勇敢的姐姐,一直牢牢的抱着八宝逃命,也正是因为阿宝摔了无数次也从没想过丢掉八宝,一直想要带着八宝平安回家,这才让八宝有机会变成物灵吧。
“阿宝说她就是姐姐。”当色彩鲜艳的八宝被当做生辰礼物送给阿宝时,阿宝一眼就喜欢上了她,抱着她不肯撒手,吃饭抱着,睡觉抱着,玩的时候也抱着。
张氏想拿走阿宝还哭着说不行,“爹爹给的,好看,留着装珠珠。”
“放在一旁也可以,没必要一直抱着。”张氏无语无奈,真不知道女儿为什么这么喜欢这只八宝盒?
八宝盒是用漂亮的蓝釉为底,外面用掐丝珐琅工艺勾勒出朵朵芙蓉,缠枝环绕,图案精美,色彩鲜艳,让整只八宝盒显得华贵大气又圆润坚实,的确很漂亮,但也不至于喜欢得不撒手吧,“不知道的还以为送了你一个妹妹呢。”
妹妹?阿宝眼睛一亮:“我是阿宝,它是八宝盒,是宝,是妹妹!”
小小的阿宝伦理逻辑混乱的梳理好关系,更欢喜的抱住了八宝,“八宝八宝,我是姐姐,八宝是妹妹,妹妹我喜欢你,我会好好疼你照顾你的。”
张氏:“”
之后的日子,阿宝吃饭时会惦记着八宝,睡觉时也会惦记着八宝,总是将她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后来阿宝长大一些,知道八宝盒不是妹妹,不会说是妹妹了,但仍然八宝八宝的喊着,将自己最喜欢的金光闪闪的珠宝首饰都放在里面,将漂亮的衣服拿给八宝看,将心底的难过说过八宝听,“我一个人好无聊啊,真希望八宝可以和我说话。”
在阿宝的喜欢和依赖下,那时的八宝已经慢慢了有一点混沌意识,只是还没等到变成物灵,阿宝一家已经不得不逃命了。
逃去南方的路上,阿宝恐惧难过的情绪让八宝也跟着难受,意识慢慢的变得更清醒,那时八宝很想安慰阿宝,可是太虚弱没办法说话,直到在云顶山遭遇危险时她才挣脱束缚,可惜还是晚了。
江溪轻声宽慰她:“不晚的,只要你还记得阿宝,记得阿宝的愿望,什么时候都不晚。”
提起阿宝的愿望,八宝想到阿宝那些的话,“阿宝说要回家等爹娘,我想送阿宝回家。”
时间过去那么多年,现在回家已经没有意义了。
江溪看向阿宝的坟茔,想到八宝盒里的那张血书,“八宝,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她的亲人都已经不在了,我们换一种方式帮阿宝好不好?”
八宝茫然的望着江溪,换什么?
江溪:“阿宝的爹娘说一定要将你带去南方,带去给阿宝的小叔叔,你知道为什么吗?”
八宝点点头,“那个纸。”
“对,因为上面写着坏人犯错的证据,坏人害怕了才被追杀。”江溪怕她不明白,说得很浅显易懂,“阿宝她们是大英雄,是为了捍卫国家安全才出事的,我们将这件事告诉大家好吗?”
她觉得英雄不该连一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应该让大家知道那场大火真正的缘故,应该让大家知道阿宝这个籍籍无名的小英雄。
八宝不太懂,仰着嵌满水光的眼睛:“阿宝会开心吗?”
江溪给她擦了擦眼泪:“我想会的。”
八宝点点头,她听江溪的。
“好。”江溪转头看向无声站在树荫下的折瞻,然后起身走向远处和李秋白说话的工作人员,李秋白和阿酒站在树荫下,两人远远的望着坡下面的一片残垣断壁。
“那场大火像是灾难前的预兆。”工作人员刚好说起火灾的事情:“刚灭了火,百姓还处于悲伤之中,西北边关战事忽起,兵强马壮的外族人很快突破边防,如入无人之地,长驱直入来到云顶山,刚灭了火正疲惫不堪的官兵奋起杀敌,勉力支撑了数月”
听着他的描述,江溪脑中浮现出战火纷飞、狼烟滚滚的画面,折断的箭矢散落在四周,断肢遍地,血流成河,焦褐的土地上都染成了红色
江溪微微闭了下眼睛,心口十分沉重,外族铁骑能轻易闯入这里,恐怕和阿宝父亲发现的事有关,“后来呢?”
“后来石头城破,外族铁骑挥鞭军南下。”工作人员指着下面遗址上剩下的断壁残垣:“那些死去的将士后来都被埋葬在残垣外面。”
江溪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远远的看到很大一片墓葬遗址:“有些很大,有些很小。”
工作人员叹了一声:“大的埋葬的人多,小的埋葬的人少,都是残肢断臂,很多人都面目全非,连姓名都没有,无法将他们送回去安葬,只能埋葬在这里。”
李秋白默默念了一句诗:“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工作人员听后点了下头,英勇征战、为国捐躯很伟大,但对于家人而言是痛苦的灾难,他的祖辈很多都死在那种动乱里,如果没有那场战乱就好了:“那场入侵来得太快,打得大家措手不及,如果没有那场山火,这里或许能保下。”
“或许那场山火就是预兆提示。”江溪看了下双眼通红的八宝,继续说道:“那些商贩遇到的或许根本不是山匪,而是蓄谋已久的屠杀。”
工作人员疑惑的看向江溪,好奇她怎么会这样觉得?
