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有古董在向我爆料》 1、第 1 章 榕城已经好些天没下雨,闷热得透不过气。 撑着遮阳伞的江溪带着行李匆匆走进江边公园,往树荫里躲了躲,江边的江风掠过成片的树林,吹散了一点热气,她拿出手机导航搜索‘十二桥’的具体位置。 也不知道是网络问题,还是地图采集不到位,一直找不到具体位置,江溪微微吐气,打算重新换一个软件。 正要搜索时,几十米开外的大榕树下传来一个中年女人半信半疑的声音,“你这个黄水晶手串是天然的?戴上真能运气变好发大财?” 满脸络腮胡的老板拿着竹编蒲扇扇了扇风:“大姐,我还能骗你不成?天然黄水晶能增加我们的磁场,不止能镇宅辟邪提高财运,还对情绪、健康有帮助,你网上搜一搜就知道了。” 中年女人刷过科普视频,知道这一点:“多少钱?” 老板指着中年女人手里的这一串说:“大姐你手里这一串颜色很正,橙黄橙黄的,透明度高,光泽度也好,所以价格有点小贵,看你诚心想要就算你888吧。” 家中不算富裕的女人一听价格就觉得肉疼,“便宜点吧。” 老板擦下汗:“我和你说啊大姐,想要暴富发财必须买能量足的,角落那几串只需要有几十、一百来块的,但不是天然的,能量也几乎没有,与其浪费钱买那种还不如买这一串黄水晶,正宗巴西黄,商场可贵了,我这个价格给你都是因为不要租金运营费,换个地方可没这么便宜......” 江溪顺着声音望过去,树荫下有三三两两几个人围着一个卖古玩玉石的地摊,中年女人已经被说得心动准备掏钱。 她走过去,目光落在女人手上的黄水晶,细碎的光落在上面,折射出淡淡的光晕,乍一看像真的,但一颗颗太过均匀完美了,天然的黄水晶没这么完美的,就算有肯定也不只这个价。 江溪看女人不过六十左右头发就已经发白,衣着打扮也很朴素,浑身透着操劳疲惫,不像是懂古玩的人,想了想还是出声提醒了一下:“要注意区分是不是染色加工的。” 女人回头望过来,看清相貌时愣了下。 天气闷热,江溪穿着白t短裤,一副学生打扮,乌黑头发简单挽起,露出干净饱满的额头,五官匀称漂亮,但骨相很柔和,当眼底露出浅浅笑意时,整个人瞧着像三月春风一般和煦温和。 老板也愣了下,下一秒反应过来,不满的拧起眉,阴狠的瞪了江溪一眼:“你瞎捣什么乱?我这里可都是高级进口货,不可能是染色的!大姐你可别听她胡说,你就要这一串吧?我给你包起来?”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中年女人的脑子就清醒许多,“姑娘,这是染色的假水晶?” 不等江溪张嘴,老板赶紧打断:“大姐你别信她,她一个小姑娘懂什么?我这里的古玩、玉石什么都是真的,都有证书的。” “瞎活还做证书?”还挺下得本,江溪走近仔细看了看地摊上的货,各种青铜器、陶瓷瓶都有,但都一眼假,她指着做得最离谱的几十厘米高的羊头兽首,做旧的油漆还没干透呢,“你要真有圆明园兽首还用在这里摆摊?” 原以为是个棒槌,没想到是个懂行的,老板恨得咬牙切齿,声音从牙齿间溢出:“小姑娘说话温温柔柔的,说话咋这么不中听,你走开,别碍着我做生意。” “不是假的你心虚什么?”女人还有什么不懂的,赶紧将黄水晶扔回地摊上,掏出手机作势要报警:“骗子,我报警抓你!” “我怎么是骗子呢?古玩摊子有真有假,你不会选怪我?”今天这生意是没办法做了,老板利索的收了摊子离开,离开前回头恶狠狠的瞪了下江溪,最好别让我再碰到你。 “假货还卖这么贵,也不怕遭报应。”女人冲着落荒而逃的老板骂了一句,起身朝江溪感激的道谢,“谢谢你啊小姑娘,要不是你提醒,我就被骗八百多了。” “你是来江边玩的吗?这会儿时间还早,没什么人,得傍晚出来散步的人就多了。” “我来办事。”江溪垂眼看着手机,手指缓缓滑动屏幕:“阿姨知道这附近有个十二桥的古玩店吗?” 女人回想了一下:“没听说过,你知道什么街道吗?” 江溪找出地址,缓声说:“浣花路12号。” “我不知道12号在哪里,不过我知道浣花路100号在哪里,应该在一个方向,我带你过去吧,浣花路占地很宽,没人带路根本找不到。”女人热情的领着江溪前去浣花路的方向,路上女人自我介绍说自己姓陈,叫陈金花。 陈金花一想到刚才差点被骗八百多块,心底就后怕:“小江你真厉害,一眼就看出是假的,是专业学鉴定的?” 自江溪有记忆起,就对古玩有一种独特且敏锐的判断力,后来机缘巧合学了一段时间,她朝陈阿姨礼貌的笑了下,算作回答。 陈金花又说:“难怪你这么厉害,那你能不能帮我选选黄水晶手串?我们家这半年也不知怎么的,全家不顺倒霉,收入锐减不说,前阵子还赔了二十多万,愁得我头发都白了,所以病急乱投医的想买黄水晶转转运。” 江溪温和应好:“有机会碰到可以帮你挑选一串,不过大部分是心理作用,别太过沉迷。” “我明白的。”陈金花说完指着前方的幽静的路口,“噢,前面就是浣花路100号,是一间火锅店,之前来吃过一次,100号在外面,12号应该继续往里走。” 浣花路藏在江边公园里面,道路两侧种满榕树,虬枝横亘,遮阴蔽日。 沿着这条清幽、宁静的小路一直往里走,绕过多处院落后门,十分钟后总算走到‘浣花路12号’。 “哎呀,这里竟然真的有间古玩店,就是位置太偏了吧。”陈金花望着布满落叶灰尘的大门,除了有一张灰扑扑的牌匾,连个门牌号都没有,难怪没人知道这里。 江溪收起太阳伞,仰头望着挂满蛛网的牌匾,上面刻着十二桥,三个字苍劲有力,古朴典雅,如这处店面一般隐于林间深处,透着坚定与沉静。 她拿出钥匙走上台阶去开门,身后陈金花的手机响了,是家人打电话让回家,“那我先回了,有空再来请你帮忙挑黄水晶。” 江溪点点头,目送她离开后推开门,新鲜空气涌入,很快驱散里面的沉闷气息,西坠的光也顺着门缝照进去,正好落在大门正对的乌木长桌上,桌面很干净,上面还放着一本尺寸很大很厚的书。 她跨过门槛,走到桌前看向书,书页上也写着十二桥三个字,她伸手摸了下书页,上面纤尘不染,和桌子一般干净无暇。 有人打扫? 江溪正疑惑时,店内响起一个虚弱的声音:“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是个女童声音,听着年岁不大,四五岁的年纪,声音很虚弱,话里话外还透着一丝委屈和依赖。 “谁在说话?”江溪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我就在你的手边,我是十二桥,是一本古玩图鉴,是我选择你来继承这间古玩店的。”风吹过,古玩图鉴隐隐泛起一层柔和薄光。 江溪往后退了两步,默默将遮阳伞横在身前,谨慎的盯着桌上这一本古玩图鉴:“你让我继承的?” 十二桥虚弱的嗯了一声。 江溪垂眼看着它:“你是书怎么还能说话?” “这并不奇怪,有些古玩、物件历经成百上千年,期间被主人寄托了各种各样的期待、情感,见证了人世间的喜怒哀乐,机缘巧合的有了意识,有了意识灵魂的物件就不再是一件死物,是物灵。物灵会说话还会变成人,你继承了这件古玩店,就能听到我的声音了。”十二桥虚弱的回答。 物灵吗?江溪不敢置信的看着厚厚的十二桥,她竟然能听到古玩的声音,真神奇,有点像做梦。 接受了这个设定,她倒也不怕了,重新走到书桌前:“你会变成人?变出来我瞧瞧。” 听到这个要求,十二桥虚弱又委屈的叹了口气:“我太虚弱了,暂时不能变成人出现在你面前,我需要你帮我。” 江溪挺好奇它变成人是什么样子:“怎么帮你?” “将古玩图鉴填上,不再这么虚弱后我就能出现在你面前。”十二桥虚弱的童音里透出一丝期待。 “帮你我又有什么好处?”江溪看着古玩图鉴的厚度,填满肯定是一件耗时耗力又耗钱的事。 十二桥焦急的想说服她,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什么都往外许:“你帮我填满古玩图鉴,除了这处古玩店归你,我还能让你听到其他物灵心声,我会告诉你那些古玩的年代,保证你不会被骗,除了放入古玩图鉴上的珍贵古玩和物灵,其他的普通古玩都可以售卖,赚到的钱都归你。” 古玩店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正巧穷得叮当响的江溪犹豫几秒就直接应了,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刚毕业没多少钱也没地方去,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 她环顾四周,看向长桌右侧方向宽敞但老旧的陈列区,博古架上放着十几个普通古玩,靠大门方向是整面墙壁,遮住了大门外的光亮。 但值得一提的是,靠里的一侧是大片大片的掐丝珐琅琉璃窗,西斜的日暮照在上面,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晕,很漂亮,很耀眼。 江溪走到玻璃前,仰头望着上面的手工绘制的鲜艳图案,流光溢彩,精美绝伦,这是捡到宝了。 “十二桥,为什么是我?” “我随便选的。”十二桥小声答。 “随便就选到我?”江溪垂下眼眸望着桌上的古玩图鉴,她一个孤儿,没背景没关系,随随便便就通知她来继承一间古玩店,当她傻呢。 十二桥低低嗯了一声就不再吱声,就是这样的,你再问也是这样的。 恍惚地,江溪好像瞧见一个穿着粉白相间色汉服、头顶扎着两个丸子头的小女孩软软的趴在桌上,双手捂着耳朵,好似在说我听不见听不见。【你现在阅读的是 】 2、第 2 章 金乌西坠,霞光余晖洒进十二桥里面。 余晖里还夹杂着阵阵江风,吹得桌上的光影晃了一下,江溪眨了下眼,再看时却什么都没有,好似都是她的错觉。 “十二桥,那是你吗?”江溪询问,但十二桥没有回应,好似睡着了一般,看出十二桥不打算应声,她也懒得再追问,先安定下来再说。 关好大门,她绕去掐丝珐琅玻璃窗的外面,窗外有一方小院,院里种着几丛凌乱生长的芭蕉,翠绿欲滴的叶片宽大如扇,遮住了大半院落。 小院左边尽头也属于古玩陈列区,连接着前面陈列区和院墙,像是个翻了身的7,院墙上长着青苔,绿油油的一直延伸到右边尽头。 右边尽头是一处月门,月门进入是游廊,往里是中规中矩的凹形院子,青灰的墙,乌墨的瓦,像一幅简单的水墨画。 院子中央有一棵两人环抱粗壮的梨树,一百多年的树龄,枝繁叶茂,如一个巨大华盖遮住大半的光影。 光影一遮,驱散了闷热的暑意,江溪穿过满地青苔杂草的院落,走到其中一间房门口,门窗上镶嵌着海棠纹的窗框,玻璃有细微碎裂,梁柱也斑驳褪色。 江溪隔着玻璃往里看,屋子外表虽破旧,但里面家具还算齐全,有木床、木柜和桌椅,其他就没了,但对于此时的她而言算是个不错的落脚地。 后边这处小院不如前面古玩店干净,需要打扫一遍,江溪到水井边上打了水,将房间里里外外擦拭了一遍,一共九间房,全部打扫干净已是月上枝头。 江溪也累得不行,没吃晚饭,洗了个澡就直接睡了过去。 “你醒醒,该醒了。” “别吵。”江溪裹着薄毯子翻了个身,谁这么缺德,大晚上不睡觉,喊什么喊。 忽地又觉得不对劲,猛地睁开眼,谁进她屋了? “是我。”十二桥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 江溪心底稍松了口气,翻转身体,睡眼惺忪的望着窗边,晨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光影斑驳点点,瞧着才早上九点:“这么早你吵我干什么?” 十二桥语气弱弱的:“你该起床去寻找古玩了。” 江溪重新闭上眼,困倦的打了个呵欠:“时间还早呢,我昨晚打扫卫生好累,现在还腰酸背痛手抽筋,我得歇几天才行。” 十二桥焦急的提高了音量:“可你昨天答应要帮我的。” 江溪按了按酸疼的腰,床板太硬了,膈得难受,实在爬不起来:“我是答应你了,可现在有了意外,要是这个院子和前面一样干净,我也不会累成这样。” “我太虚弱了,只能照看好前面。”说这话时,十二桥声音弱了两分。 “那就容我缓缓吧,反正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等我睡醒再说。”江溪真的困极了,闭着眼翻了个身,睡觉要紧。 “你再不帮我,我很快就会彻底沉睡直至消失的。”十二桥已经越来越虚弱了,再没有古玩来填上图鉴,它要不了多久就会消散的。 说完它往床里看了看,发现江溪还是闭着眼睡觉,以为江溪真的要反悔了,委屈的飘回古玩店,双手环抱着胸坐在乌木长桌上,难过的盯着地面,最终还是要消散吗? “哭了?” 十二桥听到江溪温温柔柔的声音,猛地回头看着披着头发的她,雀跃欢喜起来:“你起来帮我了?” “再不起来,我怕有谁会偷偷的哭。”江溪刚才察觉到十二桥的焦急,努力的撑开眼皮起床,一进来果然隐隐听到小声啜泣的声音。 “我没有。”十二桥别扭的否认。 “那大概是我听错了。”江溪嘴角翘起笑了下,没拆穿它,“你让我寻找古玩回来,有什么要求,总不能让我跟个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吧?” “有意识的古玩最好,其他珍贵古玩也可以。”整个十二桥都是它,什么古玩都对它有帮助。 都可以反而让人更为难,江溪无奈笑了笑:“有没有具体提示?” “你可以打开我。”十二桥轻声说。 江溪伸手翻开古玩图鉴,里面扉页是空白的,正疑惑时页面上自动浮现出一张古玩图片,是一只北宋湖田窑青白釉花口盏托,青里透着白,釉色莹润,线条秀气,十分惊艳漂亮。 “这一看就很贵,卖了我都买不起,咱们还是从简单点的开始吧。” 十二桥瞄了眼江溪,无奈妥协:“那你先寻一些普通古玩回来,将十二桥开起来,有钱了再买它。” 古玩图鉴只能主动浮现它知道的普通珍宝古玩,这只青白釉花口盏托是它曾经见过最漂亮的一只盏托。 江溪不知道十二桥的小心思,偏头看向陈列区的方向,稀稀拉拉放着十几个古玩,确实有些少,她去古玩市场捡捡漏,争取赚它个几十万,虽然有了住处,但温饱还需解决呢。 她回屋换了一条物美价廉适合出门谈事的浅绿色印花旗袍,乌黑长发用木簪简单盘起,整个人一下子变得温婉气质起来,她拿出自己所剩不多的钱,撑着遮阳伞出了门。 十二桥太虚弱了,没办法跟出来,江溪只能独自一人去古玩市场,在入口处吃了一碗便宜实惠的杂酱面,这才慢悠悠的进入古玩市场。 这处古玩市场叫送仙巷,是榕城最大的旧货古玩市场,汇集了文物书画、文房四宝、瓷器、家具、珠宝玉石、生活用品、花鸟虫兽等。 每天上午刚开市,卖货的、进货的、捡漏的都汇集过来,人流挺大的。 江溪穿过巷口的牌坊门楼,顺着人流往里走,路边有许多商铺和摆地摊的,她往地摊上看了看,基本上都一眼假。 往里走了七八百米,里面人少一些,能挑的反而多了起来,只是物件年岁不长,价值也不高,江溪看着看着,忽然看到有一盏掐丝珐琅的小夜灯,顶部是镂空鎏金缠枝莲纹,中间玻璃灯柱上有鎏金彩绘、掐丝珐琅工艺,图案是山茶花,雅致又漂亮。 虽不值钱,但和古玩店的大片珐琅彩绘玻璃挺搭配的,江溪上去准备细看一下。 坐在马扎上玩手机的老板察觉到有客人,余光看到半截印花旗袍,心底一喜,这行头看起来就是有钱的买主,立即扬起笑脸抬头望过来,“客人想买什么......” 待看清客人的脸时,老板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下一秒收起笑垮下脸,不满的哼了一声:“怎么是你?”遇到你简直倒霉。 江溪也没想到是昨儿公园里卖古玩那老板,也是巧了,不过看老板的表情像是不乐意见到自己,故意说了一句:“说明有缘。” 老板噎了下,有缘分个屁,做他们这一行最怕这种懂行的,想忽悠都忽悠不成,他余光看着马上过来的客人,不想被影响生意,木着脸挥挥竹编蒲叶扇,“买不买?不买就快走,别碍着我做生意。” 原本想买下小夜灯的江溪听这话,温柔假笑说了一句:“你这些东西倒贴钱送我还得考虑化学物质中毒。” 说完直接走开,留下老板气得在原地磨牙,长得这么漂亮说话咋这么气人。 江溪心情不错的往前走了大概二十米,看到一个摊上有几只有些年代的粗陶罐、陶罐花瓶、瓷碗、珍宝盒,釉色还不错,于是停下来打算挑一挑。 同时旁边还有一个卷毛青年正站在摊前,二十来岁的年纪,长得唇红齿白的,头发又黑又卷,眼睛圆润明亮,隐约泛着淡淡的蓝,立体的五官瞧着有两分混血血统,此刻他正聚精会神的听老板介绍手中的古玩。 身材微胖的老板手里小心托着一只色泽温润如脂、颜色雅致的玉鼻烟壶,声情并茂的介绍着它的来历,“老板你知道卢芹斋吧,就是卖了国宝昭陵六骏其中两骏飒露紫、拳毛騧,还有皿方罍、龙门石狮那个人,这只清末鼻烟壶就是他们公司收着的,只是当时嫌不到代,就随便扔给手下的人了,那人刚好是我家老祖宗,一直留到现在,算起来也百多年了。” “老板你看看鼻烟壶上的雕工,这玉的色泽,都是顶顶好的,只是制造的时间晚了才卖这个价,若是乾隆、雍正年间的至少贵二十倍。”老板说着和卷毛比划了一下10万。 卷毛青年听得很心动,接连点头,“这是我见到过最漂亮的玉鼻烟壶,确实瞧着很开门。” 老板:“那肯定的,我这里都是大开门好货,好东西不常有,遇到就是缘分,尽早拿下,可莫要错失好物。” 卷毛青年觉得价格还不错,用不算很标准的普通话说:“正所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错过它我肯定会后悔。” 听到他念诗,默默挑选的江溪偏头望过去,这外国卷毛竟然还会念诗,但能用在这里吗? “老板好文采啊,你这样有文化的人才配得上这只玉鼻烟壶,我给你包起来?”老板嘿嘿笑得真诚,瞧着有几分憨厚老实。 但江溪觉得他不是真憨厚老实的人,老板手中的玉鼻烟壶看起来确实很有年代感,但她天生的直觉那是做旧的东西。 她又看向已经乐呵呵的卷毛,一身名牌,一看就是有钱的冤大头,不坑你坑谁呢。 卷毛察觉到她的视线看了过来,眼前这人出色的容貌气质给他带来极大的视觉冲击,脸上不由自主挂上了笑,但随即想到他已经看中的玉鼻烟壶,当即敛笑正色说:“怎么了?你也看上这一百多年的玉鼻烟壶?先来先得,就算你长得再好看,我也是不会让给你的。” “......有没有一百多年我不清楚,但我并没有想抢它的意思。”昨儿陈阿姨的情况是例外,正常情况下江溪并不会多嘴,她随手拿起一个外表没有装饰的素面粗陶罐,颜色深沉,表面却泛着淡淡光泽,透着稳重和质朴。 有一些年月,价值不高,但用来插花还不错,她顺手又指了指几个灰扑扑的粗陶碗混入进去,“这几个怎么卖?” 她指的里面有真有假,这让老板觉得她是个不懂古玩的外行,“老板喜欢陶器?我这里还有一些,你要不要一起看看?” 他说着打开身后的一只原木色的木箱,里面还放着十几只灰扑扑的陶碗陶罐,另外还放着一些小物件,还有几只深红色的小木盒。 老板搬出陶罐时不小心撞了下其中一只小木盒,木盒里忽然发出一声抱怨,“又撞我,再撞我都要脑震荡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第 3 章 是会说话的古玩物灵。 江溪抬眸看了眼卷毛和老板,俩人听不见,还在专心摆弄鼻烟壶和陶罐,她压住上扬的嘴角,漫不经心的询问:“老板,那些盒子里是什么?” “嘿嘿,老板你真识货,一眼就相中了这宝贝,这是我这里最值钱的宝贝,是准备送去拍卖行的,你既然想看我就先给你瞧瞧。”老板刻意压低声音,小心翼翼打开盒子,光线照进去时,江溪也看清里面的物件,是一件三足青铜酒樽。 这只三足青铜酒樽和常见的款式不同,这只长得有点圆润俏皮,三足、杯腹都瞧着圆了一圈,身上的回字纹也被撑得略显拥挤。 “老板你是不是也觉得这只三足青铜酒樽有点不一样?我告诉你哦,正是因为它的不一样,所以才得以保存了下来。”老板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老板可知道党拐子?他曾经在冯玉祥手下做事,后来怕被清算跑到宝鸡凤翔待了数年,后来在戴家湾挖空了大量古墓群。” “里面包含了石器、商、周、汉、唐、宋等多个朝代的宝贝,全被他搬走了,据说当时动用了上千辆木板车,那场面不可谓不壮观啊。” 老板语气夸张,“我估计有好几千件,听说那些宝贝一部分卖了,还有一部分在他死后被小妾、宋哲元、冯玉祥等人瓜分了,这一只三足青铜酒樽辗转出现在卢芹斋的古玩公司,因为它有些独特,当时有人怀疑是假的,所以被我老祖宗收了起来。” 江溪杏眼里流露出佩服,这老板做生意真是一套套的,结合了历史来编故事,半真半假掺着,很能糊弄人,“老板你家老祖宗挺厉害啊,怎么到你这代还出来摆摊了。” 老板忽地被自己口水呛了下,黝黑皮肤微微泛红,拿着折扇飞快扇了两下:“富不过三代,时代必然嘛,不过老板你放心,我虽然摆小摊,但东西绝对是真的,尤其是这只青铜酒杯,绝对是商周的。” 盒子里的青铜酒樽翻了个大白眼,“没错,我是上周的!” 是个小男孩的声音,大概五六岁的年纪,声音中气十足,一听就是个健壮小孩,江溪点了点头,“多少钱啊?” “老板你好眼光,有记载的青铜酒樽拍卖近一百个到三百个之间都有,这只外表不够威严,估摸着也就是一百多的价格,你给我这个数,就算咱交个朋友。”老板虚虚的比划了下手势。 “诶,你是不是傻啊,我是上周的,不是商周的!这黑心老板忽悠你呢。”小酒樽急了,这女的长得漂漂亮亮,怎么是个傻的啊? 一旁的卷毛青年也深有同感,啧了两声,“哪有这么胖的青铜酒樽,你还是再看看吧,古玩这一行水深得很,你别被骗了。” “你说谁胖呢?你再说一遍!你买那鼻烟壶也上个月的东西,你个傻der,你那水平还好意思嫌别人。”一个穿着青色童子服的胖乎乎小男孩从酒樽飘出来长得唇红齿白,跟个年画娃娃似的,它叉着腰对着卷毛青年骂骂咧咧,但青年完全听不见,还在好心劝江溪再看看。 江溪眉梢扬起,是个活泼的物灵。 还挺有意思的。 卷毛看江溪眉眼带着笑,以为她不信,“真的,我玩古玩一年了,这东西胖乎乎的一看年份就不对,那个时候青铜珍贵着呢,谁舍得放这么多料。” “多谢你提醒,你也多看看多选选。”江溪瞧老板脸色难看,怕说多要挨打,只隐晦的提醒了一下卷毛,随后拿起青铜酒樽对着阳光看了看,上面布满斑驳青绿,如披霞雾,像是历经千年锈蚀的痕迹,做得还挺逼真的,“挺好的。” “好什么啊,我就是个义乌货,你把我买回去裤衩子都要赔掉。”小酒樽指着箱子角落的一块黑乎乎的木疙瘩,“旁边那个不起眼的木疙瘩才有两百多年,你买它吧,买它才不会吃亏。” 江溪闻言看向箱子里的黑色木疙瘩,上面覆着厚厚一层锅烟煤灰,“老板那是什么?” “是我从农户家门外捡来垫陶罐的,垫一垫才不容易撞碎。”老板随口介绍,俨然没将这木疙瘩放在心上。 江溪心底有数了,指着已经看好的五个素色陶罐说:“这五个我都要,多少钱?” “五万。”老板看她不要青铜酒樽,顿时没那么热络了。 江溪不是冤大头,算了下手中的余钱,张嘴还了个挨打价:“一千,另外将这青铜酒樽送给我做搭头。” “一千?这些陶瓷都是古董,还有这酒樽可是青铜器,你稍微懂点行情也说不出这价。”老板故意拿乔,想要从气势上镇住江溪。 但江溪不上套:“正因为我懂,所以才给这个价。” 她指着陶罐,语气温和但笃定的介绍:“这几个素面陶罐都是现代仿古工艺制品,不到五十年时间,没有印章没有上色雕刻,是给老百姓家用的普通腌菜陶罐,我买回去除了装饰插花也没多大价值,这只青铜酒樽也是近期做旧的新货,也不值几块钱。” 江溪说完朝老板和善笑了下,“老板,我忽然觉得一千也给多了,就八百吧。” 小酒樽眼睛都亮了,这人好像不傻诶。 卷毛青年看呆,还能这样讲价?不怕挨打吗? 一旁的老板则成了个苦瓜脸,说话温温柔柔的姑娘,一张嘴把他砍骨折了,不过他也看明白了,这人是个内行:“既然老板懂行,那我也不说虚的,五只陶罐至少一万吧。” 回收价格顶多几十,江溪伸出白皙的手,比了个五:“那五百好了。” 五百也太亏了,老板摇头:“你怎么价格还更低了?小本生意不兴这么讲价的,我成本都不止五百呢。” “没款的陶罐这已是高价,老板你不愿意就算了。”江溪话音未落,就看老板不甘不愿的说:“五百就五百,不能再少了,就这五个陶罐,我给你装起来。”这几个陶罐没有收藏价值,收回来快一个月还没卖出去,五百就五百吧,好歹把交通运输、住宿吃食费用赚回来。 这价其实还虚高了,但江溪没再往下砍:“还有这个仿造的小酒樽给我装上,对了装的时候小心一点,用那个木头疙瘩稍微垫一垫,小心别把陶罐碰碎了。” 老板苦着脸应了声好。 付了钱,江溪带上七个物件往前走了几十米,卷毛追了上来,“你讲价真厉害,我说了半天也没给我便宜几百。” 江溪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玉鼻烟壶,“你还真买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卷毛小心护着玉鼻烟壶,“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清透的鼻烟壶,外面时间沉淀的釉也均匀好看,我很喜欢。” 江溪看冤大头似的眼神看着他:“时间沉淀的痕迹很难做到这么均匀。” “不可能,我摸着冰冰凉凉的还很光滑,这是真的玉。”卷毛根据自己入行这一年的经验来看,鼻烟壶不像是造假的,再说了眼前的漂亮女孩都没细看,而且她连假青铜酒樽都要,她说的话能当真? 小酒樽探出半个脑袋,嫌弃的翻了个白眼:“大傻子,买吧买吧,买得裤衩子都亏没了才好呢。” “具体如何你再找人鉴赏鉴赏吧。”江溪看他仍深信不疑,没再劝说,转身径直离开朝不远处的玉石水晶商店走去。 商店里摆放着许多玉石、水晶、玛瑙、黑曜石等珠宝,有天然的也有染色造假的,有便宜入门款也有昂贵高端款。 江溪根据陈阿姨的条件选了几串物美价廉的天然黄水晶黄玛瑙,另外再选了几串品相更好更贵的,一看就能看出差别的款式,和老板狠狠的砍了价,最后花三百买了十串回古玩店凑个数。 十二桥地契、经营手续都齐全,随时可以对外营业,但里面太空了,还得多寻摸一些有价值的古玩收藏才行。 但她现在手里不到三百,只能想法子再去捡捡漏,她心底想着计划,没注意到卖水晶的络腮胡老板就站在不远处,老板看她提着不少东西,心底懊悔得很,竟然真是个买主,早知道狠狠赚她一笔报仇了。 浣花路12号。 正午暑意正浓,蝉鸣鼓噪。 虚弱的十二桥撑着精力坐在门口台阶处的树荫里,双手托腮望着前方的林荫小道,心底慌慌的,好怕江溪觉得寻古玩太难,就不回来了。 一直等到十二点,江溪还没回来。 真的不回来了吗? 十二桥失望的垂下眼,抬起虚影似的手擦了擦眼眶,起身走回古玩店。 刚走到乌木长桌前,十二桥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赶紧折回门口,虚影探出大门,远远的看到江溪带着古玩物灵回来,欣喜雀跃的喊了一声:“你终于回来了。” “你一直在等我?”江溪开门进入古玩店。 十二桥不自在的摇摇头,摇头后才想到自己太虚弱江溪还看不到自己,“你遇到物灵了?” 江溪颔首:“对。” 十二桥走到青铜酒樽面前,上下打量一眼,“才做出来竟然就有了意识灵魂。” “啊,有鬼啊!”酒樽从盒子里爬出来,刚好对上十二桥接近透明的脸,哆嗦一下又藏回酒樽身体里。 十二桥指着古玩图鉴:“我不是鬼,我是十二桥,我也是这间古玩店。” “不是鬼?”酒樽小心翼翼探出头看向十二桥,“可你怎么能说话?” 十二桥解释:“因为我和你一样,我们都是有意识的物灵。” “物灵?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会说话的东西,真神奇。”酒樽自有记忆起就自说自话,现在看到有东西能听到自己说话,当即主动贴了上来,“只有我们互相能听到吗?” 将陶罐、水晶搬进来的江溪也补了一句,“我也能听到你们的声音。” “你是人也能听到我说话?”酒樽不敢置信跳到江溪跟前,挥挥小胖手,真的? 江溪避开酒樽将陶罐放到乌木长桌上,“要不然我为什么带你回来?凭你那一眼假的胖乎乎身体吗?” 不止能听到它说话,还能看到它,酒樽觉得这个人也很稀奇,直接跳跃到桌上坐下,余光看到桌上的木疙瘩:“所以你是听到我说话才顺带将这个木疙瘩带回来的?这个木疙瘩有两百年历史,很值钱的,可是那个傻der老板不知道。” “我帮了你大忙哦。”酒樽语气里露出一丝邀功的古灵精怪,“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厉害,特意把我带回来?你还挺有眼光嘛。” 不等江溪回答,他又自说自话起来:“既然你把我带回来,那我以后就留在这里吧,你把我摆在那个架子上吧,我想每天都看到窗外的园子。” 江溪捏了捏眉心,好话痨的物灵。 可惜没有七天无理由退换,唉。【你现在阅读的是 】 4、第 4 章 把酒樽安顿好,江溪将带回来的陶罐清洗干净,灰褐色的素色粗陶面在阳光下泛着淡淡光泽。 拿干净布巾擦拭干净放到陈列区的浮云镂空花纹摆放架上,罐里放上几枝刚折下来的树枝,稳重质朴的禅意中又多了几分盎然生机。 午后的阳光穿过芭蕉丛照进来,浅灰色的地板上落下五彩斑斓的光影,小酒樽新奇的追着光影踩来踩去,虚弱的十二桥则静静睡去了。 看来还得尽快寻到古玩图鉴上的青白釉花口盏托,江溪将乌漆嘛黑的木疙瘩带到后院的一间房,这是一间修复清理工具房,里面放着一些比较老旧的修复清理工具。 江溪曾经跟人学过鉴赏和修复古玩,只是后来因为一些缘故没再继续,她拿起一只清洗用的软毛笔,因为十二桥的缘故,毛笔并没有虫蛀朽坏,不过有很多曾经主人使用的痕迹。 她坐在窗边,拿起毛巾、软毛笔轻轻处理木疙瘩上面一指厚的污垢,陶罐大概率是卖不出去,只能用来插花的,随意洗也不碍事,但这木疙瘩是真正的古董,就不能粗暴的清洗了,只能一点一点慢慢来。 借着窗外的光,江溪开始清理物件,恍惚的好像回到多年前机缘巧合跟着老头初学清理古玩的日子,也是这样空闲的夏日午后,在蝉鸣声里慢慢清理,直到物件显露出它原本的模样。 许久没碰,摸索几下后上了手,慢慢熟稔的拿着工具清理着,一清理就是一下午。 待到窗外布满霞光时,木疙瘩已露出大半清晰模样,江溪拿起来对着窗外的光仔细看了看,发现是一方黑檀木的木制印章。 清洗过后的木疙瘩少了一层污垢,露出黑色长方形身体,表面微微泛着温润的光,木纹若隐若现,含蓄且不张扬。 “你已经清理出来了?”十二桥的声音出现在窗边,江溪抬头,十二桥的虚影若隐若现,小酒樽圆圆的脑袋也挤在旁边,“诶,这块木疙瘩洗干净好看多了,它是什么?” “是一块木制印章。”江溪翻转露出底部,底下还有一些陈年老垢,字迹不是很清晰,隐约只能看到‘xx居士’四个字,得拿牙签慢慢挑里面的垢。 十二桥凑近看了看:“印章棱角这里缺了一点。” 江溪刚才就注意到了:“不在印章底部,影响不大,等古玩店开张赚钱了我买一些修复材料回来修复。” “你会修复?”酒樽凑到江溪跟前,挺了挺肚腩,“你可以把我修复瘦一点吗?” 江溪被他的动作逗得忍俊不禁,“......你想瘦得回炉重造。” 酒樽被嘲很不开心,努力为自己挽尊:“你没本事就直说,我又不怪你。” 江溪呵呵一声推开他,继续清理印章,早些清理好才能早些摆上博古架卖钱,不过还不等她处理好,十二桥先迎来了客人。 来的客人是陈金花,她脸色比前天瞧着更憔悴,“阿姨没睡好?” “昨晚我大孙子忽然摔下楼梯,连夜送到医院做了手术,我在医院一直守到现在,回来经过浣花路时想到你,想过来问问你今天有没有空,能不能帮我选几串黄水晶。”陈金花是真的被折腾的没辙了,之前只是倒霉破财,现在人还受伤了,必须得想想法子。 江溪将买来手串摆在乌木桌上供她选择,“我上午去市场上挑了几串天然的黄玛瑙、黄水晶、黑曜石手串,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那正好不用再跑一趟。”陈金花拿起一串黄水晶,里面隐约有絮状,色泽很柔和浅淡,瞧着还不错,“姑娘这手串能量足不足?保证能辟邪转运发财吧?” “有这个说法,但全靠这个恐怕是不行,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还是要找到症结才行。”江溪看陈金花满脸愁容,感觉不是手串能解决的事。 陈金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咋说,就是家里总发生奇奇怪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酒樽嗖的一下从博古架跑到了门口,一脸八卦的盯着陈金花。 江溪看了它一眼,随后询问陈金花是什么奇怪的事? “大概半年前开始,家里人总是忽然听到声响,有时像是有人哭有人说话,有时又莫名其妙的碎东西。”陈金花压低声音,“我和你说老实话吧,其实上个月找过一次大师,结果一点用都没用,我儿子说再打听打听厉害的,但现在人出事了我就特别心慌,怕几个小辈再出事,所以不管这些有没有用,我都想买回去给小辈们戴上。” 江溪觉得陈金花这属于病急乱投医了,正想劝说时忽然看到桌上的十二桥古玩图鉴微微泛着点点光,像珍珠一般柔和的光晕。 “我在她身上感受到了物灵存在过的痕迹,它很虚弱,快要消散了,请将它带回来。”十二桥轻声说。 江溪余光看了下站在旁边满脸焦虑的陈金花,低声询问:“是什么?” 十二桥太虚弱,没法感受到更多信息,需要江溪自己寻找。 江溪心底斟酌了片刻,询问陈金花:“阿姨,方便带我去你家瞧瞧吗?兴许能找到问题所在。” “去我家?你是大师?”陈金花忍不住问。 “我不是,我只是有个猜测,需要去看了才能确认。”江溪没将话说死,但陈金花望着她乌黑清润的灵动杏眼,心底莫名就信了她,也期盼她能帮自己解决问题,“那我们现在就去。” 江溪拿出钥匙,关上门和陈金花一起往外走,酒樽跟了上来:“我也想去。” 怕陈金花知道,江溪没有回答他,他仍小跑着跟了上来,两人一物灵沿着浣花路往外走,穿过江边公园去她家,傍晚温度已经降下来一点,江边有风吹着,还算凉爽。 与此同时,上午古玩市场碰到的卷毛青年木着脸走进一间装修高档的古玩店。 穿着唐装的老板见他进来,赶紧起身热情迎接:“我就说今儿门口喜鹊怎么一直叫,原来是有贵客上门,李先生快请坐。” 卷毛坐在沙发上,将玉鼻烟壶放在紫檀木的茶几上,“我上午在古玩市场的摊上淘到一个玉鼻烟壶,王老板你帮我瞧瞧,据说是卢芹斋手中流出来的,有一百多年历史。” 中午回家后,他心底就对那女孩的话耿耿于怀,动摇之后越看越不对劲,最终还是决定送来古玩店再确认一下。 “请稍等。”王老板戴上手套,笑呵呵的接过玉鼻烟壶,和店里的专业鉴赏人员一起仔细观察上面的釉、雕刻手法、内里打磨痕迹,十分钟后几人欲言又止的看着李先生,“李先生,这玉鼻烟壶......” 卷毛心底已经有了数,但仍有一点不甘心:“怎么样?” “先不说外面沉淀的釉,就说里面吧,如果真是一百多年的玉鼻烟壶,里面不可能打磨得这么光滑,而且里面釉色也不太对。”王老板发觉他脸色很难看,硬生生将到嘴边的‘新货’两字改成:“可能我们肉眼检测不对,可以再用热释光再检测一次。” “不用了,假的再检测也不会变成真的。”卷毛以为那女孩是随口胡说,没想到真被她说中了。 王老板已经习惯李先生又菜又爱玩,一个月不被骗几十万都皮痒痒,他笑着安慰,“外面走街串巷的荒货本来真假混合,李先生刚入行不久看打眼也正常,您以后可以直接来我们古玩店挑选,都是有品质的真品。” “那有什么意思。”卷毛将玉鼻烟壶扔垃圾一般的扔回盒子,叹气感慨一句:“寻寻觅觅,却得了个凄凄惨惨戚戚。” 早已习惯他张嘴念诗的爱好,王老板笑笑没再说话,只是等他走后才耸耸肩:“等着看吧,他还要交很长一段时间的学费呢。” 卷毛窝着火从古玩店出来,本想淘一件稀奇的给爷爷贺寿,没想到又是假的,这群人造假手段太高明了,真是防不胜防。 又想到上午遇到的那人,她都没凑近看,竟然一眼就辨出了真假,挺有本事的,要是让她帮忙挑选,一定能一雪前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碰到。 他揣着小心思开车打算去古玩市场,经过一片民居时忽然看到一条眼熟的旗袍晃过,他仔细看了看,“诶,是你!买假酒樽那个。” 江溪听到声音回头,看到卷毛将一辆好车停在了路边。 “你才假,你全家都假!”酒樽叉着腰使劲瞪了几下卷毛,可惜卷毛看不见他,下车后径直走到江溪跟前,“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 听他念诗,江溪嘴角微不可见的抽动了下。 卷毛说:“那个玉鼻烟壶我找人验证过了,的确是假的。” 江溪点点头,然后呢。 卷毛眼底露出清澈又崇拜的光:“你怎么办到的?隔那么远也能一眼辨出真假,我仔细看了好久都没看出来,早知道我应该听你的。” 酒樽哼了一声:“那是因为你笨。” 江溪垂眼看了下叽叽歪歪个不停的酒樽,还好眼前的人听不到,“多看看就懂了。” “我这一年也跟人学了很多,但仍看走眼。”卷毛一脸真诚的问江溪,“你能告诉我你怎么一眼就看出来的吗?” 江溪婉拒:“现在没时间,我要去陈阿姨家里一趟。” “我不着急,我可以等你忙完,反正现在时间还早。”卷毛看了下表,才晚上八点多,天才刚黑。 “......随你。”江溪跟着陈阿姨往民居巷里走,闲着没事儿的卷毛也跟了上来,“反正无聊,要不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凑下热闹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李秋白,你也可以简称我为李白。”【你现在阅读的是 】 5、第 5 章 简称李白? 江溪上下打量卷毛一番,你咋好意思的? 李秋白并不觉得这名有啥问题,反而很自信,“我喜欢诗词,所以想像李白看齐。” 有点装,江溪有点没眼看,“你高兴就好。” 陈金花也被李秋白的自我介绍给逗乐了,发愁的眉心舒展许多,“小伙子是老外?没想到普通话还挺标准的。” “我不是老外,我是老内。”李秋白特意强调了一句,“我七八岁就来这里生活,所以说得挺好的。” “哈哈哈,老内,小伙子说话真有意思。”陈金花夸完继续领着江溪她们穿过一条爬满粉龙月季滕蔓的巷道,粉白相间的点缀枝蔓间,溢散出阵阵香气。 “前面就到了。”陈金花指着前方一处堆满杂物的小院楼,小楼有四层楼高,楼顶还有半层小阁楼,楼里亮着几盏灯,昏黄光影里几个人影晃动,“这是我妈留下来的老房子,现在有三家人住这里,一楼比较潮湿堆放着杂物,二楼三楼我大哥二哥家住着,我家现在住四楼。” 江溪跟着陈金花上楼,在二楼拐角时看到一个比陈金花年纪还大许多的老太太正在洗碗,老太太听到动静扫了一眼,随后装作没看到似的低头继续洗自个儿的碗。 到三楼时,一个正抽烟的大爷看到她们,一个眼神没多给就直接进屋了,跟看陌生人似的。 “姑娘别搭理他们,马上到了,拐角这里堆放着杂物,你们脚下小心一点。”陈金花扶了扶角落的杂物,提醒一句后快步走上四楼,将楼上的灯打开。 灯亮后,小楼的建造格局清晰呈现在面前,这一层楼像个单独的小套房,里面包含客厅和三间卧室,厨房卫生间挨着角落处的楼梯,都还挺宽敞的,只是年月久远,墙面上的墙皮掉了许多,显得斑驳不堪。 “姑娘你们坐。”陈金花招呼江溪和来凑热闹李秋白入座,又倒了两杯水,“家里比较简陋,招待不周别见怪。” “不会的,阿姨你坐着歇歇。”江溪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余光看向已经自来熟在客厅里闲逛的酒樽,他此刻正趴在人家电视柜上看上面摆放的一些瓶瓶罐罐,嘴里嫌弃的念叨着:“这些年纪都很小,不值钱,里面放的是什么呀,好臭!” 江溪微微蹙眉,让你来是找物灵的,你关注人家的腌菜坛干什么? 陈金花注意到她的小动作,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刚好看到墙上挂着的老旧照片,上面刚好贴着刚去世不久的母亲的照片,脸色一变:“姑娘,是照片有问题吗?是不是有鬼魂?是不是我妈?大师你能帮忙送我妈离开吗?” “没有。”江溪放下水杯站起身,“阿姨,我方便去里面看看吗?” “可以,我带你到处看看。”陈金花领着江溪在这套房里转了转,“这个客厅有三十平,旁边几个卧室小一些,我和我老伴住这间,另外一间给我大儿子俩口子住,还有一间留给孙子们回来时住。” 江溪随口问着:“阿姨有几个孩子?” 陈金花:“两个儿子。” “那这里住不下两家人。”江溪观察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古董物灵的踪迹。 “没错,平时都是我和老伴儿住这里,他们俩在外面都有住处,只是几个月前发生了一些事我大儿子他们才搬回来住。”陈金花说到这声音不由的放低了许多,她望着楼下的灯光,长长的叹了口气。 “又刚好放暑假,我孙子他们也回来陪着住一段时间,只是没想到才刚回来住两晚就出事了。”陈金花指着楼梯口的位置,“我大孙子昨晚半夜去上厕所,出来时不知怎么的就摔下去了,小腿骨折,得住两周院,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神鬼怪,糟心得很!” 陈金花絮絮叨叨说完,转头追问江溪:“大师,你看出哪里不对劲了吗?” 江溪看向酒樽,酒樽摇摇头,他也没找到和他一样会说话的古玩物件:“暂时没看出什么,我能去楼下看看吗?” “这......