“我听过一个故事,是关于那场大火的。”江溪隐略了八宝的存在,简单讲述了阿宝一家三口的事情。
工作人员听完后怔住,他记得案录上仵作写过有二十余人身形异常高大,手上大腿上都有老茧,现在想来很可能就是长得人高马大的外族人吧?西北一向是边关要塞,那么容易被冲破也挺奇怪的。
“有这个可能,但是无从考证。”
江溪将昨晚拍下来的血书拿给工作人员,工作人员看到后神色大变,双手激动得颤抖,“这是哪里来的?”
“我是开古玩店的,无意间获得的。”江溪没有细说,只是告诉工作人员自己是从云县收到的,上面有烟火的痕迹,根据时间判断是几百年前留下的,所以才来博物馆打听那场大火的事情。
工作人员激动的立即联系馆长,馆长匆匆赶来查看了血书原件,确认是几百年前的纸张,保存还很完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没想到西北守将竟然勾结外敌,当初外族轻易从西北入侵南下的事情就有了解释。”
工作人员想到江溪说的故事:“所以那位无名小姑娘的父亲就是血书的书写者?”
江溪嗯了一声:“可惜没能将它送出去。”
馆长听完极为惋惜,“若是遭遇大火时当时的官员再仔细一些,兴许便能知道真相,避免一场战乱。”
可是没有如果,而且如果不是上个月那场大火,八宝不会忽然醒来,大概会一直睡下去,直到消散,江溪低声感慨一下:“时间无法倒流,再惋惜也无济于事。”
江溪顿了顿,“如果可以,我希望博物馆能将这段真相重新公布出去,能给陈阿宝以及家人单独立一块墓碑。”
“当然可以。”博物馆也愿意完善这段历史,馆长看着盒子里装着的这份极具历史意义的血书,忍不住询问:“江老板,这份血书可以捐献给我们博物馆吗?”
江溪说了一声抱歉,这是属于八宝的,她不会擅自捐出去:“可以给你们拍照印一份。”
“也行也行。”馆长当即让人去拍照复制留存,作为报答,江溪也将云县案录关于阿宝部分的内容拍照留作纪念了。
一切处理好已经是下午,江溪大步走出博物馆,出来便看到折瞻站在树荫下,神色不快的盯着远处的断臂残垣,浑身散发着凶戾气息,比墓葬遗址那边的煞气还重:“怎么了?”
“只是这样?”折瞻对于博物馆收下血书却没对勾结外族的边关守将做出表示有些不满,那个守将对不起死去的边关将士,对不起国家与百姓。
“他们会公布说明的,但更多的很难,那名守将早已查无此人,博物馆也无能为力。”江溪想到折瞻长剑上的那些断裂划痕,他应该曾为百姓、为国家激烈战斗过吧,他一定很厌恶这种投敌叛变、沐猴而冠的将军,所以才这般生气不满。
哪怕忘记了,但经历过的潜在意识也会提醒他,左右他。
江溪不知道该怎么宽慰,想了想默默塞给折瞻一颗糖,让他压一压身上的凶煞气息,在他转过来时又朝他笑了笑:“谢谢你们。”
将军、士兵、阿宝一家人、还有长剑折瞻,谢谢你们曾经的付出。
所有的安宁都是因为有人在替我们负重前行,如果没有你们,就没有现在的岁月静好。
折瞻看着她温和真诚的笑,亲和的笑意像是阳光,缓缓驱散心中的烦躁、凶煞、阴郁。
江溪看有效果,又塞给他一颗糖,“时间不早了,我们去找八宝。”
说着转身走向博物馆后面的小山坡,远远的看到八宝蹲坐在阿宝小小的坟茔前,珠光宝气的她颓靡的坐在旁边,小手拨弄着坟茔四周长着的白黄色小雏菊,嘴里小声嘀咕着什么。
江溪默默走上前去:“八宝,已经安排好了,过两天博物馆就会为阿宝重新雕刻墓碑,并将她父亲母亲做出的事情写在上面,以后来到立的人都会知道她们为国家做了什么,都会感谢他们。”
八宝闷闷的嗯*了一声。
“时间不早了……”江溪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八宝有点沙哑的声音:“我想留在这里陪阿宝。”
“想陪阿宝?那你再陪着阿宝说说话吧。”江溪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这么珠光宝气的娃娃放在外面太危险了,又迷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怎么办?所以直接就说:“等说完了,我们就一起去榕城,城里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很多金光闪闪的首饰和衣服,你和阿宝一定会喜欢的。”
江溪说着拿出手机,搜索出许多掐丝珐琅五彩斑斓的手镯、珠钗、衣服、盒子、花瓶给八宝看,八宝看了一眼就被吸引得移不开眼了,有点纠结的看看阿宝的坟,又看看江溪,好难选择啊。
哄小孩子,还不是手拿把掐,江溪笑着说:“我们可以住在榕城,选到喜欢的首饰和衣服时,就穿来这里给阿宝看,以前阿宝给你分享各种好看的衣服和首饰,现在八宝分享给阿宝看,怎么样?”