我不知道他们让不让你去看。”陈金花十分为难。 江溪刚才瞧着他们三兄妹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太好,正斟酌怎么开口时,李秋白这个憨憨直接就问了:“你们因为这栋房子闹翻了?” 直白的话让陈金花脸色不太好,但还是点点头,“我妈去世后,我们为了分这个房子确实折腾得比较多。” 江溪看她说得含蓄,怕是不止折腾几下这么简单:“那他们家有没有出现奇奇怪怪的事情?” 陈金花细想了下,瞳孔骤然猛缩:“好像也有,前段时间他们有人被灯砸还住院了。” 既然不只一家人出现问题,那应该和这整栋楼都有关,江溪觉得有必要下去看看。 “我带你们下去看看。”陈金花领路往下走,“大师是不是这栋房子风水出问题了?我就说这地方越住越不顺,早点卖了算了,现在被拖出问题真是倒霉。” 越说她心底越火大,半年以来受的委屈涌上心头,脚下步子加快,三两步走到三楼去敲她二哥家的门,咚咚咚的声响很大,敲得整栋楼都能听到。 “敲什么敲,大晚上让不让人休息。”穿着老头衫的大爷打开门,见陈金花领着俩陌生人来敲自家门,脸黑得难看,“大晚上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往楼里领,丢了东西算谁的?” 江溪看老头好赖不分,脸色沉下来。 一身名牌的李秋白也不乐意,这也太小瞧他的眼光了:“你这小破房里东西值多少钱?还没我今天亏的多。” 胖乎乎的酒樽挤到江溪和李秋白的中间,“他家除了床和柜子有点年头,其他都不值钱。” 江溪轻轻摸了下酒樽的脑袋,让他仔细再看看,有发现立即告诉她。 “陈金誉你说话也太难听了,这是我请来的大师,你放尊重一点。”陈金花没心情争吵,只想尽快解决问题:“最近大家住在这里都家宅不宁的,我特意让大师来帮忙看一看。” 陈金誉将穿着旗袍的江溪和像是外国佬的李秋白上下打量一眼,这哪里像是大师,分明是诈骗团伙,“陈金花你没脑子别来坑我。”说着就要关门。 “陈金誉,我就想尽快把这事儿解决了,你们不怕出事我还怕我孙子再出事。”陈金花挡在门口,不让他关门。 “我看你是有病,下个反诈app吧。”陈金誉其实也偷偷找过,花了几千一点用都没有,所以不信眼前的两人。 “反诈app是什么app?”李秋白还是第一次听说。 “说我们是诈骗钱的呢。”江溪想到李秋白上午在古玩市场的大手笔,嘴角翘起笑了下,“其实你应该下一个反诈app。” 要不然总被古玩老板忽悠。 李秋白困惑的啊了一声,“我不需要吧。” 一点自知之名都没有,江溪摇摇头,看向已经吵起来的陈家兄妹,屋里、二楼的人也来到三楼阳台处,刚从医院回来的陈金花大儿子夫妻也来到人群中,“干什么呢?妈你们怎么又吵起来了?” “小哲出事了,我就找个大师来看看,也是好心,结果你二舅不让我们进屋还骂我。”陈金花拉着儿子的手伤心的哭起来。 “你上哪找的大师?我不是说我会想办法吗?”陈金花儿子打量着江溪,哪有这么年轻漂亮的大师,妈不会被忽悠了吧。 另一边的陈金誉冷哼:“谁知道你妈叫来的什么人?说是大师,说不定是想偷偷卖我家房子的黑中介。” 两人的大哥陈金荣拄着拐杖走到人前,七十多岁的老人中气十足的大喊:“卖房子?你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凭什么卖这里的房子?你们一家赶紧搬走,这栋小楼没你家的份儿。” 陈金荣的老婆:“没错,嫁出去的泼出去的水,回娘家争房子算什么事儿?” 陈金花大动肝火,为了这件事吵半年了,“先不说我今儿不是为了房子,就算是,那也是我配得的,这些年我一直照顾妈,妈去世之前也说分我一份,你们别想赖账,不然就法庭上见。” 陈金荣老婆:“法院见就法院见,这房子写在你大哥头上,我看谁能拿得走。” 陈金誉和陈金花两家人听到这话,顾不上有外人直接动手争论起来,“虽然写在你名头上,但妈说了......” 江溪揉了揉被吵得嗡嗡响的耳朵,眼疾手快的拉开第一次见这种争家产阵仗被吓得呆在原地差点被撞的李秋白,“你小心别被打了。” “还有陈阿姨你们......”江溪出声制止,小楼里的灯滋啦滋啦响,灯光忽明忽暗,气氛忽然阴森起来。 三楼这家的小孩被吓得嚎啕大哭,“妈妈我要回家,我不喜欢这个破房子,这里好可怕,我再也不来这里了。” “不怕不怕,等卖了这房子咱们就回家住新房子去。”孩子妈妈话音刚落,电路发出更大的滋啦滋啦的声响。 江溪仰头看向灯,忽然阳台上方的照明灯啪的一声炸了,碎片四溅,被溅到的人发出惨叫,同时整栋小楼的光没了,黑漆漆一片,只能依靠点点月光照明。 陈金花脸色发白的靠近江溪,赶紧抓住她的胳膊:“又炸开了,上次就是这样。” “大师,你快看看,是不是有鬼?” 江溪看向酒樽,酒樽点点头,“它好像去楼上了。” 他说完朝楼上跑去,江溪也跟着上楼,在四楼拐角时隐约听到上面隐约传来呜咽的啜泣,哭声哀怨,似女人压抑着哭声,她望着上面黑漆漆的楼梯口,宛如一个巨大深渊等着她走进去,她放低声音,“上面是什么?” “是阁楼,曾经是我妈住的地方,她去世后就改成杂物间了。”陈金花说完,一阵阴冷的风穿堂而过,浑浊潮湿的气流掠过后脖颈,寒意从脚底升起,呼吸下意识放轻了一点。 一只瘪瘪的篮球,哒哒哒的从上面滚下来,一下一下的,像是抵在心口随时扣动的扳机。 众人脸色更白了,真的有鬼吗? 江溪心底也毛毛的,看向已经默默往自己身后躲的胖乎乎酒樽,咬着牙低声问:“你是物灵还怕?” “我还小呢。”小酒樽又往江溪身后藏了藏。 那你还跟来凑热闹!江溪腹诽一句,心底默念两句是物灵后继续大着胆子往上走,鞋跟落在台阶上发出清脆哒哒声,驱散了空气里的凝滞。 大家忽地缓过神,正要深吸一口气时,阁楼的木门发出摇晃碰撞声,幽暗的光影晃动,一道几近模糊的白色身影一闪而过。 “啊!!”酒樽吓得抱紧江溪的胳膊。 “啊!那是什么?是鬼吗?”跟在她身后的李秋白、陈金花儿子等人也看到了白影,吓得躲到江溪背后,瑟瑟发抖。 两只胳膊忽然被抓疼的江溪回头分别看向两侧的酒樽和李秋白,你俩好歹是大男人,躲我身后算怎么回事?【你现在阅读的是 】 6、第 6 章 “胆也太小了。”江溪嫌弃的将两人的手都从自己胳膊上扒下来,就这点胆子还敢跑来凑热闹。 “那可是鬼啊,不该害怕吗?”李秋白瑟瑟发抖。 小酒樽点点头,“忽然飘出来实在太可怕了,怪不得我们。” “没错,不怪我们......”李秋白后知后觉发现旁边多了一个陌生小孩的声音,偏头望过去,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另一侧多了个胖胖小男孩,还穿着青色汉服,一看就不是这里的人。 这里还有一个?本就神情紧张的李秋白吓得双腿发软,下意识后腿时头忽地撞在墙上晕了过去。 小酒樽心虚的把自己藏起来,和他没关系啊,是他自己吓自己。 江溪也没想到李秋白会看到酒樽,她回头看向陈金花她们,她们还沉浸在刚才那道白影里,并没发现小酒樽。 “就是她,我上次就看见这么一道人影,害得我第二天心神不宁导致开车出事故赔了二十万。”陈金花儿子声音不由自主的发抖,这个世上真的有鬼。 乌云遮住月光,雨前的大风吹着,张牙舞爪的树影映在过道上,随时要吞噬掉他们所有人。 大家都变得草木皆兵,“好像有谁摸我的肩膀。” “别回头,千万别回头。”陈金荣捂着心口,心脏砰砰的快要跳出来。 原本不相信江溪有本事的陈金誉望见江溪还在往上走,心底忽然有了依靠般大声喊:“大师你快想想办法,赶紧收了它,别让它出来祸害我们。” “没错,赶紧抓住它,我们这半年遭了大罪,你抓住后一定把它打得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陈金荣家的老太太这会儿也反应过来,恶狠狠的咒骂着。 “那是妈曾经住的房间,万一是妈呢?”陈金花欲言又止。 “是妈也不能随便折腾晚辈,是妈更应该懂规矩道理,都是入土的人了还回来折腾,安的什么心呢,活着的时心就偏,现在还想折腾给谁看?”老太太话里话外都是嫌弃,声音也越来越高,胆也越来越大,和刚才吓得不敢吱声恍如两人。 阁楼里忽地出现脚步拖地的动静,随后接连飞出几只陶罐,重重的砸向了老太太。 老太太躲闪不及,砸得一脑门的血,人也直直的往后倒去。 “妈你没事吧?”身后的人一顿兵荒马乱,阁楼里又是一阵叮叮当当响,又是一把椅子被扔了出来,砸得一群人连忙往下躲。 陈金花也赶紧躲开:“大师,里面的鬼......” “里面不是鬼,我去看看,你们别上来。”江溪大步走到阁楼门前,小酒樽也跟了上来,拽了拽她的胳膊,“她在生气。” 江溪也察觉到了,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隔着边上破了大半的玻璃窗朝里看,隐约看到一个另一侧窗边站着一道白色虚影,很淡很淡,比十二桥更虚弱。 “你很难过吧。”江溪轻声说着,声音温温柔柔的,像晚风吹散闷热,像清晨照在身上的初阳,轻轻抚平着心中的起伏。 “是因为他们争吵,对吗?”江溪一直关注着白色虚影,它听到这话后身影似僵了下,她猜对了。 “每天听着这样的争吵一定很烦吧,明明是一家人,却像仇人一争锋相对。”江溪靠在墙皮脱落的墙上,像是朋友聊天一般的聊起了家长里短,“孤儿院里也是这样的,园长阿姨在时,大家装得很和睦,园长阿姨不在时,他们就争吵个不停。” “有时候是为了一块蛋糕,有时候是为了一块苹果或是为了多占一点椅子,说急眼了就开始动手,小的总是争不过大的,输了的也不甘心,来来回回的要掰扯好多次,最后总要闹得个两败俱伤才算结束。” “你也会去争吗?”虚弱的白影轻声问。 江溪回想着小时候那段糟心日子,低头轻笑了下,“如果是我应得的,我会争回来,如果不是,我也不会伸手。” 白影所有所思的点点头,“如果他们像你这样不贪心就好了。” “阿香去世没几天,他们就都忘了她,只记得这处房子,为了这处房子,他们忘记了阿香的愿望,一直争一直吵,总是想占多一份。” “他们还说这里狭小逼仄,说这里潮湿蚊虫鼠蚁多,说楼梯麻烦,说不喜欢这里,要独占卖掉这里去换一套更大更好的,有高楼有树林,有湖泊有草地。” 白影似在脑中想了良久,想象那是一个什么地方,“听着是个好地方,那里干净明亮,没有蛇虫鼠蚁。” “什么都好,只是再也没有阿香了。” 江溪听出她话里浓浓的眷念不舍,“所以你才试图阻拦他们争吵,阻拦他们卖掉房子,对吗?” “我不想伤害他们,是他们忘了阿香,是他们忘记对阿香的承诺,我要惩罚他们!”白影说到这情绪忽然变得激动,音量提高,阁楼里弥漫起白雾,刮起大风,一只锈迹斑斑的铁皮饼干盒从里面飞了出来,擦着江溪的耳边掉下楼梯,砸向守在拐角处的陈家人身上。 “他们忘记了阿香,阿念会帮阿香惩罚他们。”白影似得了癔症,癫狂将阁楼里堆放的杂物全部往外扔,如狂风暴骤的大雨噼里啪啦的落在众人身上,划出道道血痕。 “阿念,你冷静一点。”江溪避开物灵的无差别攻击,看着楼道里的忍着痛也一直没离开的陈金花,“也许阿香并不希望你伤害她的孩子们。” 她说完,屋里动静竟停下,物灵阿念微微侧过身,呐呐的望着江溪,“阿香是这么希望的?” 江溪看清她的容貌,大概三十来岁,梳着简单的妇人发鬓,一身碎花白裙,看起来是个温婉的女人,细看之间她的眉宇之间和陈金花家里照片上的母亲有积分相似。 长得很像,阿香对它到底寄托了怎样的感情? 江溪想了想,回答阿念:“没人不在意自己的孩子,阿香应该也是的。” 阿念想到阿香总是为了孩子日日夜夜辛苦摆摊赚钱,熬夜为孩子做衣服鞋子,孙辈来看望她时脸上洋溢的幸福,心中的怒火慢慢消散,“对,阿香很在意他们,不会开心我惩罚他们的。” “可是我真的好难过,阿香那么好,在他们生病时光着脚背着他们走几十里山路去看病,在他们衣服磨破时熬夜摸黑为他们缝补,总是省吃俭用供他们上学,总是照顾他们的小家......可他们却早早的忘了阿香,还嫌弃阿香......” 阿念心底的怨太强了,陈金花也听到了阿念的声音,想到亲妈一个人将他们含辛茹苦的养大,想到年幼时一家子日日夜夜相伴日子,她瘫坐在台阶上,粗糙双手捂脸嚎啕大哭。 “妈,我错了,您一直都希望我们三兄妹相互扶持、和睦相处,我不该为了房子和大哥二哥闹成这样,我对不住您......” 大哥陈金荣、二哥陈金誉靠着墙颤颤巍巍的坐下,抬手抹了把泛红的双眼,好端端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各自成家后?从有了孩子孙子后? 是从妈一次一次失望的眼神开始的?还是从互相推脱照顾年迈的妈开始的? 忘了,想不起来了。 只依稀记得,从第一次有了私心开始,一切都遏制不住了。 总想自己多一点,再多一点。 其他人脸上也多多少少挂上了心虚,他们为了各自的家,或多或少都撺掇过。 阿婆是个温柔又坚强的女人,总是温温和和的笑,对他们最好了,可他们却...... 阿念听到哭声来到窗边,神情哀伤的看着底下站着的陈家人,透过这一张张沧桑褶皱的脸,仿佛看到了一张张年轻孩子的模样。 他们仰着稚嫩的脸,围着阿香,依赖眷恋的趴在怀里,亲昵的喊着妈妈,一日一日的喊,一日一日的长大,后来慢慢少了依赖,慢慢少了亲昵,慢慢长大了,变成如今的模样。 一切都抵不过时间。 眼泪顺着脸颊往下落,阿念慢慢再次变得透明,藏进了阁楼里。 江溪看阿念是不打算再追究惩罚陈金花她们,心底稍稍松了口气:“她应该不会再惩罚你们,你们不用再担心了。” 三兄妹都落了泪,心底也都有了悔意,大哥陈金荣扶着墙壁站起来,“当初妈给我们取名荣誉花,是希望我们像爸一样为国为家争得荣誉,可我们天资愚笨没有做到,但妈没嫌弃我们,还为咱们建了一处避风的港湾。” “我们在这处港湾里安居乐业,却没能让妈安享晚年,是我们错了,妈不和我们计较,但我们不能真那么没良心。只是现在妈已经不在了,没办法再补救,那就遵守妈最后的愿望,都别再闹了。” 陈金誉没意见:“那就这样吧,大哥你不想全占,我也不想多要一层,大家就平分。” “我原本也只是想按妈那样说的分,你们一直争我才非要闹阁楼和院子的。”陈金花声音有些沙哑,还透着哭腔。 兄弟二人老脸有些热,“对不起了三妹。” 陈金荣妻子捂着隐隐作痛的额头,不甘心的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在儿女的制止下闭了嘴。 “如果平分只能卖掉,可这院子能卖吗?她......会不会还出来?”陈金花大儿子小心翼翼指了下阁楼,仍心有余悸。 陈金花将目光投向江溪,江溪推门走进阁楼,看着模糊纤瘦的背影,“阿念,他们已经知错,互相道歉并重新分配,你看这样可以吗?” 阿念回头看着她,朝她浅浅的笑了下,“多谢。” 道谢过后一道浅浅的白光闪过,窗台上出现一把小叶紫檀的木梳,梳背上雕着一朵象征着美好爱情幸福的芍药。【你现在阅读的是 】 7、第 7 章 檀木梳已有六七十年的岁月,上面的梳齿被磨得光滑如玉,沁润着淡淡光晕。 江溪看向跟进来的陈金花,“阿姨知道这梳子吗?” “知道,这是我妈的梳子,是我爸亲手雕刻送给她的,是她生前最宝贵的东西,还说以后当传家宝留给我们。”陈金花有些怀恋的看着这一把木梳,但也仅仅只是怀恋,再没更多的想法。 陈金花还在母亲的孕肚里,当兵的父亲就意外去世了,母亲将梳子当做唯一的念想,一直带在身边从未离身,直到去世。 她知晓梳子对母亲的意义,但这意义也仅仅是对母亲,对于她们子女来说,那只是一把梳子而已。 “我不是只是一把梳子,我是阿念,是陈君给阿香的念想,是对阿香的爱。”木梳阿念轻轻开口,为自己正名,“陈君一刀一刀雕刻出芍药木梳,仔细打磨了一个月,赶在新婚晚上将我送给阿香,他用我为阿香梳发,让我好好陪着阿香......” 在阿念虚弱轻柔的语调中,江溪脑中缓缓出现两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 那时陈君十七八,才刚刚入伍不久,一次外出办事时偶遇在河边洗衣服的阿香,找她问通往梨花村的路。 那时的阿香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梳着又粗又黑的大辫子,天真善良且又聪明的她看陈君一身狼狈,先是严肃的问他:“你不是坏人吧?不是坏人我才带你去。” “我不是坏人,我是好人。”陈君怕被误会,手忙脚乱的拿出自己的证件递给阿香,结结巴巴的解释:“我是军人,不是坏人。” 看他这么焦急,阿香噗嗤一声笑起来,“不是就不是吧,怎么说话还结巴呢?” 那天阳光很明媚,光线很刺眼,陈君不知道是阳光太刺眼还是阿香笑容太灿烂,赧然的羞红了脸,以至于接下来的十年,他最喜欢的都是阿香干净又灿烂的明媚笑容。 后来突发战争,他不得不奔赴远方,离开前他拿着定情的木梳为阿香梳发,看着两个年幼儿子和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孩子,心底百般不舍,“这次结束后我就退伍,天天在家陪着你们娘三,再也不离开了。” 阿香泪眼朦胧的望着梳妆镜里肩负责任荣誉的丈夫,虽然不舍他离开,但她知道他心中的责任和热血,只能强撑着泪意嗯了一声,知道丈夫喜欢看自己笑,又努力挤出最灿烂的笑意:“阿君,我等你回来,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会的。”陈君依依不舍的将木梳放在阿香柔软的手中,“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就让它代我陪着你,你安心等我回来,我回来再为你梳发。” 阿香忍着泪意说好:“我等你平安回来。” 等啊等,她没等到丈夫归来,只等到一份阵亡名单。 江溪垂眼看着这一把被保存很好的木梳,心中泛起酸意,轻轻拿起木梳,在触碰的刹那,她好似看到了阿香在丈夫去世后日日寡欢的画面。 她一日日憔悴,一日日枯老,最终又在儿女的哭声里振作坚强,靠着摆小摊艰难养大三个孩子,又在她们家原址上建起这栋小楼,只希望阿君能找到回家的路。 阿念也如陈君期望的那般陪着阿香,一日一日的,从乌黑头发慢慢变成灰白,腰也慢慢佝偻,漂亮爱笑的姑娘也变成了牙齿掉光的老太太。 最后那一天,阳光明媚灿烂,刚好照在阁楼的床上。 老太太躺在阁楼的小床上,艰难的抬手梳着灰白的头发,一下一下又一下,梳到九十九下时,她缓缓放下手,望着窗外的蓝天,“天好蓝,阳光很好,和那一年一模一样。” 恍惚的,一个俊俏少年郎走到了窗边,“阿香,我来接你了。” “阿君,你来接我了,真好啊。”老太太浑浊的眼底亮起光,慢慢又泛起水光,小心将木梳放在窗台上,轻轻拍了拍它,“阿念,谢谢你陪伴我这么久。” 江溪闭了闭眼,压下眼底的湿意,重新睁眼看向手中的木梳,一根灰白的头发从梳齿之间飘落,顺着风越飘越远,如同陈君、阿香一般,永远的离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握紧木梳,看着越来越虚弱的阿念,“阿念,你跟我走吧。” 阿念轻轻摇头,“陈君让我陪着阿香,我要一直留在这里。” “你已经陪伴阿香很久了,她现在已经离开,你继续留在这里会继续虚弱,最终消散的。”阿念存在于陈君和阿香对彼此不渝的爱念里,没有了阿香持续一辈子的爱念情感,阿念最终会消失的,江溪不愿意看到阿念消失。 “我知道。”阿念已经完成任务,消失也没有关系的,“阿念和阿香一样,我们最终都会走向死亡终点,都会消失的。” “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江溪看了眼陈金花几兄妹,这半年里阿念生气、惩罚他们都是因为他们忘记了阿香,“如果你选择消失,再过些年就真的没人记住阿香了,你不愿大家忘记阿香,你现在也要选择彻底忘记她了吗?” 阿念怔住,抬起虚影般的手轻轻抚过木梳,这些年她一直陪着阿香,记得阿香轻轻抚过她,将她放在心口,记得滚烫泪珠落在上面的炙热,记得她说过的开心的、哀伤的、痛苦的那些话...... 这些记忆早已刻入骨髓,她也舍不得忘记她,“阿念不想忘记阿香,可阿念终究要消失的。” 江溪轻声道:“你和我回十二桥,在那里你不会消失的,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一直存在,一直记得阿香。” 阿念沉吟许久后点点头,如果这世间只有一个人记得阿香,那她希望是她。 “那你先进去歇歇,我一会儿就带你回去。”等阿念进入木梳,江溪将它小心收好,转身看向泪眼婆娑的陈家三兄妹,“我想将这一把木梳带走。” “大师你带去吧,只有你能好好安顿她。”陈金花在旁都听到两人说的话了,她从来不知道这把木梳寄托了母亲和父亲之间这么深沉长久的爱,她只将它当做一把老旧的木梳,从未正视过。 也正是因为此,她觉得她们一家人都没资格留下木梳,她们无法坚持陪伴,也无法铭记永远。 她和两个哥哥相视一眼,都向江溪鞠躬,“谢谢您了。” 江溪点了点头,拿着木梳转身离开阁楼,下楼走到拐角处时看到酒樽坐在台阶上偷偷抹眼泪。 李秋白则捂着后脑勺蹲坐在墙边,双手托腮,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窝也是红红的,“咳咳,吓哭了?” “没有,只是觉得太感人了。”李秋白想到最开始吓得被撞晕,有些不好意思,还没人家老头老太太厉害呢。 他胡乱擦了下泛红的脸,站起身小心翼翼看向江溪身后的方向,确定没有那道白影后才感慨一句:“她好忠诚,真希望阿香还活着,两人能长长久久的相伴下去,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停停停,别瞎用诗句,不适合用在她们身上。”江溪赶紧打断他,转身下楼。 李秋白赶紧跟上,“我也没想到你除了鉴赏古玩还能劝鬼,你让我见识到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出。” 江溪赶紧打断他,“别瞎念!” “还有阿念不是鬼,她是物灵。” “物灵?物件成精?”李秋白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说法,“它们为什么会变成物灵?” 江溪快步穿过幽暗的巷道,朝着外面灯火明亮的主街走去:“很多原因,大多数是被人寄托了期待和情感,才机缘巧合的就有了意识灵魂。” “好神奇。”李秋白望着她的背影,觉得今天来值了,今日所见比前面二十年经历的还要刺激,“你知道哪里还有物灵?” 江溪回头看了下已经恢复精神的酒樽,幽幽说道:“你旁边就有。” 李秋白转头看去,刚好看到酒樽忽然呲着个大牙蹦出来,吓得他像猫似的跳到路边的三轮车上,“诶妈呀你哪里蹦出来的?怎么这么胖?” “你才胖,你全家都胖,你个大傻der。”酒樽骂骂咧咧的转身消失在李秋白的眼前。 李秋白警惕的环顾四周:“诶,那个小胖呢?还能不能出来让我再看看?” “你把人得罪了,还想看人家?”江溪觉得这卷毛有点缺心眼。 “这不怪我,他一下子蹦出来都没给我心理准备。”李秋白小心从三轮车上跳下来,小跑跟上江溪。 走到大街上,江溪回头看向落在后面几米的李秋白,“......那个卷毛,我回家了,就此别过。” “我叫李秋白,你觉得绕口也可以叫我李白。”李秋白纠正完名字又想起自己今晚的目的,“你着急回家做什么?我还想问问你怎么一眼看出玉鼻烟壶是假货的。” 江溪指了下时间,已经临近晚上十二点,“时间很晚了,我得回去休息,你要真想知道可以明天来浣花路12号。” 还得明天啊,李秋白有些失望,但还是点点头:“大师,那我明天来找你。” 江溪没拒绝,转身朝浣花路走去,途中经过江边公园,凌晨的江边还有不少纳凉、夜钓的人,路边摆满各种小吃摊,香气扑鼻,勾得不少人驻足。 从午后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的江溪也被勾得挪不动脚,环顾一圈四周的小吃摊,视线最后落在卖臭豆腐的小推车上:嘿嘿,真香呐!来一份犒劳犒劳自己。【你现在阅读的是 】 8、第 8 章 夜深人静,灯影绰绰。 江溪端着热乎乎的臭豆腐慢悠悠的走在通往十二桥的浣花路上,四周空寂无人,她拿竹签叉起一块裹满汤汁的臭豆腐放入嘴里,轻轻咬下去,砸得金黄酥脆的外壳发出咔滋声响,里面包裹的蒜香鲜辣和香菜折耳根的清香也一同在口腔里炸开,味道复杂又醇厚,香得人都迷糊了。 “真那么好吃?”跟在一旁的酒樽一脸不解的望着穿着旗袍的江溪,真是想不懂,这么好看的人竟然喜欢吃臭臭的食物。 “闻着臭吃着香,你是物灵你不懂。”江溪又吃了一块,她就好这一口小吃。 “我怎么不懂,我什么都懂。”酒樽挺了挺肚腩,不愿意被看轻。 “嗯你都懂,刚才在陈家还哭得稀里哗啦呢。”江溪随口说完,忽然想到酒樽年岁小,怎么会感同身受,她将嘴里的臭豆腐咽下才看向一旁的酒樽,“你那时都想到什么了?” “阿念很忠心很有用,一直遵守主人的愿望陪着阿香,阿香也是个好主人,从没想过丢弃她。”酒樽低头看着自己圆润的身体,心情一下低落许多,如果他没被丢弃,他也愿意像阿念一样,好好陪着他的主人的。 “阿念在阿香夫妻的期盼愿念下活着,阿香也在阿念的支撑下活着的。”江溪瞧出他的低落,想了想说:“虽然我也只见过几个物灵,但我想每个物灵应该都是被人期待才出现的,被期待过就是有用的。” 她的话并没安慰到酒樽,他或许是被期待着出现的,但却是没用的,不然也不会流落到地摊上,他抬手抹了把眼角,飞快跑向前面的十二桥,眨眼消失在门边。 怎么还闹脾气了呢? 江溪望着他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低头将最后两块臭豆腐吃掉,擦干净嘴才开门进古玩店。 店内亮起了灯,十二桥也还醒着,“你将她带回来了。” “她叫阿念,是一把小叶紫檀木梳。”江溪把木梳放在古玩图鉴的一旁,十二桥轻声告诉阿念:“阿念,这是十二桥,以后你就安心留在这里,在这里你不会消散的。” 阿念轻轻道了一句谢。 一阵柔和的白光闪过,图鉴里便多了木梳阿念的图片和相关介绍。 阿念霎时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虚弱了,十二桥的虚影也凝实了一点,隐约能看到一点脸的轮廓。 江溪注意到两人的变化,觉得累这一天也值了,抬手拍了拍酸疼的肩膀,转身往后院走去:“好累,我得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待躺到床上已是凌晨过后,天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打在屋顶、梨树上。 江溪闭上眼,伴着滴答滴答的雨落声,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是被敲门声吵醒的,不满的嘟囔:“大清早的敲什么敲啊,谁这么讨嫌。” “是昨天那家人。”酒樽跑进来汇报。 陈家人?不会是想将木梳要回去吧? 江溪翻身坐起来,穿着宽松t恤牛仔裤,趿着九块九塑料拖鞋快步走出去,昨夜刚下过雨,院墙上的青苔浸满了水,长得郁郁葱葱的,翠绿的芭蕉叶上挂满水珠,青石铺成的小道上积着浅浅的水痕。 她踩着水痕走上台阶,推开一扇小门,走到古玩店里,朝外间敲门的陈家人回了一句来了,然后跑过去开门,朝外间的陈金花兄妹几人笑了下:“你们怎么来了?” “大师,昨晚太匆忙也没好好感谢您,今天我们是特意过来道谢的。”陈金花说着往江溪手里塞了一个厚厚的红包,“这是我们三家人凑的一点谢意,谢谢您帮我们安顿好她,也谢谢您帮我们三兄妹解开矛盾。” 江溪确实缺钱,于是收下了红包,“机缘巧合遇到,能帮自然会帮的。” 陈金花三兄妹见她收下,心底顿时踏实不少:“大师,那个她在这里吗?” 江溪回头看了眼一直站着窗边看芭蕉叶的阿念,但没有回头的打算:“在。” 几人拘谨的往里看了看,什么都没看到,有点失望,但又莫名都松了一口气,“是这样的,我们昨晚全家人聚在一起再讨论了一番,老房子里虽有很多回忆,但各处老化漏雨情况太严重,想重建也拿不出钱,所以打算趁着我们三人老糊涂前尽快找机会卖掉平分,回头就近挨着买套带院的小房子养老,到时候也好互相串门。” “至于我妈留下的一些梳妆柜、衣柜老物件,也都被虫蛀了,不好再搬走,只能拿去扔掉。”陈金花小心翼翼的说着,这些话都是说给阿念听的,看她同不同意。 陈金花早上重新询问了住院的大孙子,得知他半夜上厕所时吐槽了那栋房子老旧问题,出来不知被什么绊了下脚才摔下去的。现在她们打算扔妈的老物件,怕阿念又生气惩罚她们,所以特意来和阿念打声招呼。 江溪再次看了眼阿念,阿念仍没回头,也没有发表意见的打算,“她没说什么,应是同意了。” “那就好。”陈金花几人长舒一口气,“以后就劳您收留她。” 江溪看出陈家人始终还是惧怕阿念的,她略略颔首:“应该的。” 该说的说完了,陈金花摸了摸空荡荡的手腕,忽然想起昨天挑选的黄水晶:“对了大师,昨儿走得匆忙忘记买手串了,麻烦再拿出来给我挑一挑,我想重新选几串。” “你还需要?”江溪诧异问陈金花。 陈金花笑着解释:“我儿子儿媳妇他们做销售的,带一串求个吉利。” 江溪笑着说行,将手串拿出来让她挑选,几串普通黄玛瑙黄水晶都是88,还有几串瞧着色泽更好的是188,陈金花说自己要七串,两个儿子儿媳各一串,自己、老伴和快要工作了的大孙子各一串。 “也给我们包几串。”陈金花两个哥哥也分别要了几串,付了钱便一起离开,离开前几人回头看了眼古色古香的十二桥,“有机会再来。” “好,有空再来。”江溪站在门口的廊下,目送陈家人离开,待她们都远后她回头看向站在窗边一直未回头的阿念,虽然陈家人有诸多理由,但阿念心底有一杆秤,以后或许是再不会相见了。 阿念从芭蕉叶上收回视线,朝江溪温柔浅浅的笑了下,随即回到古玩图鉴里,不再露面。 江溪没有劝说什么,走到乌木长桌旁清点今天的收入,加上卖手串的钱,足有一万一千多块钱。 “看来黄水晶真能招财,我也得戴一串。”江溪拿起盒里剩下的一串黄水晶戴在手腕上,对着阳光晃了晃,手串似凝固的蜂蜜糖浆一般,衬得她皮肤越发白净细腻。 她扶了扶腕间的手串,出门去吃了顿丰盛的早午饭,饭后回来泡了一壶清茶,拿着昨天清理大半的木头印章坐在古玩店大门的门槛处。 刚下过雨,天一点都不热,门外树荫蔽日,恰好几缕稀碎的光落在门口,照在身上不冷不热,暖洋洋的很舒服。 江溪捧着木头印章,对着光慢慢清理,快清理完时有人开着车过来了,她抬头望去,一辆几百万的车停在了前方,车窗降下,戴着墨镜的卷毛探出半个身体,骚包的说嗨:“大师,我们又见了。” 江溪看清是李秋白,垂下眼又看向下车轱辘上的车标,原本还觉得收入一万多小发财了,结果发现还不够人家买个车轱辘,人和人真是不一样,“是你啊。” 李秋白推门下车,走到江溪身侧蹲下,“这是什么?怎么瞧着这形状有点眼熟?” “印章。”江溪笑了下,当然觉得眼熟,是昨儿地摊老板送的搭头。 李秋白点点头,偏头朝里望去,“那个物灵小孩呢?” 江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胆儿太挺大,竟还敢找酒樽,也不怕挨揍:“里面博古架那儿。” “里面?我去看看。”李秋白走进古玩店,一进去就被大片的掐丝珐琅彩绘玻璃吸引住了,五彩斑斓的光影将人代入一个复古又梦幻的空间,质朴沉静的博古架错落有致的放着,光影刚好照在上方,将每一件古玩都衬出了历史厚重感。 没想到这么偏僻的地方竟有这么一个好地方,李秋白走到博古架前,刚好看到胖乎乎的三足青铜酒樽,大师竟然将假货放在这儿,他曲起细长的手指戳了戳酒樽胖乎乎的肚腩,“做得也太胖了。” 本来在睡觉的酒樽听到这话,气得冒出人形态,凑到李秋白的脸前方骂骂咧咧:“又是你这个傻der,我忍你很久了!你才胖,才全家都胖!” 李秋白被忽然贴脸出现的酒樽吓了一大跳,不敢置信的看着肉嘟嘟小男孩和胖乎乎的酒樽,“你是它?它是你?” “是我是我是我!你个卷毛大冤种。”酒樽撸起袖子,指着李秋白鼻子一顿臭骂,“你有没有眼光啊,我哪里胖了,明明很苗条好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9、第 9 章 听到酒樽说自己瘦,江溪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如果那是苗条,就没有不苗条的人了。 不过没去插嘴,憋着笑听着一人一物灵辨嘴,继续清理印章,几分钟后清理干净,拍拍手上的灰尘,起身走向乌木长桌前,打开抽屉寻找印泥。 自知理亏的李秋白默默走到江溪身边,“这是什么印章?竟然是木头做的。” 常见的都是各种石头、玛瑙玉石制作的印章,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寒碜的木印章。 江溪耸了耸肩:“哪里寒碜了,说不定是太平天国洪秀全的私印呢。” 太平天国有一枚木玺就是被人当做木疙瘩用来垫脚,后来被发现是印章就捐献到了博物馆。 李秋白信以为真:“真的?” “假的。”江溪拿印章压了压印泥,再在纸巾上用力印上去,上面留下了‘息柯居士’四个小篆字形。 “这是什么字?”李秋白不认识这几个字,但瞧着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江溪也不认识,转头询问十二桥,十二桥回答:“这是小篆,印的是息柯居士。” “息柯居士?”李秋白听着这名字越发觉得耳熟,“我家好像有一架山水四屏上面,上面的印章和这个差不多,好像也是叫这个。”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环顾四周,“诶?又是谁在说话?这里还有其他物灵?” “不告诉你。”酒樽朝李秋白做了个鬼脸。 李秋白拿他没办法,只能扭头望着江溪:“大师?” “她叫十二桥,暂时无法出来。”江溪没和他细说,在网上搜了搜息柯居士,发现还真有一个画山水四屏的息柯居士,这人最擅长的就是书法和绘画,还是道光年间的进士,后来被弹劾免官,最终穷困潦倒靠卖字画度日。 这人生前画作不算有名,但现在还有一些收藏价值,看拍卖网上他的一套山水四屏能卖到七八万的价格。 “这套山水四屏就是我家拍回去的。”李秋白认出上面的拍品,“现在好多人喜欢附庸风雅,都喜欢这位的字画,大师你运气还真好,竟然收到他的印章,印章的价格肯定比字画高,你哪里收到的?那人手中还有他的画作吗?能帮我引见一下吗?” 江溪抱歉说不能:“这就是地摊老板送的木疙瘩搭头。” 是那个木疙瘩? 李秋白如遭晴天霹雳,他又错过了什么? 心底很不甘心,但又无能为力,“当时那么厚的灰你怎么看出来的?”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也就你傻不拉几的不识货,专挑假的买。”酒樽毫不掩饰的嫌弃李秋白,他看不中自己,又看不中木疙瘩,偏看中那个最多值两三百的玉鼻烟壶,个大傻蛋儿! 李秋白也没想到能在同一个地摊上连续看走眼三次,深受打击,自己在古玩一行上真没天赋? 酒樽看向李秋白垂头丧气的,歪头凑近去看,“你要哭了吗?” “没有。”李秋白当即否认,他好歹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可能哭? 酒樽表示怀疑,江溪抬手拍拍他肩膀,示意他收着点,“你不必太难过,你应该是刚接触不久吧?过几年有经验就好了。” “以前在家也接触过,只是这一年单独自己淘,没想到这么难。”李秋白烦躁的扒拉了两下头上的卷发,“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我再学习学习,以后肯定能淘到好东西。” 看他自己把自己安慰,一点都不内耗,江溪默默收回到嘴边的安慰话,低头将印章擦拭干净,对着光线观察这块印章上的包浆,自然又温润,藏满漫长岁月的缩影。 结合网上的讯息,江溪把玩着印章,恍惚的也好像看到印章主人走马观花的一生,二十岁中秀才,三十岁中举,后中进士,入翰林院做编修,后来曾做到知府,因极喜好山水和碑刻,闲暇之余登山临水,绘山水刻方碑。 他一生为官清廉,却因喜爱山水被弹劾,被罢官后一贫如洗,穷困潦倒的奔波在各地以卖字画为生。 年少成名,惊才艳艳,最终却落得病逝他乡的结局,实在令人唏嘘。 江溪看着印章,觉得这一枚印章应是他亲手雕刻的,虽只是木印,不算珍贵,但却是他最喜之物,陪伴他从春日到寒冬,陪伴他从富贵到落魄,陪伴他从青年到暮暮老年。 或许上面磕碰掉的一点棱角就是他被弹劾免官后酒后失态时摔的,待醒来后心疼的捧着印章懊悔不已。 也或许是他病入膏肓、迷迷糊糊时,哆嗦的双手拿不稳印章后掉在地上,磕坏了一角。 不过这些都是她的猜想罢了,印章不是物灵,她和十二桥都没办法看到更多,只能知晓它的大概年月和背景。 “大师,这块印章卖吗?”李秋白打断江溪的思绪,他家中有好几幅他的画作,他觉得爷爷应该会喜欢这枚印章,所以不想错过。 江溪颔首,指着上面磕掉一点的棱角:“等修复好就卖。” “只是一点小瑕疵也不用修复。”李秋白让江溪直接开价。 考虑到印章主人不算特有名,但又不想他被辜负,江溪斟酌着开口:“五万吧。” 如果是玉石印章价格会再贵一些。 李秋白没有犹豫,当即拍板说买下。 江溪啧了一声:“是五万不是五块,你不犹豫犹豫?不怕我坑你?” “是真的就行了啊,反正我有钱。”李秋白大手一挥,让江溪给自己装起来。 “难怪你总是被坑。”傻白甜一个,不吭你坑谁呢?不过有钱不赚是是傻子,江溪将印章收起来,“等我修补好边角你再来取。” “也行,七月底之前我来取,到时候当做礼物一起送给我爷爷。”李秋白想到江溪本事,心思动了动,一脸真诚的说:“你挑东西这么厉害,我想请你去古玩市场帮我掌掌眼,再帮我选一个特别的且价值高的古玩做生日礼物,我愿意付你几万做报酬。” 几万?江溪觉得多犹豫一秒都是对钱的不尊重,“反正下午没事,正好可以去古玩市场转转?” “我也要去。”十二桥和阿念都不说话,酒樽待在店里也无聊,立即蹦跶跑到江溪身边:“带我一起,我很有用的,可以帮你们大忙。” “可以,但是不能出现在其他人面前。”江溪提了个要求。 酒樽拍着胸脯保证,“我也不想随便被其他人看见呢。” 物灵可以选择现身或是不现身,或者只出现在既定的人面前。 江溪点点头,带上他坐李秋白的车前往古玩市场。 车平稳启动后,李秋白偏头看着坐在副驾驶的酒樽,第一次坐车的酒樽正好奇的东张西望:“诶,你叫什么名字?” 酒樽挺了挺腰板儿:“我叫三足青铜酒樽。” 李秋白:“这是种类统称,叫三足青铜酒樽的可多了,喊一嗓子至少几百上千只回头,你得有个独特的属于自己的称呼,比如小胖?” “我不要!再乱叫我揍你!”酒樽凶巴巴的朝他挥了挥拳头,又扭头望着后排的江溪,期待的望着她:“你说我该叫什么啊?” 江溪不想掺和:“你可以自己给自己取一个。” “你帮我想一个。”酒樽有点羡慕同是阿念的物灵,他也想有人给自己取一个名字。 江溪抬眼望过去,刚好对上他满是期待的目光,想了下说:“阿酒?” 酒樽眨了眨眼睛:“阿酒?还有其他人叫这个名字吗?” 江溪摇头:“没有。” “那我要叫这个。”酒樽心底乐开了花,乐滋滋的翘起jio,嘿嘿,他有独属于自己的名字了。 李秋白透过后视镜望向后排的江溪,笑盈盈的询问:“对了,大师,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江溪。”江溪颇有些嫌弃他对自己的称呼:“别叫我大师,说得我像坑蒙拐骗那种人似的。” “好哦,你多大啊?我今年冬天十九,要是你年纪比我大,那我叫你江姐姐吧。”李秋白顺着杆子往上爬。 江溪当即拒绝:“别叫我姐姐,叫我名字就行,叫我姐姐不好意思赚你钱。” 李秋白脸上的笑僵在脸上,平时靠这张超级鲜肉脸用这套贼好使,没想到在江溪这儿碰了壁,“你该收就收,我不赖账的。” “最好是这样。”江溪不再理会他,看着窗外倒退的树影,今儿天气凉爽,外面溜达的人还挺多。 大概因为是周末,古玩市场里摆摊的人很多,闲逛的人也挺多,江溪一个摊一个摊的看过去,只淘到几块适合用来雕刻修复的木料,其他倒是没看到什么惊艳的老物件。 “江姐姐,那是昨儿卖我鼻烟壶的老板。”李秋白看到老板就想到自己亏的十万,心底不爽的走到老板跟前,直勾勾的盯着老板,“老板还记得我吗?” 老板被盯得发毛,拿出书画来推销:“哈哈哈,记得记得,老板又来买东西?我今儿有溥仪被赶出宫时流出来的画作,当初卢芹斋......” “又是卢芹斋给你家老祖宗留下来的?”江溪抄着手打断他,“你不能看他傻,就一直拿这个故事忽悠他吧?” 李秋白忙为自己澄清:“我不傻。” “你裤子都快亏没了还不傻?”阿酒捂住李秋白的嘴,让他不许再说话,免得又被骗。 老板则说自己冤枉,江溪直接打断他:“做旧假货你卖人家十万,你良心不痛吗?” 被戳穿的老板尴尬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老板,古玩有真有假,买定离手,他自己打眼了也怪不得我啊,我这里有好多真货呢,是他自己不认识,也不怪我对吧。” 江溪看着他摊上其他物件,确实有一些真的,只是年份不高罢了,总的来说比其他古玩摊上好一点。 老板笑呵呵的问:“老板,这些看得上不?看不上我家里还有一些好东西,至少百年。” 江溪看了下李秋白,想到他的要求,“有没有更好的?” “老板你想要更好更开门的尖货?那得去那种看着就贵贵的古玩店,要么就得去鬼市上淘一淘。”他这儿只适合入门冤种小玩家。 有钱冤种玩家李秋白:“鬼市我去过,和白天没什么区别。” 老板看他有兴趣,凑近一些故作神秘的说:“我说这个鬼市和平时夜里的鬼市不同,这个鬼市一月只一次,每次地点不定,临到了才通知,去的卖家手里都正儿八经的有好东西,两位老板要是想搏一搏,可以去这里试试。” 江溪也有了点兴致,究竟有多不同?【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第 10 章 下午炙热气息笼罩着,蝉鸣鼓噪。 江溪往阴凉的树荫下挪了挪,轻声询问老板:“真能搏出好东西?” “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二位老板不成?”老板又压低了一些声音,“据说鬼市上曾经有人花十几万淘到一幅古画,转了两道手就在拍卖行拍出了上千万,一下子就发大财了,我看老板你是懂行的,你去转一圈说不定就能身家过亿了。” 虽然老板语气夸张,但江溪觉得可以去看一看,李秋白也跃跃欲试:“在哪里?什么时间?” 老板看两人都意动,笑着抬手比划了下数钱的动作,然后张开手指比划了个五,“那地方得有人领进去,你们没有门道,我可以帮忙。” “五万?”李秋白拿出手机随时准备付领路钱。 江溪深吸了口气,这卷毛真是将冤大头三个字明明白白写在额头上了,她按住他的手机,朝老板似笑非笑了一下:“老板,咱们都是老顾客,昨儿也在你这里消费了十余万,这还不够请你带带路?” 老板嘿嘿一笑,有钱不赚是傻子:“老板,一码归一码,那是买古玩的钱。” 他顿了顿,继续劝说江溪:“那地方很隐秘的,没人带路你们真的去不了,你想想花小钱进去搏大钱,真的很划算的。” “黑心老登,就知道坑人!”阿酒拉了拉江溪的手腕,偷偷告诉她:“你们别给他钱,我知道鬼市在哪里,前两天我还在箱子里时,偷听他打过电话,22号晚上在一个叫木兰寺的地方。” 22号晚上?那不是明晚? 江溪朝李秋白使了个眼色,这不就省了好几万吗? 李秋白惊呆,物灵还能这样用? “算了,咱们去其他地方问问,又不一定只有他知道。”江溪叫上李秋白离开,老板急了,好不容易遇到有钱的冤大头怎么能走呢?“诶诶诶,那少一点吧,一万,不,五千?一千?” “算了算了,我看在你们是老顾客的份上免费带你们去,也算是结一个善缘。”老板说着拿出手机,“老板,其实明晚就有一场鬼市,咱们加个联系方式,到时联系你,我姓周,你们叫我老周就行。” 江溪挑了下眉,同意留个联系方式,随后离开。 走远一些后,李秋白问出心底的疑惑,“阿酒不是告诉我们时间地址了吗?怎么还和他一起去?还有他忽然不要钱了,感觉怪怪的,事出有异必有妖,是不是憋着坏?” “他说第一次得有人带进去,以防万一吧,和他一道免得被拦下。”江溪说完看向唇红齿白像个不谙世事小少爷的李秋白,“我估摸着他在里面也有生意,看中你出手阔绰了,你在他们眼底现在估计就是一个香饽饽,谁都想吃一口。” 李秋白觉得自己很无辜,“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钱又不是我的错。” 你有钱了不起哦。 江溪咬了下后槽牙,点点头:“我回去了,明儿晚上再见。” “那我明晚开车来接你。”李秋白看时间还早,打电话约朋友出来玩。 两人各自走远后,旁边树荫下戴着遮阳帽卖黄水晶的络腮胡老板才收回视线,什么鬼市?什么十万?这么好赚吗? 回到十二桥,阿酒第一时间冲到十二桥跟前,雀跃的和她显摆自己有了名字:“她给我取名叫阿酒,是独属于我的特别名字。” 虚弱的十二桥从古玩图鉴里冒出来,一层淡淡虚影坐在桌边沿处,“阿酒?” 阿酒重重的点头应了一声,眉梢高高扬起,肉眼可见的开心,“十二桥,你有独属于自己的独特名字吗?要不要让她帮你取一个?” 十二桥抬起头,眼里有点眷恋的望着站在门口打电话的江溪,轻声回答:“我叫阿桥。” “阿桥?和我的名字很像诶,是她给你取的吗?真好听,和我的一样好听。”阿酒压根没想得到十二桥的答案,只是想显摆显摆自个儿的专属名字而已。 “就这么开心?”打完电话的江溪走进来,看酒樽围着十二桥转圈圈,跟个真正的小孩似的。 阿酒用力的嗯一声,没有名字的物件会被随随便便丢弃,有名字才会被记住被在意,就像阿香对阿念,他也想被人记住在意着。 “嘿嘿,我叫阿酒。”阿酒逮着机会又和江溪显摆了一遍:“阿桥也有名字,她的名字和我的名字一样,我们像是一伙的,都很好听。” “阿桥?”江溪轻声念了一遍,轻言细语,像外间徐徐吹过的风,让虚弱的十二桥眼里亮了亮,努力打起精神脆生生的嗯了一声。 声音听起来比之前更有活力了,江溪想到十二桥也是小孩身影,跟着也夸了一遍,“的确是好听的名字。” 十二桥的身影颤了颤,她抬头望着江溪,缓缓咧开嘴笑起来。 江溪隐约看到一些轮廓,十二桥是个扎着小揪揪的小姑娘,双眼明亮,笑容干净,也是个漂亮的孩子,她偏头看了下活蹦乱跳的阿酒,想了想说:“十二桥,我会尽力多找一些珍贵古玩和物灵的。” 十二桥点点头,转头看向门外,外面传来一串脚步声,她薄弱的身影渐渐淡去,重新回到了图鉴里。 阿酒也藏了起来。 江溪将古玩图鉴收好放到博古架上,再走到门口接待,上午她去吃饭时看到一间做复古玻璃窗的店面,趁感谢红包还热乎就赶紧订了一些玻璃回来替换破裂的玻璃。 玻璃都已经按照海棠纹门窗框大小分割好,直接将破裂的换下就行,半小时不到后院的屋子就全都焕然一新。 送走师傅们,她将坐在廊下的台阶上,在手机上肉疼的买了一套全新的古玩修复工具,另外还抠抠搜搜的购置了一些物美价廉的生活起居必须品。 阿酒凑近来,好奇的打量着屏幕上的东西:“我知道这个东西,这是手机,我看那个黑心老登玩过,里面有好多穿小裙子的人跳舞,你也在看人跳舞吗?” “不是,我在选生活用品。”江溪推开几乎趴到自己身上的话痨小胖子,“你想说什么?” “你看呀,我帮了你这么多忙,给我玩一下下呗?”阿酒盯着手机扭扭捏捏的说,“我长这么大还没玩过手机呢。” “小孩子不能玩手机,会变近视眼,你也不想小小年纪就变瞎子吧。”江溪拒绝他的要求,古玩店没有网络,她的便宜套餐肯定不够他玩的。 阿酒疑惑的‘啊’了一声,“可我是物灵,物灵也会得近视眼吗?” 江溪耸了耸肩:“这可说不准。” “那你怎么没变成瞎子?你是骗我的吧?”阿酒将信将疑的盯着江溪,试图找到她撒谎的证据。 “因为我很少看手机。”江溪没给他机会,收起手机起身去清洗淘到的几块老木料,阿酒跑到旁边守着,眼巴巴的问:“真的不能给我玩玩吗?” “你要是很闲就拿扫把去清扫院子。”江溪将扫帚丢给他,拿着木料坐到新换了玻璃窗的工具房里,按照老头曾经教的来修复打磨木制印章。 午后阳光,如碎银般穿过梨枝树蔓,照在工作台上,斑斑点点的,随着江溪移动的手指而轻轻移走着,像极有耐心的老师傅,监督着她的工作。 修复也需要耐心,江溪安静坐在桌前,一坐就是一下午,第二天又忙碌大半天,才将木印章修复好。 修复好用,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雕刻着十二桥字样的小巧木盒,巴掌大的盒面上雕着几枝梨花,上面清漆光滑明亮,泛着细腻柔和的光。 她往木盒里面铺了厚厚一层裁碎的白色宣纸,再将黑长的印章放在中间,黑白相间,低调又含蓄,含蓄中还带着黑檀木的温润沉静。 装好后等天黑后李秋白过来时交给了他,“喏,已经修复好了。” “这么快?”李秋白打开雅致漂亮的木盒,木印章就放在里面,缺损的位置已经修补好,和原本的木纹融为一体,看不出任何瑕疵,“修复得很好,完全看不出来磕破过。外面的盒子也好,一看就是好木料。” 江溪笑了笑,“这会儿倒是有眼光了,这是鸡翅木做的,虽比不上黄花梨、檀木的,但也有一些年份了。” 若不是李秋白出手大方,她都舍不得拿出这只盒子。 “有年份了?那我得好好收起来。”李秋白赶紧将盒子关上,小心抚着上面的梨花雕画,花瓣层层叠叠的绽放着,栩栩如生,漂亮得想念两句应景的诗:“千树万树梨花开,一枝梨花压海棠,这一枝梨花雕得这么好看,我都不舍得送我爷爷了。” “......不舍得就不送,一会儿我们去挑个更好的。”江溪话音刚落,手机忽地响了一声,她打开信息,是古玩摊老板老周发来的消息,通知现在去古玩市场门口碰头:“老板,听说今晚有很多好货,你可要多备一些钱哦。” 只有几万的江溪看向李秋白,“你带钱了吗?” “只带了五百万,是不是有点少?”李秋白没有设防的说出数目。 这还少? 她做梦买彩票都只敢中500万。 江溪压住心底对金钱的渴望,语重心长的提醒他:“下次你只说带了就行,别说具体的数目,财不外露,懂吗?” 李秋白怔住几秒,反应过来后嘴角扬起,还是第一次有人提醒他注意安全,大师对他真好。【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第 11 章 木兰寺位于郊外山间,鬼市就开在木兰寺后面的一处废弃厂区。 厂区外亮着灯,昏暗的光晕照入口长满青苔的水泥路面上,路面上被来回碾压出道道车印。 江溪她们将车停在远处,跟着老周顺着车印往里走,入口有一道锈迹斑斑的铁皮大门,门边有人守着。 老周拿出邀请码递给对方瞧了瞧,又指了下江溪和李秋白:“这俩人都是我的顾客,我特意带她们来长长见识的。” 守门的壮汉打量二人一番,确认没问题后递给两人一块硬币大小木牌才放两人进入。 江溪进去时,注意到还有人站在外面,不被允许进来,还真需要人领着才能进去,还好没有冒冒失失的自己过来,“怎么这么严格?” 老周解释:“以前不严格的,谁都可以来,但后来有买家卖家被盯上被抢,所以规矩就改了,第一次得有人领进来,熟人带进来可以筛选下人品。” 鬼市还管售后?怎么感觉怪怪的?江溪低着头跟老周朝里走,里面灯火阑珊,星星点点的光影汇集成一片热闹鬼市,人来人往的,显然鬼市已经开始了。 老周指着前方密集的摊位,“你们自己逛吧,看中了就用这个木牌登记付钱,对了,离去时你们要把牌子还回去。” 说完他便匆匆走了,丝毫没有推销的意思,江溪把木牌对着光看了看,只是一块普通木牌,但上面有个编号,“他应该是按这个木牌抽成。” 阿酒叉着腰,像只大狼狗似的冲着老周的背影龇牙:“黑心老登,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我去偷偷拔他脑袋上的毛。” “阿酒别闹,别忘了我们今晚的目的。”江溪抓住阿酒后衣领,朝前方古玩摊走去,“阿酒你帮我到处看看,发现年份高的古玩或是物灵立即告诉我们。” “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阿酒很乐意帮江溪的忙,转身跑向一个摊位,仗着没人看到他,旁若无人的走到每一个物件面前问:“你会说话吗?” 没有回应会换下一个,一个摊位一个的问了过去。 阿酒很能干,让江溪省了许多力,她叫上李秋白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的慢慢逛,这些摊上的古玩成色比送仙巷古玩市场好许多,“这里真不错,陶罐、花瓶这些虽没多大价值,但都是有年月的。” “那里好多人。”李秋白指着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一处古玩摊,声音嘈杂,似乎淘到了好宝贝:“我们去看看?” 江溪隔着人群往里看去,发现大家正围着一只通体如意花纹的圆柱形的盒子,上面还镶有珍珠、绿松石和红宝石,通体金光闪闪,非常奢华。 有识货的买家说:“这是一只用黄金制造的金曼扎,是藏传佛教的寺庙摆设品,我瞧着它和法国枫丹白露博物馆那只金曼扎好像一模一样。” “博物馆那只金曼扎早就被盗了,你们说是不是就是这一只啊?” “真要是那一只?我们撞大运了!” “听说上次有人在鬼市上淘到一件拍卖级别的古画,难道这次也要出一个上亿的金曼扎了吗?要是真的,我们就发了!” 李秋白看得眼睛都直了,他爷爷这两年开始信佛,买一只金曼扎当寿礼好像也不错:“江姐姐,你觉得怎么样?” 江溪摇了摇头,压低声音告诉他:“别激动,我瞧着是仿照的,虽然少了意义,但实实在在的黄金、宝石还是值一些钱的,你确定要吗?” 家里不缺黄金宝石,李秋白顿时没了兴趣,转身去前面的古玩摊,摊上有一只粉彩龙凤穿牡丹双耳瓶,瓶身造型规整,设色艳丽,内施白釉,内有大清嘉庆年制的字样。 他小心拿起,对着昏黄灯光慢慢看,中间的凤凰绕在牡丹花纹上,色彩浓艳,四周纹饰饱满漂亮,越看越喜欢:“我知道这个,双耳瓶是嘉庆官窑粉彩瓷器制作水平最好的作品,多少钱?” 老板乐呵呵的比划了一个1,表示一百万。 李秋白点点头,“倒也不贵。” “江姐姐你觉得怎么样?” “前面再看看。”江溪捏了捏眉心,难怪老周主动免费带他来。 等走远一点,她才低声和李秋白说:“你知道粉彩龙凤穿牡丹双耳瓶收藏在哪里吗?你就敢随便乱买?” “真品现收藏在博物馆里,这如果是真品那就是偷龙换柱来的,是犯法的。” 就算不是博物馆里的,就算是同一时期的同类型真品,品相这么好的怎会拿来鬼市?拿去拍卖不香吗?江溪不用细看都知道是假的。 “大傻子又想瞎买。”折回来的阿酒嫌弃的白他一眼,怎么有这么傻的人,“没有我们,你迟早亏得裤衩子都没了!” 江溪笑了笑,阿酒话糙但理不糙。 李秋白不好意思的笑起来,“还好江姐姐和小......阿酒你们拦着我,否则我又被坑了。” 阿酒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轻哼一声,算他识相。 “我答应帮你挑的,你之后跟着我就行。”江溪慢慢往前走,顺道和他讲怎么挑古玩,“咱们来鬼市摆明了想捡漏,捡的就是老板打眼后的贱卖,但前提是我们得识货,当然这必须有长年累月的经验,你若是没有,就一定避开极完美的,越完美越有问题,或者你注意看老板的微表情......” 李秋白听得认真,默默记下,在江溪挑一套古钱币时就特意观察了老板的神情。 江溪在一堆古钱币里挑选着,里面大部分都是康熙年的钱币,正面铸刻着康熙通宝四个字,背面则分别刻着宝泉、罗汉、满汉、背西等字样,宝泉指北京户部宝泉局制造,罗汉是祝寿钱,其他都是有特殊意义。 品相好的罗汉、满汉、背西等几种价格相对较好,普通的宝泉钱币几十几百,江溪将每一个都拿起来看了看,只一眼就能分辨出真假,最后选出六枚宝泉钱币,一枚罗汉,另外还有一块同治年的钱币,背后铸刻的是天下太平四个字。 李秋白也跟着挑了挑,期间也一直偷瞄老板,发现老板大部分时候都是心有成算的,目前为止只对江溪拿起罗汉币时肉疼一下,其他都没什么变化:“江姐姐,这是假的吧?从没见过这种钱币,瞧着也挺新的。” 江溪垂眼浅浅的笑了下,老板估计也是相同的想法,所以让她捡了个漏:“但是这寓意挺好的,拿回去挂在屋檐下求个平安。” 李秋白信以为真,“那再选一个?好事成双对吧?” “也行。”江溪把选好的钱币放在手里掂了两下,语气温和的讲价:“老板,这些个一起五百,如何?” 四周蚊子嗡嗡嗡,老板抬手一巴掌拍在胳膊上,擦了下蚊子血:“那一枚罗汉都不止五百了,你如果都要就1500一起拿走。” “那就全部660,这枚罗汉钱虽有价值,但品相一般,就算在古玩店价值不会超过500,其他也一般般,二三十一枚差不多,我给这个价已经很实在了。”江溪也跟着站起来,随手扇了扇蚊子,“卖吗?卖我就付钱。” 老板有些为难,说话温温柔柔的讲价却分毫不让,“八百吧,太少真不行。” 江溪算着也差不多,拿手机付了钱,老板又看了下木牌才将九枚钱币给了她,她重新检查了一通,确认没被换过才离开,走远后将自己选中的那一枚天下太平钱币单独装包里。 李秋白见状,后知后觉的问:“江姐姐,那一枚钱币是真的?” “对,那是宫钱,专门铸造出来挂在灯笼上的祝福钱,很有收藏价值。”江溪心情不错,又要发财了。 李秋白呆住,他以为她真是随便凑数的,没想到真是个宝贝。 还说看微表情,他哪看得出啊? 从前面折回来的阿酒兴奋的喊江溪:“我没有找到物灵,但我在前面看到一幅有些年岁的画,是整个鬼市最大的,但是受损严重,还要不要啊?” “快带我去看看。”江溪赶紧跟着阿酒过去,走出去几米后发现李秋白还愣在原地,“那个李秋白,你快点啊,愣着干什么?” 李什么白?李白? 四周买家回头望去,结果看到一个卷毛老外乐呵呵的答话。 嘿,现在的老外取名越来越有意思了。 江溪叫上李秋白,跟着阿酒穿过人来人往的人群,绕了几个弯走到一个偏僻角落的古玩摊,一盏四角宫灯挂在旁边,橘黄色的光照在摊上,影影绰绰看不太真切。 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一脸精明的蹲坐在里面,外面蹲着几个老者,几人都戴着眼镜,拿着手电光凑近了观察一副被水浸过的山水古画。 阿酒指着那幅画,“就是那一幅。” 江溪也凑近看去,画的时冬日雪景,山间积雪皑皑,青松伫立,一种天冷山孤的寒气的扑面而来,画得还挺好,只是保存不当,上面出现很多潮湿霉印。 几个老者点点头,“这幅画是百余年前的人仿的,仿的是南宋刘松年的雪溪举网图,构图、点染都还不错,上面印章也很清晰,是个叫刘海林的画家。” “刘海林以仿古人古画出名,笔触极接近真画,之前仿的一幅春日牧牛图还拍出近百万的价格,可惜他去世的早,早期仿古画被认为是造假不入流,所知保存下来的只有十来幅,都被私人收藏着,没想到今晚能在这里遇见。” “确实还不错,只可惜被水浸过,墨迹晕染开了一些,页面还泛黄,还有一点虫洞,修复难度很大,价格能不能再便宜一些?”第一个开口的老者很心动,却不敢下手,毕竟修复不好只能砸手中。 老板将古画收回来:“一分不能少,虽然损坏了一些,但还是可以修复的,只要修复好转卖百万也不成问题。” 江溪点了点头,想看看受损程度,或许她还能补救一下,于是上前:“老板,我能看看吗?” “看吧。”老板不介意。 江溪让李秋白拿手机打开电筒光,她小心拿起画轴,入手时感觉画卷比平常所见的要厚一点,看来装裱技艺一般啊。 她借着光再仔细看看,发现装裱的手艺还可以,柔软光滑,好像不是装裱的问题,是纸张本来就这么厚? 阿酒凑过来,贴在她耳边悄声说:“我感觉它里面还有东西,年岁比外面这一层老很多。” 双层的?难怪会厚一点。 江溪轻轻抚过画面,清润杏眼里溢出笑意,不错不错。 “是好东西吧?”阿酒傲娇的扬起肉嘟嘟的脸,“是我找到的。” 江溪点点头,默默给他竖大拇指。 李秋白怔住,你们在说什么?有什么好东西? 你俩别光顾着自己乐,我也好想知道,急急急!【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第 12 章 看他快急成急急国王,江溪没再藏着,让阿酒告诉李秋白。 阿酒说话不怕旁人听见,他告诉李秋白这幅画里面还有一层,年代比外面这一层大多了,估计有七八百年,说完后挺了挺胸膛:“我发现的哦,我是不是很厉害?” 还有一层?七八百年? 李秋白再看这一幅仿古画时,眼神变得炙热许多,“厉害,这都能被你发现。” 阿酒被夸得翘起了尾巴,不是他吹牛,他还是很有用的。 江溪轻咳一声,打断他俩交头接耳:“李秋白,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 李秋白看不出外面的好坏,但他相信江溪和阿酒不会骗他,里面既然是正儿八经的古董,要是错过肯定后悔,而且除了古玩店和拍卖行,外面很少能淘到那么大年份的,他也觉得带回去给爷爷做寿礼刚好合适:“我对它还挺有眼缘,但会不会很难修复?” 江溪觉得不算难,轻声告诉他:“我可以试试。” 李秋白想到江溪修复的木印章,完全看不出痕迹,直接干脆利落的问老板:“老板,这幅画多少钱?” 老板盯着李秋白的卷发看了看,他应该就是老周说的有钱外国小伙,顿时觉得他浑身金光闪闪,宛如一个行走的atm机:“五十万。” “这黑心老登怎么还涨价了?他刚才还和他们说是三十万。”阿酒冲他翻了个大白眼,这也不是好人,他扭头又提醒李秋白:“你不要傻乎乎的被坑了。” 江溪啧了一声,涨这么多,这是把她们当瘟猪子整啊! 准备离开的几个老者听到这价,互相对视一眼,但碍于规则也又不好多嘴,其中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看李秋白是个外国人,估计不懂古玩,于心不忍的提了一句:“小伙子,这画损坏挺严重的,很难修复,而且是仿照的,就算修复后价值也不会太高,你可得考虑清楚。” 李秋白谢过老者的好意,转头向江溪求助,他不会讲价,该还价多少合适? 江溪会意,直接对老板砍价:“这画不仅是仿的,还损坏十分严重,品相太差了,还很难修复,就算修复价值也大打折扣,看在还仿的不错的份上,十万吧。” 阿酒、李秋白都崇拜的看向江溪,还是你会砍价。 老板脸色则没那么好看,铁青着脸说:“你当我这里是菜市场呢,我这是一百多年古画,不是大白菜,哪有你这样砍价的?一刀把我大腿骨都砍没了。” “我也不想这样,谁让它损坏太严重了呢?这幅画就算能修复也需要不少稀罕颜料,光是颜料就需要一大笔钱,而且还需要精通古画的修复大师才能办到,所以给十万真差不多了。”江溪摊手,总不能让她用原价购买吧,她又不是李秋白这个冤大头。 老板当然知道,所以才想将这画尽快转手出去,但十万太少了,他倒腾古玩就是为了赚钱,自然叫价越贵越好:“虽然损坏了一些,但还是可以修复的,而且这是刘海林画的,只要修复好转卖百万也不成问题。” “就是,十万也太低了。”老周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一旁,谄媚的看着江溪两人:“刘海林算是仿古界的大师,就算是仿品,也极有收藏价值的,买它绝对吃不了亏上不了当。” 吃过亏的李秋白语气幽幽:“可我看到你就想到上次吃亏上当的事情。” 老周干笑两声,“老板哪里话,老崔这里都是开门见山的真品,是真从卢芹斋那会儿保存下来的,若非保存不当,不可能这么便宜售卖的。” “合着卢芹斋的东西都被你们继承了?”江溪拿着古画仔细看了看,又凑近闻了闻,淡淡的墨汁味下隐约还有一股淡淡的泥土腥气,很淡很淡,像是在哪里沾上的:“怎么有一股土腥味儿?平日里藏在地窖所以反潮了?” 老崔诧异的看了江溪一眼,又斜乜了下旁边的木箱,抬手朝黑暗中嗡嗡叫的蚊子挥了挥:“时间不早了,老板若是诚心购买,三十万卖给你,算是帮我开个张。” 江溪看有讲价的余地,也就退了一步,轻声说道:“我们也认识老周,看着都是朋友的份上,十五万吧,你若是答应我们就带走。” “十五不成,最少二十八。”老崔又报了个新价格,李秋白觉得这价合适,想要点头时又听到江溪报了十六,他默默闭上嘴,他这水平还是安静看着吧。 就这样两人一来一往的拉锯了几分钟,最终定在二十万。 李秋白乐得合不拢嘴,嘿嘿,又省了十万。 老崔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朝江溪竖起一根大拇指:“老板是内行,砍价太厉害了,硬生生给我砍了一大刀。” 得亏那几个老者已经走了,不然这生意真没法做,“这个价就算我们交个朋友,可别往外泄。” “放心,我肯定不会往外说。”江溪不信他会吃亏,快速将古画收起来递给李秋白,让他付钱,付过去后她朝两人和气的笑了笑:“我叫江溪,以后若有品相好的古玩可以联系我。” 老周点点头,目送两人走远后啧了一声,“江溪倒是个文雅好听的名字,说话也温温柔柔的,就是砍价太厉害了,我看她不应该叫江溪,应该叫江一刀,什么古玩都要狠狠砍一刀才罢休。” 老崔点点头,“以后少和她做生意,刚才她都闻见土腥气了,不想多事才降价卖她。” “难怪你应少了这么多。”老周摩挲了下手,“那以后只做那老外的生意,随便编个故事就能忽悠他掏钱。” 走出几百米远的李秋白忽然打了个喷嚏:“山里温度低,好像感冒了。” “那我们直接回吧。”正好江溪不想再逛,想回去拆古画了。 李秋白应好,直奔厂区外面的停车区走去,山间幽冷寂静,莹白月光照在地面,隐隐泛着白光,偶尔一声夜猫子发出古怪尖叫,怪叫刺破寂静,吓得他往江溪身后躲。 阿酒也被吓了一大跳,转身抱住江溪的长腿,“什么在叫?” “是猫头鹰。”江溪没好气的看着一大一小,好歹都是男人,竟然被猫头鹰叫声吓到,“你们还不是男人,胆子这么小。” 这也怪不得他,他是第一次听猫头鹰叫,李秋白白皙耳廓边浮起一抹不自然的红:“江姐姐,我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我也是。”阿酒不甘落后的说。 “我对此保留意见。”江溪说完继续往前走,快走到停车处时,路边阴影里忽然冒出一个人,局促不安的问:“老板,你们买不买古董?” 江溪往后退了几步,和这人拉开安全距离,“你卖古董的?” “对,我卖。”这人大概六十多岁,个头不高,黝黑褶皱的老脸努力挤出讨好的笑,“我家就木兰寺前面村子的,听村里人说今晚这里有个卖古玩的鬼市,特意把这东西带来,想看看能不能卖个好价钱,但是来了才知道没提前邀请进不去。” “你们说我就是个种地的老农民,懂什么邀请啊,进不去只好在外面等一等。” 江溪看向他怀里抱着的东西,是个一米多长的物件,被麻布口袋包裹着看不到样子:“是什么?” “应该是一把古剑,我看和电视里很像。”老人打开口袋,将里面的长剑拿出来递给江溪,“你看,应该是古董吧?” 长剑约四尺长,也很厚重,剑身上覆着层层叠叠的锈蚀痕迹,如同一层层溃烂的鳞疮,密密麻麻的覆盖着,完全看不清内里。 江溪小心接过长剑,双手稳不住的下沉,她用力支撑着长剑,也是这时她忽然感受到上面一股可怕凶煞气息,像是久经沙场的将士,令人惧怕又敬畏。 江溪赶紧用口袋重新包裹住长剑,盖住后那股可怕气息就没了,她双手有些抖,直觉告诉她,这把剑很独特,必须将它带回去:“这是哪来的?” “我们村外面有一条江,前些天大暴雨时冲到岸边,我就捡回家了,我看上面很多锈迹,没敢乱碰,怕给弄坏了。”老人没有隐瞒,“我不是偷的,你们买吗?” “你打算怎么卖?”江溪轻声询问。 “五万?”老人听人说有名并保存好的古董很值钱,但这把剑锈迹斑斑,所以没敢喊高价,但说完后还是不太自信的询问江溪:“行吗?” 大有不愿意还可以降一点的意思。 江溪正想开口砍价,余光注意到老人衣服很破旧,腿脚似乎也不便,不由想起那个腿脚也不便的老头,犹豫再三后轻轻点头:“行。” “太好了。”老人高兴的合不拢嘴,有了这笔钱,老伴往后五年的药钱都够了。 刚好只有五万的江溪当场转给了老人,待老人确定收到后说:“我是开古玩店的,以后如果还有古董可以送到榕城浣花路12号。” 老人应好:“要是再捡到一定拿去找你。” 江溪笑了笑,抱着长剑坐上李秋白的车,车一路疾驰,穿过密不透风茂林,开向亮着光的城市。 回到十二桥已是凌晨四点。 夜色漆黑,月朗星疏,晚风凉爽。 十二桥听到动静,从古玩图鉴出来,围着江溪转了一圈,视线最后落在她带回来的长剑上。 江溪打开外面的灰色口袋,露出里面的长剑,明亮灯光下长剑清晰呈现出来,上面全是岁月侵蚀的锈迹,深褐色的锈迹像风干的残血一般,隐隐透着煞气。 “这是准备离开鬼市时遇到一个老人带着它,我触碰到它时发现它很特别,阿桥你看看呢?” 十二桥远远的看了看:“它已经上千年,是一把染过血的重剑。” “我现在太虚弱了,它的凶煞气息让我有些不舒服,需要清理修复好才能知道更多。” 江溪点点头,她也很好奇是把什么剑,想说明天就来清理修复,但忽然想到李秋白没有拿走的仿画,他还等着画给他爷爷过寿。 她只能暂时压下心底的好奇,拿毛巾盖在长剑上面,你先等一等,等我睡醒处理完仿画再帮你。【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第 13 章 日头当空,照在身上火辣辣的疼,好在院里的梨树枝叶繁茂,能遮住大半的热意。 江溪坐在工具房窗边的树荫里,开始处理李秋白的仿画,仿画是装裱过的,需要将裱揭掉才能进行下个步骤,这个时间很漫长,揭了整整一下午才弄干净。 刚准备揭开李秋白就上门来了,还带来了下午茶甜点,“江姐姐,怎么样?” “你来得正好,刚要揭开。”江溪小心翼翼将发霉的仿画慢慢揭开,露出一张同等大小的绢布画。 绢布上画的时一群人在松柏山水间庆寿做宴,松柏林立,人物飘逸潇洒,显得极幽静雅趣,江溪往尾端的印章看去,仔细辨认后发现竟是南宋画家刘松年的画作。 江溪不敢置信的吸了一口气,“刘松年。” 李秋白一脸茫然,“刘松年是谁?” “刘松年是南宋的宫廷画家,善画山水、人物,他绘画极有特色,雄浑中兼得雅丽之美,极具收藏价值,你这次是真的搏一搏,单车变豪车了。”江溪说到后面,语气跟着上扬,心底也是激动的。 李秋白惊呆:“我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竟然捡漏到他的画了。” “明明是我们帮你的,没有我们你肯定被坑得裤子都亏没了。”阿酒叉着腰,白他一眼,还好意思往自己脸上贴金。 “谢谢你哦胖阿酒。”李秋白拿出一杯甜滋滋的奶茶递给阿酒,“请你喝奶茶。” “你个傻der,又说我胖,我要揍死......”阿酒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嘴里就被塞进了奶茶吸管,从没吃过食物的他下意识想吐掉,但还没来得及,香甜的奶香味儿已经顺着吸管窜入他嘴里,好香啊。 他控制不住的吸了两下,醇香浓郁的奶茶流入身体里,咦?这是什么东西?还挺好喝。 “是奶茶,好喝吧?”李秋白戳戳他肉嘟嘟的腰。 “还行吧。”阿酒口是心非的哼了一声,双手捧着奶茶走到屋外台阶上坐着,两只腿交叠靠在一起,轻轻晃动着脚尖,这个奶茶味道还真不错。 看他喝得开心,李秋白后知后觉的问江溪:“他能喝吧?” “应该能吧。”江溪也不知道。 “能喝就行。”李秋白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桌上的画,心情很不错:“总算是赚回一次了,无人扶我青云志,我也能踏雪至山巅!” “你不是简称李白吗?你早已靠念诗在山巅了。”江溪失笑的拿起一杯果茶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压下失去刘松年这幅画的酸涩。 李秋白挺直背,自信的比了一个二:“那就两个山巅,” “你是这个。”江溪无语的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将这幅松林贺寿图和仿画平铺到桌上,“刘海林的画技也极好,笔触、颜色浅淡、风格几乎一样,若不是他在旁边留了印,仅凭肉眼真的很难区分出来。” 李秋白凑近看了看,他是完全区分不出来:“他怎么会将绢画藏在里面?是刘海林藏的吗?” “不知道,不过按照上面留的时间推算,是一百余年前,正值动荡战乱,他大概是为了保护刘松年这幅珍宝才这么做的。”江溪对刘海林是钦佩的,能在动乱中努力保存珍品不被人觊觎,都是英雄。 李秋白上了心:“你说他其他仿画里会不会也藏着真正的古画?” “这我便不知道了,就算有也可遇不可求。”江溪耸了耸肩,重新看向桌上的画,“松林贺寿图也受了潮,但比仿画情况好一些,两幅画都需要修复,我会尽快在月底前都修复好。” 江溪听李秋白提过好几次要选独特的古玩作寿礼,可见他是很重视给他爷爷做寿的,所以打算熬夜先将松林贺寿图修复好。 不重视没办法,爷爷那么多孙子,李秋白不多表现表现很难被注意到,压下心底的情绪,重新朝江溪笑了笑:“谢谢你了。” 江溪低着头,并没注意他的神色:“不用谢,答应的报酬给足就行。” “我马上转你。”李秋白直接转了江溪五十万,包含帮他选寿礼的报酬和修复的费用。 江溪摩挲了下手腕的黄水晶,还是荷包鼓鼓的有安全感,“等着,保证月底前帮你修复好。” 为了完成约定,江溪接下来每天都待在古玩店里,从早忙完到天黑,屁股都没离开板凳半步,总算赶在月底前修复好两幅画,没时间再装裱,她就让李秋白送去人手充足的古玩店装裱。 用鸡翅木的雕花盒子装好交给李秋白,她的工作就结束了,李秋白瞧着焕然一新的两幅画,再次惊叹江溪的修复技艺:“修复得真好,山林静谧,野趣重生,里面人也舞姿优美,此画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 “江姐姐,你帮我挑了这么好一幅画,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江溪十分不舍的看了眼松林贺寿图,买定离手,再不舍也没用,淡笑着哦了一声:“真想感谢可以多介绍顾客来我古玩店。” 她需要攒钱寻找古玩图鉴上显示的北宋湖田窑青白釉花口盏托,现在还远远不够。 “好,我明天在寿宴上帮你推荐。”李秋白爽快答应后,带着修复得十分完美的两幅画带去王老板的古玩店,请他们连夜做装裱,赶在明天当做贺礼送出去。 身穿深青色绸缎短袖唐装的王老板笑呵呵的看着他,“李先生您来了,是又淘到什么好东西了?” “这次倒真淘到了两件宝贝,拿过来请你们帮我装裱一下。”李秋白将两幅画交给王老板,“劳烦尽快,我就在这等着。” 王老板心想这又是从哪交学费回来了? 待他打开两幅画后,立即重视起来,连忙戴上手套,小心翼翼的捧着细看,“李先生,这两幅画你是拍卖来的?” “22日那晚在鬼市上淘的,买的是这幅仿雪溪举网图,拆裱修复时发现里面还有一幅绢画。”李秋白说话间眉梢得意,很有扬眉吐气、一雪前耻了的自得。 “木兰寺鬼市?”王老板那晚也在鬼市,也听老崔说有一幅破损严重的仿雪溪举网图被买走,没想到买主竟是李秋白,更没想到里面竟藏着画,他心中在滴血,早该听说的第一时间去拿下,就迟了十分钟啊,十分钟啊! 王老板面上如常,笑着道了一句恭喜:“李先生你竟然淘到了暗门刘的画中画,运气真好!” 去年曾有人花几十万买下一张老旧地毯,地毯很脏,清洗时破了个洞,撕开后发现里面的骆驼皮上竟藏着大清地图和乾隆爷画像,一下子翻了1000倍,等拿出来拍卖价格还会再涨。 想到这,王老板脸上笑意顿时热忱许多,“李先生,这两幅画可要出?” 李秋白说道:“不出,你立即帮我装裱,我要当做寿礼送给我爷爷。” 王老板惋惜不已,但不敢得罪李秋白,只好叫来负责装裱修复的老师,修复老师看到两幅画后,激动得双手颤抖:“竟然十分完好,没有损坏痕迹,是已经修复过了吗?” 李秋白颔首:“两幅都修复过了。” 王老板闻言,捧着画再重新看了看,据说的潮痕、泛黄、虫洞都没了,完整无缺,像是新的一般,修复痕迹几乎看不到,可见修复画之人的技艺很精湛,榕城什么时候有这么厉害的修复大师了? 修复老师忍不住感慨:“确实修复得很好,我自愧不如,已经好些年没看到修复这般完美的古画了,之前还是在老板你那儿看到过一次,就是那一幅修复过的清明山水图。” 听修复老师提起那画,王老板脸色微变了下,重新再看向两幅画时眼中多了一丝审视,“李先生,这两幅画都修复得真好,请问您是找谁修复的?” “是一家叫十二桥的古玩店老板帮忙修复的。”李秋白想着江溪的修复技术好,便主动帮着推荐,“她很擅长修复,王老板你们要是需要修复可以找她。” 十二桥? 王老板还是第一次听说,“没想到榕城竟多了一个大家,以前倒是没听过。” “她很厉害的,我这画就是她帮忙选的。”李秋白十分推崇江溪,话里不经意的露出亲昵。 王老板默默记下名字,回头查一查,然后便先让几位老师帮李秋白装裱,装裱好已是第二天清晨,“在这预祝李老先生生辰快乐,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我会转达的。”李秋白先回公寓洗了个澡换了身休闲衣服,才带着几份寿礼匆匆赶回李家大宅。 刚到大宅门口,便碰到了许久不见的父亲李遇宁,父亲身侧站着年轻漂亮的女伴,两人亲密交谈着,他犹豫几秒后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唤了一声,“爸。” 他喊完的下一秒,父亲回头看向他,张嘴便是:“你怎么来这么晚?怎么不早些来陪你爷爷说话?你堂兄弟他们早在里面哄老爷子开心了。” 李秋白张嘴想解释原因,父亲盯着他的衣服又蹙起眉头:“还有你身上穿的是什么?说多少遍了,老爷子喜欢你们穿得板正精神一些,立即给我换套西装。” “知道了。”李秋白转身朝自己在老宅的房间走去,刚走了几步又被叫住问:“你准备的什么寿礼?淘到老爷子喜欢的古玩没?算了,你还是背老爷子最喜欢的将进酒好了,免得送假货丢人。” 李秋白刚想说自己准备好了寿礼,父亲已经转身进入大厅,没再看自己一眼,他笔直脊背似泄了一口气,驼着背走开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第 14 章 熬了十天夜的江溪送走李秋白后就回屋补眠,睡足了二十个小时,第二天临近中午才被睡醒,起来随手拿了个小面包,端了杯水走到梨树下。 树下添了一张原木色长桌,只涂了一层清漆,在光影下十分清亮质朴,江溪坐在树荫笼罩的位置,慢慢吃起面包。 刚吃两口,十二桥的虚影出现在对面:“你终于醒了。” 江溪低头咬了一口干香的面包,余光望向古玩店的位置:“那只胖酒樽呢?怎么没听到他的动静?” 酒樽每天都很话痨,没人说话他一个人也能叽叽喳喳好久,这会儿院里安安静静的,她倒是有点奇怪了。 十二桥指着院墙的位置,“去那边了。” 江溪疑惑的看向十二桥的指的方向,那边应该是别人的院落,其他人的院子大门都是面向主街,只有十二桥是在背面开门,独门独户的没人打扰。 江溪刚想问他什么时候出去的,就看到阿酒撑着胖嘟嘟的身体爬过来,累得吭哧吭哧的,“阿酒,你跑去哪里了?” “我去外面溜达溜达了。”阿酒跑到桌边坐下,表情夸张的和她爆料:“我刚才听到那边有个阿婆说有对夫妻打架离婚,发现孩子不是自己的,一查才发现是隔壁老王的。” “还有个保安大爷说昨晚他们小区里有两口子吵架,直接动了刀,流了好多血。” “还有个阿婆家里有古董,但不会说话,还有个阿婆偷偷念叨自己偷偷存了十万块钱,一部分在衣柜里,一部分在厕所吊顶,还有一部分藏在门口地毯下的砖下......” “停停停,你怎么跑去偷听人家的八卦了?”江溪忙打断他,再说她估计连人家银行密码都知道了,“你别到处瞎逛吓到人,老实待在古玩店里。” “那多无聊啊,你又不给我手机玩,我就只能出去听别人说话啊。”阿酒垂下脑袋,江溪很忙没空理他,十二桥很虚弱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阿念几乎不出来,只有李秋白来时才和他玩,他还会拿手机给他玩,一点都不抠搜,“今天卷毛大傻子不来了吗?” 江溪喝了一口水,将干糟糟的面包咽下去:“他家中长辈过寿,应该不会来。” “过寿好玩吗?”阿酒自有意识起就没参加过寿宴,有些好奇。 江溪想了想,“应该很好玩,有很多吃的喝的,还有很多客人和礼物。” 阿酒睁圆了眼,乌亮乌亮的,“听起来很不错,他怎么不邀请我们去呀?” “我们不认识他爷爷,我们去做什么?再说了去还要随礼,你有钱吗?”江溪笑问。 没钱的阿酒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那算了。” 他歪着头想了想:“那我什么时候过大寿,我也想热闹热闹。” 江溪无奈好笑,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六十以上才能说过寿,小孩子不兴这些的。” 阿酒失望的挠挠自己刚出现不到一个月的新脑袋,长长的叹了口气,语气都带上了沧桑:“还要等六十年啊,我那时候已经消失了吧?” 不再被期待、不再被在意的物灵,始终会消失的吧。 十二桥轻声说:“你留在这里就不会的。” 前提是江溪继续找回古玩物灵,前提是她不消失。 “嘿嘿,那我等六十岁就过寿。”阿酒偷偷瞄向江溪,如何可以,希望自己也像阿念一样被期待着,他默默靠近江溪,再靠近一点点,仰着年画娃娃般唇红齿白的脸,“过寿都要准备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等李秋白再来时你问问他吧。”江溪从不过生日,也说不上来。 “那好吧。”阿酒跑去前面古玩店,坐在门槛上等李秋白。 李秋白这会儿正被几个狐朋狗友堵在沙发角落问松林贺寿图的事:“你那份寿礼可是出尽了风头,你没看到你堂兄弟们的表情,啧啧。” 难得扬眉吐气一次,李秋白眼底笑意不断,“嗯,运气好。” 运气好遇见了江溪和胖阿酒,如果没有他们,他也没法讨到爷爷开心,想到寿宴上父亲对自己夸赞,他默默又挺直了背。 朋友又问:“李秋白,那幅画真是从鬼市里淘的?你有出息了啊,竟然眼光好到能淘到这么好的古玩。”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我也仔细研究了一年多,对一些古玩古画已经能手拿把掐了。”李秋白抬手抵唇,心虚的咳嗽了一声,对不住了江姐姐,容我吹一下牛。 “牛逼,我看你爷爷都乐开了花,奖励了你不少钱吧?”朋友徐三想到自家老爷子也马上过大寿,也需要一份像样的寿礼撑场面:“李秋白,你带我们去鬼市上见识见识呗。” 李秋白怕露馅,连忙婉拒:“那个鬼市开业时间不定,没办法带你们去,可以去修复古画那间古玩店古玩。” “那有什么意思?”