八宝看看江溪,又看看阿宝的坟,然后重重的点点头,她没办法带阿宝回家了,就帮阿宝多寻一些好看的珠宝首饰吧。
“那我们走吧,再晚就赶不上晚饭了。”江溪朝八宝伸出手,作出邀请。
八宝将小手放在江溪的手心里,跟着江溪转身朝山下走去,阳光照在两人身上,拉长了两道身影。
四周忽然吹起了风,坟茔四周长满的小雏菊在风中摇晃,像是阿宝在告诉八宝:八宝别难过,替我去过快乐的生活吧。
第38章 十二桥:我现在不用担心消失了。
夜晚的榕城灯火通明,到处都是喧嚣的烟火气。
第一次进入城市的八宝趴在窗边,好奇张望着外面的车水马龙,这里和村子里不太一样,到处都亮堂堂的,到处都是人,看着好热闹,“这就是莹莹说的大城市啊。”
阿酒凑到旁边,和她头挨着头,热络的和她介绍这座城市:“这是我见过最大的城市,有很多高楼,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还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他说着偷偷瞄了眼江溪,凑到八宝耳边说悄悄话:“八宝我和你说哦,夜市上可多可多好吃的,烤串啊炸鸡翅啊水煮鱼丸啊这些都特别好吃,但这些都要花钱买,但只有江江有钱,等下看到夜市你就和江江说你想吃烤串烤鸡翅炸鸡柳”
“你忽悠八宝的时候能不能压低声音?声音实在太大了。”江溪指了指耳朵,表示自己不聋。
“哦,那我小声一点。”阿酒不好意思了一秒,转头又和八宝小声叭叭起来,“江江搜搜的,卷毛不抠搜,我们一会儿和卷毛说。”
江溪:“”
她那是勤俭持家好吗?
八宝回头看到江溪瞪阿酒,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嘿嘿,她们真好玩。
“八宝别听阿酒的,他话痨得很。”江溪伸手抱住软软糯糯的八宝,小姑娘就是香香软软的,抱着真舒服,“我们马上就到十二桥了,里面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叫阿桥,你多和她玩儿,她可以让你一直好好活着。”
“阿桥是一本图鉴,可以把我们都收起来,里面还有好几个物灵,不过他们是大人,他我们小物灵一起玩啊,我教你玩手机,我和你说哦手机就是”阿酒又凑过来叭叭的说着。
在阿酒热络的介绍下,八宝知道了什么是手机,知道了其他物灵的身份和名字,等到了十二桥看到陶翁和玉娘时,一下子就辨认出他们是谁。
“哪来的漂亮的小姑娘?”陶翁躺在椅子上喝酒,听到动静看向八宝时眼前一亮。
八宝蓝色的裙子上是用掐丝珐琅的金色丝线勾勒出大朵芙蓉,缠枝环绕,色彩鲜艳,头上也戴着金灿灿的珠钗,在炽白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清冷如玉的玉娘也忍不住多看八宝两眼,没有人能拒绝漂亮又华贵的衣裳。
“这是八宝。”阿酒充当中间人互相介绍起来:“八宝是我们在山里遇见的,她迷路了,我们帮她找到了阿宝。”
“八宝这里是古玩店,我们平时都待在博古架,想安静就去古玩图鉴里,后院是江江呆的地方。”阿酒指着江溪亲手为自己制作的掐丝珐琅彩绘漂亮小木屋,带着点显摆的意味:“你看,我也有这种。”
同样是掐丝珐琅手工制作的八宝看向华丽鲜艳的木屋,顿时移不开眼,漂亮乌润的眸子忽闪忽闪的,像是星辰在闪耀,“真好看。”
“看在你也才来的份上,我可以让你住在木屋旁边。”阿酒想说看在你同样是小可怜的份上,但想到八宝回不了家已经很难过,他还是不在伤口上撒盐了。
八宝开心的凑到木屋前,做得很好看,但是没有她闪耀,她的轻轻转了下身体,衣服上的金线闪闪发光。
十二桥从古玩图鉴里出来,便看到八宝正在围观江溪给阿酒做的掐丝珐琅木屋,她打量着八宝,看清她的身份后咧嘴笑起来,江江真厉害,把景泰蓝八宝盒带回来了。
她走到八宝身边,歪着头看完她的经历,心疼的牵住八宝手,真可怜:“以后不用再费劲找家了,就安心待在这里吧。”
八宝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阿桥,回头看了下江溪和阿酒,她不抗拒留在这里,于是轻轻点点头,“好。”
八宝应下后,乌木桌上的古玩图鉴缓缓泛起柔和白光,白光闪过,图鉴上的景泰蓝八宝盒便显示已经被填上,十二桥的身影更清晰真实了,脸庞、头发丝、衣服上的海棠纹路都清晰可见。
阿酒第一时间发现了十二桥的变化,凑到跟前夸张的哇了一声:“阿桥你变清晰啦?”
十二桥欢喜的点了点头,高兴的走到江溪身边亲昵的告诉她:“我现在不用担心消失了。”
“恭喜啊。”江溪想到第一天进入十二桥的画面,她操着手问十二桥:“那以后是不是不用再找古玩了?”
“要的。”十二桥只是暂时不会消失了,如果江溪停下,时间久了她仍然会消失的,除非她
她期待的望着江溪,可是她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算了算了,还是让她继续填满古玩图鉴吧。
紧跟着古玩图鉴再次亮起白光,江溪翻看看了看,上面重新浮现出一张古玩图片,是一只祭红釉玉壶春瓶。
瓶口到下部呈现出完美的弧形,造型优美典雅,通体尽施祭红釉,釉色红艳亮丽,在昏黄灯光照耀下,泛着淡淡光晕,给人一种浑然天成的宁静、典雅、端庄的高级美感。
好漂亮的祭红釉玉壶春瓶。
看着就贼贵。
江溪觉得阿桥给自己出了个难题。
“江江加油。”十二桥默默为江溪加油打气。
“我尽力寻找吧。”江溪想到自己收回来的青花双凤纹瓷盘,赶紧拿出来擦拭干净,和古玩店里的另一只放在一起。
两只青花双凤纹瓷盘,青花色雅致鲜明,边缘的白釉也微微泛青,在室内光线下釉面显得十分温润漂亮:“还是成双成对的好看,不知道的还以为就是一对。”
十二桥仰着漂亮小脸望着这两只青花双凤纹瓷盘,表情有些严肃,“可能它们原本就是一对。”
“一对?”江溪诧异的看向十二桥,她一定知道什么,于是指着店里原本有的青花双凤纹盘问她:“这只有什么故事?”