贪玩的徐三哥俩好的揽住李秋白的肩膀,压低声音说:“找介绍你去鬼市的那人帮个忙行吗?” “李秋白,我家老爷子再有八天就过生日,我真的需要一个惊艳全场的礼物,你要是能帮我哄得老爷子开心,我把那球星去世前的绝版签名篮球送你,怎么样?” 李秋白想要那个绝版签名很久了,没忍住诱惑的他联系了老周。 接到电话的老周喜上眉梢:“说来也是巧,我这里刚好有鬼市上开门见山的尖货,你们可以来挑选。” 李秋白心底忐忑,既然是开门见山的尖货,他自己带朋友去看看应该也没问题的吧。 十二桥古玩店。 江溪吃完面包,拖着一张椅子坐在到古玩店的窗边,午后恰好阳光透过大片掐丝珐琅彩绘玻璃窗照进来,在身上落下五彩斑斓的光影。 她拿毛巾将那天淘回来的钱币擦拭干净,清理掉上面的尘土后放在博古架上的盒子里,供客人自行挑选,至于那一枚假宫钱,便用红绳系上挂在屋檐下,以求太平。 “事情都做完了?那我们去古玩市场淘古董吧,我去帮你找啊。”阿酒在古玩店待着无聊。 “不去,我还要修复那把古剑。”江溪交代阿酒别到处去听八卦,转身走去工具房,房门敞开,院里的凉爽的穿堂风灌进来,乌黑头发都被吹乱了。 她随手将披散的头发挽起,走去掀开古剑上的毛巾,遮掩住的凶气泄了出来,江溪往后仰了仰,待适应长剑自带的锐意后双手用力拿起,放到窗边的大桌上的木托架上。 放好后,她轻轻捋捋裙子再坐在桌前,拿软毛刷清理表面的锈垢和沙土浮尘,清理后再用最细小的竹笔蘸文物专用溶液来溶解上面的锈垢。 溶解时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响,令她心中有些紧张,但手依然很稳,努力不腐蚀到古剑本身,一点一点慢慢弄,足足花了三天时间才将长剑表面层层叠叠的锈迹清除干净。 清理干净后,长剑露出本来面目,剑长四尺,重近十斤,剑身通体漆黑,两侧雕刻着奇怪的图腾纹路,剑把上也盘悬雕刻着奇怪的图腾纹路,像滕蔓一般蜿蜒曲直,从上往下一直蔓延到尽头,古朴又神秘。 阿酒站在窗外,下巴挨着窗沿,羡慕的盯着这把长剑,长长的瘦瘦的,不像他矮矮胖胖的,“它看起来威风凛凛的。” “它很锋利。”江溪小心摸了摸剑身,冰冷又坚硬,手指划过锈蚀的痕迹和上面神秘纹路,“其他古剑大多以回字纹为主,这把看起来有点奇怪,感觉像是图腾,等会儿模下来研究研究。” 江溪顺着纹路往上看,长剑被严重锈蚀的地方出现一条裂纹,两侧剑刃有卷刃情况,还有好几处有砍瘸的小凹槽,剑身上还有许多划痕,可见过去发生过多么激烈的战斗。 她的视线继续往上移,最后落在剑格上,上面用篆体写着它的名字,江溪仔细辨认了一番:“它的名字好像叫折瞻。” 她话音刚落,她恍惚好像感觉到长剑里有气息在颤动,“它好像动了。” 在图鉴里养神的十二桥察觉到异样,眨眼出现在工具房,惊喜的看着长剑:“它是物灵。” 阿酒扶着桌角,垫着脚努力去看这把名为折瞻的长剑:“它是物灵?” 看着不像呀,小声嘀咕:“它来这里好多天了,怎么一直没说过话,它是不想说话吗?它怎么忍得住不说话呢?” “你以为谁都是你。”江溪揉了揉耳朵,太话痨了,吵得耳朵疼。 “它残缺不全,裂缝的地方快断裂,也快要消散了。”就差一点点了,难怪十二桥一开始没感受到它的意识存在。 难怪江溪觉得长剑身上的凶戾气息比前些天淡了许多,原来是快消散了,好奇怪,已经在十二桥里,怎么仍在消散,“阿桥,那现在怎么做才能让它的意识保留下来?” 十二桥说:“你需要立即修复它,才能救下它。” “好。”江溪没询问为什么,脑中回想着老头教过的修补方式,转身走向工具房里面的小仓库,里面刚好存放着一小块和长剑类似材质的铁块,用来填补裂缝刚刚好。 找到能用的材料,她外出购买了新式小型家用电熔炉回来熔铁块,比传统的小坩埚速度快了许多,等待铁块熔水的期间,她仔细将锈蚀的位置打磨干净,等熔好了再小心倒去填补上。 阿酒守在旁边,歪着头看她用铁棍引着熔浆渗入裂缝中,乌黑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几圈,凑到江溪身边小声说:“这也太少了,你多倒一些,把它修补得胖一些吧。” “啊?”江溪疑惑的看着他。 “它好瘦啊,一点都威风,胖一点才凶呢。”阿酒双手捂着嘴嘿嘿坏笑着,眼底全是狡黠。 江溪一眼看穿他的意图,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自个儿胖,还想拉人一起胖,咋这么坏呢?“剩下都给你,要不要?” 阿酒连忙说不要,他才不想再变胖呢。 “不想就出去,别耽搁我干活儿。”江溪将阿酒赶出工具房,继续修补打磨,翻来覆去很多遍,直到月上枝头裂缝的地方才完全的填补打磨好。 “现在不用担心锈蚀裂缝会断裂了。”坐了一整天的江溪站起来抻了个腰,疲惫的看着仍满身腐蚀痕迹的厚重长剑,古朴又黯淡,灰败得像没有生命力:“折瞻,你争气一点,一定要活下来。” 不然对不起她辛苦熬了这么多天。 也对不起她那五万块。 爱钱的江溪抠抠搜搜的想完,转头看向窗外,外间夜幕漆黑,繁星点点。 时间已经很晚了,剩下的明天再弄吧,江溪拍了拍酸疼的肩膀往外走,专注着舒缓肩膀的她没有发现长剑在她转身离开时,轻微的动了动。【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第 15 章 梨花院落溶溶月,夜深人静淡淡风。 几许如水月光映照进工具房,刚好照在桌上的长剑上,不知过了多久,长剑的影子慢慢被拉长变大,影影绰绰间似有个修长身影摇摇晃晃的立了起来。 站立不过两秒,似身形不稳,人摇摇晃晃往一侧偏去,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撑住木桌边沿,终是敌不过地心引力,手一寸一寸往外滑落,最终失去了平衡。 砰。 噼里啪啦。 工具房里一阵声响。 江溪在梦中被吵醒,趿着拖鞋匆匆跑去工具房,十二桥和阿酒已经站在屋檐下正望着里面,她也跟着望进去。 莹莹月光照亮里面,影影绰绰的看到一道人影依着长桌费劲的站着,乌发垂落,遮住大半眉眼,露出半截苍白下颚。 察觉到她的视线,那人偏头望过来,乌发半遮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慌乱,一身黑色古代直缀深衣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昏暗光影下显得身形尤为单薄虚弱,摇摇欲坠的,又凭添了几分破碎。 江溪张了张嘴,“你是折瞻?” 折瞻微微仰起的苍白脸颊看向她,眉间已全是冷冽防备,还透着一丝凶戾。 “你别慌,我不是坏人,我是这间古玩店的老板,前些天将你带回来,才将你身上的裂缝修补好。”江溪指着十二桥和阿酒,“她们和你一样是物灵。” 十二桥的虚影凝实了一些,一身红衣的她歪着脑袋打量折瞻,阿酒则默默挺胸抬头,他是物灵,刚一个月大小的物灵。 折瞻扶着长桌站直了一些,低头看向桌上的黑色长剑,眼眸微敛,垂头不语,身上的凶戾散去,夜风轻拂,简单束着的乌黑长发动了动,与身上漆黑的长袍融为一体,如山川泼墨一般朦胧冷冽。 “有人在江边捡到你,我从他手中将你带回来,当时浑身上下都锈迹锈蚀,清理后发现锈蚀处有断裂倾向,我特意寻了颜色相近的材料为你修补,但比不过原本的材料。”江溪看他盯着自己身体,担心他对修补不满意,赶紧解释了一句。 一直没开过口的折瞻张了张嘴,声音低沉沙哑的问了一句:“江边?” “对,江边。”江溪轻声告诉他:“你几乎没有意识,不像是物灵,连阿桥都感觉不到你的存在,后来才知道是你的意识太虚弱,只差一点点就消散了。” 折瞻一直处于无尽黑暗中,一直混混沌沌的,直到刚才似听到说话声才挣扎出来。 “我也没看出来。”阿酒只觉得这把剑有点凶,没看到会说话的人,“是她修复的你,是她救了你哦。” 江溪也没想到自己修复裂缝后折瞻就有了意识,她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暗想自己有这么厉害?她扬起嘴角笑了笑,重新看向月影里的冷淡话少的折瞻:“折瞻,你是一把剑,这上面有很多战斗的痕迹,你曾经的主人是不是一个将军?” 折瞻看向桌上的长剑,莫名的有凶戾在眼底若隐若现。 看他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江溪想起同样快消失的阿念,轻声宽慰道:“物灵的人生很漫长,一个人熬过那么漫长那么寂寞孤独的岁月,一定很痛苦吧。” “不过没关系,现在你来到十二桥便不用再一个人面对那些,阿桥、阿酒还有阿念,只要你愿意,即便没有寄予你期待的人,我们也能帮你一直活下去的。”像阿念一样,没有了期盼,没有了支撑,最终会选择走向消散,但好在有古玩图鉴,会帮她活下去。 折瞻剑眉星目中氲起一丝困惑,抬眸看向试图开解他的江溪:“我不记得。” “不记得?”江溪怔住,杏眼里全是惊诧,“你知道你叫什么吗?” 折瞻转头,望向院中蓊郁如盖的梨树,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也知道自己是一把剑,只是记忆中满目猩红,有一个声音抱歉的告诉他,没办法带他们回去了。 心中涌起悲怆,却不明所以,他定定的望着那棵梨树,自己好像忘记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江溪看他一直望着窗外,也扭头望向外面,外面空荡荡的,只有一棵梨树,梨树有什么好看的,不会是她把人家修复出问题了吧? 她慌张心虚的转身看向十二桥,压低声音询问:“物灵会失忆吗?还是我把人家修坏了?” 要真是就罪恶了。 十二桥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也十分疑惑:“或许是因为他本身卷刃裂缝了,你把他修好应该就没事了。” 肯定是这样。 再修复修复应该就没事了。 江溪有些心虚的想。 她轻咳一声,朝折瞻说道:“没关系,我会想办法修复你,帮你想起来的。” 折瞻听后看向她,“何时。” “等天亮,天亮后就帮你修复。”江溪看了下时间,才凌晨四点,困顿的打了个呵欠,我再回去睡一会儿。 “你们也再休息休息,等明天再说。”她说完转身回房间,关上门后有些心虚的看了眼工具房的方向,应该不是她修复坏的吧? 不太自信的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沉沉睡了过去,再次睁眼已天光大亮,屋外鸟鸣阵阵,掺杂着风声吹过梨树的沙沙声,透着别样的宁静。 江溪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起床走向门口,刚一开门便看到十二桥出现在门口,她的虚影比昨天又凝实了一点,隐约能清一点身形和容貌,头上还扎着两个小揪揪,正仰着头看着自己。 “阿桥?”江溪弯下腰,和十二桥视线齐平,“我快看清你了。” 十二桥美滋滋的嗯了一声,声音脆生生的,听着中气足了许多。 看来折瞻的出现帮了她大忙,江溪笑着说:“阿桥,是不是再多寻几件物灵,我们就能看清你的长相了。” 十二桥笑眯眯的点点头。 “等我修复好折瞻剑,再做几个生意,凑够钱就去寻那一件北宋湖田窑青白釉花口盏托。”江溪寻思着自己再单独去鬼市上转一转,想法子大赚一笔。 阿酒从古玩店方向跑过来:“做那个大傻子的生意吧,他人傻钱多。” “那也得有好东西才行。”人家叫自己一声姐姐,江溪也不好拿假货去糊弄人家,“等我修复好折瞻剑再去鬼市上转转。” “那你快去修复他,我等着。”阿酒活泼好动,天天待在古玩店觉得无聊得很,而且自有出去他才能证明自己很厉害啊。 “别催别催,我先去吃个饭。”江溪去厨房随便煮了一碗黑芝麻馅汤圆,吃完后换了一身浅白色旗袍,将乌黑如瀑的头发挽起,收拾得利利索索的才去工具房。 折瞻察觉到她的靠近,从长剑中出来,随意的倚在门边,身姿修长挺拔,似松柏修竹,炽白光线照在他英挺眉眼处,轮廓清晰,英气中又透着一丝郁戾。 长得还挺好看的,江溪微挑了下眉,“你今天看起来没那么虚弱。” 折瞻轻点了下头。 “我要继续帮你修复,需要一些时间,你出去溜达溜达吧,但是别离开十二桥,待在十二桥对你恢复应该有好处。”江溪觉得修复时折瞻还在长剑中,敲打触摸起来怪怪的。 折瞻没有反对,转身劲劲的走向梨树,随意的坐在树荫下椅子上,不说话不好奇,就安安静静的,像个i人。 江溪笑了笑,收回视线开始工作。 无聊的阿酒又凑到她身边,“我跟你说哦,后面有个女人说她阿婆用穿旧的底裤去洗碗擦桌子,可恶心了。” “还有那边有人捡到一个红鸡图案的破碗说是古董,还想拿来卖给你呢,我看着粗糙得很,也就十几年,你可不能傻乎乎的收下哦,江溪、江江、阿江?你听到没?我和你说话呢......” “你别打扰我,一边儿玩儿去。”江溪被他吵得头疼,指了指折瞻,“你去找他说话吧。” 阿酒不高兴的哼了一声,转身跑向安静坐着的折瞻,一屁股坐在折瞻身边,自来熟的问着:“折瞻?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我叫阿酒,我的名字是江溪给我取的,可好听了。” “你为什么会是一把剑啊,你上面那些卷瘸的地方是怎么弄的?弄坏的时候疼不疼啊?是故意弄的还是天生的啊?你为什么会在水里?你是不是被人嫌弃没用才被丢进水里的?” 折瞻睨了一眼话多的阿酒,眉目微敛,透着一丝烦躁凶郁。 阿酒浑然不察,小嘴还在叭叭叭的说着,说了半天看折瞻一句话都没回,操起手叹了口气,“你怎么不爱说话啊?你说话是会被打吗?” 阿酒又叹了口气,“好无聊啊,我想我义乌的兄弟们了。” 江溪闻言,憋不住的笑起来,肩膀也跟着不停抖动,小话痨你还有兄弟啊。 “你笑什么啊?不准笑。”阿酒跑到江溪跟前,叉着腰,“我好无聊啊,那个大傻子已经好多天没来了,他家的寿宴还没办完吗?” “不知道。”江溪心说那个卷毛已经买到心仪的寿礼,应该不会再来古玩店了吧,她刚想完,外面古玩店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李秋白那标志性的老外语调跟着响起:“江姐姐,阿酒,在吗?开开门?” 阿酒眼睛一亮,赶紧跑去前面给李秋白开门。 江溪也跟着出去,刚打开门就看到李秋白冲进来蹲下,一把抱住她的双腿嗷嗷喊:“江姐姐,救命啊,救救我吧。” 江溪低头,发现李秋白的卷毛乱糟糟的,没了以往的精致,皮肤憔悴,眼下发青,也不知熬了多少个大夜,她笑着开了句玩笑:“你这是被女鬼吸阳气了?” 李秋白真的害怕极了,压根没听清她的话,一心向她求救:“江姐姐,大师,你看出来了?救救我吧,我真的要被折腾死了。” 江溪错愕,还真被女鬼......?【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20 第16章 入v啦,感谢支持正版~~ 江溪用力挣开李秋白抱住自己腿的双手,往后大退了几步,语重心长的看着他:“年轻人还是要懂点节制,不然老了容易痿。” 什么节制?什么痿? 他节制什么啊?李秋白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漂亮年轻的脸上浮出一抹可疑红云,双手抱着胳膊:“江姐姐你别瞎想,我还是清清白白的男生。” 看他一副良家男的样子,江溪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一旁的阿酒也跟着哦了一声,拉长了语调,调皮的打量着他。 “小胖子你们这是什么表情,不相信我?”李秋白急得不行,连忙站起来和江溪解释:“江姐姐我真的很清白,你相信我,我说我被折磨惨了是我这两天遇到了灵异事件,总感觉后背阴森森的,像是有什么盯着自己,屋里莫名其妙发出声响,东西总是莫名其妙掉落在地上。” “我心底害怕就躲去朋友家,可是一入睡,梦里却有个四不像的东西一直追自己,好不容易挣扎醒来,浑然难受得像是被人揍了似的,人都快散架了。” “这两天我都不敢回家,也不敢闭眼睡觉。”李秋白指着自己的黑眼圈,他以为忍忍就过去了,没想到越来越严重,只能来求助江溪:“江姐姐你救救我吧,我已经快48小时没睡过好觉了,再这样下去我肯定会猝死的。” 江溪看他满脸疲倦,不像是撒谎:“怎么会忽然这样?” “我也不知道,就两天前开始的。”李秋白烦躁的抓了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莫名其妙发出声音、碎东西,是不是撞鬼了?江姐姐你救救我。” 江溪想说她又不是捉鬼大师,而且为什么不回家求助?余光忽然注意到十二桥出现在光影里。 十二桥围着李秋白转了一圈,慢慢皱起眉,有些奇怪的对她说:“真奇怪,他身上好浓的煞气,像是遇到了不干净的凶物,又好像有物灵的气息,但不太清晰真切,可能是在哪里沾染到了。” 江溪闻言立即看向李秋白:“你前两天接触了什么奇怪物件或是事情?” “我一直待在家里,没接触什么奇怪事情。”李秋白一脸迷茫,他这几天都呆在住所,期间和朋友出去买了个古玩吃了一顿饭,其他什么都没做。 江溪看他傻乎乎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无奈耸了耸肩,只好说去他家看看:“我去你家帮你排查一下。” 见她愿意帮自己看看,李秋白心中莫名就安定:“那我们现在就走。” “等一下,我和折瞻说一声。”江溪转身走去后院工具房,电熔炉的火烧得正旺,折瞻坐在一旁边木凳上守着它,一言不发,显得很沉静淡漠。 “折瞻,暂时把火先灭了。”江溪抱歉的朝折瞻笑了笑,折瞻这会儿正等着她修复剑刃上的卷刃呢,“临时得出去一趟,等我回来再帮你修补。” 折瞻微蹙眉,锐利眉眼里浮出疑问。 江溪指了指身后跟来的李秋白,“他遇到了不好的事,我需要去帮他看看。” 折瞻的视线越过江溪,看向长了一双微蓝双眼的卷毛,眉心微拧,周身气势变了变:“外邦人?” 李秋白被折瞻身上气势吓了一大跳,赶紧退到江溪身后躲起来,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睁着无辜的眼睛为自己辩解:“我不是老外,我是老内,我们是朋友,我们是自己人。” 江溪看折瞻似乎有点排斥卷毛,轻咳一声,“对,都是朋友。”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折瞻沉声说完拿起桌上待修复的折瞻剑,吓得李秋白抓紧了江溪的胳膊胡乱念起古诗:“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冤家宜解不宜结,各自回头还是好朋友,我虽混了四分之一外国血统,但真的是自己人啊。” “折瞻,他不是坏人。”江溪看折瞻气势霎时不一样了,有些凶戾,好似下一瞬就会用长剑挥过来砍掉李秋白半个脑洞,赶紧阻拦:“说起来他也算帮了你呢。” 折瞻看向她,从何说起? 江溪解释:“若不是他要去鬼市淘东西,我们也没法遇见你,没遇到你你可能已经消散了,而且我买回你的本钱也是他付的钱,如果没有他,我也没办法将你带回来。” 李秋白从她背后探出脑袋,大着胆子控诉:“对啊,也算是我间接的帮了你,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哦,恩将仇报非君子所为,你长这么帅不会做那么下三滥的事情吧?” 折瞻阴沉着眼冷冷地扫他一眼。 李秋白又下意识躲回江溪身后,她偏头看他一眼,无奈的摇摇头,折瞻是没有记忆,但她猜是他过去一些经历潜移默化的影响了现在的他。 想了想又说:“虽然我不知是什么原因,但我想说他是他,和你不喜的那些人是不同的,他没有做过坏事,还帮了你,你别因为他长相就迁怒他。” 李秋白赞同的点点头,长成这样也不怪他啊。 沉默几瞬,折瞻终是压下潜意识里的不喜,重重的放下长剑,长剑落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实木清亮的桌面被砸出一道印记。 “你轻点,别把我桌子砸坏了。”江溪上前肉疼的轻抚过上面的印记,“这可是古董啊,你放回去不能轻一点吗?你不知道你这把长剑多重吗?” “就是,古董能卖钱的,这下损失好几万。”李秋白说完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错愕看着长相俊逸、气势冷冽迫人的折瞻:“江姐姐,他是那把剑?” “对,他叫折瞻。”江溪看着桌上的印记,心疼死了,原本还能忽悠个冤大头,现在怕是没机会了,她气闷的将电熔炉关掉,转身往外走。 走了几步后想到十二桥说可能有不好的东西,扭头看向立在一侧的折瞻,一身黑衣,凶戾气势还在,像是一把开刃见血的宝剑,特别能唬人,她想了想:“你跟我一起去。” 折瞻疑惑。 “跟我一起去看看,说不定能帮得上忙。”江溪说完往外走,走了两步见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催促他快一点:“怎么还请不动你?我买你花了五万,修复材料也花了几万,还有你刚才弄坏的桌子,emmm好几百万呢,花这么多钱让你帮点忙还不乐意?” 十二桥看她坐地起价,捂着嘴笑眯了眼,还是那般厉害。 “不带他,带我带我。”阿酒很乐意帮江溪的忙,很乐意呈现自己能干有用之处。 江溪低头看着蹦蹦跳跳的小胖墩,带你去笑死对方? 算了吧,还是折瞻杵那儿更吓人。 “快点,不乐意就还钱,或者不帮你修复了。” 折瞻看着长剑上的卷刃,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江溪乌润杏眼弯了弯,让十二桥看家,她带着折瞻、阿酒一起坐李秋白的车去了他家。 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第一次出来的折瞻一眼不眨的望着车窗外的街景,也不知在想什么。 “感兴趣?一会儿回来时间还早,可以去街上逛一逛。”最近半月都待在家中修复古玩,吃食也极简单,江溪也馋了。 折瞻没有拒绝,继续盯着窗外。 阿酒已经是见过世面的物灵了,他坐在前排拿着李秋白的手机玩着,时不时发出嘿嘿笑声。 江溪看向窗外相隔一米左右的车,得亏车窗不透明,否则对方看到手机悬空,还时不时有嘿嘿笑声传出,肯定以为撞鬼了,“阿酒你注意一点,别被人发现了。” “不会的,你说是不是啊?”阿酒扭头问李秋白,李秋白这会儿顾不上这些,发现就发现吧,什么都比不过救命重要。 一路疾驰,半小时后开到了李秋白自住的别墅,别墅环境极好,四周树木茂盛,绿荫蔽日,几乎遮住了大半光影。 “江姐姐,就是这里了。”李秋白将车停在门口,领着几人走向大门,越靠近大门他脚步越慢,慢慢的落后到江溪身侧,有些害怕的将大门密码告诉她:“江姐姐,你输密码就能进去了。” “青天白日的,怕什么怕,你不是简称李白吗?”江溪嫌弃的白他一眼,大步走到门口,余光看向站在台阶树荫下的折瞻,“你要不要试试开一下这种密码锁?” “我不会。”折瞻说完便低下头,沉默寡言的盯着青石地板,方方正正的,平整极了。 江溪余光再看向阿酒,他装作很忙的移开视线,这里瞅瞅那里看看,“大傻子,你家房子好大啊,那边的花也很好看。” 江溪轻呵一声,抬手输密码,大门伴随一声‘欢迎主人回家’就开了。 她推门走进去,一进屋便感受到一股凉意扑面而来,冷飕飕的,像一个冰窖似的,下意识抚了抚冻得起鸡皮疙瘩的胳膊,“怎么这么冷?” 李秋白有些害怕的跟在后面,“江姐姐,你是不是也感受到阴冷了?阴森森的,冻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像有鬼似的。” “你别说了。”江溪警惕的往里走了几步,忽然感觉到头顶有风,仰头一看,发现吊顶上方的中央空调正不断吹出冷气。 她无语的看向身后的卷毛:“你家空调没关。” “没关空调?”李秋白连忙走向控制面板,发现空调果真没关,温度还调得极低,尴尬的赶紧关掉:“应该是我那晚离开太匆忙了,忘记关了。” 阿酒冲着他吐了下舌头,“大傻子,真笨。” 空调关闭后,屋内温度降了一点,但江溪仍觉得冷森森的,一股冷意顺着脊骨往上窜,她伸手拍了拍背心的位置,余光看向控制面板想确认到底关掉没,楼上忽然传来动静。 李秋白吓得抖了抖:“上面有动静,是有鬼吗?” 江溪看向楼上,隐约察觉到一股不舒服的气息:“上去看看。” “这”李秋白挺害怕的。 “你个大男人怕什么。”江溪看向后方的折瞻,提醒他跟紧一点,然后小心翼翼的走上二楼,她看着左手边一处很宽阔的房间,那股不舒服的气息更近了,“那个李秋白,这里面是什么?刚才听着动静好像是从这里传来的。” “这里面是一些古玩。”李秋白打开密码门,里面是博物馆类型装修,没有阳光照进,只有几盏冷光亮着。 江溪探头往里面看去,大约一百平左右,里面光线昏暗,阴冷气息更浓了,空气中隐约还散发着一股淡淡土腥味儿。 她循着土腥味儿望过去,那里有几排黄花梨的博古架,架子上放着不少古玩物件,角落还挂一幅林间鹿鸣图。 “江姐姐,这幅画有什么问题?”李秋白看她盯着林间鹿鸣图,忽然想到自己自从认识江溪酒樽后偷偷做的事情,不好意思的脸红,“江姐姐,你不是说古玩物件被人期待、寄予情感才会变成物灵吗?我最近一直哄这些古玩,是不是这幅画变成物灵了?” 想到噩梦里的四不像,李秋白越发觉得肯定了,“肯定是我的祈祷有用了,肯定是它心疼我了,所以才会故意搞出动静引起我的注意力!是不是?是不是?” “你当物灵是大白菜啊,哪那么容易祈祷出来的。”江溪指着博古架后方的位置,有一块布搭着的物件,“那是什么?” “哦,那是我刚买的玉石琉璃门,才送来没几天,我还没来得及找人安装底座,暂时放在这里了。”李秋白上去拉开布料,露出了下面的玉石琉璃门。 它像是一道门,中间是空的,通体用绿、黄两色琉璃拼接而成,上面有像屋子一般的飞檐,上面一排还用各色玉石拼接出一些梅花,整体完整又透着富贵奢侈。 “是不是很好看?老周说是几百年前宫里的出来的琉璃门,价值保真,我花了一百多万才买回来的,我打算做一个门放在大门入口,很有格调档次。”李秋白顿了顿,“江姐姐,这是真的吧?” 江溪看着散发着阴森煞气的琉璃门,以及上面藏不住的土腥气,意识到了这是什么,同情的看着还幻想着拿它来做大门的李秋白,“是真的,年岁还更老。” 就在李秋白觉得自己捡到宝时,她又补了一句:“但它是刚从墓里出来的,还是人家的墓室门。” “什么!”李秋白吓得倒退一丈远,不敢置信的看着江溪,“真的?” 江溪看大冤种的眼神盯着他,“真的。” “你说说你,买什么不好,偏要买人家的墓室门,人家不来找你算账才怪呢。” “你个瓜娃子,你又被那个黑心胖子坑了。”阿酒叉着腰,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李秋白,大傻子! 李秋白只是想在朋友面前装装面,哪知道老周这么不厚道竟然卖他墓室门,一想到他和人家的墓室门共处一室好几天,期间还被苦主找上门,他整个人都不好了:“江姐姐,我把它扔了可以吗?我不想被缠上。” “拿出去晒晒太阳就好了,以后尽量别买墓里新出来的东西,接触多了会倒霉,而且违法。”江溪说着凑近仔细看了看,这琉璃墓门做工精美,瞧着很奢华,应该是从大墓里出来的。 阿酒也围过来看了看,“咦?它上面好像有物灵气息,和大傻子身上的一样。” 破案了,李秋白丝接触了这扇琉璃墓门,那门又接触了谁?江溪回头看向缩在角落的李秋白,“你只从老周手里买了这个琉璃门?还有其他的古董吗?” “我只买了这个,我朋友买了一个陶人偶。”李秋白后知后觉想起朋友徐三买下的陶人偶就长了两只鹿角,脸色顿时惨白,“是不是那个有问题?” “你打电话问问。”江溪催促道。 李秋白赶紧掏出手机联系徐三,徐三的电话响了许久才被接通,他有气无力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时不时发出吃痛的吸气声。 李秋白忙问怎么回事? “中午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膝盖摔破了皮,走路都一瘸一拐的。”徐三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反正这两天特倒霉,感觉跟撞邪了似的,我妈还给我找了个很厉害的大师来看看,这会儿正在楼上驱邪呢,要我说这些都是封建迷信。” “你是不是也梦见有只长得像鹿的四不像?”李秋白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那边传来吟唱的声音,“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 “诶不和你说了,我妈让我去大师那边。”徐三说完就挂了电话。 李秋白将徐三那边的消息告诉江溪:“江姐姐,他说找了大师驱邪,说是挺厉害的,应该就没事了吧?” “去看看。”大师厉不厉害无所谓,主要是江溪怀疑那是物灵。 李秋白应好,赶紧开车带江溪他们去城南,这会儿已经下午六点,正巧赶上下班高峰期,路上堵了许久,抵达徐家时天已漆黑,狂风大作,快要下暴雨了。 “这里就是徐家。”李秋白将车停在徐家大门外。 江溪看向占地很宽的徐家别墅,黑云笼罩在上方,狂风裹挟着树枝拍打着墙壁,未关的窗户也被刮得砰砰响。 楼里动静也很大,叮叮当当的,像是大风刮倒东西摔在了地上,江溪看向一旁的阿酒和折瞻:“是物灵吗?” 阿酒激动的点点头,“是物灵,我感受到了!” “我们去看看。”江溪让李秋白去敲门,敲开门进去正好看到有两个女人正焦急的站在楼梯口,一个保养得体、浑身珠光宝气的中年妇人和一个气质出众漂亮大气的年轻女人,两人都担忧的听着楼上的动静。 听到门口的动静,年轻女人回头看到是李秋白,很是诧异:“小白,你怎么来了?” “徐欣姐,我刚才打电话给徐三,听到这边不太对劲,特意过来看看。”李秋白望向楼上的方向,“是出什么事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弟弟他这几天跟撞邪似的倒霉透顶,我们专门请了大师来看看,这会儿大师正在上面念经。”穿着裙子的徐欣抹了抹身上的鸡皮疙瘩,余光看向旁边身穿旗袍的江溪,“这位是?” 已知自己可能是罪魁祸首的李秋白心虚的吸了口气:“这位是江溪,也是很厉害的大师,我们是特意过来看看徐三的。” 大师?徐欣看江溪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旗袍一点都不像大师,倒像个跳舞或是玩乐器的姑娘,“多谢好意,不过不用了,已经请大师在处理了,应该快处理好了。” 江溪望着楼上铺天盖地的煞气,浓稠得像窗外暴暴雨中的黑云,不像是处理好,反而像是被激怒了,“你请的这位大师可能没办法处理好它。” 毕竟是物灵,念经也没办法超度啊。 江溪偏头看向旁人都看不见的折瞻和阿酒,“怎么样?” 阿酒有点害怕的往后退了退,偷瞄一下旁边的折瞻:“它很凶,和他一样凶。” 折瞻蹙眉,长剑自带的凶戾煞气泄出一丝,周围空气一冷,楼上的动静瞬间烟消云散,静得落针可闻。 “好了吗?”浑身珠光宝气的徐太太望着楼上的方向,等了片刻看到一个穿着道袍的年轻男人跌跌撞撞的出现在楼梯口,额头处正汩汩流血,他刚下一级台阶就摔了下来,整个人不省人事。 “啊!”徐太太吓得尖叫出声,和窗外的雷电一般响彻整栋别墅。 “快叫救护车,我们上去看看。”江溪直接上了楼,李秋白、阿酒、折瞻也陆续跟上,安抚好母亲的徐欣也赶紧跟了上楼。 楼上走道没有灯光,旁边敞开门的房间也黑漆漆的一片,两面窗户大开,炽白的电光混在磅礴大雨和狂风里灌进来,照亮地面,地上满地玻璃渣,地上血迹斑斑,而自家弟弟和那位大师却消失不见了。 徐欣在屋里屋外都找了一圈,没看到人后焦急的拨打徐三电话,电话却一直提醒无法接通,“真是奇怪,人怎么忽然消失不见了?” 这个物灵很厉害,江溪觉得只有找到物灵才能找到人,她看着桌上空荡荡的雕花木箱,上面有和琉璃墓门一样的气息:“这里面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徐欣也是刚回家一会儿。 “是一个六七十里面高的陶人偶,脸颊皮肤是粉红色,头上还有一对鹿角的人偶。”李秋白大致比划了一下大小,“我们前几天去买回来的,徐三说长得很奇特,要送给徐爷爷做寿礼。” 徐欣想起来了,弟弟带回来时让她找了一个木制雕花礼盒,就是这个木盒,“我也不清楚,不过现在还是找到我弟弟要紧。” “找到里面的陶人偶就能找到他了。”江溪让徐欣叫人到处找一找。 徐欣看她说话很温和,但却给人处变不惊、果断利落的感觉,心底莫名就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好,我这就去。” 徐欣走出去不到两分钟,又一个惊雷响起,屋内的灯忽然闪了闪,滋啦滋啦的,吓得后面的李秋白默默靠近江溪一点,哆哆嗦嗦的说:“江姐姐,它是不是很生气?我们将琉璃门和人偶还给它不行吗?” “你等下自己和它说吧。”江溪刚说完,那种阴冷的气息慢慢围了过来,她转头一看,发现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升起了一层薄雾。 “怎么凉飕飕的?诶哪来的雾?”李秋白这才注意到薄雾从四面八方的涌来,很快遮住了四周的视线,“江姐姐,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子变得阴森森的?” “别说话。”江溪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这时四周的雾气像被风吹动的水波纹,空间扭曲了一下,四周雾气变浓变黑,完全看不清四周。 雷电暴雨也消失了,四周漆黑一片,江溪只能感受到又闷又热又潮湿的空气,里面好似还混着血腥、腐臭味儿。 李秋白也发觉了不对劲,腿软的想抱个什么东西找点安全感,但伸手抓了几下,什么都没抓到,阿酒呢?折瞻呢?都跑哪去了? 哒哒哒,黑暗深处似有脚步声传来,还混着衣服摩擦的窸窣声,一切声音都成倍放大了,江溪下意识的放轻了呼吸。 她望向前方,前方影影绰绰出现一个头顶鹿角的生物,个头不高,矮矮的像个人偶,但浑身笼罩*着黑雾煞气,隐隐透着猩红,似随时要吞噬这里的所有人。 江溪轻咳一声,对着雾气里鹿角身影问:“你是那个人面陶偶吗?” “是不是因为他们无缘无故将你和琉璃门带回了家,你很生气,才想给他们一个教训?”江溪声音很轻,娓娓说道:“他们俩知错了,已经后悔不顾你们意愿把你们带回家。” “只要你愿意放了那人,他们会尽力补偿你们,也会将你们送回去的。” 李秋白忙不迭的应是:“对对对,我们愿意还给你,我真的不知道你们是被盗墓贼挖出来的,要是早知道我肯定不会去买,真的对不住。” 他说完后,鹿角身影消失,浓郁的黑色雾气也慢慢消散,四周环境变幻成一处幽暗的墓道,两侧亮起了长明灯,灯火明亮,照亮往生路。 “它放过我们了吗?”李秋白环顾四周,虽然亮起了灯,但怎么还是感觉阴森森的?空气里怎么还有一股腥臭味,像是什么腐烂了似的,“江姐姐,这是哪里?我们怎么从房间来到这里了?” 江溪数了数墙壁上的长明灯,一共十六盏,一路照亮到尽头紧闭的琉璃门那儿:“是墓道。” “啊?墓道?它是想将我们活埋陪葬?”李秋白整个人都不好了,双手合十,声音颤抖的向四周求饶:“冤有头债有主,是老周把你们卖给我们的,你找他算账去。” 墓道很空旷,只有他一个人的回音。 这时尽头琉璃门内也传来男人慌慌张张求救的回音,“救命啊,谁来救救我,这里是哪里?快放我出去!” “是徐三?徐三,我是李秋白,你在里面吗?”李秋白朝里喊。 “是我,大师也在这里,你快救我出去,这里太吓人了,好像还有棺材,真的太可怕了。”徐三大喊大叫着,将昏迷中的大师给吵醒了。 大师挣扎着坐起来,眯着眼看向前方,微弱长明灯光下,到处都是煞气,角落处还站着一个头顶长了两只鹿角的人影,他赶紧摸出两张煞符纸,嘴里跟着念起咒语:“妖孽,还不速速伏诛!” “吵到公主了。”人影抬手一挥,将大师扔了出去,大师像个破抹布似的撞在墙上,又重重的落到地上,一下子没了动静。 李秋白、徐三都下意识的闭紧嘴,生怕下一个被丢出去的是自己。 江溪看向琉璃墓门处,光影下有个人影映在了上面,影子慢慢放大,身形变得高高瘦瘦的,头顶两只鹿角,像个造型独特的少年人。 墓门缓缓消失,鹿角少年显现了出来,皮肤极白,似终年不见月的白,凤眸微敛,下颚高扬,嚣张蔑视着躺在地上的大师,如看一只蝼蚁。 “刚才那是你。” 鹿角少年歪头打量着江溪,“你是人,但胆子挺大。” 江溪也怕,但十二桥还等着她,“他们不是故意的,也答应送你们回去,为什么还要将他们带到这里。” “谁让他们非要买下?谁让他们对公主大不敬。”鹿角少年耸了耸肩,抬腿走到徐三身边,一脚踩在他受伤的膝盖处,“尤其是他,说话真讨厌。” 徐三疼得青筋直冒,面颊赤红:“我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 鹿角少年未看他一眼,只是脚下默默加重了力道,“你忘了吗?” “你说我外貌丑陋,定是心理变态的人制作的。” “你说我身上涂了五颜六色,制作之人毫无审美。” “你说我头大脚轻,曾经主人一定是个丑八怪” 鹿角少年声音很轻,但却说得咬牙切齿,徐三回想起自己说过的话,懊悔得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胡说八道了。” “敢对公主不敬,必须死。”鹿角少年愣声说完,墓道里莫名起了风,两侧长明灯忽闪忽灭,一股阴冷窜上江溪的后脊,“他确实很过分,但罪不至死,他们愿意将你们送回去,或者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提。” 鹿角少年并不心动,冷眼睥睨大家,“盗墓者死。” “不是我们盗的。”李秋白欲哭无泪,老周真是害惨他们了:“冤有头债有主,你找盗墓的人去吧。” “等你们给我主人陪葬后,我自会去寻他们。”鹿角少年说完,四周升起黑色雾气,似狂风海浪,以摧枯拉朽之势压向江溪她们。 几人都是普通人,顿时头晕目眩,像是要窒息了一般,李秋白双目瞠圆,他还才十九,今天不会死在这里吧?大概他死在这里,也没人会真正的在意吧。 徐三也要哭死了,早知道不心血来潮非要买古玩给爷爷做寿礼了,早知道不嘴贱了,他还没给父母尽孝呢。 望着忽然发疯的鹿角少年,江溪也很无奈,她也才当几天老板,还不想死呢,还有折瞻呢?死哪去了?一点用都没有。 就在她快喘不过气时,身边一股更强大的凶戾煞气强势闯了进来,她费劲抬眼望过去,是折瞻,他迎着风站在前面,黑色衣摆飘扬。 他伸出右手,手上多出一把和折瞻剑一模一样的长剑,握着长剑往前一挥,充满血腥的煞气扑向黑雾,如利刃一般将黑雾一分为二,黑雾中的鹿角少年跟着飞了出去,重重的落在地上,嘴角还溢出了鲜血。 身上的压迫感瞬间消失,四周又明亮起来,江溪望着折瞻的背影,厉害啊。 远处的鹿角少年重新扶着墙壁站起来,忌惮的看着凶煞气息比他还重的折瞻,“我们都是物灵,是同类,你为什么要帮人类。” 折瞻看向为自己修补身体的江溪,“你不能伤害她。” “还有他们。”江溪赶紧补了一句。 鹿角少年抬手擦掉嘴角的血,低敛凤眼,淡淡嗤笑一声,“公主喜欢热闹,你们既然来了这里就别想再离开,留下来陪公主吧。” 他说话间,墓道里的黑雾煞气又聚集起来,善战的折瞻挥动长剑,再次将黑雾打散,黑雾不服输的再次卷土重来,但折瞻好似镇邪的宝剑,总能轻易驱散那些煞气。 鹿角少年的脸也越来越苍白,身影也越来越模糊,像极了虚弱的十二桥。 江溪抬手拦住还要挥剑的折瞻:“别,他会消散的。” 她走到折瞻前方,看着仍不愿意妥协的鹿角少年,“你别再试图将我们留下来,再这样下去你会消散的。” 鹿角少年冷冷的看着江溪,“不需要你假好心。” “为了公主,我宁愿死。” “可公主想看到你消失吗?”江溪轻声问道。 鹿角少年怔住,公主会希望吗? “你的话里总是提及公主,公主应该是个特别好特别好的人吧?”江溪刻意放轻了声音,透着几分和气,如山间泉水一般流入鹿角少年的耳朵里。 他脑中缓缓浮现出一个病弱却很温柔很爱笑的女孩,她总是轻轻为他掸去身上的灰,也会细心为他添补颜色,也会将摘回的花插在他的鹿角上,也会与他说说心里话。 她还说他是她唯一的朋友。 她也是他唯一的朋友,想要一直守护的朋友。 江溪瞧着他眉眼里流露出的温柔,知晓他一定极在意那位公主,“是她造就了你?” 鹿角少年沉默的摸了摸头顶的鹿角,是郁先生为了哄公主开心,一起塑造了他,“公主很喜欢鹿,特意给我做了鹿角,公主说我是这世间最独一无二的陶人偶。” 恍惚间,江溪被他带入了一片杏花林里幻境里。 春和景明,杏花飘飘。 一个七岁的小姑娘,梳着一个简单的小发髻坐在一片杏花林下,她发髻上戴着一朵粉色珠花,穿着粉粉嫩嫩的襦裙,打扮得很鲜亮,但脸上却苍白极了,一丝血色都没有,但她仍坐得笔直,认真的和对面坐着的温润俊美年轻男子学下棋:“先生,你教的我都认真学,可我什么时候能回王宫?” 一身白衣的郁先生拿棋子的手僵了一下,关于长宁公主的身体情况,他是知道的,看着不过七岁的孩子,轻声宽慰她:“等公主养好身体就可以的。” 长宁耷拉下肩膀,有气无力的哦了一声,先生也总是哄自己。 