十二桥回想着多年前收下一只青花双凤纹瓷盘的情形,那是一个兵荒马乱的动荡年代,一个男人走投无路之下来,拿着这只瓷盘走进了古玩店,想用它换一些回乡的路费。
“那人都快瘦得皮包骨了,还瘸了一条腿,皮肤蜡黄眼睛还特别大。他说他在一个大户人家做工,后来大户人家听到战乱风声连夜跑了,没拿到工钱的他们只能拿了一些小物件抵债,争抢时他被打了,若不是同屋的兄弟帮忙,他可能会被打死。”
“他说做工的那户人家祖上做官的,家里的东西多是宫里赏赐的御用的瓷器,他刚好抢到了一对青花双凤纹瓷,为了感谢那个兄弟,一人分了一只,拿着抵扣工资的瓷器各自回乡。”
“他的腿被打瘸,还灌脓了,臭烘烘的,他忍着疼痛去了好多地方,都没人给他换,最终来到了我们的古玩店,他走投无路跪下祈求,想换点银子买点食物和做路费。”
“那时瓷器不太值钱,看他很可怜的份上,高于市价换了一只,刚好够看病回家的钱。”十二桥说这话时偷偷瞄了下江溪,没想到另一只机缘巧合的又出现在这里。
江溪莫名听着有点耳熟,像是在哪里亲身历经过似的,但细想也想不起来:“原来是这样,也不知道成功回家了没。”
十二桥也不知道,或许回到家了吧。
江溪想到另一只的主人林老头:“林大爷也说他爷爷曾经在大户人家中做事,林大爷可能就是帮了他的那个同屋的朋友?如果是还挺有缘的。”
十二桥望着江溪若有所思的点下头,兜兜转转一百多年还能再见,确实挺有缘的。
江溪觉得幸亏去了一趟,价值虽然不高,但能重新凑齐挺有意义的,“两个人分别这么多年,以这样的方式重聚也算有缘,重逢要好好收拾拾辍一下,干干净净的才好许久呢。”
她看时间还早,将瓷盘清洗干净,重新保养修复了一番,修复好的两只瓷盘肥厚温润,侧着光仔细观察,釉面呈现出类似橘子皮的颗粒感,很有优雅古典。
她将瓷器小心返回博古架上,让两只瓷器等着能欣赏它们主人,放好后她回屋休息,八月下旬夜里的夜雨增多,凉风环绕,倒是一夜好眠。
第二天睡醒起来雨已经停了,青石铺成的地面湿漉漉的,芭蕉叶、梨树也都更鲜绿了,江溪站在檐下,深吸了一口新鲜口气,“隔壁今早吃的油条吗?”
她也有些馋油条了,穿着拖鞋出去买了油条豆浆、小笼包回来,叫上十二桥、折瞻、八宝、阿酒、玉娘他们一道来吃,但十二桥她们还在古玩图鉴里休息,只有八宝和阿酒精神满满的进来了。
“好香。”八宝凑近闻了闻,香气扑鼻,勾得她咽了咽口水,和阿宝、莹莹一路时她都没吃过东西,但她知道食物的作用,“我也可以吃吗?”
“当然可以,尝尝看。”江溪递给八宝一根油条,“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再换其他。”
“嗯!”八宝第一次尝试人类的食物,觉得还挺稀奇的,坐在梨树下的椅子上,双手捧着金黄酥软的大油条,一边吃一边晃着双腿,优哉游哉的,可见是喜欢吃的。
阿酒也拿着一根油条坐在旁边,微微凸着肉鼓鼓的肚子,“江江,这个油条很好吃,我们明天也吃它吧。”
“再说吧。”江溪将最后一点油条塞嘴里,擦了擦手坐在竹躺椅上,悠闲的看手机上的金融讯息,看着看着眼前忽然多了一片阴影,她微微抬眼,刚好看到折瞻的黑色衣摆,浮光若隐若现。
“怎了?”江溪指了指桌上的早食,示意他想吃自己拿,想到他的嗜好又补了一句,“豆浆挺甜的。”
折瞻没去拿,声音淡淡的提醒:“你该给我做剑托了。”
江溪轻轻‘啊’了一声尾音,尾音上下起伏,抑扬顿挫,一点都不想做事,“刚吃过早饭,先休息一会儿,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吧。”
“我也要休息一下再继续吃。”阿酒一屁股挤到江溪的躺椅上,闭上眼睛咔滋咔滋的吃酥脆松软的油条。
折瞻抄着手,蹙着眉看着惫懒的两人,身上遮掩住的凶戾煞气缓缓漏出,煞气让江溪不舒服的哆嗦了一下,她轻咳一声,拍了拍阿酒的胳膊:“一寸光阴一寸金,一克黄金九百八,快点起来做事了,不要浪费时间。”
阿酒差点被油条呛到,幽怨的看着江溪:他没叫我啊。
第39章 再去鬼市
天朗气清,阳光明媚。
错落重叠的树荫映在海棠纹的窗格上,光影斑斑点点落进屋里,江溪端坐在窗边的绿荫光影里,埋头在一截木料上画着画。
她在帮折瞻做剑托,用的是上好的黑褐色鸡翅木,黑褐色和通体漆黑的折瞻剑很搭,沉静深邃又神秘。
她现在正在往上面画图案,画的是梨枝梨花图案,慢慢画好后便开始雕刻,锉刀来回在木料上滑动,发出嚓嚓嚓的声响。
听到动静的折瞻从长剑中出来,坐在桌旁的椅子上,用手支着下颌看江溪雕刻,她的手极为灵活的凿着木板,速度几块,像是做过千百遍。
她好像什么都会做,会修复、会画画、会写字,现在还会雕刻,她还有什么不会的?
察觉到他的视线,江溪抬起头对上他打量的目光,“看我做什么?”
折瞻清俊的眉眼里透露出被抓包的不自然,支着下颌的手动了动,状似随意的夸了一句:“你什么都会。”
“除了做饭,确实大部分都会。”江溪低头笑了笑,都是张老头教她的,学的时候也学得挺好,好像天生就该吃这碗饭似的,后来暂停了一段时间,但来到十二桥后有些手生的手像是上了润滑油,一摸到工具就知道该怎么做,感觉像是上辈子少喝了一些孟婆汤。
折瞻敛眼看向桌上漆黑泛着寒光的长剑,他能这么幸运就好了。
“八宝都能想起来,你也会想起来的,应该只是需要一个契机。”不知道是不是修复出的问题,江溪还有点心虚,“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折瞻抬起视线看向江溪,眉眼微微带笑的嗯了一声。
冷峻凶戾的眉眼染上笑意后,煞气几乎都消失了,让折瞻整个人温和俊朗许多,江溪看得怔怔的,这人笑起来瞧着温和许多,还挺好看的。
要是换一身白色的衣服,气质应该还会更温和内敛一下吧,江溪想到之前购买的衣服,应该已经快送到了吧?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发现早已经送到了,她仰头对着空气问十二桥,十二桥很快抱着几只纸箱子跑进来,“在这里。”
“这里还有。”阿酒和八宝也各自抱着两个盒子跑进来,“江江你买的是什么啊?”
“买的衣服。”江溪拿刀拆开盒子,将里面的白T黑裤拿出来递给折瞻,“你去房间里试试吧。”
“江江,你给他买衣服?”阿酒吃味的抿着嘴,虽然折瞻打架很厉害,虽然折瞻长得很威风凛凛,但他才是第一个来古玩店的物灵,他也很有用,怎么不给他呢?
江溪一眼就瞧出他的小心思,拆开另外一只纸箱,从里面拿出一套现代小男孩衣服递给他,“喏,这个给你的。”
“我也有?”阿酒双眼一亮,别别扭扭的接过衣服看了看,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江溪肯定的嗯了一声。
“江江你对我真好。”阿酒美滋滋的拿起衣服在身上比划了一番,然后转身对八宝显摆:“八宝你看,好不好看?”
江溪买的都是便宜基础款,不是很闪耀华丽的那种,八宝喜欢blingbling的闪耀华丽的那种,她走到江溪跟前,小声说自己喜欢亮晶晶的那种。
八宝盒那么漂亮,八宝自然而然的很爱美,江溪没有拒绝,应了一声好:“我在网上给你选闪闪发光的小裙子,送到了再给你试穿。”这次送到的是之前买的,再买得等几天。
八宝点点头,乖巧极了。
另一边折瞻、阿酒他们都换好衣服出来,阿酒跑在最前头,直接冲到江溪跟前,拉着衣角显摆:“江江,好不好看?”
换下汉服,穿着短袖短裤的阿酒瞧着像个普通小孩了,少了一丝矜贵漂亮,多了一丝虎头虎脑的感觉,但乌黑转动的眼眸又让人觉得鬼精鬼精的,一点都不憨厚。
“不错不错。”江溪抬头看向后面出来的折瞻,穿上白T黑裤的他身形挺拔,比穿黑色长袍少了一丝冷漠凶戾,多了温和气质,瞧着没那么冷冰冰的。
还挺适合的。
江溪心底默默夸了一句,然后看向两人的头发:“头发没办法剪,就带个帽子吧,遮住你们就可以正常出去外面溜达。”
折瞻对出去溜达没太大兴趣,阿酒倒是兴奋得很,总算是可以光明正大凑到人群里去看热闹了。
陶翁也跃跃欲试,于是江溪给了一套老头衫大裤衩子,他换上后活脱脱一个退休老大爷,“还挺凉快,就是露胳膊露腿的,老板非礼勿视啊!”
“你也没啥好看的。”江溪别开视线,小老头瘦不拉几的,看你还不如看折瞻。
陶翁摸了摸胡须,“我确实没啥好看的,还是折瞻好看,对吧老板?”
江溪的视线刚好落在折瞻身上,剑眉星目,鼻子挺拔,此时眼角微微上扬,眼尾自然下垂,随意的坐在椅子上,两条长腿随意的支着,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洒脱又随意。
嗯。
江溪心底默默回了一句,转头拆箱给自己、十二桥买衣服。
她给自己奖励了两套旗袍,摸着细软柔滑,比以前搜搜买的便宜旗袍好多了,柔软哑光的面料自然下垂,透着自然的古旧感,在阳光映照下隐隐有浮光闪耀。
“真好看。”阿酒凑近看了看,“为什么你的闪闪发光,我的不发光?”
“因为女生和男生穿的不一样。”江溪糊弄过去阿酒,在镜子前简单给自己挽了个发型,整个人气质一下子温婉许多,她拍拍衣服上的褶皱,转身往古玩店走去。
古玩店里又有客人来了,都是买画的退休大爷带来的朋友,一起来鉴赏玉娘画的画,还有几个浣花路的邻居,大家正围着玉娘作画。
住在浣花路的邻居:“一直没见过浣花路12号,原来是藏在背后面的,没想到是一间古玩店,还没想到这里竟有不输国画大师的现场作画。”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们却是错过太多了。”退休老人背着手望着玉娘正在画的小乔流水人家,“玉姑娘一手画技栩栩如生,若是办画展一定能大展宏图,可需要我帮你牵线办一次画展?”
“玉姑娘每天画的画还不够大家分,开了画展更买不到了,老王你等我再多买几次再来牵线。”能便宜入手,谁又愿意高价去购买呢?