虽然她年纪小,但每次医官把脉时的神情她都瞧见了,她大抵是永远也养不好病的。 她偏头看向远处山坡上嬉闹的一群小孩,羡慕的晃了晃自己无力的双腿,她总是一个人,一个人好没意思。 郁先生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猜到她的心情,有些担忧:“公主?” 她耸耸肩,努力挤出笑望向郁先生:“先生,我们继续下棋。” 小孩子再早慧,眼底的神情也是藏不住的,郁先生知道公主不被允许离开这处庄子,一个玩伴都没有,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虽然有仆从和他在,但到底是孤单的:“昨日傍晚去附近村子转悠时,路上瞧见几个小孩在用陶泥捏人偶,公主可想捏一个?” 从未捏过人偶的长宁眼睛亮了:“可以吗?” “当然可以。”郁先生让婢女准备了干净陶泥,两人坐在杏花树下,撩起袖子来揉泥、塑形做陶人,“公主想做个什么样的?” 长宁认真的想了想:“我希望他有个圆圆的脑袋大大的眼睛,个头这么高,最好还有一对鹿角,我喜欢园子里养的小鹿。” “那我们便这样做。”郁先生尊重长宁的意思,按她比划的大小做陶人身体,长宁也撩起袖子,露出瘦削白皙的小臂,揉着陶泥往陶人身上覆,待做好后插上木头做的鹿角。 江溪看着小公主在温润如玉像大哥哥一般的郁先生的陪伴下,做好了陶人偶,等阴干后他们用颜料上了色。 “公主,陶人脸颊想涂什么颜色?” “粉粉的颜色,看起来气色会好一些。” 长宁老是听婢女哄她喝药时说不喝药会脸色苍白没有气色,她想让陶人偶健康有气色一些,于是拿起沾染了粉色颜料的毛笔开始往人偶脸上涂抹。 待将脸涂得粉粉的后,又将鹿角涂上五彩的颜色,她满意的夸着:“先生,我觉得它是这世间最好看最独一无二的陶人偶。” 郁先生但笑不语:“现在颜色涂好了,公主可要为它取个名字?” 长宁开怀的点点头,但绞尽脑汁的想了一会儿都没有满意的名字,她仰起苍白瘦小的脸颊:“我想不出好名字,先生帮我想一个。” 郁先生颔首,望着院中的百年大树:“先生心中有一愿,愿公主如这棵树一般好好长大,长命百岁,这陶人不如叫百岁?” 长宁点点头。 “以后就让百岁陪着公主可好?”郁先生将陶人放到公主的窗边,“它会一直在这里守护公主的。” 长宁开心的笑得灿烂,她有小伙伴了。 江溪从幻境里退出来,原来鹿角少年是为了陪伴孤独的公主而生的:“原来你叫百岁,是个很有意义的好名字。” 百岁自嘲的笑了下,再有意义有何用,他永远也不能让公主长命百岁。 第17章 如果先生回来了,让他带你去看那些山川大河。 自那天起,百岁便成为公主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虽然不会说话,虽然不会跑不会跳,但公主却极为喜欢他,将他当做最信任的玩伴。 公主吃饭时会将他放在桌前,小声告诉他,今天又是白灼的菜,一点味儿都没有。 公主喝药针灸时会将他放在一旁守着,皱巴着脸告诉他,今天的药好苦啊,一定是医官故意欺负我。 公主和郁先生上课时也会将他放在旁边,郁先生总是会一视同仁的和他讲课,待下课后也会和公主一起拿花装扮他,郁先生很年轻,刚到弱冠之龄,私下的他少了一丝身为先生的庄严,多了一丝邻家哥哥的温和。 公主听外面孩子嬉闹时,也会低落的拍拍他的脑袋,强装不在意的说:他们有人陪着也没什么可羡慕的,我也有百岁你陪着啊。 就这样,百岁努力的陪着公主,日日夜夜的,一直陪着她长到及笄岁。 长大的公主很温婉很漂亮,可是脸色却越来越苍白,总是会用哀伤的眼神望着庄子外面通往京城的官道,也总是用依恋又彷徨的眼神望着温润如玉的郁先生。 有一天,风光霁月的郁先生来告辞,说他要去江南了。 长宁怔住,“先生为何忽然要去江南?” 郁先生轻声告诉她:“公主的功课都学得很好,我已无什么可教公主的,恰好我江南有一好友来信请我过去看看,我便想去看看烟雨朦胧的江南水乡。” 长宁心中很不舍,想说自己功课都没学好,可先生已经为了自己已困在这里八年多,她不能那般自私,“不如先生带我一起去江南,我也想看看江南是什么样的,书上说桃花流水鳜鱼肥,我也尝尝江南鳜鱼的味道。” 对上她期待乌润的眸子,郁先生很想说好,可最终却只能抱歉的说:“公主身体不宜长途跋涉,公主若想看看江南的景,我会画下来送回来。” 长宁失望的嗯了一声,“那先生何时再回来?冬日可会回来?” “我尽量。”郁先生心中百般为难,但却不得不离开,他看向一旁的百岁,轻轻抚过他头顶的鹿角,百岁,以后你便替我好好陪着公主,声音在喉间滚了两圈,最终只说出一句:“公主,我走了。” “往后愿您平安喜乐,事事皆顺心而为。”郁先生躬身行礼,许久才转身离开。 “先生一定要回来。”长宁目送郁先生离开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才收回视线,眼中氲起的水雾,强撑着笑轻轻碰了碰刚才郁先生抚过的地方,“百岁,先生一定还会回来的吧?” 百岁沉默的看着公主,会的吧。 郁先生离开后不久,长宁就病了一场,缠绵病榻一直到入冬都没好起来,房间里的药味一直没断过,日渐虚弱的她望着窗外灰扑扑的天空:“百岁,我大概活不过这个冬日,没办法像先生期待的那般长命百岁了。” “没办法再去鹿鸣山看先生说的漫山遍野的野花,没办法去一线天看云蒸霞蔚,也没办法去江南吃鳜鱼了”她说着说着忽的喘不上气,用帕子捂着嘴低低的咳嗽起来,咳完后看了下里面包裹的血迹,趁着无人时偷偷丢进了炭盆里。 “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真到了这日却又有些害怕了。”长宁苦笑着抬手默默瘦削脱相的脸颊:“百岁,我现在一定很难看吧,会不会吓到你?” “还好先生不在。”长宁不想先生看到自己这般丑陋的一面,不想先生为了自己难过。 她目光黯淡的看着窗外,天灰蒙蒙的,光影暗淡,如同她的人生一般,永远的困死在这里,“百岁,我没办法像你和先生期盼的那样长命百岁了,也没机会带你离开这里去看山川大河、景秀奇观。” “如果先生回来了,让他带你去看那些山川大河吧。”长宁说完已经没了力气,闭上眼沉沉的睡去。 只有一点意识的百岁很着急,却又无法挣脱陶人的束缚,无声的喊着公主,可是公主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死在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夜里。 百岁双眼泛红,心中责怪自己:“如果我早一点有意识,早一点能出来,就能让公主活下去,还能带她离开那个地方。” 江溪走向前去,“人总要经历生老病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可我叫百岁啊。”百岁觉得自己辜负了公主,辜负了郁先生。 他甚至连守护公主的墓地这件事都没做好,眼里又升起怒意瞪着徐三、李秋白几人,都该死。 “公主是个很善良的好人,她应该不希望有人因她而死的。”江溪的话像只镇定剂,让百岁安静下来。 他沉默的摸了摸头顶的鹿角,公主很善良,会因为碰掉他的鹿角而伤心,会因为受伤死掉的兔子而难过,会救治被欺负受伤的小孩,还会将自己的衣服食物银钱捐给贫穷受难的可怜人。 公主那么好那么善良,肯定不希望他那么做的,百岁懊恼的看着地上躺着的几个人,他变坏了,公主会不会不喜欢他了? 他颓唐望向琉璃门里面的墓室,“公主会因此厌恶我吗?” 江溪看他浑身透着哀伤,心底轻轻叹了口气,“不会的,因为你只是想守护她。” “可我没做到,以后也没办法再守护公主了。”百岁扶着墙虚弱的站起来,身体摇摇晃晃的,身影也越来越淡,像随时会消散掉了。 “你不会消散的,我带你回十二桥,回到那里你就不会有事的。”江溪说道。 百岁并未听她的,慢慢走向墓室里朱漆棺椁,他轻轻趴在棺椁上,亲昵的用鹿角蹭了蹭,就算消散,他也要在这里守着公主,“公主,郁先生,我好像没法继续履行承诺了。” 一阵白光闪过,百岁变回陶人偶,脸颊是粉红色,头上还有一对木头鹿角,鹿角上的颜色已经褪色,公主不在了,就没人再为它描过色。 身上还有几道裂缝,是被折瞻劈出来的痕迹,江溪走上前,刚要触碰时周围空间晃动,瞬间从墓室变回到徐家别墅。 徐家人看到忽然出现的几人,激动得喊找到了找到了,赶紧查看晕倒在地的大师、徐三,两人身上多处骨折,赶紧叫救护车。 “大师,太感谢了,谢谢你救了我弟弟。”徐欣真的快吓死了,转身回来一个人都没看到,还好江溪是有真本事,“大师,刚才是什么情况?你们为什么会忽然不见?” “这个古玩的障眼法,其实我们在这里的。”江溪没做过多解释,直接转身走到陶人偶跟前,小心将它拿起来,刚触碰到时脑中又多了一些公主死后的画面。 公主去世后王宫中只派了一个礼官来处理后事,墓地就选在离得不远的山上,墓地规格也不大,一点都没有皇家公主的气派。 下葬那天,天空飘着鹅毛大雪,百岁却被忘在屋中,他努力想挣脱束缚,想要去陪伴公主,可是怎么都挣不开,只能大声求助:“公主一个人会害怕的,你们谁能将我送去陪公主?” 没人听得见他的声音,就在他以为要失约时,脚步声匆匆匆匆靠近,他抬头看去,发现是匆匆赶回来的郁先生,“郁先生,你快送我去守护公主,我想一直陪着公主。” “好。”郁先生听到他的声音,没有害怕,哑着嗓子说好。 小心将他抱起,冒着大雪匆匆赶去墓地,路上不知摔了多少下,最后满身泥泞的赶在封墓前将他放在里面为数不多值钱的琉璃墓门旁边,“百岁,公主怕孤单,你可愿成为镇墓兽,永永远远的守护着她?” 你不说我也愿意的。 我是公主唯一的好朋友。 百岁想到这,埋怨的望着郁先生,你为什么非要去江南,你为什么不愿意陪着公主,如果你去,公主兴许就不会死了。 郁先生站在风雪中,风雪吹乱了头上白色的发带,吹乱了身上黑色大氅,心中无声的说着对不起。 长宁是公主,母亲在她早产时大出血去世,后来又被冠上刑克六亲的罪名,被放逐到郊外的庄子上独自生活,即便无人在意,但她也仍是公主。 雪越下越大,郁先生身上落满了雪,黑发也变成了白头,浑身似个雪人融入到皑皑白雪之中,浑身湿透,但仍久久未曾离去。 百岁轻哼了一声,你站在这里也没用,公主最需要你时你不在,现在这幅姿态又有何用? 或许是觉得愧疚,或许是因为旁的,郁先生之后没再离开,而是一直住在山下村落中,有时间就会上山来一趟,送一些公主喜欢的小玩意,说一些公主以前最喜欢听的市井八卦。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直到几年后病重,他最后一次来到墓前,咳嗽着将一把芍药放到墓前,这是他第一次送花,芍药花粉嫩多姿,开得正艳。 那天他在墓前站了很久,什么话都没说,直到天黑离开时才开口,告诉里面镇墓兽百岁:“百岁,以后我不能再来了,你要好好守护她。” 百岁从陶人偶里飘出来,站在墓门处望着已经病态缠身的郁先生,公主,先生好像也不能再带我去看你想看的山川大河了。 江溪抿了抿嘴,眼睛里似进了沙子一般难受,郁先生希望公主能顺心而为,公主未做到,他自己并未做到,唯一做到的只有百岁。 看着变得虚弱的百岁,她觉得他不该消散掉,他若是没了,公主便真的没人守护了,她想将百岁带走:“徐小姐,徐三先生花了多少钱购买?可否转卖给我?” “不要了不要了,您若不嫌弃摔裂缝您可以直接带走。”那是镇墓兽,放在家里不吉利,而且徐欣更怕这古玩再出来折腾弟弟,这次骨折,下次说不定要命。 “那多谢了。”白给不要是傻子,江溪将百岁放入箱子里,打算直接带走,“如果不懂古玩,尽量还是从古玩店购买,外面鱼龙混杂,古玩质量参差不齐,容易上当受骗。” “你说得对,我弟弟他压根就不懂,还学人买古玩,这次算是长个教训。”徐欣领着江溪往楼外走:“大师,这里灯坏了,我们去楼下有灯的地方坐。” 江溪颔首,跟着徐欣往外走,在楼梯拐角处看到右手边有一个收藏室,她探头往里望去,刚好看到一抹冷光照在壁龛上,上面放着一只青白釉花口盏托,青里透着白,釉色莹润,线条秀气,一眼惊艳了她。 她忽然想到古玩图鉴上的那只北宋湖田窑青白釉花口盏托,几乎一模一样,“徐小姐,那种青白釉花口盏托可是北宋湖田窑的?” “我不太清楚,是我爸的藏品。”徐欣看她感兴趣,便打开灯请她进去看。 离得近了,江溪发现这的确是北宋湖田窑青白釉花口盏托,釉色莹润透亮,青里透着白,像雨后天青的颜色,十分漂亮有灵气,“徐小姐,我一直想收集这一套盏托,不知你们可愿意割爱。” “这”徐欣还未开口,徐太太已进来直接答应下来,“大师,今天多谢您了,若不是有您在,我儿子可能就出事了,我正愁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怕拿钱您觉得庸俗,正巧您喜欢那便送这一套瓷器给您。” 不庸俗啊,谁会不喜欢钱呢。 不过能得到瓷器也算是意外之喜,江溪客气道谢:“谢谢徐太太。” 徐欣压低声音提醒:“妈,要不要和爸说一声?” “没事。”这套瓷器拍卖回来一百多万,儿子的命还不值一百多万吗?徐太太直接让人取下装好送给江溪,“今日真的多谢您了。” “您客气了。”江溪收获满满,没再留下喝茶,瞧着雷雨已经停了,赶紧带着茶盏和百岁径直离开徐家。 坐上车,李秋白才从总算缓过神,“真是吓死我了,在墓道里时我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江姐姐你又救了我一次。” 阿酒深有同感:“太可怕了,这个物灵竟会造出雾气迷惑人。” “就是。”李秋白想到百岁弄出雾气时阿酒早已经跑了,他还怕个der,他没好气的看向他:“小胖子你发现不对劲自个儿跑了,都没叫上我一起!我真是看错你了!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阿酒尴尬住,像是被抓奸的丈夫,心虚的眼神到处瞟,他左看右看,最后看向坐在后排寡言少语的折瞻,“他好厉害,一下子就穿进雾气里了。” 江溪忍不住看向折瞻,“我也早就想问,你怎么进去的?” 折瞻揉了下手腕,从容不惊的说:“撕开就进去了。” 哪有说的这么容易,不说就算了,不过江溪还是道了谢:“多谢了。” 折瞻唔了一声,再次偏头看向车窗外倒退的街巷,树影划过他英气瘦削的脸颊,路灯暖黄的光也紧跟而上,缓缓落在他鼻梁处,如薄雾一般朦朦胧胧的,让他整个人少了几分冷淡。 江溪收回视线,看向前方湿漉漉的街面,“李秋白,直接送我们回去吧。” 李秋白看了下时间:“江姐姐,顺路将那道琉璃墓门带回去吧,放那儿我实在有点害怕。” 江溪看冤大头似的眼神盯着他,“你想白送我也行。” “白送你。”李秋白叹了口气,想要证明自己怎么就那么难?每次都被坑,显得他好傻,他明明不傻的。 江溪看他垂头丧气的,看在白得古董的份上宽慰他:“别叹气,别气馁,这次是那老板糊弄你们,以后别再找他买东西,他那样的人迟早去吃免费饭。” 李秋白觉得有道理:“江姐姐你说得对,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不就是被坑一次嘛,下次我肯定不会再打眼的。” “”江溪懊恼的往后一仰,这小老外也忒一根筋了,再家大业大也不够你耗的啊。 李秋白浑不在意,只想再投其所好的多给爷爷搞点古玩,他加快速度往自家住处开去,“江姐姐,你到时候再教教我?” 看在琉璃墓门的份上,江溪应下,“你有时间就来古玩店,我会尽量教你。” 李秋白:“江姐姐,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姐姐。” 江溪不是很想要弟弟:“我可不想有你这么憨的弟弟。” 阿酒从手机里抬起头,咧着嘴嘿嘿笑着:“就是就是。” “小胖子,江姐姐可以说我,你不许说我!” “就说就说,大傻der!” “那不准玩我的手机。” “你说给我玩的,卷毛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那你不许说我。” “yue!” 两人跟小孩似的拌起嘴,一直拌到了李秋白的住处,到了后江溪看琉璃墓门有点大,另外找了个小货车送回十二桥。 夜色漆黑,十二桥亮着灯,阿桥等在门口,看到江溪带着古玩、物灵回来立即走上前,身上亮起淡淡的白光:“是北宋湖田窑青白釉花口盏托,你真的将它带回来了!” 还是她曾经见过那一只,阿桥乐滋滋的将盏托、琉璃墓门填入图鉴里,再重新看向江溪手里拿着的百岁:“是镇墓兽物灵,但他很虚弱,正在睡觉。” “他叫百岁,挨了折瞻打才虚弱的。”江溪小心将鹿角陶人偶放在乌木长桌上,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陶人,阿桥看过后发现百岁抗拒她将他放入古玩图鉴,“他不想留在这里,想回去陪他的主人。” 江溪懂他的坚持:“百岁,我知道你一心守护公主,但你这样回去也守护不了多久公主。” 百岁漫不经心的回她:“没事,只要最后仍守着公主和郁先生就好。” “可公主想走遍天下山川江河,看尽人间烟火,你不想代公主去看看这繁华热闹的世界吗?郁先生说的满山花海、云蒸霞蔚、江南肥鳜鱼”江溪声音很轻很柔,让百岁恍惚的好像听到了公主的声音。 他想到公主的愿望,很想很想答应江溪,可公主都不在了,他看遍山川大河又有什么用? 看他没动静,江溪又加了一把火:“就算你不愿帮公主实现愿望,你也要为她安居之所想想吧,墓地被人破坏了,你现在回去仍旧会被人偷走,还是没办法守护公主。” “回头我找人将公主的墓地重新修缮一番,到时候你也在这里修复好了身体,不会消散才能更好的守护公主,对吧?” 墓地可是大事,百岁的身影从陶人里冒出来,“当真?” “骗人发不了财。”江溪想赚钱,这是很毒很毒的誓言了,“不过你得告诉我公主的墓地在哪里?” 百岁告诉她在西林的一座山里,具体哪里不知道。 西林离榕城不是很远,江溪询问了一些特征,打算明天找人问问那边的情况。 百岁答应暂时留下后,十二桥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身影也清晰很多,紧跟着古玩图鉴上亮起了光,江溪翻看看了看,上面重新浮现出一张古玩图片,是一只景泰蓝八宝盒。 八宝盒以蓝釉为底,掐丝珐琅工艺勾勒出朵朵芙蓉,缠枝环绕,图案精美,色彩鲜艳,让整只八宝盒显得华贵大气又圆润坚实。 一看价格就不便宜,江溪默默合上图鉴,低头看了下时间,才晚上十点:“好饿啊,中午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我去外面夜市上吃点小吃。” “我也要去。”阿酒最喜欢出去溜达了。 江溪没有意见,想去就去,她回头看向十二桥她们:“阿桥、阿念、折瞻、百岁你们去不去?” 阿念待在古玩图鉴里一直没出来过,十二桥也摇摇头,她还没办法去,羡慕的看着江溪和阿酒:“等我不那么虚弱再和你去。” “会很快的。”江溪看向一直没吱声的百岁,“百岁去不去?趁着还没回墓地守护公主,跟我出去看看这个世界,这里很繁华很热闹,兴许你会喜欢这里。” 百岁高傲的扬起鹿角,“不可能,我曾听郁先生和公主说过,皇城是繁华最热闹的地方,全天下没有比皇城更繁华热闹的地方。” 江溪挑眉,“可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世界早就不一样了,你确定你不想替公主去看看这个世界吗?” 公主是希望的吧? 百岁有些犹豫。 “你胆子这么小?连出去看看都不敢?唉,不愿去就算了吧,我和折瞻、阿酒他们一起去。”江溪叫上折瞻他们往外走,没走几步身后便传来百岁别别扭扭的声音:“去就去。” 江溪扬起嘴角,带着几个物灵顺着幽静的道路往外走,待走到人来人往的主街上,百岁很快被沿街的烟火气*吸引住了。 第一次出来的百岁看着灯火通明的街道,车来车往,川流不息,很陌生却又很安宁,公主应该会喜欢这里的:“真热闹。” “这里是夜市,是周围居民夜晚吃饭玩耍的地方,那边是江边,也很热闹,你们可以到处逛逛,注意别在人前暴露就行。”江溪交代完自己则随便找了个小摊坐下,要了一份豪华大虾面,一份红糖糍粑,另外还要了一份她最喜欢的小吃臭豆腐,今天白赚了两件古玩和一个物灵,得庆祝庆祝。 等待大虾面的功夫,红糖糍粑、臭豆腐先炸好送来了,江溪拿筷子夹起一块裹满汤汁的臭豆腐放入嘴里,轻轻咬下去,炸得金黄酥脆的外壳发出咔滋声响,里面包裹的蒜香鲜辣和香菜折耳根的清香也一同在口腔里炸开,味道复杂又醇厚,香得人都快迷糊了。 折回来的折瞻坐在旁边的空位上,视线落在她手中的食物上。 “这是臭豆腐。”江溪将臭豆腐递给他,“吃吗?” 折瞻闻到了味道,身体微微往后仰了仰,英气的眉眼微微蹙起,似明显的不喜欢。 “闻着臭吃着香,你们物灵就是不懂美味。”江溪将红糖糍粑推给他,“那你试试这个。” 折瞻垂下眼,打量着炸得金黄酥脆的红糖糍粑,上面还浇着一层深色酱汁,闻着有些香甜,他迟疑着用竹签叉起一块放入嘴里,面无表情的咀嚼着:有点甜,好像还不错。 江溪慢慢吃着臭豆腐,待吃完再看向碗里的红糖糍粑时,只剩下两块了,她疑惑的看向神情冷淡望着远处行人的折瞻,都是他吃掉的? 第18章 你是他的徒弟吗? 察觉到江溪疑惑打量视线,折瞻回头看过来,神色从容的看向她,好似全然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喜欢吃这个?”江溪心底挺好奇的,因为折瞻身上透着那把长剑的凶戾,看起来不像爱吃这种甜甜糯糯的东西。 暖橘色的光映在他波澜不惊的眼底,淡淡看她一眼后移开,并没有回答的意思。 “还藏着掖着,不喜欢就算了,那就不再要一份了。”难得想大方一次,还不给她机会,江溪收回视线,夹起一块红糖糍粑慢慢吃着,甜滋滋的,但没有香香辣辣的臭豆腐好吃。 “什么再要一份?你吃的是什么?”溜达一圈就回来了的阿酒凑到桌前,用力吸了下桌上香香的味道,“真香啊,你吃好吃的也不叫叫我。” 语气里的幽怨都快溢出来了,江溪赶紧将剩下一块糍粑推给阿酒,“专门给你留了一块。” “这还差不多。”堵住阿酒的嘴后她的豪华大虾面也送上来了,老板诧异的看着桌上已经吃光的两份小食,真没想到啊,这么瘦的小姑娘竟然胃口这么好。 在老板看不到的地方,阿酒正满脸陶醉的舔着手指上的糖浆,“这个好好吃啊,我还想吃。” 江溪看老板转身离开了,才悄声说:“没有了,吃不吃大虾面?” 她用筷子搅拌了下这一碗大虾面,上面盖着五只鲜红大肥虾,旁边还放着一个炸得金灿灿的鸡蛋,下面还放着白贝、鱼丸、脆肉皖和几片青菜叶,看起来极为丰盛。 面条也是手工制作,粗细适中,Q弹有嚼劲,而且全都浸在奶白色的高汤,闻着就鲜极了。 阿酒咽了咽口水,“要。” 江溪趁着无人注意偷偷给阿酒和折瞻分了一点,折瞻浅尝了个味儿就不再吃,阿酒倒是喜欢得很,几乎分走了一大半。 几分钟后,江溪吃完面起身离开,过来收碗的老板再次感慨,瞧着温温柔柔娇娇弱弱的,胃口可真好啊! 吃饱的阿酒打了个饱嗝,“我们明晚还来。” “再说吧。”江溪转身去江边公园转转消消食,河边凉风习习,还有睡不着的人在运动遛狗,她们走到围栏处看到百岁站在那儿,他托着腮静静看着流淌的江水,不知在想什么。 江溪走到他身侧,迎着凉爽的江风站了站,“这叫南江,是高原雪山化成水,流经很多地方后来到这里的,它一直往下,也会经过西林。” 百岁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那条河便是它,原来它这么长。” “是啊,江河比我们想象的更长更远,会连接着各处山各处湖各处海,可以是平静温和的细流,也可以是奔腾不绝的洪流。”江溪看着江面沿岸的一排排照明灯,意有所指的提了一句:“如果没有亲眼看过,恐怕也永远不会知道它是雪山融水而来。” 百岁眸光黯了黯,所以公主才想离开那儿,去到处看看吧。 可惜公主到底都没有等到被允许离开的那一天。 江溪点到为止,抬手拍了下到处飞的蚊虫,“回吧。” 回到十二桥,各自去休息,大雨后的夜晚宁静又清凉,江溪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到厨房烧了一壶水,就着水吃点昨晚从夜市带回来的虎皮蛋卷。 午后暑气渐浓,蝉鸣鼓噪,听得有些闹人,江溪隔着窗户,偏头望向发出蝉鸣的梨树,上面稀稀拉拉的挂着一些果子,等到秋天应该吃上吧? 百岁走到厨房外的窗棂旁,十七岁的少年眉眼里多了一丝不满:“你怎么现在才起?你该不会忘记昨晚答应过我什么了吧?” “没忘没忘,一会儿就联系人帮忙弄。”江溪细嚼慢咽的吃掉蛋卷,洗干净手拿手机在地图搜寻西林公主墓,可能是公主从未被重视过,网上地图上都没有显示。 她只能搜到墓地大概的哪座山,具体地点得亲自去看,江溪打电话给李秋白,问他认不认识西林本地人。 李秋白这会儿正在医院探望徐三,他说不认识,不过徐三倒是知道,得知江溪是想修复墓地安抚那个古玩,当即主动请缨帮忙修复:“大师,我现在还在医院,没办法亲自去西林,但我保证能将墓地修复得漂漂亮亮的,绝对不让公主曝尸荒野。” 昨晚的事情他真的怕了,想尽力弥补,免得被记恨:“就是不知道公主喜欢什么类型的墓门,豪华镶金门,还是典雅汉白玉墓门” 江溪看向百岁,百岁回想起公主的喜好,“公主喜欢鹿,鹿角越大越好。” “那要不要再做一些小玩偶放里面?” “要。”百岁顿了顿,“还要用汉白玉墓门,还有郁先生的墓也要修缮修缮。” 江溪笑着说行,和徐三交代清楚后挂了电话,去古玩市场买了修复陶泥,回来帮百岁修复身上的裂缝,几条裂缝都不太深,两天后修复如初。 紧跟着徐三那边也送来消息,已经让人连夜将公主和郁先生墓修缮完整,请她们前去检验成果。 百岁原本就想回去陪公主,江溪便没有拒绝,第二天带上他直接去西林。 西林距榕城大概两小时车程,再去山上墓地还要一两个小时,李秋白主动请缨送她们去,顺道也长长见识。 这几天没有百岁故意吓唬他,他总算睡了个好觉,这会儿精神抖擞的开着车,偶尔用余光瞄后排的江溪和百岁,百岁头顶的鹿角大概有半米长吧? “你那个鹿角能拔下来吗?鹿茸很补的,你的有没有效果呢?”李秋白想起爷爷生日时收到的鹿角寿礼好像没有百岁的大,价格却贵了不少。 百岁不想理会他。 李秋白又问:“那个墓里还有会说话的物灵吗?这么多年你一个人守在那里孤不孤独?” 百岁闭上眼,完全不想和他说话。 李秋白碰了壁,也不尴尬,“你是怎么进入我梦里的” 百岁不耐,早知道在梦里杀死他。 江溪摇摇头,“好了,卷毛,不要说了,安心开车。” 李秋白忙说:“江姐姐,叫我李秋白或者李白,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李白。” 江溪捏了捏眉心,又李白附体了。 阿酒也学着江溪捏捏眉心,用力的叹了口气。 很快到了公主墓,墓位于一座荒山上,山上郁郁葱葱,山下河流环绕,沿着山体一直流向更远的村落。 “就是这里了,已经修缮得差不多,还专门垒了祭祀平台。”徐三雇来的守墓人已经将墓碑擦拭得干干净净,汉白玉的墓碑前还放着贡品和鲜花,祭台左右分别立着几只石雕鹿,它们成了新的镇墓兽。 守墓人指了指远处山坡下的另一座墓,“另一座在那儿。” “说真的,如果你们没来修缮墓地,我们还压根不知道这山上竟然还有两座墓,你们估计有几十年没来祭拜过了吧?”守墓人大概五十多岁,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周围的墓知道得一清二楚。 守墓人盯着李秋白,看他长得像外国人,于是脑补出了他的家族历史:“我看你是外国人,你们是很早以前就出国了吧?现在能回来祭拜祖先,还是挺有孝心的。” 李秋白本想否认,但被江溪拦住了,若说这是公主墓,说不定还会引来盗墓的人,而且也无法解释无亲无故为什么要来修复这座古墓。 她温声回答:“是,我们常年在外没办法常来,平时拜托你多照看了。” “应该的,你们付我钱了的。”守墓人想到已经到账的钱,黝黑褶皱的脸上露出几分真诚笑意。 江溪回以一笑,转头看着公主的汉白玉墓碑,上面雕刻着长宁两个字,没有生卒年月,也没有生平纪事,简单极了,郁先生的墓也是如此,只简简单单的写了郁先生三个字。 不用别人知道他们,她知道就好,百岁知道就好。 百岁站在墓碑前,阳光透过稀疏树枝碎下来,在他的鹿角上洒下斑驳光影,他定定看着公主的墓碑,看着里面堆满的陶瓷玩偶、木制摇椅、秋千以及一些稀奇的小玩意,这些都是公主喜欢的,有它们陪着,公主应该不会再孤独了吧。 周围的风吹着,树叶沙沙沙的响,祭祀的鲜花轻轻颤动着,似在回应百岁,他仰起头,风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力度很轻,轻得像公主抚过他的脸。 “公主。”百岁闭上眼,任由风吹向他。 江溪默默后退离开,给他一些空间,李秋白和阿酒也跟过来,三人沿着小道朝山下慢慢走了几百米:“他还跟不跟我们回去?” “不知道。”江溪私心里是希望百岁能留在十二桥,但他若是不愿意,她也不会强求,阿桥也是这般想的。 “不回去更好。”阿酒操着手小声嘀咕,他只是平平无奇小酒樽,可折瞻很厉害,百岁也很厉害,他们都在会显得他很没用的。 想到这,他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看向江溪,小心翼翼伸手牵着她的衣摆,他喜欢她,不想被她嫌弃。 江溪低头看了下他的小动作,正想说话便看到百岁迎着光走来,整个人都在光里,像是在发光一般,“百岁,你不留下来了?” 百岁挺直背,望着远处的山,山外连着山,云连着另一片云,“你说得对,我应该代公主去看看这繁华热闹的世界,看满山花海、云蒸霞蔚、江南肥鳜鱼,这是公主的愿望。” 江溪明白了他的选择,会心一笑,“公主会开心的。” 百岁点点头,他知道的。 看完公主的墓地,她们便回榕城,离开时经过公主住过的地方,寒来暑往,日转星移,庄子早已夷为平地,变成一片稻田,百岁隔着玻璃窗望着那片稻田,又看看后方慢慢变小的山和河流,心底无声的说:公主,我会牢牢记住看过的光景,下次回来说与你听。 车一路疾驰,回到榕城时已是漫天霞光。 回古玩店会经过古玩市场,这会儿道路上有些堵车,前面有几辆警车停在那儿,还有警察在问话。 “出什么事了?”江溪打开窗,听到旁边有两个正在盘核桃的大爷闲聊,“听说有人举报这里有非法买卖文物,然后一查好像真有个老板倒卖盗墓古玩,警察应该就是过来寻找线索的。” “是谁啊?” “我也不知道。” “是谁举报的啊?” “这我更不知道了,不过话说回来,举报的人心眼儿真坏。” “可倒卖文物毕竟违法了,人家那是尊敬守法维护规则,该颁发奖状的。” “这倒也是。” 江溪听到这,她下意识想到了老周,转头看向百岁:“盗你的和卖你的是同一人吗?” 百岁被盗走时正沉睡着,等醒来时已经到了老周手中,不过他听到了几个不同的声音:“不是同一人,但他们好像认识。” 江溪点点头:“那他们手中还有其他古玩和物灵吗?” 百岁没有看见。 李秋白这时也反应过来:“江姐姐,你怀疑是老周?” “他就是证据。”江溪指了指百岁,而且在鬼市时她帮李秋白砍价仿画时也闻到了刚出土的土腥味儿,在琉璃墓门上也闻见了,老周很有可能就是惯犯。 李秋白吓得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问道:“我们不会有麻烦吧?我真不知道百岁是盗来的,要是知道我肯定不买,都是老周黑心瘪犊子坑我的。” “你有,我没有。”江溪故意吓唬他。 李秋白烦躁的抓了把头顶的卷发,他不想惹上官司,他才哄得爷爷满意一次,不能这么快又打回原形,“江姐姐,你可是我亲姐,一定要救我啊。” “李先生,救什么?”驾驶室的窗外忽地出现一个穿着唐装的胖乎乎老头,微微弯腰,笑呵呵的看着李秋白:“李先生什么时候又有姐姐了?” 阿酒扒着窗户打量着忽然出现的老头,大概五十多岁,长得很富态,瞧着就是有钱老板,他惊讶的喊了一大嗓子:“哪来的胖老头?” 哎哟,这大嗓门。 江溪揉了揉耳朵,得亏这人听不见。 李秋白不知他听到多少,心虚的轻咳一声:“王老板,你怎么在这里?” “李先生忘记了?我的三水斋就在前面。”王老板指着前方的店铺,“看到你的车堵在这里,所以过来看看。” 李秋白淡淡的哦一声:“我忘了。” “这里应该还要堵一会儿,不如将车听到古玩店门口,去店里歇一歇?”王老板也不生气,还和气的邀请李秋白去店里转一转。 李秋白回头询问江溪的意思,江溪看前面仍然堵着,于是点头,跟着推门下了车。 王老板这才注意到她,见她打扮简单,气质却温柔婉约,和大家闺秀一般秀雅,而且李秋白态度很尊重,于是友善询问:“这位是?” 李秋白介绍:“她就是之前帮我修复古画的江溪江大师。” “原来是江大师。”王老板脸上堆满笑,朝她拱拱手:“之前李秋白先生拿到我古玩店来装裱,有幸看到你修复的两幅画,修复得极好,一点瑕疵都没有。” 提起那两幅画,王老板这会儿还觉得肉疼,若是收到消息第一时间赶过去找老崔,那两幅画都归他,说不定还能再赚李秋白上千万呢。 “江大师,鄙人姓王,叫王泰,是三水斋的老板,之前见您修复的古画后就想认识您一下,可因为太忙耽搁了,今儿遇见也是缘分,请赏脸到店里喝杯茶。”王老板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领着江溪和李秋白往三水斋走去。 三水斋很大,足有三层,第一层的博古架上摆满了各种古玩,江溪粗粗望过去,至少有一百五十件,其中一半都是真品。 跟在后面的阿酒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哇,他这里好多古玩啊。” 确实,和自家古玩店相比,人家的就显得家大业大了。 江溪心想。 阿酒去里面转了一圈回来,有些嫌弃的撇撇嘴:“但没有会说话的物灵,还是十二桥更好。” 江溪笑了笑,心底竟觉得扳回一城。 王老板邀请大家坐到待客的椅子上,亲手泡了龙井倒给江溪和李秋白喝:“江大师、李先生请喝茶。” 李秋白不客气的端起茶喝着,江溪道了一声谢才端起茶,低头抿了一小口,是龙井绿茶,喝起来口感清新,还带着一丝甘甜。 “王老板,你知道警察要找的是谁吗?”李秋白放下茶杯,压低声音询问。 “这倒是不清楚。”王老板手中的茶杯抖了下,神色淡淡的对李秋白说:“不过我猜测多半是路边游走的老板,一般开古玩店的老板扎根在这里,都得遵纪守法。” 李秋白只是想求证是不是老周,见他这么说也就不再追问。 王老板笑了笑,看向一旁的江溪:“江大师,之前我看那两幅画修复得真的极好,瞧着至少几十年功夫,堪比老师傅,能否冒昧问一下你师从何处?” “机缘巧合和人学了几年,不算什么老师傅。”江溪接触学习满打满算也不过几年时间,但好像天生在这一行有天赋,一点就通,学一年堪比别人学十年。 “实不相瞒,其实我是觉得你的修复手法有点眼熟,有点像我一个故去多年的老朋友,所以才想来看看。”王老板望着角落的翠绿绿植,惋惜的说道:“我那朋友姓张,修复技艺很好,可惜十几年前出车祸去世了,之后榕城再也寻不到技艺那般好的修复师傅了。” 老头姓张。 也是因车祸去世的。 江溪疑惑的打量起王老板,惋惜的语气不似作假,但她从未见过他。 “你是他的徒弟吗?”王老板询问道。 江溪想了想,斟酌开口:“确实有幸跟着一位姓张的老先生学过三年。” 老头不让她喊师父,也没让拜过师,只说有兴趣可以跟着他学一学,具体能学到什么样看她自个儿本事。 李秋白也惊住:“这么巧?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哈哈哈,是挺有缘分的,难怪我瞧着手法有些像,难怪都是一样的好技艺。幸好我那天多留意了一下,不然就错过了。”王老板低头摆弄着桌上的茶杯,不知想了什么,感慨说道:“也不知他有没有和你提起过我,我是因为请他帮忙鉴定修复才熟识起来的,偶尔碰见也会一起吃饭喝酒。” 江溪摇头表示没有,而且老头不太会喝酒。 “没提过也正常,他本就不是话多、爱聊的人。”王老板笑呵呵的看着江溪,像个长辈似的和气说:“你师父算是我朋友,你若是不介意可以称呼我王叔,以后同在榕城,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我能帮的尽力帮你。” 这坏胖老头想抢他的活儿?阿酒忽然觉得有危机感,伸手拉了拉江溪的手腕,焦急的证明:“我比较厉害,我帮你呀。” 江溪并没将王老板的话当真,轻轻拍拍他的肩,和气的笑了笑,“多谢你。” “不用客气,你师父帮过我良多。”王老板又说了些拉近关系的客套话。 江溪没当真,刚好外面道路已经疏通,立即和李秋白便起身告辞,然后坐车径直离开,轮胎轧过地面,溅起了一些积水。 蹲在路边看热闹的络腮胡老板被溅了水,他盯着江溪的脸愣了下,冲着车屁股不满的骂了一句:“没公德心,怎么没把你们一起给抓了!” 李秋白浑然未察,继续开车将江溪送回十二桥,送到后又转头回家。 江溪带着百岁、阿酒进屋,十二桥看到百岁回来,浑身上下都透着喜气,“你回来了,十二桥欢迎你。” 百岁抿着嘴唇,“我只是暂时回来,我还要代公主去看尽天下山河的。” 十二桥诧异的看向江溪,江溪轻轻点头:“到处看看也好,待看累了便回十二桥,十二桥永远在这里等你。” 百岁轻声应好:“我明天一早就出发,我想去看看那条河的发源地。” “好。”第二天早起,江溪目送百岁离开,还大方的给他五百块以备不时之需,“穷家富路,出去看中好吃的可以买来尝尝,也替公主尝尝各地的美食。” 百岁收下,迎着朝阳向南江方向走去。 待他走远后,原本不想他留下的阿酒心底却空荡荡的,托着腮坐在门口:“他还回来吗?” “会的。”江溪没说的是,百岁没有带走陶人偶,顶多离开几百公里,过几天应该就回来了。 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总算是完成一件事了,可以回去睡个回笼觉,但一转身就瞧见折瞻站在檐下,似专门在等她,“有事?” 折瞻蹙起眉心,身上凶煞若隐若现:“何时帮我修复剑刃?” 察觉到凶戾煞气在躁动,江溪默默往后退了两步,她觉得自己要是拒绝,折瞻可能会直接拿剑劈了自己,于是赶紧走进工具房:“我去烧铁水。” 折瞻也跟过来,拉了一张椅子坐在门口,跟盯梢似的,江溪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不用盯着我,我弄好会直接把长剑修复好的。” 折瞻没同意,语气沉硬:“看着你做。” 江溪没好气的说:“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晚一会儿也没事的。” 折瞻抬眼,望向院中的梨树,好半响才回:“我想知道我的过去。” 阿酒、百岁都清楚自己是谁,知道自己为什么存在,而他,除了名字,什么都不知道,他不想这么糊涂的活着。 第19章 如果过去很苦,你还想想起来吗? 折瞻说话的声音很轻,但仍顺着风落进江溪的耳朵里,她拿小坩埚的手顿住半空,他语气平淡,没有一丝波澜,但她却能想象到他心底的困惑。 她孤儿出身,也曾好奇过自己原本该是谁,她懂那种困惑,江溪低下头,将小坩埚放入电熔炉里,往里面放上几块修补材料,插上电源后默默把档位调到最高,温度升起,热意蹭蹭的往上窜:“等它融化就为你修复。” 折瞻按捺下情绪,应了一声好。 电熔炉的温度很高,坐在旁边有些热,江溪拿起竹编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风,余光看向门口的折瞻,他还望着外间那棵梨树:“折瞻,你为什么总看那一棵梨树?” 折瞻也不知道,只是情不自禁的去看,或许以前见过? 看他没吱声,估计他说不出缘由,江溪摇了摇扇子,几秒后又缓缓问他:“折瞻,你觉得你的主人会是什么人?” 折瞻回头看向桌上放着的长剑,长剑上残留的血腥煞气勾动他心口压制的凶戾,脑中一片猩红,似漫着血,他闭上眼用力压下翻涌的情绪,语气极淡然:“或许是个将军。” “我也觉得,毕竟那么重的剑只有英姿飒爽、勇猛无畏的将军才能拿起来,他一定很厉害,带着你冲锋上阵,还”江溪忽然怔住,转头看向卷刃划痕遍布的长剑,到处都是激励战争的痕迹,折瞻究竟经历多少才变成现在的折瞻? 想想都觉得痛苦。 他会忘记那些,是不是因为那些记忆太苦了? 江溪偏头看向坐在门口的折瞻,明明都不记得了,眉眼间凶戾却仍是藏都藏不住,好像早就印在了骨肉里:“如果过去很苦,你还想想起来吗?” 折瞻看着卷刃的剑,不用回忆起也知道经历过什么,他微微敛眼,压下记忆里的那一片猩红:“我应该想起一切。” 她说古董物件之所以变成物灵,是因为主人对他们寄托了期盼和情感,就算这份期盼很沉重,他也应该想起来。 江溪明白他的意思,了然的点点头,人总会对未知的事情好奇,也总会想要寻求一个结果。 为了尽快知道这个结果,她起身走到窗边的长桌处,拿出工具准备将卷刃的地方打磨平整,正要捶打时,她忽地看向折瞻,“清醒状态下的你会不会感到疼?” 折瞻看着她手上的锤子、锉刀等工具,默默别开眼,“你做吧。” 是会疼吧?江溪嘴角上翘:“要是疼得厉害可以喊出来。” 折瞻沉默不吱声。 “如果觉得不好意思,可以去前面古玩店,我听不到的。”江溪笑盈盈的又补了一句。 折瞻看向古玩店,那个胖酒樽正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和梨树上的蝉鸣差不多。 阿酒还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正和十二桥叭叭外面的八卦,手舞足蹈的,可活泼了。 后院一片宁静,江溪坐在窗前小心打磨长剑,余光看向坐到梨树树荫下的折瞻,一条劲瘦的腿随意支着,一只手紧紧的扣在桌子边沿,手背青筋高高凸起。 江溪有点担心他把自己的桌子给掰折了,于是手下的动作放轻了一点,打磨平整后将熔好的铁水用铁棍引着渗入裂缝中、缺角的地方。 她抬眸看向树荫下安静坐着的折瞻,莫名觉得他身上的凶戾浓厚了许多,树上的蝉鸣也安静如鸡,像是被灌了哑药。 越耽搁越痛,江溪加快速度填补,然后再敲打锤炼,耗费一整天时间才将折瞻剑修补如新,光影下,通体漆黑的古朴长剑两侧剑刃隐隐透着寒光,发丝划过,吹毛可断,坚硬又锋利。 江溪小心抱起长剑,走到水槽冲洗,水顺着上面的图腾纹路向四周流走,冲刷掉上面的灰尘和碎屑,抖了抖水递给站在一旁的折瞻:“好了。” 折瞻面色有些苍白,额间有些细汗,他虚虚的扶着墙壁,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接过长剑,剑尖指向地面,水滴滴的往下流。 江溪看着他手中的漆黑长剑,寒光凛凛,气势十足,像是蓄势待发的黑色猛虎,随时会扑过来,她默默往后退出几步,“你想起来了吗?” 折瞻低头看着手中的长剑,透过它感受到无穷无尽的阴戾煞气在翻涌,还有铺天盖地的铁锈味围绕在四周,隐约还有厮杀声在耳边炸开。 江溪看他状态不对,眼睛都泛红了,“还好?” 除了那些什么都没有了,折瞻闭上眼,用力压下那一片片猩红血腥,再次睁眼时已恢复平静,语气平淡的说:“没有想起。” “怎么会?”江溪怔住,疑惑的看向赶过来的十二桥,十二桥摇头也表示不知道。 不会是一开始就不该修复吧? 江溪心虚的右手按了下左手。 站在门口的阿酒听到江溪和折瞻的对话,同情的看着他的背影,余光瞥到剑尖上滴答滴答的水珠,胖嘟嘟的脸颊上写满了诧异:“所以你想不起来就哭了吗?” 他左右看了看,看到檐下放的水盆,立即端进里面,接到剑尖下面:“哭吧,随便哭多久都行。” 折瞻抬眼,沉郁幽深的眼看向他。 “没有啊。”阿酒仰头才看到他的眼睛,知道自己误会了尴尬得想跑,但想到自己也是堂堂物灵,比他还先来古玩店的,于是又挺起胖乎乎的肚子,一副好心语气指着地面说:“那你接着水,别把江江的地淋湿了。” “”江溪抿嘴笑了笑,还挺会给自己找面子。 阿酒又挺了挺肚子,他肉里全都是智慧呢。 江溪笑着拍了拍他的肚子,重新看向折瞻,他已经收好长剑走到窗边,清皎月光映照他苍白英气的脸上,神色如常,但眉眼里仍隐隐透着失望。 “你别着急,总有法子的。”江溪有点怀疑是自己不该修复,所以十分心虚的走到他身侧,尽力的给他出主意弥补,“其实我们可以去木兰寺找一找那个老人,打听一下上游有没有人看到类似图腾纹路,兴许能找到你被冲下来的位置。” 折瞻回头,对上她小心翼翼的眼神,“现在去?” “现在很晚了,明天吧,另外还得找个司机。”江溪给卷毛打去了电话,李秋白一听要去木兰寺找那位老人当即应好,反正假期没事儿做,正好跟着江姐姐去见世面。 第二天一早,李秋白就开来一辆青草绿的越野,颜色有些骚包,但宽敞耐造。 他从车上下来,一身户外登山的打扮,头顶还带着深青色渔夫帽,大步走到江溪跟前,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江姐姐你好像又长好看了。” 江溪一脸复杂的假笑了下,油嘴滑舌的。 李秋白看着她的假笑又念了一句:“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江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虽然没有化妆,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别念了。”江溪听得难受,出声打断他:“你要是能把你念诗的尽头放在鉴赏古玩上,也不至于被坑那么多钱。” 脸上的笑僵在脸上,李秋白心底轻叹了口气,被逼着背了十余年,肯定比鉴赏古玩熟练一些。 “就是就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阿酒叉着腰,学着隔壁邻居老太太训孙子一样的口吻,“学学人家孩子,次次都能取得好成绩。” “你少去听人家墙角。”江溪摸摸他脑袋,让他和折瞻赶紧上车,她也跟着走到车边,拉开车门时看李秋白还呆呆站在门口,嘿了一声:“李大诗人,还愣着做什么?走呀!” 李秋白大诗人回过神,快步坐上车,手忙脚乱的设置导航去木兰寺。 “怎么又傻乎乎的啦?”阿酒学着邻居大儿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又偷偷买了很多保健品?” 李秋白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伸手戳了下阿酒肉鼓鼓的肚子,“小胖子,你拐着玩儿骂我傻呢?” 阿酒冲他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大傻蛋! “别闹了,开车吧。”江溪看时间已经早上八点,再晚就迟了,她转头对话少的折瞻的说道:“需要两个多小时才能到,你可以睡一会儿。” 折瞻颔首,但没睡,转头并静静地望向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 江溪已经习惯他寡言少语的样子,拿出手机看了看自己的账户余额,财迷的数着后面的一串0,嘿嘿,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要能再卖几件古玩就更好了。 李*秋白透过后视镜往后看,刚好看到她那张温柔秀雅的笑脸:“江姐姐,你笑什么?” “没什么。”江溪收起手机,想到那位腿脚不便的老人,让李秋白在前方超市停一下,进去买了几种礼品、牛奶和几包糖果。 搬回车上后,阿酒眼巴巴的望着这一堆东西,“江江,这些东西好吃吗?真好奇它们是什么味道的?” 说这话时还不断用眼神瞟向江溪,暗示之意十分明显。 江溪装作没听懂,故意逗他:“就是食物的味道,奶茶里面就有这种奶。” “可我没有喝过它,我喝过才能知道是不是一样的味道。”阿酒乌黑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不停暗示着江溪自己想要喝,眨累了看江溪都没吱声,焦急得伸手想去抠袋子。 “别抠坏了。”江溪不逗他了,从里面拿出一板娃哈哈牛奶递给阿酒,让他和李秋白、折瞻分着喝,两人都没要。 “是你们不要的哦。”阿酒直接将一排娃哈哈都插上习惯,一瓶一瓶的挨着喝,浓郁的奶香让他开心得勾起两只脚,一边晃悠一边吸溜:“嘿嘿,果然和我猜的一样好喝。” 江溪靠在车窗上,看着他欢喜的样子,嘴角不由跟着上扬,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很便宜的东西也能让他很快乐。 他的快乐一直持续到了木兰寺,木兰寺四周有集市有村子,因为没有电话名字,只能沿江边的村落挨着问过去。 路上经过几个鸡鸭牛羊牲畜养殖场,夏日炎炎,粪便腐臭夹杂在一起,熏得他皱起一张脸:“好臭啊。” “忍一忍。”江溪看前方的林间小道上有几个老人站在路边说话闲聊,于是下车上去询问:“大爷,我向你们打听一个人,大概六十多岁,个头不高,左腿有些瘸,走路一瘸一拐的。” “听着像是隔壁村的老王头,你们找他做什么?”大爷警惕性的问道。 江溪怕引起误会,所以随口给自己编了个身份:“我们是他远房亲戚。” “远方亲戚啊?”大爷觉得不像,王老头夫妻俩很穷,哪有这么富裕的亲戚哦,不过他还是好心指了路,“你们往前面开两三公里就到了,到时候再问问他们村里人吧。” “多谢大爷。”江溪礼貌道了谢,重新坐上车继续往前走,几分钟后到了一处村子,询问后知道具体位置继续往里开。 村子很落后,路面上全是坑坑洼洼,摇摇晃晃的让人头晕目眩,好在距离不远,几分钟后就到了。 下车后便看到一处泥土石头堆砌而成的老旧房子,屋顶盖的小青瓦,年代久远,上面也长满了杂草。 院子里也是泥土地,没有水泥铺平,破破烂烂的,但打扫得很干净。 屋子右边几百米的地方有一个几百米落差的大斜坡,往下是一些田地,再往下挨着江水,江水奔腾而过,水花不时拍打在两岸石头上,水浪声远远的传到这里。 屋子左边的空地上还种着一些果树,树下圈养着十几只鸭,母鸡刚下了蛋,咯咯地叫着。 阿酒这会儿倒是不怕臭了,跑到围栏旁往里看鸡下蛋。 李秋白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第一次见这种房子,“好破啊。” 江溪白了这大少爷一眼,走到院子门口,探头往开着的房门里看了看,“有人吗?” 屋主人听到动静,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的确是当初卖自己折瞻剑的老人,他的身后有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拄着拐杖慢慢走到门口,瞧着七十多岁,身形瘦削,浑身透着病态。 “你们怎么找来了?”老王头认出了江溪和李秋白,局促不安的挠了挠手背,她们不会是后悔了想来退货吧?可他已经将钱拿去买了药,已经没钱退给她们了。 “大爷你别怕,我们是来看望你们的。”江溪说着将带来的礼品、牛奶和糖果送给老人,放下时她看了下其中一个袋子,袋口怎么敞开的呢? 思绪一闪而过,她没多看,朝两位老人友善的笑了笑,“顺道想找你问一点事情。” 老王头松了口气,不是退钱就好,他去屋里搬了一张长满虫眼的长板凳放院中,老太太又将早上捡回来的熟李子洗干净拿出来,也局促紧张的说:“姑娘你们吃李。” 李秋白道了声谢,拿起来便开吃。 好想吃!阿酒站在旁边急得抓耳挠腮,时不时用余光去瞥两位老人,怎么还不走开,一直盯着他都没办法吃这个果子了。 老王头拉过一张小板凳坐在正前方,手局促的放在膝盖上,紧张的用力按着:“你们想问我什么事?” 江溪偏头看了下站在院子边上的折瞻,没有绕来绕去,直接说出此行的目的:“就是之前您卖给我们的长剑是哪里捡到的?你知道附近还有人捡到类似的东西?” 老王头摇头说不知道。 “我那天晚上回来在江边找了许久,都没再见到类似那把剑一样的古董,其他人应该也没捡到过,我这里离江边平缓地带最近,如果有人下去我们能看到的。” 江溪仔细又问了问:“其他地方去不了” “其他地方很陡峭,掉下去会出事,大家一般都从这里去江边。” 江溪拿出手机拍的长剑一部分图腾纹路,“那你在其他地方见过这个纹路吗?” 老王头摇头。 江溪有些失望:“那其他村子呢?或者你知道上游有没有什么大墓吗?” 老王头也不太清楚,“没听说过有大墓,上面都是山,一山比一山高,至于其他村子我也不晓得,他们捡到也不会往外说的。” 江溪想想也是,看来今天是白跑一趟了。 李秋白提议:“江姐姐,我有个主意,我们去村子里逛一逛,就说是收古董的,要是有肯定会主动卖给咱们。” “倒是个好主意,还挺有经商头脑嘛。”这会儿倒是不傻了,江溪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对老王头说:“大爷,那我们去上游村子看看。” “我给你们领路吧,上游村子的人都养了狗,有熟人在会好一点。”老王头心中感激江溪上次买古董没有砍自己价,老婆子现在重新换了更好的药,身体已经好了很多,所以主动帮忙带路。 “多谢了。”江溪没有拒绝,叫上李秋白、折瞻他们一道跟着老王头沿着江边小路往上游村子走去。 每到一个村子折瞻阿酒就会去溜达一圈,看看有没有他们想找的。 可惜运气不好,连续走了几个村都没有线索,也没有古董。 江溪拍了拍走得发酸的腿,李秋白也累得不行,气喘吁吁的扶着路边的大树:“前面还有几个村子” 老王头:“一个。” 越往上游走,林子越密不透风,杂草丛生,郁郁葱葱,时不时还有山鸡扑棱棱的飞过。 江溪觉得好似进入了原始森林,到处都是树,如果是被拐来,怕是没办法逃跑:“还要往里走?” 老王头:“对,那村子是这江边这一片村子里位置最偏的,已经挨近原始森林,进出一趟很不容易。” 江溪点点头,一边走一边听他说,走着走着忽地闻到一股糖的甜味儿。 她疑惑的回头,身后跟着的是折瞻,视线越过他看向后面的正吃李子的阿酒,是她闻错了吧,其实是果香? “姑娘,前面就到了。”又走了半小时,老王头指着前方山林间的石头木屋说了一句,村子里顿时传来此起彼伏的狗叫声,他又朝村里喊了一句本地话,里面回应了几句,狗叫声渐渐停歇。 “好了。”老王头领着江溪她们走进村子,村子里的房屋比老王家的还破旧一些,路口站着个拄拐的白发老头,八十来岁的年纪,精瘦精瘦的,正抽着叶子烟。 他老人介绍说她们是来收古董的,询问他们村有没有古董卖? 老人眯眼咽打量江溪和李秋白两人,衣着打扮确实像是做买卖的,他冲着两人咧嘴笑了笑,笑意里透着殷勤:“有很多年前的大水缸陶碗要不要?” “可以拿出来看看,不过最好有这种纹路的。”江溪拿出折瞻剑的部分纹路图片。 “这种没有,我家里有其他的,你们跟我去看看。”老人领着大家走向不远处的石屋,老人家里乱糟糟的,光线昏暗,几乎看不清屋内。 “你们这里好偏僻,进来一次得几个小时,怎么不搬出去呢?”李秋白以为老王头家已经很穷了,没想到这里更穷更偏,到处都是石头树林,屋后还有滑坡的痕迹。 “搬出去吃啥喝啥啊?”留在这里还能种一点食物,出去了他们能干啥,老人家也不能喝空气活啊。 他从角落里翻出来几只黑漆漆的几乎看不清本色的陶碗、陶盆,“这些都是我小时候的东西,有一些年头,另外还有石磨、石锁,这些能卖钱吗?” “得看看,大爷在村里或是江边见过我说的那种图案吗?”江溪蹲下拿起一个陶碗看了看。 “没有见过。”老人指着屋檐下的几口裂缝的大缸,“这个买吗?你能给多少钱” 江溪无奈,看来今天只能无功而返了,正要和大爷委婉说不行时,远处有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急匆匆的跑过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大爷爷,我爸好像出事了。” 老人顾不上推销这些陶瓷碗,急忙问道:“秀儿,你爸不是在城里做工吗?你怎么知道他出事了?” “我刚才上网找作业讲解,看到有人发视频,里面的人说我爸撞了人跑路,他们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爸的信息,追到我爸爸干活的工地找他算账。”秀儿哭着将手机拿给老人看,老人年岁大了,视力很差,眯着眼看了半天都没看清楚。 一旁的江溪走过去,朝摔裂得不成样的手机屏幕看去,视频里一群人冲进一个低矮的工棚,对着一个六十来岁的瘦黑憨厚男人怼脸拍摄,还有人粗暴的将男人拉下床:“你把人撞倒竟然还跑了,这可是肇事逃逸,你完了,等着坐牢吧。” “我没有,我没有车。”男人茫然无措的看着镜头,结结巴巴的解释,“你们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我还好心扶了他,不信你们问他。” 拍摄者压根不听,反而更加咄咄逼人:“人家都说是你撞到的,你转头就跑了,你赶紧赔钱吧,不然就等着坐牢吧。” “我真的没有,我真的没有。”男人嘴笨的只会重复这一句,长满老茧的粗糙大手不停左右摇晃,试图解释给大家听,但没人愿意听,讨伐声更大了。 这时,他身后角落位置忽然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还是四川口音,恨铁不成钢的说:“你解释也没得用,这群瓜娃子摆明是想坑你娃的钱,你这哈跳到黄河都洗不清咯。” 江溪听到这话,心想当着大家面说不怕挨打吗?但视频里其他人好像都没听见,她疑惑的重新看向角落的位置,那里没人,只有一只通体灰扑扑的陶罐。 嗯?这只陶罐好像有点不一样。 第20章 她再也没有爸爸了! “我能看看吗?”女孩的手机屏幕磨损严重,加上亮度不高,江溪看不太真切,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想,她拿近仔细看了看,又仔细听了听,那个声音是从陶罐这个位置传来的。 “江江,这个陶罐”阿酒眼睛亮了,江溪朝他点点头,猜得没错,是物灵。 “姐姐,我爸爸不可能去撞人的,他们都在冤枉他。”以为江溪是怀疑自己爸爸,连忙再三解释说没有。 “我相信。”江溪瞧着男人脸上的茫然无措不是假的,“你爸爸在哪里工作?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我刚才看到视频时就已经打过电话,可是一直打不通。”爸爸没有其他联系方式,陈秀联系不上人,无助得天都快塌了:“这个视频是昨天出现的,已经一天一夜了,我怕我爸爸出事。” “这种讹人的社会新闻很多的,他们就是图钱,这些人也是图流量,不会对你爸爸怎么样的。”李秋白拿出自己的手机搜了搜,出现很多角度的视频,最后看到有个老式手机掉在地上,好像是摔坏了。 他将视频暂停,指给陈秀看:“应该只是手机摔坏无法接听电话,你别太担心。” 陈秀看到摔碎的手机后,悬着的心落回肚里,如果只是摔坏了还好。 “秀儿你妈也在那儿,有她在你爸肯定没事的,你别自己吓自己。”老人说完想到秀儿她妈脑子也是个糊涂的,发愁的抽了口呛人的叶子烟,“你给你二叔打个电话,让他过去看看,电话号码是138xxxxxxxx。” 他口中的陈秀二叔是他儿子,和陈秀爸爸一样都在向阳城里打工。 陈秀赶紧打电话,但是电话那头没人接听,意识到没人能帮自己,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淌。 “别着急。”她还是个没有解决问题能力的学生,江溪能明白她此刻的焦虑害怕,放轻了声音安慰她,“如果你愿意相信我们的话,我们可以代你去一趟向阳城。” 江溪想要那只会说话的陶罐,必须亲自走一趟的。 她声音很轻柔,像暖阳照在身上,陈秀被安抚得慢慢的冷静下来,她双眼充满希冀的望着江溪,大姐姐长得很有亲和力,加上同样是女生,她没那么害怕,反而多了一丝依赖:“真的?” “我能和你们一道去吗?我担心我爸爸妈妈。”陈秀的爸爸老实本分不会说话,她妈妈智力有问题,她得亲自去看看才放心。 带她是要承担责任的,江溪本想拒绝,可看着她无助害怕的眼神,心底还是犹豫了,考虑再三说道:“你家人同意的话,我们可以带你去。” 陈秀当即说他们能同意,老人看她没有防备心理,轻咳一声询问:“姑娘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你不会把秀儿带出去卖掉吧?” “你放心,我不会的,我在榕城浣花路12号开了一间古玩店,如果有问题你就去那儿找我。”江溪理解老人的担忧,将详细地址和电话号码写给老人。 老人不认字,接过装模作样的看了一番,才小心放在页面泛黄的电话本里:“姑娘你别怪我哈,主要是我们山里人没见过世面,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集市上,秀儿一个女娃娃去那么远的地方我们实在不放心。” “理解,你也是担心她。”换做是江溪也会担忧的,毕竟自己是陌生人。 “我回去和阿奶说一声。”陈秀说完就匆匆往远处简陋的木屋跑去,快要跑近时一个拄着木棍的老太太摸索着走出来,两人凑在一起似乎在说什么。 “那是陈秀阿奶,年轻时总是摸黑做布鞋养孩子,现在老了眼睛就瞎了。”老人抽了口叶子烟:“她丈夫死得早,一个人拉扯着唯一的儿子长大,但她儿子太老实憨厚了,好不容易娶回个老婆,脑子也是糊里糊涂的,连那个孩子也是” 老人唏嘘叹气,没再说下去,全村十几户,就他们家的日子最难过了:“两位去了尽量帮帮陈秀的爸,他是个老实汉子,不可能害人的,他们家现在就他一个顶梁柱,如果出了事他们整个家都完了。” 江溪没想到陈秀家里情况是这样,想过很难,没想过这么难,心底无声叹了口气,偏头低声和李秋白说道:“一会儿你可以先回去,我们另外找个车去。” “阿酒说那个陶罐是物灵?我也想去长长见识,反正我又没事。”向阳离榕城不远,相隔也就四五个小时的车程,虽然比不上榕城繁华热闹,但一些美食挺有名的,李秋白就当换一座城市吃顿美食。 江溪感激的朝他笑了下:“不为难就好,回头再有鬼市我帮你多挑几个开门好物。” “不为难不为难,江姐姐你不用和我客气,随便我使唤我就行,我可把你当亲姐姐的。”李秋白最近对古玩物灵故事很有兴趣,恨不得每天都能跟着江溪见新物灵。 阿酒也凑过来,仰着肉肉的脸颊:“那我呢那我呢?” 李秋白点点头。 “那你还能给我买奶茶吗?能给我一个手机吗?”阿酒‘咱们这么好你可不能拒绝’的表情等着李秋白回答。 “能,都能。”李秋白不缺钱,大方得很。 得逞的阿酒伸小拇指拉了拉他的小手指,“那咱们说定了,你要是反悔我让百岁去你梦里拱你屁股。” “”李秋白上次的阴影还在,一个手机而已,他又是出不起,就别提百岁了吧。 得亏阿酒想要的东西不算贵,他要是说要飞机你怎么办?江溪笑了笑,转头看向江边方向,江水汹涌,浪声涛涛。 折瞻就站在江边,姿修长挺拔,似松柏修竹,山间忽然起了风,江吹拂着他身上的长袍深衣,颇有一种寒江孤影的沉郁感。 看来那边也没收获。 江溪看向江流上游的方向,其实这条江也是南江上游的一条支流,它的源头在几千里之外,她在想折瞻会不会是从源头方向冲下来的? 那搜寻范围可就大了,江溪犯愁时,陈秀已经背着一个书包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个瞎眼老奶奶,老奶奶询问一番后将孙女拜托给江溪。 “你放心,一定平安送到她爸爸那里。”江溪也将自己的地址说给老太太听了一遍,这才带着陈秀离开这座树荫笼罩的小村子。 大家闷头赶路,都没怎么说话,快速在密不透风的树林里穿梭,一小时后回到老王头的村子,坐上车直接离开。 江溪让陈秀坐在前排,让阿酒和她、折瞻坐在后面,阿酒有些怕折瞻身上的凶戾气息,于是她选择坐在中间。 离得近了,江溪能清晰闻到折瞻身上淡淡的果糖的甜香味儿,她扭头看去,刚好看到他喉结动了动。 察觉到她的打量,折瞻回头,神色镇定的将手中的一颗糖递给她。 “”你哪来的糖? 江溪用眼神无声的问。 折瞻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心虚,镇定自若的回答:“你买的。” 我买的?江溪想到送给老王头时的打开的外包装袋,破案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折瞻! 折瞻看她不要,将糖收回去。 江溪立即伸手将糖拿过来,低声用气音问:“还有吗?” 折瞻从交领处抓出一把糖,递给她。 “”你真行,江溪默默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将糖都拿了过来,分别分给阿酒、李秋白和陈秀几颗。 一直精神紧绷的陈秀接过糖,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不客气。”江溪看她坐在车里不太自在,温和朝她笑了笑,“你在念高中吗?” 陈秀小声小气的回:“初二。” 江溪听完诧异的看着她清秀的脸庞,虽然稚嫩,但瞧着已经十五六岁:“才初二?你多少岁呀?” “我十五,冬天就十六了。”陈秀知道江溪好奇什么,自己主动解释:“我上学晚了两年。” 李秋白不明所以:“为什么会晚?” “我们家离木兰寺集市太远了,走路需要两三个小时,每天得五点就出发,所以我爸让我等两年再上学。”后来等她上二年级时,学校新建了宿舍,才不用每天早起出门。 “走路这么久?”李秋白简直不敢相信,什么时代了还有人每天走这么久去上学? 大概是他语气太过惊讶,陈秀自卑的低下头,双手紧紧的抓着书包带,很多同学也曾这样疑惑的问过,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实在无法告诉大家自己的原生家庭就这样,根本无法改变。 江溪看陈秀低头不说话,猜到小女孩大概是自卑了,她能理解她的想法,她曾经也有类似的时期,孤儿院里只能管基础温饱,其他的几乎都没有。 她一开始也会好奇为什么别的同学能天天吃肉,隔三差五能买新衣服新鞋,还能时不时出去玩或是上兴趣班,而她下课回到孤儿院却要帮着做很多事,吃饭时还会被大孩子抢,抢不过还会偷偷的哭。 某一次被抢后她跑出了孤儿院,躲到一家院子后门口偷偷的抹眼泪,哭声吵到了屋里的张老头,老头得知是被抢了食物,板着脸但仍好心的给她煮了一碗馄饨。 是老头亲手包的。 里面放了小虾米,味道很香很鲜。 那一天,江溪觉得那碗馄饨是那是有史以来最好吃的馄饨。 江溪舔了舔嘴里的糖,压下回忆,重新看向陈秀:“你知道你爸妈具体在哪里吧?” 陈秀拿出从废品站淘来的手机翻了翻,“在这个地方,我爸在这里做小工,帮忙搬运水泥、砖块、木料这些东西,我妈就在附近捡纸壳卖。” 全是体力劳动,江溪轻声附和:“这些工作都很累的。” 陈秀点头,“但比以前好,我爸以前在县城砖厂上班,里面灰尘很大,又热又累,后来砖厂使用机械制砖、打包运输,不用他们了,他们没办法只好去工地做事。” 其实很多大型工地也逐渐采用智能机械化了,陈秀爸爸去的估计是还没普及的小工地,江溪看陈秀提及父母时,并没多少嫌弃,反而更多的是心疼,是个孝顺的好女孩。 “外面虽然能多赚一点钱,但离得好远,他们每次都只有过年才回家一次。”陈秀有些想爸爸妈妈了,她低头摸了摸书包上挂着的竹编小蚂蚱,这是爸爸年初离开家时给她编的,颜色已经泛黄,已经快要脆掉了。 “这是我爸爸给我编的,他还会编很多小玩意儿,还会编箩筐、筲箕、扇子、蒲团这些东西,都编得很好看,可是卖不掉,他们就只能出去做事。” 现在的小孩有各种各样的玩具,颜色鲜艳漂亮,很少有人会买竹编的东西,其他箩筐筲箕也是,城里的不需要,需要的地方可能家家户户的老人都会编。 时代进步了,但赚钱却难了。 江溪看着陈秀,她提起爸爸时是开心的,人也活泼了一点,心想她爸爸应该很疼她,哪怕他没有那么厉害,哪怕他身材瘦削没有那么高大威猛,却也在尽自己所能的对她好。 “你爸爸对你一定很好。” 陈秀重重的嗯了一声,爸爸妈妈对她很好,哪怕在很远的地方也记挂着她,“真想一直和爸爸妈妈待在一起。” “等你长大了工作了,会有办法和家人一直待一起的。”江溪告诉陈秀,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学习,学习一份技能,以后才有能力赚钱养家。 陈秀点点头,低头看着手机上一直拨不通的电话,心底七上八下的:“大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向阳?” “还有几个小时,别着急,你可以先睡一会儿。”江溪看向车窗外,两侧都是巍峨的大山,葱葱郁郁的,完全望不到尽头,唉,这里怕是鬼子当年都找不到的地方吧。 傍晚六点,日暮西斜。 她们赶到了陈秀所说的工地,工地外面拉着一圈黄色警戒线。 按下车窗,江溪发现工地里面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陈秀,你确定是这里吗?” 陈秀拿出手机再次确认,的确是这个地方。 “我们下去看看。”江溪推门下车,和陈秀迎着夕阳余晖走到保安亭的位置,询问坐在里面刷视频的保安,“请问这里有一个叫陈忠的小工吗?” “陈忠?”保安原本看着漂亮姑娘,脸上还笑呵呵的,但一听名字当即上演了川剧变脸,虎着脸让江溪离开这里:“没有,你们快点离开这里,这里是工地,不是你们随便来的地方。” 他这模样明显是有鬼,江溪伸手扶着陈秀的胳膊:“这是他的女儿,专门来找他的。” “我爸之前说自己在这里工作的,我没有记错,你帮我找找他吧。”陈秀红着眼,要哭不哭的看着保安。 女儿? 保安慌张的打量着陈秀,但看她不过是毛头小女孩,语气又冷硬了起来:“这里没有这个人,你们赶紧走。” 最后还威胁一句:“再不走我报警了。” 江溪觉得不对劲,拉着陈秀离开保安亭,回到车边后让阿酒进去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 阿酒挺了挺胸膛,拍着胸口保证自己完成任务,转头跑向工地里面,在经过保安时抬脚踹了他小腿一下,“哼,让你撵走江江。” 忽然被踹一脚的保安猛地回头,发现身后空荡荡的,疑惑的挠了挠脑袋,“什么情况?没人啊?不会是闹鬼了吧?” 明明夕阳余晖照在身上,保安却觉得后背发凉,总感觉像是被什么盯上了。 阿酒冲着他做了个鬼脸,这才转身跑向工地里面。 陈秀心底不安,“大姐姐,为什么他们不承认呢?” “你再打打电话,看能不能接通。”江溪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斜斜的靠在车壁,神色沉沉的望着夕阳下的建筑工地,等着阿酒的消息。 这时李秋白拿着手机从车里出来,将手机递给江溪,欲言又止的看了下不远处站着的陈秀,“江姐姐,你看这个新闻。” 江溪接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新闻标题——上午11点常青工地一名建筑工坠落当场死亡。 下面具体介绍了死者是一名陈姓男子,六十余岁,牵扯到撞人逃逸事件 “没写详细名字。”江溪侥幸的希望不是陈秀要找的陈忠,陈忠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如果死了她们该怎么办? “但是这个地址。”李秋白心底也闷闷的,他开了四五个小时车赶来向阳,结果却来晚了,觉得很挫败。 “再等等阿酒。”江溪说话间,阿酒也从里面跑出来,将两个躲在办公室里人闲聊的话告诉江溪:“他们说陈忠死了活该,说他就是想红,不然不会把那些人引来工地,最后还装可怜说自己没有。” “还说他在外面祸害别人就算了,现在还祸害得工地停工,害得老板损失惨重,还说这个月不给大家发工钱了,就说是他害得其他工人不能及时拿不到钱,还说他老婆就是个傻子,随便糊弄几下就老实签字了” 江溪眼底氲起愤怒,说这些话的还是人吗? 阿酒又补了一句;“他们还说人在太阳山火葬场,这会儿估计已经烧没了。” 江溪心中火气蹭蹭的往上窜,拿出手机走远一些,避开陈秀打了火葬场电话,确认陈忠夫妻的确在那儿后,一切的侥幸都没了,“是真的。” 李秋白听到这话,转身用力的踹了下车轮胎,这群人这么着急送人投胎吗? 陈秀看江溪、李秋白两人脸色都不对劲,心跳不由加快,“大姐姐,我爸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看着她稚嫩年轻的脸庞,江溪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折瞻走到身侧,挡住了大半光影,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她迟早会知道,你何必纠结。” 江溪真的不知道如何开口,陈秀还不到十六,还没成年,她怕她支撑不住。 “大姐姐你告诉我吧,我爸究竟出什么事情了?”陈秀心底慌极了,紧张得浑身控制不住的颤起来,下意识的握住江溪的手。 江溪反手扣住她冰凉的手,轻声询问她:“你妈妈是不是叫林英?” 陈秀点点头。 “你爸爸出事了。”江溪将新闻递给陈秀看,于心不忍的告诉她:“你妈妈现正在火葬场。” 陈秀看着新闻,配图是一个人从高处掉落的画面,光线有些模糊,看不太真切,但她却一眼能认出那就是她爸爸。 妈妈在火葬场,爸爸不在了? 她的爸爸死了? 陈秀脑袋嗡的一下,有什么像在脑中崩断了。 她是不是没有爸爸了? 她好像真的再也没有爸爸了! 陈秀脸色变得惨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视线也变得模糊,她捂着刺痛的心口,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往下倒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30 第21章 她如果出事,我就变罪人了。 陈秀被送入附近医院急救,江溪站在抢救室外的走廊上,夕阳余晖照进廊下,拉长了她的身影,她低头懊悔的看着地面上的影子,她不该直说的。 应该再缓一缓,至少让陈秀有个心理准备,江溪靠在白色墙壁上,懊恼的吸了口气。 忽地旁边伸过来一只手,修长白皙,掌心里还放着一颗糖,她偏头看向手的主人,苦笑了下,明明长得英气迫人,竟然会嗜甜。 江溪拿起糖,剥开塞到嘴里,甜味儿一下子溢散开,压下了一些心底的复杂滋味儿:“她如果出事,我就变罪人了。” “是她太弱了。”折瞻语气冷淡。 “人和人不一样,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真相。”江溪舌尖轻抵在糖上,担忧的望着紧闭的急诊大门,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本来家中情况就不好,她爸又出事了,她如果再出事,她母亲和村子里的阿奶可怎么办? 折瞻不置可否,觉得人真的很弱,但江溪好像没那么弱。 “唉。”江溪轻轻叹了口气,焦急的又等了一会儿,医生总算出来了:“人没事了,现在可以送入普通病房。” “不过她有先天性心脏病,忽然受刺激导致病发,目前有变严重的倾向,如果不及时治疗,可能活不过十八岁。” 有心脏病,难怪陈秀脸色一直不大好。 江溪点了点头,“谢谢医生。” “没事,救人是我们的职责。”医生交代完便离开,江溪则跟着去了病房,人还躺在床上没醒,脸色苍白蜡黄的躺着,完全没了在车上时的活泼。 陪了一会儿,李秋白从火葬场回来,“江姐姐,我把人带回来了。” 江溪走到门口,看到了陈秀的妈妈,个头不高,很瘦很黑,身上还穿着不合身的男士T恤,衣服很脏,还打着*补丁,她手上还抱着一个黑色骨灰盒,茫然的看着四周,发现这里很陌生后焦虑得大声嚷嚷要离开:“我不喜欢这里,我要离开这里,你们都是想害我。” “我要回去,还要去捡纸壳,还要回去给老陈做饭,老陈很辛苦,要攒钱给秀儿读书,攒钱给秀儿做手术” “这里是医院,你女儿在这里。”一个穿社区红褂子的人拽着陈秀妈妈走到门边,“你到门这里看看就知道了。” “秀儿在里面?”陈秀妈妈站到门口往里看,刚好看到陈秀苍白的脸,赶紧跑到床边,对着陈秀大嗓门的喊着:“秀儿你怎么在这里睡觉啊?写完作业了吗?吃过晚饭了吗?你阿奶呢?” “秀儿你冷不冷啊?我给你盖被子啊,盖厚一点才会生病,生病吃药很苦的。”陈秀妈妈佝偻着身子去帮女儿拉被子,嘴里还不停念叨着。 江溪站在门口,看着她的动作,明明脑子糊里糊涂的,却仍时时刻刻惦记着女儿。 不知该感动还是觉得心酸。 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 “中午我们接到她时还算正常,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把人送入焚化炉后她就脑子就不太清楚了,说话颠三倒四的,跟个傻子似的,不过还知道心疼女儿,挺好。”社会工作人员叹了口气,这一家子真是够苦的,不过她见过很多苦难家庭,同情过后也只能公事公办。 她将一个文件袋塞给江溪:“你们是她的亲戚吧?那这东西就交给你们,之后的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处理吧。” 说完像是甩掉一个烫手山芋,匆匆跑走了。 江溪打开文件袋,里面有死亡证明,也有免责声明,还有工地两万人道主义赔偿金,看完她直接气笑了:“一条命就值两万。” “真是太过分了,他们这是忽悠人什么都不懂。”李秋白看着签字栏的名字,竟然让一个认知能力低下的人签字按手印,“朱门酒肉臭千里,汝心腌臜胜沟渠!心太黑了!一下午时间就毁尸灭迹了,这明摆着欺负人嘛。” 江溪也这么认为:“得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坠楼,对了李秋白,你有认识的律师吗?我想找个律师帮帮她们,最好很厉害还不太贵的。” “我爸的一个朋友是一个很厉害律师,我去找她,应该不会要价太贵。”李秋白自告奋勇的去联系那位律师阿姨。 江溪应好,关键时候李秋白还是挺有用的。 没想到大傻子也很有用,阿酒瞄了眼打架厉害的折瞻,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肚腩,用力挺了挺,他也要帮忙,于是撸起袖子:“江江,我晚上去吓唬他们,再去踢保安几屁股,让他们欺负人。” “去吧,不过保安不是主要责任人,我们得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最好找到视频里那个陶罐才能帮到陈秀。”江溪拿出手机,发现已经晚上10点,“已经这么晚了?李秋白你饿了没?你去吃点东西吧。” 李秋白跟着忙了一天,早就饿了,“江姐姐,我刚才在大门外的馄饨店点了几份馄饨,应该快送到了。” 刚说完老板就送来了四份馄饨,原本有一份给那个工作人员的,但她走了就多出一份。 江溪拿了两份馄饨给林英,林英从中午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早就饿了,端起其中一碗:“那一碗给秀儿,这一碗我吃一半,剩下的带回去给老陈,老陈很累的,要多吃一点。” 江溪看着旁边放着的骨灰盒,“你吃完吧,一会儿再单独给老陈买一碗。” 林英听到还有,乐呵呵的说好。 江溪退出病房,在外面的椅子上坐下吃馄饨,这家馄饨皮薄馅多,白玉般晶莹剔透的皮里隐约能看到里面的肉,入口爽滑多汁,鲜美又柔韧,江溪觉得还挺好吃的,大方的说:“李秋白,等找到陶罐再请你好好吃一顿大餐。” 李秋白大口咽下馄饨,“好啊,我想吃鱼,听说向阳有一间鱼鲜馆特别好,有各种做法,明天我们可以去吃。” “好。”江溪虽然爱钱爱讲价,但大事上绝不含糊。 她一边吃馄饨,一边看手机上的新闻视频,阿酒、李秋白两个脑袋也凑近一起看。 起源是网上有一个视频,是在一条鲜少人经过的小道路口拍摄的,大晌午的时刻,穿着灰扑扑工地服的陈忠推着一辆共享自行车失魂落魄的从里面的出来,像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拍摄的人本意是觉得陈忠整个人灰头土脸的,浑身是汗,主动送上一瓶水问问需不需要帮忙。 陈忠走了很远的路,早就渴得不行,双手接过感激的说谢谢。 “大爷,您是摔了吗?”拍摄的人看陈忠膝盖和手上都有擦伤,拿水帮他洗洗伤口。 “我想骑车回工地,在那前面摔了。”陈忠指了指身后蜿蜒曲折的林荫小道,四周是农田,大晌午的几乎一个人都没有。 拍摄人问:“怎么会摔了呢?” 陈忠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老实本分的说着:“我也不知道,我就是骑着骑着就不动了,摔倒在地上,现在只能推着再往前走走,找个修车的地方。” “我帮你看看。”拍摄人帮忙检查了下自行车,发现自行车是已经上锁了,“这是共享自行车,需要扫码开锁关锁,你是不是路边拿的别人没锁的车?骑了一段距离人家发现就强制关了,所以你才骑不走的。” 陈忠一脸茫然,他看到这个车丢在田间草丛里,以为是人不要的,瞧着还新,所以才想骑回去,他懦懦的摆手:“我不知道。” 拍摄人看他不懂,于是提出帮忙:“这是用手机扫码的,你有手机吗?我教你怎么弄。” “我有。”陈忠从裤袋里掏出一个红色布袋,里面有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面还包着帕子,里三层外三层的,打开后拿出一个很老款的棒棒手机。 “这个不行,得有摄像头可以扫码的。”拍摄人看手机只有打电话和短信等基础功能,“大爷,你这上面聊天、支付软件都没有?你平时怎么付款啊?” “我有钱。”陈忠摸出一把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块五块这种零钱,“你说那些我不懂。” 拍摄人:“那你出门肯定很不方便,现在好多地方都不收现金了。” 陈忠想到今天进城的心酸路,脸上的茫然更多了,这是他第一次进城,想找包工头没找到,想给女儿买一套新衣服,但价格很贵,还说要扫码,可是他都不会弄,最后只能放弃回家,可是走着走着就迷失了方向,莫名其妙来到了这里。 拍摄人看他什么都不懂,便问他住哪里?他扫码骑车送他回去。 “我在常青工地干活,小伙子你给我指个方向就行,我自己走回去。”陈忠已经喝过他的水,不能再要求更多了,再多他没办法回报他。 拍摄人看他坚持不愿,只好用手机搜了地址,“大概有十公里,沿着这条道一直往里走,到人多的地方再问问。” “好,谢谢你啊小伙子。”