“你这人可真自私,玉姑娘的画可以走向高处,总不能因为你想便宜压价就不许人家出名吧?”
“我没说不可以,等等再说不行吗?”
两小老头吵了起来,玉娘浅笑着说不开,笑意在清冷的眉眼处散开,笑意像山间融雪,冷冽又透着别样的暖意。
刚好和谢景陆君安一起进来的李秋白直接看愣了,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举诗,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陆君安却看得犯怵,在画里也看玉娘笑过,然后就把他绑起来想杀了。
玉娘来到古玩店后,李秋白也来过几次,倒不是那么怕她,只觉得玉娘笑起来很好看,不像平时那么冷冰冰的,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样子。
他大着胆子走上去,看着玉娘正在画的画,轻咳一声攀关系,“你画得真好看,我能买一幅吗?”
“你买来做什么?”刚好出来的江溪顺嘴问一句,然后看向谢景陆君安这对表兄弟:“你们今天怎么也来了?”
“江老板之前多谢你帮我,今天刚好有时间特意过来向你当面道谢。”陆君安放桌上放了几份礼盒,算是谢礼,“对了,还有一件事就是你之前你询问的图腾文字,我们翻遍家里的古籍都没找到消息,抱歉。”
谢景附和:“我们家也帮忙寻找了,并没找到,是不是图腾有误?”
那时从折瞻身上拓印下来的,不可能画错,江溪无奈叹息:“没有就算了。”
谢景微微低头:“抱歉,没帮上忙。”
“没事,我再想想其他办法。”江溪余光看向李秋白,他正伸手去拿玉娘画好的古画,“江姐姐,我买回去送我爷爷,我爷爷喜欢山水画,多少钱一幅,我全都要了。”
“你这小老外怎么抢我的画呢?这幅画是我看好的。”退休老大爷立即上前阻拦。
总是在寻求认同的李秋白不喜欢被人叫老外,“我不是老外,我是老内,你看我字正腔圆的就知道我是自己人了。”
“你长得就是老外,还说自己不是,我又不是老眼昏花。”退休大爷拍开他的手,让他一边儿去,这是他先看好的。
“我”李秋白还想辩解,但被江溪拦下,“好了好了,先让大家买吧,一会儿等玉娘得空了再给你画。”
“那我要五幅。”李秋白财大气粗的直接就要付款,“对了江姐姐,最近店里可有稀罕的古玩?”
正在看最后一套粉彩癞瓜纹碗的陆君安听到这句话,立即凑过来,“江老板,有画吗?”
江溪摊手:“没有,店里就瓷器、陶瓷和一些钱币。”
“那您去淘一些?有了通知我?”陆君安本想自己去淘的,但余光看到玉娘的身影,又PSTD了。
为了表示感激,谢景也说请江溪帮忙淘一淘稀罕好物件,“下个月我爷爷也要过生日了,我需要买一件不错的古玩送他。”
“既然你们都想要,不如晚上一起去鬼市上看看?”江溪记得古玩市场后半夜也有鬼市,应该可以淘到一点开门好物。
陆君安本来就爱收集这些,倒是跃跃欲试:“我们可以一起去吗?”
江溪颔首:“可以。”
“你们捡大便宜了,能跟着江姐姐去鬼市,保准没你们空手而归的。”李秋白摸了摸钱包里,嗯,他也带钱足钱的,两百万应该够了。
“前提是鬼市上有好物。”江溪让他们先回去,等夜里再碰头去古玩市场。
谢景和陆君安应好,两人将店里最后一套粉彩癞瓜纹碗带走,李秋白倒是留了下来,搬着凳子坐在乌木长桌旁,目光灼灼的望着玉娘画画。
玉娘蹙眉看向他,像是画中想复仇的玉娘一般,语气极冷淡:“不要打扰我画画。”
“画得很好。”李秋白指着水墨淡彩的画卷,结结巴巴的说:“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极好极好。”
玉娘冷淡的看他一眼,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总是像读书人一样念诗,不是个好人。
站在不远处擦拭博古架的江溪回头看了看,无声的笑了笑,擦好回后院继续凿剑托,等到晚上天黑后叫上折瞻、阿酒以及想出去凑热闹的八宝一起去鬼市。
这次去的鬼市就在古玩市场里,径直走路前去便是,走到入口外时谢景和陆君安已经等了一会儿,几人一道朝鬼市里走去。
夜晚的街道安静极了,鬼市里却极为热闹,人来人往很热闹,都是来捡漏的人。
“江姐姐,这里会有开门好货吗?”李秋白左瞅瞅右看看,都挺逼真的,但他现在绝对相信江溪,江溪说好才买。
“一般。”都是工艺品,偶尔掺杂着几间年代小的老物件,不值什么钱,江溪觉得比不上木兰寺那次鬼市,但那个鬼市怎么一直没通知这个月的地点呢?不会是端了吧?
她正想着时,一旁的折瞻轻声提醒她,“那里有一只笔筒。”
江溪顺着折瞻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一个摊位上看到一只黑漆漆的老山檀香笔筒,木质坚硬、纹理细腻,色泽瞧着沉稳宁静,“挺漂亮的,有一些年代了。”
老板乐呵呵的看着江溪:“老板好眼光,这是清早期的老紫檀木鸟纹笔筒,曾经有一只类似的拍卖了几千万,这只只需要100万你就能带走。”
“若是皇帝用的肯定值,但这个又不是。”江溪觉得一般,虽然自己最近小发达了,但也要勤俭节约,“十万。”
老板气闷,哪有这样砍价的,“老板,你提提价,太便宜实在卖不了。”
“黑心老登,旁边有一个一样的人家才卖二十万,你卖这么贵!”从前面这回来的阿酒冲着老板做了个鬼脸,拉着江溪去前面,“江江,我和八宝看到前面还有呢。”
“好,去看看。”江溪跟着阿酒八宝往前走,没走几个摊儿就看到李秋白三人蹲在一个小摊前,他们手中拿着一张票据争得面红耳赤,“我感觉像是真的。”
“太假了,清朝哪有彩票的?又不是搞穿越。”李秋白盯着票据上的内容一直摇头,信誓旦旦的说:“虽然纸张做得很旧,但名称内容明显不对,我们建国初才有彩票的吧?”