陈忠看着他的手机地图,觉得这东西真好,还会出声,比他的旧地图好用。 视频到此结束,原本大家觉得被时代淘汰的陈忠很可怜,但视频下很快有人评论说自家老头中午在外面散步,被自行车撞倒跑了,他们家到处找肇事者,现在看来很可能就是他。 这条回复变成热评后,被传得一发不可收,因为时间地点都对得上,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将陈忠定为骑车撞人跑路,第二天便有人找到常青工地,之后就大面积出现了一群人涌入工地房间拍摄讨伐的视频。 评论区有人报告说陈忠摔下楼死了,很多人大呼活该报应,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阿酒看完有些难过,“他都没有手机,我一个物灵都知道怎么用手机付钱。” 江溪也觉得不好受:“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他们年纪大了,没有文化和经济条件,完全跟不上时代。 李秋白叹了口气:“有这个视频反倒是说不太清了。” “其实反倒更能说清。”江溪指着视频里的共享单车,“这种车需要扫码,应该可以找公司查询扫码记录,找到记录就能知道是谁丢下自行车那人是谁,只是那些人没有去查,盯着这个视频吃流量罢了。” “那我和律师阿姨说,请她帮忙。”李秋白赶紧去发消息。 这时陈秀妈妈林英走了过来,茫然困惑的眼睛看着江溪的手机页面:“老陈?老陈在里面?” “嗯。”江溪收起手机,耐心询问林英:“你知道昨天很多人去工地找老陈吗?” 林英茫然的摇头,她不知道。 江溪换了个问题:“老陈昨天心情是不是不好?” 林英仔细想了想,点点头:“老陈脸上摔到了,很疼,他说不告诉秀儿。” “他还说什么?” “还说我买的馒头很好吃,就着辣酱可以吃三个,他还说要多攒点钱给秀儿做手术”林英重复着陈忠说过的话,絮絮叨叨的,家长里短,但却莫名让人觉得很温馨。 可惜现在温馨没有了,江溪轻轻叹气,将视频里的陶罐指给林英看,“你们住处在哪里?知道这个陶罐在哪里吗?” “在河边的房子里。”林英指着陶罐,嘿嘿的笑着:“老陈喜欢,他捡回来洗得干干净净,里面放满了我们食物,他说只要诚心祈求,以后我们就会有很多很多食物,每天都吃不完,还说它是宝贝,会保佑我们一家子平平安安的。” “对了,老陈说要每天把它擦得干干净净,我今天忘记了,我要回去,还要去找老陈,告诉他秀儿来了。”林英说着就往外走,压根忘记老陈已经被烧成了灰。 “秀儿身体不舒服,你就在这里陪秀儿,我去帮你擦罐子。”江溪将人送回房间,“你愿意相信我吗?” 林英点点头,“你给我吃肉,是好人。” “行,那你就躺在这里睡觉,我保证去把它擦得干干净净的。”江溪看旁边有张躺椅,让林英去休息,等她睡着后出去和护士叮嘱一声,便带上早已等得急不可耐的李秋白、阿酒去工地。 深夜十二点的工地没有开灯,四周漆黑,一个人影都没有,阿酒失望的看着保安亭,“人呢?我今晚上踹不成屁股了?” “我们先去找陶罐。”江溪指着河边方向,大概1500米左右亮着灯的几排房子,“阿酒你去那边看看是不是员工宿舍,有没有陶罐?” “好!”阿酒嗖的一下飘了过去,像鬼似的,大晚上看着有点吓人。 幸好除了江溪和李秋白,其他人都看不见,她们也摸黑跟了过去,阿酒停在角落一间工房,他指着里面说:“这里曾经有过物灵的气息,但是我没看到那个罐子。” 江溪隔着门往里听了听,里面有些嘈杂,有人抽烟打牌,有人呼噜震天,也有人在闲聊陈忠的事情。 一个男人沙哑苍老的声音响起:“陈大哥人很好的,平时都不偷懒,做事总是跑得最快,结果半天时间人就没了,真的世事难料。” “是啊,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还不许我们讨论。”另一个年轻一点中年声音小声说:“说是撞人跑路又没钱赔偿,走神踩空了,但我不相信,咱们工地做工的人最小心的就是他。” “对,他说他有一个女儿,女儿读书不错,为了女儿他很惜命的。”又一个浑厚的声音跟着附和,“而且他说是好心扶人,结果还被赖上,他也是倒霉,平时很少出去,就那天进一次城,就摊上事儿了。” “可网上有个视频,也证明他从那条道走过,这事儿说不清” 江溪听到这儿直接敲了门,敲开门后一股汗臭味儿混着鞋臭味儿扑面而来,她默默往后躲开,“我是陈忠家亲戚,知道他出事专门过来的。” 开门的是个六十来岁的男人,皮肤黝黑,面相有点苦,“你们是不是来收他们夫妻东西的?傍晚时老板带人把他们的东西拿走了。” 江溪直接了当问:“里面有个陶罐?” “对,老板看陶罐挺有造型的,又看洗得干干净净就直接拿走了,说是放到办公室里放图纸。”男人回答道。 江溪嗯了一声:“我刚才听你们说起他,能和我说说当天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男人走出房间,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才说道:“其实我们也不太清楚,当时回来那些人已经走了,陈大哥的东西被丢得乱七八糟,当时我看他眼睛都红了。” “我们问了他,他说他是被冤枉的,我们想学那些人直播澄清,但我们一群老头也研究不来,本来说今天晚上打电话问问孩子的,哪知道他上午就出事了。” 江溪诧异看着男人:“你相信他?” 男人点头,“他人很好的,我之前弄伤手不能干活,他不止帮我带饭,还帮我打水洗衣服那些。” 旁边又出来一个戴眼镜的男人:“陈大叔人挺好的,知道我是第一次做这个,还专门指点我怎么发力省力,还好心帮我擦药油散淤。” 江溪诧异的看向他,瞧着不像是做这些活儿的人啊。 眼睛男人苦笑着推了下眼镜,有选择谁愿意来做这个呢?他曾经做的行业已经被新科技挤兑得没有生存空间,四五十多岁想转行只能做铁人三项,但做的人太多了,反应比不过年轻人,为了多赚钱只能下苦力。 又出来一个相对年轻一点的圆脸男人:“我们都觉得他不是那种人,但工地老板觉得影响到工地名誉,说要开除他,让他走人,让人家走还拖欠着工资不给。” 江溪听到这忍不住问:“他们还没给他工资?” “应该没有吧,我们也不清楚。”圆脸男人小声抱怨:“这老板心黑得很,总是找理由扣工资,工资还总是拖欠着,要不是其他工地要年轻强壮一些的和技术人才,我真的不乐意待这里。” 江溪听完觉得这老板真不咋的,“你们知道他为什么进城吗?” 几人都说不知道:“可能是帮他老婆捡纸壳吧。” “也可能是去找老板要工资,我之前听说他女儿马上上初三,又要交学费了。” 江溪还想再问问,忽然听到工地方向传来一声惨叫,她下意识看向阿酒,阿酒正撅着屁股看人家的手机,折瞻没在这,emm没她张嘴,折瞻大概率不会主动去揍人。 阿酒站起来,兴奋的指着工地方向:“江江,那边有物灵的气息。” 江溪和几人说了句不打扰了,转身跟着朝工地方向跑去,等到靠近时工地上稀稀拉拉亮起了灯,昏暗的灯光照亮一处大坑,里面传来铁锹和泥土石头碰撞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风里格外清脆。 江溪隔着栅栏门往里看去,远远的看到有几个人趴在地底机械的起伏着。 “这工地大半夜还赶工?一点都不尊重劳动法。”李秋白刚说完,一个身穿安全服的中年胖男人忽然转过头,昏黄灯影下,他的表情十分狰狞又恐惧,中间还夹杂着一丝痛苦,像是吞了铁钉似的,他啧啧两声:“果然加班使人痛苦,使人发疯。” 江溪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们像是提线木偶一般的机械挖着,痛苦又害怕,又无法逃脱:“他们不是在加班,是被控制了。” 被控制了,李秋白吓得哆嗦了下,头上的卷毛也跟着颤了颤,“它不会控制我们去干活吧?” “你说你不会就行。”江溪小心推开铁门朝里走,走了几米发现李秋白还在门外,朝他挥手催促:“快点啊,你不是想跟着我见世面吗?别磨磨蹭蹭的!” 李秋白犹犹豫豫的跟上,弓着腰轻手轻脚的走着,偷感十足,嘴里还小声念诗为自己加油打气:“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为了真相,冲啊!” “”江溪、阿酒都颇为嫌弃的看他一眼,然后继续朝干活的人走去。 靠近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和阿酒、折瞻、百岁他们带给她的感觉不一样,像个久经风霜、身经百战的老谋深算的老人,只需要一个眼神压迫就能让人闭上嘴。 这个物灵应该有点厉害,江溪转头看向不远不近站着的折瞻,心底稍稍松口气,准备继续往前走,忽然脚边落下一只手,“救救我,救救我。” 江溪吓得缩回脚,阿酒李秋白也躲到她身后。 她低头看,是一只沾满泥土的手,做的美甲全都断掉了,剩下的手指磨得血肉模糊,手的主人是一个微胖女人,浑从头到脚全是泥,像是在泥地里打滚了一般。 “救救我,救救我”女人用力扒着江溪的脚,努力仰望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全是恐惧和求生欲望,喉咙力艰难溢几个字。 江溪还没说话,一个黑影出现在后面,拽着女人的腿像拖货物一般朝另一个工地大坑拽,一边走一边用四川话训她:“你不要惊抓抓的喊,喊你挖荡荡你跑来打梭边鼓,今晚上必须给老子挖归意,不然不得放你走。” “你是”江溪看着他的背影,和自己推测的一样是个老者,穿着深灰色的衣裳,头顶梳着个发髻,像是道士头,精神矍铄,走路更是虎虎生风。 “闭嘴。”老头回头,冷冷地睨向她:“出去,不然我抓你们一起去干活。” “我们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不会干活,别抓我们。”李秋白哆哆嗦嗦的说着,阿酒也连连点头附和,“我们不会干活。” “小胖子,不会干活还挺骄傲?”老头重重地哼了一声,真是没用。 阿酒最讨厌别人说他胖,说他没用,气得磨牙:“我凭本事胖的,你有本事胖一个来看看啊!” 从未长胖过的老头觉得被冒犯,丢破布似的丢开手中的女人,撸起袖子大步走向阿酒。 身旁的李秋白吓得往后退,一边退一边念:“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别动手啊,实在要动手,就打” 阿酒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机敏的飞快接话:“对,打他。” 李秋白瞪圆了眼,他不是这个意思。 阿酒眨眨大眼睛,你个大男人帮帮我怎么了? “他很会念诗,打他可以听诗。” 江溪实在听不下去,上前将阿酒拉到身后,冲着物灵老头和气浅笑:“老先生,其实我们是专门来找你的。” 老头沉下脸,周身气势一沉,防备并好奇的盯着她:“你是人,寻我做甚?” “我看到你出现在陈忠的住处,知道你是物灵。”江溪轻声告诉老头,“我们还带来了陈忠的女儿,上午他女儿得知他被人冤枉,特别着急,跟着我们一起过来了。” 原本爱答不理的老头语气软了几分,锐利的眼睛环顾四周,但并没看到人:“她人呢?” “得知他爸爸的事情,心脏病发住院了,就在离这里五公里地方的医院。”江溪看老头因陈秀心软放下戒备了,轻声问大坑里的那些人,“他们是冤枉了陈忠的人?” 老头走到大坑旁,迎着乌云半遮的月光站立着,看蝼蚁垃圾一般的眼神盯着他们:“是他们害死了陈忠。” 他指着那群穿着名牌衣服的视频拍摄者:“他们冤枉陈忠,说陈忠是最底层最无用的人,只配做这种劳力活,那我便让他们也做一做,我觉得他们也很配做这种活儿。” 他指着穿着安全服的工地老板:“他克扣、拖延陈忠的工钱,还想将陈忠赶出工地,陈忠去找他求情却死了。” 陈忠出事时工地老板也在?江溪快步走到大坑旁,看着里面每个人清醒又痛苦的用手挖着土,双手全都磨得血肉模糊,空气中也飘着淡淡的血腥味。 她移开视线,落到工地老板身上,“是你害死了陈忠?” 月影沉沉,树影斑驳,站在黑暗中的江溪身影有些虚晃,疼得双眼模糊的工地老板看不真切,恍惚觉得是陈忠来找自己了。 心虚的他挣扎着往后退,指尖的血泥土上留下一道道血痕:“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你自己后退时掉下去的,真的和我没关系,你不要来找我。” “啊!好痛啊,饶了我吧,我真的错了,我把工资都给你,再也不拖欠你了” 第22章 再见了,坚强的小姑娘。 午夜漆黑,四周灯影忽闪忽灭,幽暗昏黄。 河边冷风灌过来,阴冷又潮湿,吹在工地老板湿漉漉的背脊,惊恐如影随形,四周厚重的喘息哭嚎声在耳边放大,震击着他的心脏,工地老板心理防线被打破,精神恍惚的将自己心虚的事儿一股脑的往外说。 “陈忠找你聊什么?”江溪顺势询问。 旁边的李秋白听到这,顾不上怕那个老头,哆哆嗦嗦的摸出手机录证据。 工地老板陷入白天的幻想里,把江溪当做了陈忠,双眼猩红的望着她:“让我别辞退你,说你女儿需要做手术,不能没有这份工作,可你那么老了,做得再好体力也始终不如年轻的,同样的工资我能请那些四五十的,我是包工老板,我也得考虑怎么划算啊” “让你走就走咯,你还非要威胁我,你还说那天看到了我,还说要去告诉那些人,你告诉他们我就毁了知道吗?” “是你自己往后躲的,是你自己踩空掉下去的,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没有拉住你而已,你别来找我,真的别来找我” 陈忠那天看到他? 江溪听得胆颤,联想到陈忠被冤枉的事情,推断出一个可能:“你骑自行车经过那条小道撞倒老人?你为什么不扶起他?为什么要跑?” 工地老板心虚推责:“旁边杂草那么多,谁知道他一下子从旁边小道冲了出来?我也想扶他的,可刚倒地就哎哟哎哟的喊,一看就很会讹人,我要是不跑,他就讹得我倾家荡产,我赚点钱我容易吗?” 江溪都不知道他哪来的脸诉苦,“所以你明知道不是陈忠,还故意以影响工地名声的借口开除陈忠,明知道他需要这份工作养家糊口,也不愿给他留一点活路?” 工地老板害怕怕极了,可潜意识还是将陈忠当做手下的打工人,觉得这话像是陈忠再挑衅自己,脱口而出说:“你不过是个农村来的打工的,我让你来混口饭吃已经是天大的恩德,要知道外面根本不要你年纪这么大的人,你要懂得感恩” 原本就生气的老头听完后沉下脸,双眼阴鸷的抬手一挥,乌云笼罩过来,将最后一丝月光绞碎在厚厚云层下,四周幽暗,泛着诡异暗红。 经跟着大风吹过来,似龙卷风一般,排山倒海的灌向大土坑里的工地老板,如刀片一般的风将他卷起。 江溪望着像纸片一般转圈飞起的工地老板,忽地觉得有水滴答掉下,像是下雨了,抬手摸了摸,发现是血。 折瞻蹙眉看着滴落到身上的血,默默退远了一些,阿酒听着工地老板的惨叫,眉毛一竖拍手叫好:“黑心老登,比那个坑大傻子的人还坏,活该!” 李秋白也这么觉得,老周只坑自己钱,没坑自己的命。 江溪也觉得老板活该,但理性告诉她人这么死了,她们会摊上事儿,赶紧劝阻老头,“给个教训就够了,不要杀人。” “你没听到他说的吗?”老头转过头,一字一句的诘问江溪,大有她再多说一句,就将她一起扔进去。 江溪没有躲开,抬头对上他阴鸷的眼神,“我听到了,我知道你很生气,我也觉得他可恶,但别因为他弄脏你的手。” 她声音很轻,也有一点颤,但仍继续对老头说:“陈忠妻子说,陈忠每天都帮你擦灰,你应该很爱干净吧,别弄脏了自己,陈忠那么善良,应该也不希望你为了他而弄脏自己。” 老头怔住,想到和陈忠相处的这段日子,阴鸷的双眼有一丝缓和,工地灰大,他总是小心翼翼为自己擦灰,那么抠搜穷的一个人,自己的帕子用成一缕一缕的了,却还专门买了一张柔软的毛巾为自己擦灰。 “他擦得很干净,比我活了这么久认识的人都擦得干净仔细。” 江溪听出他对陈忠的满意,也看出他态度软化:“听起来他真的很好很好。” “你还想再擦一次吗?陈忠没办法为你擦灰了,我帮你擦擦吧。” “你?”老头一天不擦浑身就痒痒,有些心动,但一想到她是女人,立即摇头,一副不近女色的模样:“男女授受不亲,我不用你擦。” “那我让他们帮你,行吗?”江溪指了指李秋白和阿酒,“他俩不仅长得好看,还都是正直热心的好少年,一定包你满意。” 老头挠了挠胳膊,勉为其难的点点头,“那行吧。” 他说完消失,四周风停了,工地老板落回土坑里,紧跟着一只深褐色陶罐出现在江溪面前,大概四十厘米高,上腹圆润突出,下腹内收,上腹画着深灰色的图形彩绘,像是祭祀图案,更给他添加了一抹神秘气息。 他懒洋洋的晃了晃罐子,像个大爷似的说:“擦吧。” 江溪转头朝李秋白和阿酒抬了抬下颚,上。 “真让我们擦啊?”李秋白和阿酒互相对视一眼,拿出湿纸巾,冲吧,就当擦个盘子吧。 两人蹲到陶罐身边,用湿巾仔细帮它里里外外都擦着,陶罐吸了吸空中飘散的小苍兰香味儿,满意嗯了一声:“还有香味儿,不错不错,好久没闻到这么好闻的味道了。” “就是力气有点小,小胖子你用点力,别跟挠痒痒似的。”陶罐乜斜着阿酒说完,又转头夸李秋白:“嘿,你这个卷毛力气可以,不错不错,一把老骨头了,每天就得擦一擦按一按,不然浑身难受。” 阿酒不满意的使劲儿擦:“罐老头,你别喊我小胖子,我叫阿酒,是江江给我取的名字。” 李秋白嗯了一声:“大爷,我也不叫卷毛,我叫李秋白,你也可以叫我李白。” “李白?我感觉这名字有点耳熟啊。”但陶罐一时想不起来,果然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使。 江溪走到旁边,闻着他身上隐隐飘散的酒香,“你身上怎么还有酒味儿?” “陈忠孝敬我的二锅头。”陶罐砸吧下嘴,回味着味道,“味道正得很,比我以前喝过的都更好,可惜很贵,陈忠说只能隔几天喝一次。” 江溪没告诉他二锅头的价格,笑着问他:“你和陈忠怎么遇见的?” “在河边遇到的。”陶罐回想起那一天,午后阳光正好,河边柳树茵茵,陈忠提着一桶脏衣服来到河边,洗完衣服后坐在柳树下打电话,声音很大很吵,将他吵醒了。 他睁开眼,看到一张皱巴巴的老脸,跟老太太腌的咸菜似的,吓得他跳起来就想骂他,可等他走上岸,看到陈忠捂着双眼低声哭,不停说着自己没用,赚不到足够的钱救女儿,好希望用自己的命去换女儿的命。 他本是用来祭祀祈福的陶罐,后来被放在某个山野小道观的神像前盛装祭品,道观里只有两个道士,一个老道士,一个小道士,他们每日都会对着神像许愿,希望天下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仓廪充盈、家宅平安。 小道士话多,除了向神像许愿,也会偷偷向他许愿,希望多来一些信众,能把他整个罐子都填满,让他吃饱穿暖,平安健康的长大。 山野小道观四周村落稀少,加上灾难频发,颗粒无收,很少百姓有闲粮来供奉,他就这样日日念,月月念,年年念,慢慢的他也知道小道士总是吃不饱肚子,饿得人都快脱形了。 看到瘦弱得脱相的陈忠,陶罐就想到了那个赋予自己期望、意志的那个小道士,想到小道士在师父去世时怪自己没用时痛苦的神情,便忍不住在陈忠面前出了声。 “你想家宅平安?想要女儿平安健康?” “是谁在说话?” “我是陶翁,我在水里。” 面对会说话的陶罐,陈忠一开始是害怕的,但想到女儿的病,想到妻子和家中的瞎眼母亲,他便不怕了,虔诚的跪在地上,将他当做神灵一般许愿祈祷,祈求全家能吃饱穿暖,祈求女儿平安健康。 他沉入水底后,已经很多年没人向他许愿了。 他当时就想一定要帮帮他,于是让陈忠将他带回工房供奉起来。 江溪恍惚看到陈忠小心将陶罐放到床头的小桌上,将食物放到陶罐里,将舍不得喝的二锅头放在陶罐前面,跪在地上虔诚许愿:“陶翁,一定保佑我女儿平安健康长大,一定保佑我们全家吃饱穿暖,保佑我不生病能继续工作下去,保佑能顺利拿到工钱” 每天不间断许愿,一直持续了三个月,直到陈忠中午出事。 画面里的陈忠面容苍老,身影佝偻瘦弱,已经完全被生活压弯了腰,但他仍苦苦支撑着,将陶翁当做了新的希望寄托。 江溪看着很不是滋味:“陶翁,他向你许愿这么多,你帮他了吗?” 陶翁告诉陈忠,可以去乞讨,乞讨能赚到钱,“但他说自己有手有脚,可以干活赚钱,不能丢掉做人的尊严。” “我告诉他我可以帮他学那些人用手机赚钱,可他的钱得攒起来给女儿做手术,不能乱花,他说自己没文化,但他女儿很聪明,读书很厉害,只盼着女儿长大能有出息” 陈忠的认知,只能做这种辛苦活*儿,陶翁想帮忙也使不上劲儿,这段时间只能听他说说话,偷偷帮他妻子捡一些废品,帮忙守着床上的东西不被小偷拿走。 “我应该和他一起去找工地老板要工钱,他就不会迷路,就不会被冤枉,如果我和他一起去找老板要说法,他也不会掉下来。”陶翁很懊悔很愧疚,可他无法让陈忠复活,只能控制这些人为陈忠报仇,只有这样才让他觉得好一点,没有辜负陈忠的期望。 “他不会怪你的。”江溪看着几个大坑里倒下的众人,全都被折腾得奄奄一息,“你的报复就到此为止吧,你杀了他们也帮不了陈忠一家。” “陈忠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现在他不在了,剩下的全是老弱病残,不如让他们活着赔偿陈忠,用来保证陈秀她们未来的生活?” 陶翁听完觉得有道理,“你个女娃子还挺聪明的,那听你的。” “好。”江溪笑了笑,出面告诉坑底那些拍视频的人,只要认真悔过、并到陶罐面前祭祀因他们而死的陈忠,他的亡魂就不会追着吓唬你们了。 他们真的害怕了,不想再在这里多待一秒,忍着痛爬到陶罐面前跪下磕头认错,还拿出身上所有的钱、值钱的金戒指、项链、玉镯、手表等东西放进去,“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为了流量胡作非为了。” 他们每个人供奉一两万后,纷纷手脚并用的爬着离开,因为实在站不起来了。 李秋白看着并不同情,为了流量不分青红皂白去冤枉一个人,为了私心害死一条人命,这样惩罚算是轻的,他转头指着坑底几乎血肉模糊的工地老板:“江姐姐,那他呢?” “他就交给法律制裁吧。”江溪仰头看向夜空,乌云逐渐散去,月亮又出来了,皎洁月光照在地上,将一切灰暗都驱散了。 陶瓮抱着陶罐走到江溪跟前:“这里面的东西你都拿给他女儿吧。” “你不去看看她吗?她叫陈秀,是个很聪明很勇敢很孝顺的女孩子。”江溪看他每次提及陈秀时,眼神都变软了,她觉得他应该是爱屋及乌,喜欢那个小姑娘的。 “那去看看吧。”陶翁顺势应着,“等我看完了你把我扔回河里,让我随波逐流消散就行。” 那她一晚上不就白干了? 江溪指了指阿酒和折瞻,“他们和你一样都是物灵,是我找到他们的,现在都和我一起住在一间叫做十二桥的古玩店,待在十二桥可以永远不担心消散。” “难怪我没有特意出现,你区区一个人类也能看到我。”陶翁的疑惑得到解答了,他将陶罐塞给李秋白,背着双手转身朝大门外走,傲娇的哼了下:“我考虑考虑吧,先去看陈秀。” “行。”江溪带着陶翁去了医院,时间已到凌晨四点,天还黑着,只有走廊上几盏昏暗的灯亮着,十分安静。 等走到陈秀的病房时,里面隐隐传来压抑的哭声,江溪轻轻推开门看到床上被子高高拱起,陈秀将头埋在被子里,一只手紧紧攥着被角,像只失了庇护的小兽在低低呜咽着。 “秀儿不哭,秀儿不怕,妈妈在呢。”在旁边躺椅上睡着的林英翻身坐起来,焦急的拍着她后背,“不哭不哭啊。” 可越安慰,陈秀越难过,呜咽声慢慢变成放声大哭,“妈妈,爸爸没了,爸爸没了” “在呢在呢,在这里呢。”林英慌忙抱来骨灰盒,告诉女儿爸爸在这里,“秀儿别哭,不然会生病的,好好的啊,等天亮了我们就回去找你爸,给你爸多买几个大馒头,他看到你一定会开心得多吃几个馒头的。” 陈秀看着骨灰盒,心中的悲恸更甚了,爸爸出事了,妈妈又变成这样,她抓着林英的手,小心将骨灰盒护在怀里,“妈妈,爸爸在这里,爸爸在盒子里。” 林英神志不清,摇头不承认:“在盒子里?你爸很高很大的,这么一个小盒子装不下他的。” “他死了,他被烧成灰了,变成灰就再也没办法陪着我们了,妈妈,只剩下我们了,只剩下我们了”陈秀紧紧的抓着骨灰盒的边沿,手指压得没了血色,满脸泪水的看着似乎还不明白的妈妈,“妈妈,爸爸死了,只剩下我们了” “死了?变成灰了?装进盒子里了?”林英脑中不知想到什么,双眼失焦,呆呆的坐在躺椅上,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滚,怎么好好的变成灰了呢? “妈妈,我不治病了,我不念书了,我不要爸爸工作,我不要爸爸死。”陈秀呜咽着将骨灰盒抱进怀里,低垂头弓着腰用脸贴近爸爸,她好想爸爸,好想爸爸还活着,好想用自己换爸爸活着。 听着里面压抑的哭声,江溪背过身,抬手擦了下眼眶。 李秋白、阿酒默默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用手背抹着眼泪,折瞻早已站得远远的,面如表情的望着外面莹莹的月光。 陶翁也转过头,仰头望着天花板上的灯,炽白的光刺得下意识闭上眼,眼角有什么划过。 江溪偏头看向陶翁,压低声音告诉他:“你可以安慰一下她,可以和她说说她爸爸的愿望。” 陶翁听着屋里的哭声,沉重的吸了口气,转身缓缓走进病房里面,走到病床的一侧的灯影下,昏暗光影下他弓起瘦削的身体,看晚辈一般的打量着床上的小姑娘。 小姑娘你和你爸爸形容的一样,头发黑黑的,眼睛大大的,很瘦很苍白,小小的一个,一阵风都能将你吹走。 你爸爸很疼你,舍不得吃舍不得花,就想给你治病,可现在唉,如果他一直跟在陈忠身边,小姑娘就还有爸爸,这个家就还有一个依靠。 如果 可是没有如果。 陶翁伸手,轻轻抚过小姑娘的头顶,轻轻拍了拍:秀儿,你一定要平安健康,这是你爸最重要的心愿。 陈秀恍惚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头,从被子里抬起头,露出一双红彤彤的泪眼,望着前方的空气,“爸爸,是你来看我了吗?” “爸爸我好想你。”陈秀泪眼婆娑的望着陶翁站立的地方,“爸爸,你再摸摸我的头” 陶翁迟疑了片刻,伸出手又轻轻摸摸她的头,感受到触碰的陈秀一下子哭得不能自己,“爸爸,爸爸” 一阵风吹过,窗帘晃动,陈秀望着窗边的动静,紧紧抱着骨灰盒,用力咬着嘴唇,忍着哭声:爸爸,你要走了吗?能不能再陪陪我,爸爸 陶翁闭了闭眼,从陈秀身侧离开走到走廊外的长椅上坐下,沉默的盯着空荡荡的走廊,良久后才对江溪说了一句:“我就不出现在她面前了,你记得将那些人上供的东西给她就行。” 江溪应好:“等天亮后换成钱一起给她。” * 天亮后,所有手表、首饰一共换了十五万。 江溪连带着他们的行李一起交给陈秀,“陈秀,这是我们昨晚去取回来的。” “谢谢大姐姐。”陈秀的眼睛这会儿肿得像小兔子似的,但情绪已经冷静很多,她伸手小心抚过布包上彩笔画的太阳和小花图案,这是她前几年画的,她对爸爸说,爸爸是太阳,她和妈妈、阿奶都是小花,因为有爸爸,她们才能好好生长。 现在,护着她们大胆往前走的太阳没了。 那她就努力变成太阳,变成和爸爸一样可以护着妈妈和阿奶的太阳。 “里面的钱有一部分是你爸爸这个月的工资,还有一些是冤枉你爸的那群人给的赔偿,你自己收好,别被人骗了。”江溪将她爸去世的真相告诉陈秀,“另外大哥哥帮你请了律师,律师马上就到了,她会帮你爸爸找工地老板讨回一个公道。” 陈秀点点头:“谢谢大姐姐你帮我。” “应该的。”江溪看了下旁边神志不清的林英,“你可有联系家里亲戚,需要有人帮你爸爸处理后事。” 陈秀点点头,“我告诉陈二叔了。” 说话间,陈二叔气喘吁吁的推门走了进来,他看着病床上的陈秀,“陈秀你说得都是真的?” 他刚说完就看到旁边放着骨灰盒,竟然是真的,怎么好端端的就没了呢? 江溪将他请到病房外,将自己知道的事都告诉他,“目前工地老板已经被抓了,后续事情交给律师处理就行。” “我就说陈忠大哥不是那种人,他怎么可能撞倒老人跑路?平时谁家老人有事,他都会帮忙的。”陈二叔看着呆呆傻傻的林英,叹了口气,“她本身智力不高,精神有点问题,之前被照顾得不错,平时能认人、干活、做饭、洗一,现在这么一刺激,脑子也糊涂不正常了,一家子可咋办啊。” “工地给赔偿吗?陈忠大哥现在忽然没了,她也变成这样,全家就剩陈秀那丫头还正常,没有钱怎么活?说正常也不正常,那丫头也有病,唉,陈忠大哥当初要是不收养她,不出来打工,留在村里可能还活得好好的。” 江溪怔了怔,“陈秀是收养的?” “对啊,收养的,因为有病被人丢在山林里,陈忠大哥走夜路回家时将孩子捡回家的。”陈二叔看了下不太正常的林英,叹了口气,“我那个堂哥人很忠厚老实,就是老实过头了,家里又有个瞎眼老太太,哪有人愿意嫁给他,后来经人介绍娶了脑子不正常的她。” “两人凑在一起过了几年,后来捡到孩子,她的情况慢慢的变好了,但陈忠大哥为了攒钱给孩子买药治病,却老得越来越快,一把年纪还来工地做活儿,现在出事了,这一家子怕是” 江溪看陈二叔还挺关心陈秀一家子的,但还是没有告诉她已经给过陈秀一笔钱的事情:“律师应该会安排的,现在重要的是带她们回村安置,毕竟陈秀年纪还小,还有很多事情处理不来,希望你们能多帮忙。” “这是自然,不用你说我们也会的。”陈二叔说完,李秋白领着一个气质很好的中年女律师过来和陈秀了解情况,了解清楚后便准备起诉讨要赔偿的事情。 聊完后,陈二叔看陈秀母女俩身体还行,帮忙办理出院手续准备送他们回小山村。 “谢谢大姐姐你们帮我,如果没有那么,我爸的事情肯定没这么快。”陈秀看过很多新闻,普通底层讨要公道很难的,如果是她,肯定讨不来。 “应该的。”江溪摸摸她的脑袋,“回去要按时吃药,要好好的,你爸最在意的就是你,希望你平平安安,健康长大。” 离得不远不近、偷偷看向这边的陶翁跟着嗯了一声,“好好长大!” 陈秀闷闷的嗯了一声。 江溪看陶翁像个不舍孙女的老爷子,浅浅的笑了下,如春风一般吹向陈秀:“你爸之前捡到一个陶罐,知道吗?” 陈秀记得:“爸爸说过,用来装食物的。” 江溪和她协商:“你知道我是开古玩店的,瞧着那只陶罐有点年代感,能不能转卖给我?” 陈秀不懂古玩价值,只知道素昧平生的江溪帮了自己大忙,自己才能这么快这么顺利的带回爸爸:“大姐姐,你直接拿去吧。” “不行的,该给还是要给的。”江溪估算着陶罐的年岁,给了三十万的价格,不赚但也不吃亏,陈秀觉得陶罐不值那么多钱,想拒绝但被江溪拦住了,“咱们这是正常交易,你不用觉得占便宜不好意思,陶罐确实有一些年月,而且很有意义,我带回去也是我赚了。” “这笔钱你拿去做手术,剩下的就用作读书,应该够你念到大学,其他钱就别动,攒起来知道吗?” 陈秀明白江溪的好意,低着头擦了擦眼泪,大姐姐真好,“我还能再见到你吗大姐姐?” 江溪递给她纸巾擦眼泪:“当然可以,有机会可以到榕城十二桥找我。” 陈秀默默记下地址,她回头看了下在等自己的陈二叔,朝江溪努力挤出一抹纯真灿烂的笑意:“再见大姐姐。” 江溪点点头。 再见了,坚强的小姑娘。 第23章 时代的灰尘落在每个人身上都是一座山。 一直目送着陈秀离开的方向,陶翁久久的未收回视线,江溪看他依依不舍的望着远处,轻声提醒:“陶翁,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走吧。” 陶翁转过头,耷拉着眼皮看着她开始耍赖皮:“诶,我可没说跟你走啊。” “刚付钱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准备开门上车的江溪阴恻恻看向他,她那么大手笔买下的物灵,这会儿跑了她找谁伸冤?她拍拍车门,一字一句的说:“陶翁,我已经花钱买下您,您现在不去也得去。” “我又没同意。”陶翁想拿乔,但下一刻被折瞻拎着衣领丢上了车,小老头身体转了一圈,最后撞在前排的座椅上,气得他捂着装疼的脑门:“小伙子,你懂不懂尊老爱幼?” 折瞻将李秋白手上抱着的陶罐也扔给他,陶翁着急的抱住陶罐,生怕摔碎了,碎了他可就消失了,“小伙子你也太粗鲁了,还好没碎,吓死我了。” 江溪倒觉得折瞻扔得好:“被吓到了?那请你喝酒吃肉压压惊?” 想到二锅头的味道,陶翁砸吧两下嘴,“现在就去?” “对,现在就去。”江溪答应李秋白请他吃向阳特色美食的,这会儿刚好晌午饭点儿,正好去大餐一顿。 陶翁安分坐好,翘首以盼的望着前方熙熙攘攘的车流:“远不远啊?” “不远,很快就到了。”江溪坐在中间位置,将折瞻和陶翁隔开,她偏头看着陶翁怀抱着的陶罐,陶罐口上面留下一些暗红色印记,陶罐内壁上也沾染了一些,像是时间久远的污渍。 “这还能擦掉吗?”江溪伸手指碰了下那点印记,脑中忽然出现一片湛蓝的天空,纯净而深邃,周围传来小孩奶声奶气的声音。 是个小道士,大概四岁的年纪,他穿着青色的道袍,抱着个深褐色陶罐吭哧吭哧的走到道观的正殿里,“师父~给你~” 陶罐上面画着深灰色的图形彩绘,和陶翁一模一样,江溪意识到那是陶翁,下意识的看了下陶翁,见他没有反应才默默地继续看下去。 小道士将陶罐交给老道士,老道士将它放在三清神像前的供桌上,“这是祭祀用过的陶器,以后就放在这里盛放贡品吧。” “让它装多多的贡品,给问心吃。”小道士跪在旁边的蒲团上,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陶罐,奶声奶气许愿:“陶罐陶罐,你要保佑师父和我平平安安的,保佑香客多多,保佑你自己将自己装得满满的,让师父和我都不饿肚子。” “问心,不能这么说。”老道士制止徒弟的无理愿望,“我们要向天尊许愿,愿天下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仓廪充盈、家宅平安。百姓平安富足,便有闲钱闲粮来观中祈福供奉。” 小道士懵懂得问:“他们为什么都没粮食啊?” “因为天灾人祸,因为战乱纷纷,因为时局如此。”老道士没有过多细说,只是交代徒弟要虔诚的多为天下祈福。 小道士明白了,对着装供奉的陶罐小声念叨:“陶罐陶罐,你要保佑香客平平安安,保佑香客家里粮食多多,香客粮食多多才能将你装得满满的,才能让师父和我都不饿肚子。” 他说完还偷偷吸溜了下口水,又想吃好吃的了。 老道士看着滴在蒲团上的口水,无奈的摇摇头,自捡回小徒弟后,蒲团隔三差五都得拿去洗一洗晒一晒,“我会在道观后面多开垦一些菜地,待长出来去山下多换一些粮食鸡蛋回来。” “师父真好。”小道士开心的应好,应完又跑到陶罐面前小声嘀咕,“陶罐陶罐,我师父真好,他说多种菜换粮食回来,但是你也要争气啊,让香客的贡品装满你,这样我们才不会饿肚子。” “千万别忘记了,我会天天和你说的。”小道士牢记这一点,之后每天做早课、上香、擦拭供桌陶罐时都要重复念叨好几遍:“陶罐陶罐,我把你擦得干干净净的,你今天要努力吸引几个香客将你填满食物啊,我能不能吃饱饭就靠你了。” “陶罐陶罐,香客明日会有吗?后日会有吗?大后日会有吗?” “陶罐陶罐,今天有一个香客哦,她供奉了一把麦子,师父说晚上吃馒头,馒头可香了。” “陶罐陶罐,那个香客又来了,可是她这次只拿了一把麦子,香客越来越穷了,你是不是忘记保佑香客仓廪充盈、家宅平安了?”小道士将脸埋在陶罐口上,“你要争气啊,要保佑我们吃饱饭啊!” “陶罐陶罐”就这样每天念叨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小道士慢慢养成了和陶罐每日说话的小习惯,其实也是因为这里只有他和师父,师父总是打坐修行,他一个人觉得好无聊,慢慢的将陶罐当做一个可以实现自己吃饱愿望的倾诉者。 长大三岁的小道士托着腮望着外面热气笼罩的大地,好久没下雨了,路边的花草都枯了,“陶罐陶罐,好久都没下雨了,师父说外面发生旱灾了。” “因为旱灾,师父种的菜都不长了,香客们也不来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又要饿肚子了。”小道士轻轻摸着陶罐,又一次许愿:“陶罐陶罐,你能不能让我们吃饱饭啊?如果有办法,师父就不用那般辛苦了。” 师父平时会下山帮忙算命或看风水,以此来换取银钱和粮食,现在师父下山频繁了,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了,他知道是附近村子的百姓已经吃不起饭了,师父只能去更远的城镇。 如果他学得快一些,就能去帮师父了。 如果陶罐能产粮食,他们就不用发愁了。 小道士的期盼、意识很强烈,陶罐慢慢有了意识,但是很弱,没办法开口和小道士说话,只能默默的陪着他等师父,听他叽叽喳喳说话。 一开始觉得小道士叽叽喳喳的很吵,一点都没有主人样子,后来慢慢觉得挺好玩,还慢慢将小道士当做自家晚辈来看待。 摔了担心。 生病了担心。 他开心了也跟着开心。 随着旱灾越来越严重,道观后山的水断流,种植的蔬菜枯黄,道观的食物也越来越少,小道士越来越瘦,眼睛鼓鼓的,像山间的野癞蛤蟆。 师父下山的频率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久,每当看到师父疲惫的神态时,小道士就懊悔自己好没用,如果他能帮到帮忙该多好。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陶罐陶罐,怎么办?天气越来越热,已经大半年没下雨了,香客全都不来了,我该怎么帮师父?” 陶罐很想帮小道士,但他的意识却不出去,小道士你等等我,等我可以自由出去说话了,就能告诉你怎么帮你师父。 就这样等啊等,等到小道士瘦得快脱相都还没挣出去,只能焦急的对小道士大喊:“小道士,快离开这里,山里的鸟说蝗灾要来了,它们都要去逃难了,你们也快走吧。” 小道士听不到他的声音,不知道即将到来的灾难,毫无准备的他等到第二天蝗灾到来时,黑压压的虫子扑向道观方向的山林,吓得他和师父赶紧躲到房间里。 虫子噼里啪啦的撞向门窗,密密麻麻的糊了厚厚一层,遮住了窗外的光亮。 老道士抱着小道士坐在蒲团上,神情悲泯的望着山村的方向,隐隐约约听到村民的惨叫和痛哭,蝗虫出没,天下大乱。 也不知过了多久,蝗虫退去,道观门窗被穿破,只剩下断壁残垣,外间山林草地也变成光秃秃的,焦黄一片,像是遭遇了一场大火。 “师父?”小道士害怕的望着光秃秃的树林,为什么傍晚还枝繁叶茂的树林,现在就只剩下树干了呢? 老道士悲泯的望着不再适合生存的山野道观,良久后望着东方升起的太阳轻轻叹了口气,天下即将大乱,再无安宁日子了:“问心,收拾东西,我们走吧。” 小道士茫然不知所措:“师父去哪里?” 老道士揉揉徒弟的脑袋:“去一个太平地方。” “太平地方?有水有食物的地方吗?”小道士还不懂远离故土的深意,只想着去一个能吃饱的好地方,便开开心心的跑去收拾自己的衣服,另外还不忘记带上陶罐,“陶罐陶罐,我带你一起走哦。” 陶罐嗯了一声,早该走了。 快走吧,再不走又有危险来了。 就这样,老道士带着小道士,小道士带着小陶罐,背着包袱,一起朝城镇方向走去。 一路上遇到许多结伴离开的村民,大家都朝南方走去,据说南方河流众多,良田众多,只要去了,就不用担心饿死人。 江溪收回思绪,偏头看了下陶翁,两位师傅能安全到达南方吗? 几千公里,全靠双腿,真的能平安走到吗? 她眨了眨眼,重新看向陶翁的记忆。 正午时分,热气笼罩着大地,四周全是气喘吁吁的声音。 “师父,我们还要走多久?”灰头土脸的小道士有气无力的问着。 “等到前面有树荫的地方就能休息了。”逃难一月头发就变得花白的老道士抿了抿干巴巴的嘴唇,指着前方隐约有树荫的方向,“快到了。” 他回头看了下后方的人群,短短一月时间,后面又多了不少人,每个人脸上都写着麻木、绝望和疲惫,全都是从北边逃难过来的。 除了旱灾蝗灾导致颗粒无收、官府增税,导致北地百姓名不聊生,如今外族趁机进犯,不到半月时间已经连占北地三座城池,百姓纷纷出逃前去南方,天下已大乱了。 “师父,为什么朝廷不派兵打走那些外族人?打走了我们是不是就不用离开道观那么远?”离开道观一个月,每天风餐露宿,小道士已经开始想念道观了,他们的山野道观虽然又小又破,香客虽然很少,可他在那里长大,觉得那是他们的家,他不想离开家。 “他们已经尽力了。”老道士看向前方黑压压的人群,他听其他逃难的人说,边城外堆满了战死的将士,一层一层又一层,高高的垒了还几丈,城墙上全是深黑色的血迹,渗入了泥土下方,漫天飞舞着苍蝇,几乎看不见前方的路。 老道士轻轻拍拍小道士的脑袋:“问心,跟紧师父,快些走,不要掉队了。” 小道士点点头,努力咽了咽口水,压下喉咙的干涩,踩着师父的脚印、吭哧吭哧的走在焦黄的土地上。 烈日将土地烤成扭曲的透明形态,隔着草鞋踩在上面,脚板都被烫得发红起泡,他飞快抬起脚,龇牙咧嘴的继续往前走。 一路经过散发着腐臭味的尸体,穿过干涸的河床,踩过泥土缝隙里腐烂得只剩白骨的鱼,总算在快要晕倒时找到了遮阳的一片山林。 小道士一屁股坐在滚烫的地上,烫得挪了挪屁股,他抬起脏兮兮的手擦了下脸,喉咙已经干得冒烟了。 他盯着陶罐里的竹筒咽了咽口水,这是他们唯一仅剩的一点水,不能再喝了。 他将脸埋在陶罐上,试图汲取一点水意,声音沙哑的许愿着:“陶罐陶罐,我们已经没有食物和水了,你给我们一些水和食物吧,再没有我们会死掉的。” 陶罐很想帮忙寻找水源食物,可是意识怎么也挣脱不出陶罐本身。 “真希望你能让我愿望成真。”小道士虔诚的想着。 一旁的老道士看他都热得说胡话了,从陶罐里拿出竹筒递给他:“喝吧。” “师父你喝。”