老板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他,“这是我们国家最早发行的彩票,叫做江南义赈票,是光绪25年印发的。”
第40章 再遇王老板
李秋白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什么江南义赈票,一脸傻白甜的望向谢景和陆君安,两人上网搜了搜,好像还真有。
老板拿着扇子扇了扇风:“搜到了是不是?这是第一期的彩票,你们看编号就知道了,这是我从一票据收藏家那儿买来的,独独只有一张,你们遇到是撞大运了。”
“我问问江姐姐。”李秋白真假价值,但他知道帮助,扭头看向江溪,“江姐姐你看看这个。”
江溪已经听到老板的话,拿起来看了看,厚重的历史感扑面而来,的确是真的,“最初的彩票是吕宋传来的,独领风骚40年后才出现了这种江南义赈票,是当时本土以筹赈灾银为目的发行的第一种彩票,以义赈、善举的名义募捐,每月销售一次,一年十二次,一年能筹集近百万银两,但最终用在灾民身上并没多少。”
“看来小姑娘懂这个,的确是这样,后来又陆续出现了奏办湖北签捐彩票,是为了辛丑条约赔偿、洋务运动募捐,陆续延伸到全国,之后又出现了香槟票,就是跑马bo彩,那时缺少监管,都是资本游戏,资本取暴利,钱财装满了腰包,惨的都是倾家荡产的老百姓,那时候因买彩票输掉钱财最终跳江、喝毒药自杀的数不胜数。”老老板唏嘘的摇了摇头。
李秋白几人都出自有钱人家,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的套路的,“普通老百姓还是别碰这些为好。”
老板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那时很流行一句话,叫做哪晓得他时来运来,偶然买买发财票,普通老百姓赚钱艰难,随便中一次都是一生难以赚到的天文数字,这怎么能让人不心动呢?”
“这倒也是。”李秋白看彩票是真的,便想收藏起来,于是问江溪适不适合收藏?
江溪赞同的嗯了一声,将彩票递给李秋白,压低声音对他说:“是真的,可以收藏,但价值不大,最高五千吧,你自己看着讲价。”
听她这么一说,李秋白心底有了点底气,对着老板伸出四根手指头,刚好开口就被大家看不到的阿酒用力掰下三根手指头,“大傻子,一点点加!别被坑了。”
又被骂大傻子了,但李秋白并不生气,笑盈盈的看着为自己着想的阿酒,小胖子还挺关心他,低声说知道了。
他乐呵呵的和老板开始讨价还价,最终以3200的价格买下,这是他第一次自己讲这么低的价,还挺有成就感的。
“我这里还有清朝邮票大龙邮票,看你们识货的份上,也便宜出给你们。”老板拿出一枚品相不错的薄纸大龙邮票,“算你十万好了。”
李秋白看向江溪,江溪轻咳一声,“大龙邮票分薄纸大龙邮票、阔边大龙邮票、厚纸大龙邮票,每一种又分一分银、三分银、五分银,一分银是绿色的,寄印刷品,三分银是红色的,寄普通信函,五分银是黄色的,寄挂号类,每一种上面都有一只蟠龙,两目圆睁,腾云驾雾,给人一种呼之欲出的感觉。”【1】
“如果是全套价格会贵一些,如果是数量稀少的阔边价值又更高一些,你这是印刷很多的薄纸大龙邮票里的一分银,只有一张,价格不贵,四千左右,你可以压一下价格。”
江溪了解的都是市场价格,若是拍卖价格肯定飙升,但在这鬼市上课不兴那一套。
有了江溪的指点,李秋白顺利的以骨折价拿下清朝邮票,另外还淘了几张建国初期的国债券,花了小几万买了好几种,也算小有收获。
“江老板,您帮我瞧瞧这个砚台,我看着还挺喜欢,你觉得值得收藏吗?”陆君安看江溪眼光好,便请她去看砚台,“说是宋代越窑的青瓷水纹马蹄砚,我瞧着确实有些年代,但不好把握。”
江溪跟着陆君安走到售卖琴棋书画相关艺术品的地方,老板手中拿着一只暗黄色的马蹄砚,马蹄砚就是长得像马蹄踩下的形状,取自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意思,是读书人最喜欢的寓意。
江溪瞧着这一只马蹄砚,外部古朴,形制雅致,文人气很足,“我对砚台不太懂,只能看出大概时间,不是宋的,但也有三四百年时间,一般来说砚台也得看曾经主人的身份地位,名人效应总会更具收藏价值的。”
陆君安点点头,将老板的说辞说给江溪听:“说是宋越窑的,后来曹雪芹收藏使用过,据说他写红楼梦时就用的这一方砚台。”
“真的,还是蒲松龄亲自送给他的,蒲松龄说曹雪芹聪明伶俐,以后肯定是写文章的料。”老板信誓旦旦的说着。
“”江溪嘴角抽了抽,“老板您不去写小说都屈才了。”
老板看她反驳,当即提高音量,试图从气势上让江溪相信自己的话:“我没编啊,事实。”
“蒲松龄去世的时候,曹雪芹还没出生呢,上哪去亲*自送砚台啊?”更何况一个住山东,一个住江宁南京,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江溪真觉得古玩市场上的老板们是编剧学院深造出来的,一个比一个会编。
老板倒是没想到江溪连时间线都能拉出来,被驳得面红耳赤,好在天色漆黑没人看得见,他不满的瞪了眼江溪,嘴硬的说:“也不一定是当面给,可能托家里人给的,你个小姑娘不懂就别乱说。”
“帅哥老板,我这绝对是上了年代的老砚台,上面还有题字呢。”老板将砚台递给陆君安,这人瞧着才是不缺钱的主,“你看看?”
“信江姐姐的,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李秋白拿着自己买好的票据、邮票过来,拍了怕陆君安的肩膀,暗示了一句。
阿酒也走过来,看了看砚台后对陆君安说:“对,大傻子说得没错,相信江江。”
八宝看不明白,但仍不妨碍她奶声奶气的附和:“没错!”
陆君安看不到两个小物灵,但也信江溪的话,“江老板,我听你的。”
“除非真是曹雪芹用过的砚台能值几十百万,这样品相的顶多五千。”江溪给了他一个建议,朝阿酒和八宝招招手,她们继续往前走,两个小家伙蹦蹦跳跳的穿梭在人群里,好奇的这里瞧瞧那里看看。
“八宝,我们要帮江江找年代高的古玩物件,多帮江江的忙,做一个有用的物灵。”阿酒像个大哥哥似的教八宝怎么寻找,也将自己在十二桥的生存之道教给八宝。
八宝初来乍到也不懂什么,阿酒怎么说就怎么做,跟着阿酒继续往前找古玩,但这一处鬼市上的古玩一般,没什么开门的大好货,找了许久都没看到满意的。
江溪忽然有点想念老周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去那个鬼市,正当她念叨着老周时,余光忽然落到远处一个人身上,仔细一看发现是老周,他背着个挎包正晃晃悠悠的从旁边的巷道里出来,挎包里胀鼓鼓的,像塞满了东西。
她正想过去问问鬼市的事情时,忽然瞧见有几个人从旁边的车里出来,直接将老周给按住反拷住了,“???”
阿酒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黑心老板被抓了?”
李秋白看了两眼,默默缩了缩脖子,“不会是镇墓兽的事情露馅了吧?”
“那么久了不至于,里面还有个人被抓了,应该是做了其他违法乱纪的事吧。”古玩这一行有红线,能不碰尽量不碰,万一栽了就得吃免费饭了,江溪默默收回视线,转头就看到另一边街道上三水斋古玩店门前,王老板神色不明的站在门口望着对面的动静。
察觉到她的视线,王老板警惕的看了过来,待发现是江溪后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原来是江溪啊,你也来鬼市捡漏?”
江溪点点头,她看向被抓走的老周,又看了看王老板,“王老板认识那人?”
“不认识,就是以为出什么事了,你也知道咱们古玩店里堆放着价值几千万的东西,总得小心敬慎一些。”王老板笑容晏晏的看着江溪,“你们在鬼市上看捡到好货了?”
“没有,都很普通。”江溪实话实说。
“这个鬼市质量确实一般,很少能挑中好物件,还得到古玩店挑选才行。”王老板笑呵呵的邀请江溪、李秋白几人一起去店里看看,“刚好店里到了一些新货,你们可以进来随意挑选。”
李秋白应下,去店里随意瞧瞧,江溪跟在后面进去,古玩店里冷气充足,十分凉爽舒适,她没去开古玩,就坐在沙发上上的休息。
王老板走过来在对面位置坐下,“江溪,上次你之前询问我的图腾纹路我有点线索了,但不太确定是不是。”
一旁的折瞻听到这话,抬眼审视的看向王老板,王老板莫名觉得身上凉飕飕的,他看了下空调温度,二十多度不低啊?
江溪让折瞻别太激动,坐直后背,正色问王老板:“你在哪里看到的?”
“是一个收藏家手中,我也只是听说,具体是不是还得你亲自去看看。”王老板说着拿出一个邀请函递给江溪,“过两天有一个文玩交流会,应该可以看到。”
他顿了顿,“这是咱们古玩业内人常去的,普通小古玩店小老板是没机会去的,这是我帮你要的,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太好了,多谢您。”虽不知王老板图什么,但能拿邀请函去看看也挺好,江溪道谢收下。
“上次没帮上忙,总觉得抱歉,后来一直惦记着,而且我和你师父是相识一场的朋友,帮你也是应该的。”王老板像个和蔼长辈似的照顾江溪,倒是让江溪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太客气,有事随时来找我,我能帮的一定帮。”王老板看着正在挑选古玩的李先生几人,又对江溪说,“你也挑选看看?王叔送你一件?”
“不用了,谢谢王叔。”江溪婉拒了王老板的邀请,等李秋白选中古玩找王老板讨价还价时,便趁机找借口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便看到阿酒在路边捡了一个麻布口袋朝里走来,她一把拽住他的衣领,“你干什么?”
阿酒兴致勃勃的,大有现在进去大装特装的意思:“胖老头让我们随意挑古玩啊。”
“那是面子话,当不得真,都得花钱的。”江溪抓着阿酒的衣领往后拽,顺手将麻布口袋丢掉,让他和八宝出去玩儿去。
阿酒嫌弃的翻了个白眼,还不忘拉踩王老板一下:“那他做人一点都不真诚,还是我更真诚更厉害,我说帮你找古玩就真的去找古玩了。”
江溪笑着揉揉他的脑袋,没吝啬夸赞:“嗯,阿酒最好了。”
阿酒嘿嘿笑着嗯了一声,江江又夸自己啦。
八宝仰着漂亮的小脸蛋疑惑的看着阿酒,真搞不懂,摸摸头就这么开心?【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