小道士摇摇头。 “师父不渴。”老道士哑着嗓子,直接将竹筒喂到小道士的嘴边,强行灌了他一些水,灌完水看徒弟嘴唇没那么干了,虚弱的笑着点点头,“你就待在这里别到处跑,我去林子里找找有没有水。” 小道士立即站起来:“师父,我和你一起去。” “你歇一歇。”老道士知道徒弟的脚已经燎起了泡,不忍心他继续走动,自己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站起来,头很晕很重,摇摇晃晃的往前走了几步就直接栽了下去。 “师父。”小道士急得爬到师父身边,伸手去摸师父的脸颊,滚烫极了,他连忙将竹筒里剩下的水都喂给师父,声音颤抖的喊着:“师父师父?你醒醒,你快醒醒,你不要死” 听着他压抑、害怕的哭声,江溪一颗心都揪了起来,真想穿到这个时间点去帮帮他。 那时的陶罐也这么想着,焦急的大喊了好几遍:“小道士,去找水,找到水就能救你师父。” “是谁在说话?”忽然出现一个老者的声音,小道士呆住,疑惑的看向四周,其他逃难的人都离得远远,他没瞧见人影:“阿翁在哪里?” “我是你手旁的陶罐。”陶罐焦急的告诉他。 “是你在说话?”小道士不敢置信的看着陶罐,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拍拍大脑门:“师父,我也热厨幻觉了吗?我也要死了吗?” “我真是陶罐,因为你每天都在我耳边念叨着想装满粮食,想要吃饱,所以我便有了意识,现在我终于能让你听到我说话了。”陶罐急忙告诉小道士,“你快按照我说的去寻水,不会有事的。” “陶罐陶罐,在哪里?你快点带我去。”小道士焦急的问道。 “里面走一炷香的地方有一处水潭,水潭旁边长着一棵果树,果树上挂满了绿色的果子。”陶罐刚才听到一只鸟经过时说的,他领着小道士朝山里走去。 小道士有些担心师父:“陶罐陶罐,师父怎么办?” “把他放到树荫下。”陶罐努力挤出人形,帮着小道士将瘦弱的老道士拉到无人注意到的树荫下,然后领着小道士匆匆跑向水潭的地方。 小道士跟在后面,望着陶罐的背影,“陶罐陶罐,你长得好像我师父啊,我师父也这么高,也是这样的头发,年纪也这么大。” 陶罐就是按照老道士长的,他回头看着瘦骨嶙峋的小道士:“你为什么总是重复叫我两遍陶罐?” “不行吗?那我叫你陶翁好不好?”小道士的意识里,这么老的人除了师父就是阿翁,“陶翁陶翁,等下我告诉师父你的存在,他总说我天天和你许愿说话没用,可现在你不就出来完成我的愿望了吗?” “陶翁陶翁,什么时候能到那儿,我和师父已经一天没吃过东西了。” 我是这个意思吗? 陶翁陶翁,不还是两遍吗? 陶翁想纠正他,但时间紧急,还是先去打水要紧。 很快他们跑到了小水潭旁,潭水还算清澈,里面还有几条小鱼小虾在游动,旁边有几棵大树,树上缠绕着许多粗壮的滕蔓,蔓上稀稀拉拉吊着一些黄褐绿色的果子,果子上还长着细细的毫毛。 “陶翁陶翁,是这个果子?”饿极的小道士已经闻到果香,口水不由自主的往外溢。 “对,你打水,我上去帮你摘。”树有些高,陶翁担心小道士爬树摔着,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自家孩子,必须得护好。 “好。”小道士先趴到水潭旁边喝饱水,又拿陶罐装满水,陶翁也将所有果子都摘了下来,两人没停留,匆匆往回赶,快要靠近师父躺的位置时,激动得喊了一声:“师父,你看我带回什么了” 他话音未落,前面林子里传来马蹄声,一群外族人拿着刀,玩乐似的冲入逃难的人群中,肆意的杀着,此起彼伏的凌虐惨叫飘入小道士的耳朵里。 他转身想跑,可想到师父还在前面,他必须去救师父,于是小心翼翼的往前走,没走几步就被一个外族人挡住了去路,“这里有个小孩,竟然还拿着水。” 小道士下意识的护着陶罐和果子,这是给师父的。 “正愁没有水喝。”外族人走到小道士身前,一把抢过陶罐,仰头猛灌了好几口。 “不许喝,这是我给师父的。”小道士想抢回来,刚靠近就被外族人揪住衣领,高高举起并要扔出去,就在这时,昏迷的师父醒了过来,摇摇晃晃的扑过来,一把扑倒外族人,“问心,快跑。” “你个老不死的。”外族人翻过身,将老道士压在身下,用力的揍着老道士。 老道士用尽全身力气拖住外族人,虚弱的朝小道士喊:“问心,快跑,快跑,别停下” “师父”小道士想跑回去救师父,但被反应过来的陶翁拉着往林子深处跑,没跑出多远,一只箭远远的飞向了他。 小道士只觉得忽然心口一痛,脚下一软的跪在了地上,整个人都扑在了陶罐上面,口中鲜血淌出,滴答滴答的滴在了陶罐上。 他努力仰起头,努力张开嘴:“陶翁陶翁,我真没用” 救不了师父,甚至连师父的期望都完成不了。 那个果子好香,可是他再也吃不成了,如果能吃一口就好了,小道士嘴角上扬,慢慢闭上了眼。 “小道士。”陶翁失神的看着笑着却没了生气的小道士,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没了? 明明他都找来水和食物了,小道士为什么还会死? 为什么会忽然出现这些外族人? 陶翁转头看向朝小道士射箭的外族人,正在对老道士补刀,鲜血汩汩往外流,蔓延向四周土地,鲜红刺目,让他失去了理智。 冷风肆虐,尸横遍野,江溪缩回手,不再去看那满地尸体,她抱歉的看着陶翁,欲言又止:“陶翁”* 陶翁并不在意她窥探过去,望着窗外淡淡的笑了下,“是我对不住他们。” “他们不会怪你的。”江溪知道陶翁已经尽力了,那时的他刚可以说话,很虚弱阻挡不了恶人,而且历史洪流中,天下大乱时死亡是必然的,普通老百姓没有抵抗的能力。 “不止他们,还有那个老太太,还有一个乞丐,还有陈忠。” 陶翁安葬好老道士和小道士后,便一直留在墓前,每日打水和摘野果放到墓前,小道士生前一直吃不饱,死后总要多吃一点。 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在他快要消散时被一个上山挖野菜的老妇人发现了,直接将他带回了家。 老妇人用他腌制腌菜,腌菜时她总是说希望这一罐味道能最好,卖个好价钱,给孩子买顿肉吃。 他记得小道士每日祈愿百姓仓廪充盈、家宅平安,于是努力让老太太的腌菜变得好吃,后来老太太也确实因为腌菜好吃卖得好。 只是好运不久,当地征兵役,老太太的儿子孙子强制被带走,最终死在战场上,她也因此郁郁而终。 后来他被人捡走,落魄的书生,被卖掉的女人,再后来兵荒马乱的,有个乞丐捡到他,带着他一路乞讨食物来到这里,有天喝了酒,为了躲避驱赶,一不小心栽进了冬日的冰河里。 河水湍急,一下子冲散了他们,他找不到乞丐的身影,最终只能沉入水底,沉睡多年,在快要消散时遇到了陈忠。 他们每个人都向他许愿,都希望他能帮助他们,可最后自己却未真正帮到过他们。 “陶翁,这不怪你。”陶翁只是被寄予期望的物灵陶罐,不是神灵,他只能在小事上帮忙,更多的帮不了。 而且没有人能阻挡时代洪流的推动,他们所有人都不过是一个动乱时代的缩影,一个微不足道的普通人。 人如蜉蝣,如何能撼动大树呢? 江溪轻声宽慰陶翁,陶翁是心善的,只是他们每个人都抵不过命运罢了。 她看向窗外,就像外面那些失业后只能去送外卖的外卖员,还有越来越年轻的环卫工,还有憔悴的出租车司机。 和小道士、乞丐、陈忠一样,每个人都在为了吃饱饭而努力着。 他们或许曾经都有稳定的工作收入,只是慢慢的年纪变大、经济下行、技能不够、被科技替代,慢慢的就变成没用的人了。 除了做这些混个温饱,再没能力去做其他,无奈又无助。 时代的灰尘,落在每个人身上都是一座山。 它很高很大。 没有足够的实力越不过去。 越不过去的,便成了漫漫人生路上一个不起眼的小点,最后慢慢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溪重新看向陶翁,他活了好几百年,见证了那么多次时代变迁,却一直没消散,好像是有独特本事在的。 陶翁褶皱的脸上露出笑容,他可能是有神灵庇佑,每次快要消散时都会有人捡到他,重复着小道士同样的愿望。 他在想,是不是小道士一直留在他身边,一直在期望他活下去 “他肯定希望你一直活下去的,帮他们看看他们希望过上的太平生活吧。”江溪肯定的回答。 陶翁点点头,笑容舒展,是的吧。 车很快开了鱼鲜馆,这里的生意极好,这会儿大厅里坐满了人,好在李秋白为了吃这一口,早早的订了雅间。 大家进入雅间,江溪让李秋白点了这里的特色鱼鲜,是各种鱼的各种做法,比如鲜辣入味的的剁椒鱼头,酸酸甜甜的金汤柠檬鱼,香香辣辣的香辣拌鱼片,酸酸甜甜的酸汤鱼片。 另外还有烤鱼、清蒸鱼、葱葱鲫鱼、香辣酒糟鱼、经典的麻辣水煮鱼。 李秋白每一种都想试试,于是十几种特色鱼鲜做法都点了,江溪另外要了解辣的饮料、蜂蜜桂花酸奶,还给陶翁要了一瓶二锅头。 雅间门一关,陶翁便毫不遮掩的露出身形,拿着二锅头开始喝,他是跟着那个落魄书生时学会饮酒的,借酒浇愁,漫长日子总是容易度过一些,“这个酒比陈忠给我的更好喝,不错不错。” “陶翁,其实这个鱼更好吃。”阿酒和李秋白埋头吃鱼,香香辣辣的,两人的嘴巴都辣红了,都没停下,吃得满头是汗。 李秋白擦了擦汗水,夹起一片色泽淡雅悦目的鳜鱼肉:“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这清蒸鳜鱼好嫩。” 陶翁不在意什么鳜鱼鲈鱼,他更喜欢这个酒的味道,很香醇绵长,让他彻底上头。 江溪笑了笑,也低头认真吃鱼,偶尔用余光看向一旁寡言少语的折瞻,他的筷子频繁停留在酸甜口味的酸汤鱼片和糖醋鱼,时不时还吃一口蜂蜜桂花酸奶,他是真的很喜欢吃甜。 吃完鱼,江溪付了钱,大出血一顿后便带上陶翁一起离开,“走吧,跟我去十二桥,以后隔几天给你买一次酒喝。” 这一顿喝得极满意的陶翁不再犹豫,“好。” “不过我喜欢坐在靠在椅上喝,你去河里搬一张桌子和太师椅带回去。” 江溪一听,收集古玩的小雷达亮了:“河里有桌椅?怎么不早说?” “你又没问。”就离陶翁躺了多年的地方不远,他偶尔去坐坐,旁边还有一箱瓷器,不过他并未在意过。 江溪看他毫无自觉,忍不住强调一下:“以后这种事要主动告诉我,阿酒这一点就做得很好。” 阿酒默默挺了挺肚子,他最有用的。 几人再次折回工地,工地老板被带走,工地彻底停工,工人们也放假了,河边一个人都没有,他们找了一根钩子,探入淤泥下面,费力的掏出了一套金丝楠木桌椅,清洗干净后阳光洒落洒落在上面,表面金丝若隐若现,金光闪烁,还有一股淡雅的幽香,好闻极了。 “金丝楠木水不能浸、蚁不能穴,原来是真的。”李秋白盯着这一套太师椅和茶兀,感觉爷爷一定会喜欢:“江姐姐,卖吗?” “回头再说。”江溪让陶翁将瓷器也一起搬上来,里面装的是全套的粉彩癞瓜纹瓷器,从碗盘再到茶碗茶壶,都是同样的花色,青色瓜蔓环绕,几朵妍丽花瓣点缀中间,彩蝶翩翩,生机盎然,象征着瓜瓞绵绵之意。 而且釉质莹润,还是清朝官窑烧制的,整套也能值不少钱,江溪乐呵呵的想,买下陶罐的钱赚回来了。 李秋白看得都眼馋了,“江姐姐,这些卖我一套吧。” “送你两只粉彩癞瓜纹碗。”江溪看碗碟各有二十余只,可以单独送他两只,当做这次来向阳的谢礼,“这图案表示福寿绵长,子孙绵延,以后你和你妻子可以一起用。” “妻子还不在在哪里呢。”李秋白小心捧着两只福碗,真漂亮,摸着细腻冰凉,比现代工艺还要精美几分,他拿回去送给父亲吧。 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是父亲打来的电话。 他连忙走到一旁去接,可刚接起来还来不及说自己的收获,那头便传来父亲劈头盖脸的指责:“榕城还不够你野的?非要跑去向阳给我惹事?让你安心哄老爷子高兴,你跑去惹事还请律师?你要是不清楚你自己的用处,我可以换你其他弟弟去。” 李秋白想解释自己没有惹事,请律师是为了帮助陈秀,可还没开口已经就被挂了电话。 他垂头看着短短的十几秒通话,觉得挫败极了,笔直脊背跟着弯下,没精打采的看着河边蹲着的阿酒和陶翁。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物灵,被人长年累月用同样的心思期盼着,最终活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也不对,物灵曾经的主人是真心实意的期盼着,物灵也是开心的愿意的,而他不过是父亲手里的提线木偶,没有爷爷父亲给的身份,他甚至连基本的人样都活不成,“唉。” 听着李秋白的叹息,江溪转头看过去,明媚阳光照在他精致鲜嫩的脸上,清晰照出他眼底的无奈和沮丧。 她觉得,李秋白似乎也没有他展现的那么潇洒、自由、傻乐。 第24章 阿桥,我们回来啦 多了两张太师椅、八仙桌和一箱瓷器,李秋白的越野装不下,江溪单独雇了一辆运输车将它们载回榕城。 装好车已经是傍晚时分,她们一路疾驰,翻山越岭,晚上11点回到了十二桥。 这会儿整条浣花路都已经安静下来,只有江风吹过榕树林的沙沙声,还有夜半虫鸣的声音。 十二桥听到外间的动静,立即从古玩图鉴里钻出来,跑到门口翘首以盼的望着外面的陌生车辆。 “阿桥,我们回来啦。”阿酒第一个跑下车,飞奔向十二桥,一天不见如隔三秋,小嘴叭叭的说着:“你在等我们吗?你知道我们带物灵回来了吗?” 十二桥望向头发花白的陶翁,第一眼就看到了他的故事:“陶翁?” “对,他是陶翁,他是个陶罐,他曾经是祭祀用品,专门用他许愿的,我们在一个工地上找到他的。”阿酒简单介绍了两句,便招呼着陶翁进入十二桥古玩店里面。 他像个小主人似的热络的介绍着十二桥里里外外:“陶翁,这里就是十二桥古玩店,这本古玩图鉴也是十二桥,十二桥就是阿桥,阿桥就是她。” 阿酒指着穿着红色襦裙的阿桥,“陶翁,你只要待在阿桥这里就不会消失的。” 十二桥轻轻点头附和,她已经看到他的故事,声音脆生生的说道:“以后就安心待在这里吧,只要十二桥在,你永远都能活着。” “好。”陶翁打量着十二桥,很快察觉到待在十二桥的好处,他强撑的沉重身体在这里慢慢变得轻松,没想到这世间还有这种好地方,若是早点遇到,或许它就可以救下老道士和小道士。 “陶翁,我给你介绍其他地方啊。”阿酒兴致勃勃的继续介绍里面的博古架,“这上面摆放的古董文物都是真的哦,我的身体就放在靠窗的架子上,白日可以看到五颜六色的光,可好看了。” “还有我们可以选择把自己放在博古架上,也可以选择放在古玩图鉴里,阿念就呆待在图鉴里从不出来,百岁也待在里面,不过他现在不在。” “后面是江江住的地方,不许随便去那些房间,不过我们可以去外面,外面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江边还有一个夜市,时候江江会带我们去吃,全都很好吃” 陶翁想到一路回来时经过的繁华热闹的城市,到处都是烟火气息,这大抵便是老道士所希望的天下太平、安居乐业吧? 给司机结完账的江溪进入十二桥,便瞧见阿酒正和陶翁叭叭叭的说着这里的好,她没去打扰,叫住准备进屋的折瞻帮自己一起把古董抬进去。 两人将瓷器搬进屋,江溪转身去关好古玩店的门,转身回来便对上十二桥委屈的眼神,她凑到自己身边小声的说:“你终于回来了。” “嗯?”江溪疑惑的拉长声音,怎么两天一夜不见,十二桥变得黏糊许多了? “我以为你离开不回来了。”十二桥别扭的说着。 “怎么可能不回来?只是临时发现了物灵,着急去向阳就没来得及回来通知你。”江溪弯下腰,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她的虚影又凝实了许多,摸着触感很清晰:“你好像更清楚了。” 十二桥亲昵的靠近江溪,重重的嗯了一声,有些开心的拉着她的衣摆:“因为你又带回了物灵和珍贵古玩。” “是陶翁的功劳,要不是他告诉我,我压根不知道河底下还有这些古玩瓷器。”江溪小心将瓷器摆放的博古架上又将太师椅和八仙桌搬到陈列区靠窗的位置摆放着,淡金色的桌椅格外高贵典雅,与宁静、雅致的古玩店十分相称。 “这位子我喜欢。”在阿酒的帮助下,逛了一圈的陶翁折回来坐在太师椅上,翘起二郎腿,悠闲的上下晃悠着,“要是能来一壶酒就好了。” “时间太晚没有酒卖,明儿再说。”江溪这会儿困极了,她昨晚几乎一夜没睡,这会儿眼皮已经开始上下打架,实在熬不动了。 “说话算话啊。”陶翁也没强人所难,直接变成陶罐放在太师椅上,他挺喜欢这里的,也挺喜欢这个位置,以后他就放这儿。 江溪看他对太师椅情有独钟,也没阻拦,默默地回后院去洗漱休息了。 这一觉睡足了十二个小时,第二天临近中午才被饿醒,她揉着惺忪困顿的眼走去厨房,厨房里没有食物,只有一把干面条。 她简单煮了一碗酱油面,煮好后端着面走到梨树下的长桌前坐下,刚吃两口,十二桥就出现在跟前:“你醒了。” 江溪打起精神嗯了一声,“阿桥你吃面吗?” 十二桥看了眼碗里的面,里面没有葱花没有配菜,只有一层酱油的颜色,忽然想起什么,她当即摇头说不吃。 “我想吃。”阿酒溜达着跑过来,最近跟着江溪、李秋白吃了不少好吃的食物,以至于现在江溪吃东西便也想尝尝。 “那给你尝尝。”江溪拿筷子挑了一点喂给他,刚入嘴阿酒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一言难尽的看着江溪:“这味道怎么怪怪的,好难吃啊。” “只是味道一般,但也不至于难吃啊?”江溪脸上温和的笑容敛下,像外面即将变天的天气,“你舌头有问题。” “没有问题,我的舌头昨天吃鱼的时候还好好的。”阿酒嫌弃的盯着碗里的酱油面,“是江江你做得难吃。” “”江溪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用力捏紧筷子。 倚在海棠纹门上的折瞻闻言看了过来,十二桥默默离得远一些,怕被牵连。 阿酒后知后觉也发现江溪不高兴了,害怕的往后退,退出一米距离后转身往前面古玩店跑,嗖的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跑到陈列区里面后,阿酒后怕的捂着心口,还好没有追过来收拾自己,他走到陶罐面前,小声许愿:“陶翁陶翁,保佑我以后每天都吃上美味的食物。” 陶翁睁开眼,刚好看到放大版的圆脸,吓得他往后缩了缩:“小胖子你已经够胖了,还整天惦记着吃?不怕长得更胖?” “我不是胖,我是天生伟岸、威武雄壮。”阿酒举起双手,展示了下自己威武雄壮的身体,这是他跟手机里的人学的。 陶翁嫌弃的‘咦’了一声,真是听不下去哦。 后院里的江溪继续吃面,面的味道确实一般,但这也怪不得她,她好像天生就不擅长做饭,同样的流程,别人做出来就很可口,她做出来就一般般。 但她也不挑,做成什么样都能吃,她低头又吃了一口面,吃着吃着隐约感受到一股凶戾气息靠近,是折瞻的气息。 她回头看去,晌午明媚的阳光落在他黑色的衣裳上,似有浮光闪耀,瞧着很好看,“你穿这衣服热不热?” 折瞻说不热。 江溪有些诧异,黑色吸热啊,他竟然不觉得热。 “不热就好,若是热可以告诉我,我帮你买清凉一点的衣服。” “你这种?”折瞻看着江溪身上的宽松短袖T恤,露出了白皙细长的胳膊,瞧着确实很清凉。 江溪颔首:“对啊,夏天就要穿凉爽一点。” 折瞻没穿过,倒是有点兴趣:“多要几套。” 多要几套?江溪拿筷子的手一顿,你个物灵要那么多做什么? “不行?”折瞻神色淡淡的看向她,像是她说不行就抽出长剑砍了她。 “行,怎么不行?”江溪有点自己搬起石头打自己脚的感觉,算了,看在折瞻能帮忙的份上,给你买几套吧。 她拿出手机,在网上大方的选了三套物美价廉的衣裳,“过几天就送到了。” 折瞻颔首,偏头看向工具房里放着的漆黑长剑,“何时再去江上游?” 江溪想到那条江两岸的大山,根本没办法继续深入:“那条江很长的,一直漫无目的寻找不知道找到猴年马月,我看还是从剑上的图腾纹路入手吧,找一找有没有相关记载,只要知道它的意思,应该就能推测出你的身份真相。” 折瞻没有其他法子,只能应好:“尽快。” “我一会儿描下来方便寻找,阿桥说房间里存放着一些古籍,里面有各时代部落的图腾纹路记载,如果有类似的应该是个方向。”江溪三两口吃完面条,洗干净碗便拿出纸笔,坐在窗前对着折瞻剑仔细描绘上面的图腾纹路。 午后光线正好,映照在漆黑的长剑上,隐隐泛着淡淡流光,上面的图腾纹路也似活了一般,像四周不断蔓延着,战场上遗留的血腥戾气也随之漫向她。 已经习惯折瞻这种气息,江溪并不害怕,认真画好图腾纹路,然后拿着纸张去隔壁放着古籍的房间。 她将两箱古籍放在地上,自己盘腿坐在旁边一本一本慢慢翻着,折瞻也坐过来,拿着古籍慢慢翻着。 江溪偏头看向主动帮忙的折瞻,明媚阳光照进屋里,映在折瞻英挺的眉眼处,光线昏黄,柔化了他眉目间的凶戾,感觉整个人温润很多。 折瞻回过头,对上她打量的视线:“怎么了?” “没怎么。”江溪收回视线,低头继续比对,比对了一会儿李秋白上门来了,他还带来了他一个朋友,“江姐姐,我朋友看到我带回去的那两只粉彩癞瓜纹碗,也想买一套。” 这个朋友也是他们一个圈子的,得知粉彩癞瓜纹代表福寿绵长、子孙绵延之意,便想买一套送给快要结婚的姐姐,“江老板,我是李秋白的朋友谢景,听说你这里还有几套,不知道能不能割爱卖我一套?” 谢景长相白皙俊秀,唇红齿白的,瞧着年岁和李秋白差不多大,但说话却文气很多,江溪喜欢这样的顾客,“当然可以,都在博古架上面,你自己选。” 谢景看着瓷器上的粉彩纹路,色调粉润柔和,鲜娇夺目,而且上面彩蝶飞舞,给人一种生机盎然的感觉,他一眼就喜欢上了,“真好看。” “有眼光。”阿酒学陶翁背着手站在旁边,听到他夸好纷纷露出赞赏的目光,小伙儿不错不错。 江溪抿着嘴忍着笑,李秋白偷偷戳了戳阿酒小胖手,小样儿还学人背着手。 阿酒冲李秋白磨了磨牙,但忽然想到他答应自己的事,伸出手,掌心朝上:“我的手机呢?” “带来了。”李秋白和他使了眼色,悄悄走去后院方向,将一款全新的新手机拿给阿酒玩,陶翁见状也跟去后院,看看太平时代的稀奇玩意儿。 谢景没注意到李秋白走了,他仔细挑选了一番,最后确定要一套茶具和一套饭碗碟。 江溪将他选好的拿下来:“这是光绪年间官窑的粉彩瓷器,价格比普通民窑粉彩瓷器贵一些,看在你是李秋白的朋友份上,一共六十万吧。” 茶具里包含四只茶碗和一只茶壶,碗碟各四只,算起来一只不到五万的价格。 谢景觉得划算,若是拍卖会上一只七八万肯定是得给的,“好。” 待他付了钱,江溪用雕着梨花的十二桥木盒来装瓷器,木盒上面雕刻的梨花层层叠叠的绽放着,和花枝缠绕的瓷器十分搭配。 谢景瞧着十分喜欢,觉得档次一下子上去了,很适合送人,“江老板,你这里真不一样,连盒子这么有年代沉淀感。” 原本就是十二桥存放多年的木盒,自然会有年代感了,江溪笑了笑,“喜欢就好。” “喜欢,非常喜欢。”谢景总算明白,李秋白为什么一直推荐他来这间从未听过的古玩店了,虽然没什么名气,但这里摆放的物件却都是实打实的古玩。 “我有个表弟也很喜欢收集古玩,他要是来到这里一定会很开心。”谢景惋惜的看着剩下的瓷器,表弟要是知道自己错过了一定会后悔。 江溪笑了笑,“你可以打电话让他来看看。”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联系不上,我听小姨说他整天对着一幅画神神叨叨的,有点魔怔了。”谢景拿出手机再试试,毕竟错过这些瓷器真的可惜,这次电话打过去倒是联系上了,不过是小姨接的:“小姨,表弟呢?” 那边传来小姨惶恐焦急的声音:“你表弟失踪了,家里的衣服手机鞋子都在,人却凭空消失了。” “什么?什么时候发现的?”谢景皱起眉,赶紧问到底怎么回事? 一旁的江溪听完,心底忽然有个猜想,于是下意识的看向旁边的十二桥,十二桥神情凝重的点点头,她也觉得。 第25章 买一送一大儿子要不要? 谢景忧心忡忡就挂掉电话,匆匆拿起包装妥帖的木盒就要离开,“江老板,麻烦你告诉李秋白一声,我有事先离开了。” “等一下。”江溪犹豫着开了口,怕谢景不愿意相信自己,于是绕了一个圈儿问:“谢先生,我刚才听到你打电话了,警察是不是没有找到人?” “查过别墅外面的监控,他没有出过门,但人却凭空消失了。”谢景以为她是八卦好奇,微微蹙起眉。 江溪斟酌着开口:“你之前说他对着一幅画神神叨叨的,可能和这个有关。” 谢景怔住,和画有关? 说得也太离奇了。 可他看着她严肃郑重的神情莫名又觉得有几分可信,表弟确实因为那幅新买的画有点魔怔,昼夜看着,说他一幅画像是活的。 “江老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谢景忍不住问。 江溪温声告诉他:“大概率和画有关,具体的要看过才知道。”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打扮得也像个初出茅庐的学生,谢景将信将疑的,她真的可以吗? “看什么?”李秋白从后院出来,刚好听到两人的对话,走到谢景身边揽着他的肩膀,哥俩好的问着。 谢景犹豫了几秒,还是告诉了李秋白,李秋白听完立即get到了点什么,“那你一定要请江姐姐去帮你瞧瞧,你知道徐三骨折住院的事情吧?” 他们年岁想差不大,都是一个圈子里的,自然对徐三骨折住院的事情有所耳闻,“知道,怎么了?” “其实他是撞邪,跟你表弟这事儿有些像,忽然消失不见了,是江姐姐救的他。”李秋白不好意思说自己买到盗墓文物被物灵恐吓追杀的事,将自己摘了出来,只提倒霉的徐三。 江溪似笑非笑的看了李秋白一眼,“谢先生,你如果愿意相信我,我可以去帮你看看。” 李秋白虽然没啥本事,但不会撒谎,谢景犹豫着点了点头,暂时相信江溪一次,“那劳烦江老板同我去一趟。” “稍等。”江溪先去后院换了出门的鞋,随后走到折瞻待的房间,他还在翻阅比对古籍上的图腾纹路,“折瞻,你同我出去一趟。” 折瞻没有回头,修长的手指随意翻着书页:“不去。” “必须去。”折瞻剑上杀孽多戾气重,打架也厉害,有他在,江溪也能放心一点。 折瞻回过头,扬了扬手中的古籍,深邃英挺的眉眼写着不愿:“要找图腾。” “回来再找。”江溪踩着窗边的光影走向折瞻:“现在先和我去救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折瞻看向坐在梨树下玩手机的阿酒和陶翁:“陶翁也可以去。” “他一把老骨头,让他去救人我怕把他骨头打散了。”江溪说着将还想拒绝的折瞻拽起来,“快点走吧,人家还等着的呢,听说谢景表弟家是书香世家,家里肯定有很多珍藏古玩古籍,我们这里找不到记载,兴许他家有呢。” 被拽住手臂的折瞻被迫站起来,视线落在江溪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上,沉默几秒后手腕轻转,脱离江溪的钳制,将手负在身后,将信将疑的问她:“真有?” “可能有,反正你放心吧,只要你帮我,我肯定会帮你找回记忆的。”江溪催促他快些跟上,折瞻无声叹息一声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向前面古玩店,阿酒犹豫着急的看看手机,又看看江溪的背影,既想继续玩,又想跟着出去凑乐子,急得他抓耳挠腮的。 “小胖子你去吧,回来再玩也一样。”陶翁将手机挪到自己面前,现在的人真会玩儿,一个手机就能了解天下信息,比以前方便多了,他乐滋滋的点了点上面的麻将,嘿嘿嘿的笑着:“卡二条,糊了!” “陶翁你别把它玩坏了,这是大傻子给我买的。”阿酒最终还是决定跟着江溪去,自己说不定能帮上忙呢。 他扭着肉嘟嘟的身体追上江溪:“你把一个小可爱忘了。” 江溪杏眼微睁,错愕的看着自家夸自己小可爱的阿酒,“” “怎么啦?”阿酒叉起腰,用力挺了下胖嘟嘟的肚子,肚子隐约弹了两下。 “没怎么。”江溪抿着嘴,憋着笑上车,坐好后抬手捂着嘴唇,双眼弯弯的看着像年画娃娃似的阿酒,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等折瞻阿酒坐好,李秋白开车载着他们跟上谢景的车,一小时后看到城市另一边的千岛湖住宅区。 这里的别墅全是环湖而建,树木环绕,清幽宁静,鸟鸣潺潺,沿着蜿蜒曲折的林荫小道来到一处湖畔别墅前,外表是灰白色调的仿古建筑,临水而建,颇有江南小镇的韵味。 江溪望着被繁茂树冠笼罩的别墅,隐约感觉到里面有一股淡淡仇怨的气息,她看向折瞻和阿酒,他俩是物灵,应该比她感受得更真切一些。 “江江,有个香喷喷的物灵。”阿酒兴奋飘下车,趁着没人看到他,直接朝楼里跑去,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溪也跟着下车,折瞻李秋白紧跟身后,像两个保镖似的,一明一暗的站在两侧。 “小姨,怎么样?”谢景下车直奔别墅一楼大厅,中式古典风格的大厅里面坐着几个人,还有几个警察,警察正在询问中间坐着的一对神情焦急的中年夫妻,男人带着金丝框眼镜,儒雅文气,旁边的妻子穿着香云纱旗袍,气质优雅婉约。 江溪瞧着女人身上的旗袍,柔软哑光的面料自然下垂,透着自然的古旧感,在夕阳余晖映照下,似有浮光掠金,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她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在和老头学习修复古董后便喜欢上比较传统的东西,可惜以前条件不允许,只能在长大后攒钱买了两套物美价廉的普通材质旗袍,想到今天刚赚了六十万,可以犒劳自己一下? 李秋白见江溪一直盯着谢景的小姨看,于是小声介绍:“江姐姐,那是谢景的小姨谢芸,是教古典乐器教授,旁边的是他姨父陆卿,曾经是大学教授,后来回家经商了。” 刚好陆卿起身送警察离开,谢景也趁机向自己小姨低声介绍江溪,“小姨,这位是十二桥古玩店的江老板,她得知表弟出事之前曾入迷一幅古画,推测表弟的失踪可能和那一幅画有关,我特意带她过来看看。” “和画有关?”心中焦急的谢芸闻言看向江溪,长相温婉有气质,眼中没有商人的精明市侩,她倒是蛮喜欢这个年轻女孩的,“可是警察都没有线索,她能行吗?” 谢芸欲言又止:“而且听着有些玄学灵异。” “之前徐三遇到类似的事情,也是她帮忙处理的。”谢景低声说着:“表弟从昨晚失踪到现在已经快20个小时了,警察一直没有线索,不如就请她帮忙看看?” 陆卿前几天是听徐先生提了一嘴,“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请她帮忙看看吧。” 谢芸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点头同意。 看小姨和姨父同意,谢景松了口气,他走到几米开外的江溪跟前,用正常音量说道:“麻烦你了江老板。” 谢芸跟着走过来,语气略带焦急的说:“江老板,你真有法子找回我儿子?” 江溪仰头往别墅大厅后门方向看去,刚好看到阿酒在门口兴奋的朝她比划,显然是发现了物灵的踪迹,她轻声同谢芸说:“我需要去他的住处看看。” 谢芸应好,领着江溪从侧门出去。 后面是一片繁花盛开的花园,穿过花园又出现一片小半亩宽的荷塘,里面养着火箭龙锦鲤、彩虹狮子头仙人掌龙锦鲤、黄金龙锦鲤等名贵锦鲤。 江溪看着在水中游来游去的黄金龙锦鲤,浑身金黄,一丝杂质都没有,在夕阳下闪耀着耀眼光芒,一看身价就不菲。 沿着荷塘边缘的游廊往前走了几十米,是一栋临水的青瓦白墙的仿古建筑。 谢芸走到大门处输入密码,推门进去:“君安一个人住在前面这一栋楼,一共三层,包括他的休息区、工作区和娱乐区。” “昨晚晚饭后他独自回到这栋楼里,期间一直没有异样,今天早上保姆过来敲门送早餐一直没有反应,进来才发现人不见了,我们查看了外面的监控,发现他并没有出去。”谢芸指了指这栋里的三处可离开的门,监控都没看到儿子离开的身影。 谢景也在旁边补充着:“一楼是他的休息、生活、娱乐区,二楼是他的收藏区,三楼是工作区。” “那幅画他放在哪里的?”江溪在一楼看了看,没有发什么奇特的地方。 “在二楼。”谢芸带着大家继续朝楼上走,陆家是很有底蕴的书香门第,每个人都有一些独特的小爱好,陆君安从小学书法国画,平时也爱收集这些,因此走到二楼时便看到墙上挂满了书法、画作。 江溪一眼望过去,好家伙,这里竟有赵孟頫仿的王羲之的兰亭序! “就是这一幅画。”谢芸指着墙壁中央挂着的一幅桃花源山*居图告诉江溪,“自从上周带回来这幅画后,君安总是望着这幅画发呆,时不时说里面的人好像动了,可我们仔细看过,根本没有动。” 陆卿说:“我们觉得是他最近要举办书画展压力过大,所以帮他预约了下周的心理专家,可还没等到他就不见了。” 阿酒指着画上的小人,兴奋的对江溪说:“是真的在动。” 江溪凑近仔细观察,这幅画画的是一片河边桃花林,林间有一栋四合院,门前的河上有一条乌蓬小船,船上有两个人影相携而立,瞧着是一男一女。 整幅画用淡雅的墨色和清润的笔触勾勒出了一片世外桃源的方外之感,远处山峦叠嶂,河面波光粼粼,近处有沙渚、坡岸、小桥、芦苇、野鸭,生机勃勃中又透着别样的宁静闲适。 “是一幅好画。”江溪看向左下角区域,上面有一些暗红色印记,像是血渍,也像落梅点点,下面还有落款,写着x年x月x日,安郎携妻玉娘游桃花源所作,这两人是一对夫妻? 她仔细盯着乌篷船上的两个人,淡雅墨色勾勒的小脸上隐隐浮现人的神情,恍惚间瞧着男人的头好像转了转,再细看时又恢复成了淡雅的墨色。 “江姐姐,他刚才是不是动了?”李秋白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的问江溪。 “好像真动了。”谢景也一直盯着的,隐约瞧见男人的头转了一下,他焦急的看向江溪,“这真的不是我们的错觉?” “不是。”这幅画似乎知道有人靠近,故意让大家看见的,江溪曲起手指靠近两个人,轻轻点了下男人穿着淡墨色衣裳的身体,刚一靠近就听到一声虚弱的求救声。 “你儿子在里面。”江溪缩回手,转头看向谢芸。 谢芸恍惚好像也听到了儿子的求救声,心底最后一丝怀疑消失殆尽,焦急担忧的抓住江溪的手:“江老板,只要你能找回我儿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江溪看着这幅意境唯美的山居图,“如果我将他找回来,把这幅画送我做报酬。” “好。”谢芸当即答应。 这幅画花了三百万买回来的,但再贵也敌不过儿子的命重要。 “你们先下去等着吧。”江溪打发谢景他们先离开,等他们下去后询问身侧站着的折瞻:“你有办法将他带出来吗?” “得找到物灵。”折瞻强行打开的话,陆君安会永远被困在里面。 “那咱们就进去看看。”江溪伸手抚上这幅画,画卷白光闪过,空间忽然扭曲了一般将她吸了进去,折瞻也紧跟着进入。 “等等我。”阿酒犹豫再三,也拉着李秋白走了进去,李秋白一脸抗拒:“诶诶诶,别拉我啊,我不想进去啊!” 楼下的谢景听到动静,赶紧上楼查看,发现江溪李秋白都不见了,而墙上那幅画上面已经多了几个淡墨色的人影。 他震惊得张大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心底有一群草泥马狂奔而过!!! * 江溪再睁眼时已经出现在一条古香古色的繁华热闹大街上,街道两侧沾满了穿着古代汉服的人,全都朝着街道另一个方向翘首以盼。 “江姐姐这是哪啊?”李秋白注意到周围的人衣着,全都穿着古代衣服,都捂得严严实实的,“你们不热吗?” “你们怎么穿成这样?真是伤风败俗。”旁边一个妇人注意到李秋白的长相,以及身上穿的白色短袖和黑色长裤,“长得奇奇怪怪的就算了,还打扮得也奇奇怪怪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李秋白呆住,怎么还以貌取人呢? “哈哈哈,大傻子她说你不是好人。”阿酒乐得合不拢嘴,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李秋白抬手抱住两只裸露在外面的胳膊:“她也骂江姐姐了。” 骂大傻子可以,不能骂江江,阿酒护短的板起脸,冲着妇人骂骂咧咧:“你才不是好人,江江是好人!” 妇人看不到阿酒和折瞻,只瞧见李秋白和空气说话,顿时觉得他脑子有病,提着菜篮子往另一边人少的地方走去。 江溪看周围的人都穿得很保守,觉得还是得找一套这里的衣服穿上,她摸了摸牛仔裤的口袋,里面只有手机和一点零钱,根本没法购买衣服,这可怎么办?“李秋白,你不是自称李白?你去卖艺写诗赚钱买衣服怎么样?” 李秋白这十年没少表演背诗,倒是不胆怯,反而有点跃跃欲试,他撸了一把自己的卷毛:“我这样他们能信我是李白吗?李白写诗价值千金,你说我卖多少钱合适?” 他自言自语时,两套衣服分别扔到了江溪和李秋白的怀里,两人齐齐看向折瞻,“哪来的?” 折瞻:“成衣铺拿的。” “这是偷拿的?这样不好吧?”李秋白抱着衣服,觉得这有违公序良俗。 “你不穿扔掉就是。”折瞻原本心底就隐隐排斥卷毛,转身不再理会他,低声同江溪说:“这是在画里,你不必有负担。” 有道理。 江溪赶紧走到拐角没人看到的地方,飞快穿上淡蓝色的交领汉服,里面是白色,外面是淡蓝色,衣襟相互交叠好,用一条深灰色腰带简单束好,勾勒出纤细腰身,再简单挽一个简单发髻,一下子温婉柔和起来。 李秋白也顾不上那些虚礼,跟着穿好一套类似浅灰色的宽袖汉服,再戴上一张黑色儒巾,遮住卷发后整个人变得书卷气了。 “还挺好看的。”李秋白拿出手机咔咔自拍了几张,对自己新造型明显十分满意。 阿酒也显出身形,和李秋白当街合影:“我也要拍一个。” 江溪摇摇头,和直接现身的折瞻走到街上人群中,远处有迎亲的队伍吹拉弹唱着朝这边走来,许多围观路人纷纷朝中间的迎亲队伍道喜。 “大娘,这是谁家娶亲啊?” “这是吕郎君迎取与他情投意合的陈家小姐呢,可谓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是我们县城最般配的一对呢,今天我们都来贺喜,领一些喜庆赏钱。”旁边的大娘热心肠的介绍着,“姑娘是外地来的吧?一会儿跟着花轿一起去吕家吃喜酒啊,吕家大摆流水席,只要前去道喜都能入座吃席。” 江溪回想起那幅桃花源山居图左下角的两枚印章,好像分别姓吕和姓陈。 大娘热心安利完,又看向后面的折瞻和李秋白,折瞻一身黑衣其实有点凶,李秋白瞧着很文气,大娘一眼就看上了,“这位公子也是吕郎君在书院的同窗吧?瞧着真是一表人才,可曾娶妻了?” 李秋白被夸得怪不好意思的,耳朵微微泛红:“还没。” “那大娘为你说一门亲事吧,那姑娘年芳十五,腰细屁股大,瞧着特会生养”大娘的话吓得李秋白赶紧躲到江溪身后,这画里的NPC怎么还带有催婚任务?他还没到法定年龄,说什么亲啊。 “公子别不好意思。”大娘还想劝说,迎亲的花轿已经到了眼前,她赶紧挤到人群中去抢喜钱。 江溪没去挤,退到人群后面低声和折瞻、李秋白几人说:“那幅画上的印章落款就是吕和陈,物灵应当是这两家中的,我们跟去喜宴上看看。” 吕家就在前面不远的一条巷子,转过弯就到了,巷道里挂满了喜庆的红灯笼,绯红的光晕映在地面的青石板上,喜气洋洋一片。 但诡异的是新娘子自己下轿,自己进入了吕家,新郎一直都没出现,江溪疑惑的问旁边的大娘:“新郎怎么一直没看见?” “可能是害羞了吧。”大娘浑不在意,只一味说着恭喜祝贺的话。 新郎害什么羞?江溪心底越发怀疑了,悄悄混入吕家,走到大厅外观礼。 很快,新郎被人扶着走上大厅,和新娘子并肩站立在中央,新郎是背对着大门的,江溪望着他单薄消瘦的背影,双腿还不停抖动,像是紧张害怕的。 李秋白也发现新郎是被旁边媒婆强压着拜堂,“不是说情投意合、天作地设的一对吗,怎么新郎还不情不愿的?” 江溪仔细观察着新郎的头发,发现是现代发型:“李秋白,你看那人是不是谢景他表弟?” 两人说话间,新郎被强制转过头来拜天地了,他脸上挂着笑,但眼底却十分惊恐,让脸上的笑意变得十分诡异阴森。 李秋白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抓紧旁边折瞻的胳膊:“是他。” 折瞻挣脱开他的手,无声站到江溪身边,“物灵不在这里。” 江溪看向新郎,新郎已经看到了李秋白,努力张嘴想求救,但嘴里只能发出嗯嗯嗯的鼻音,他惊恐的瞪圆了眼,救命,救我! 江溪觉得他现在有点像陶翁操控工地老板一般,是一个有知觉的提线木偶,有意识有认知,但行为却无法自己做主,“这里人太多了,得想办法将他换出来。” 李秋白看四周到处都是家丁,每个脸上都露出阴森防备的神色,有些害怕的往江溪靠了靠:“江姐姐怎么换?” 刚好这时媒婆将新郎新娘送入洞房,其他人可以开席吃饭,江溪便趁机和李秋白前去了洞房的院子。 院子里到处都挂满了红灯笼和红绸,随着天色渐暗,红绸颜色慢慢变深,像是浇满了陈年血迹,冷风从四面吹来,将上面垂挂的灯笼里的灯吹灭了。 四周一下暗了,借着微弱的月光隐约看到暗红色的红绸飞动,阴森森的,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江溪的后背,她加快速度走到新郎房间门口,小声喊了一句:“陆君安?” “嗯嗯嗯。”里面传来挣扎的动静。 “在里面。”江溪小心推开门,轻手轻脚走到被绑着的陆君安前面,“你别出声,别惊动物灵,我们是你表哥谢景找来救你的,马上就带你离开这里。” 陆君安连忙点头,泪眼汪汪的看着江溪几人,终于有人来救他了,终于不用担心被杀死在这里面了。 江溪帮陆君安取掉身上的绳索,扶着他站起来往外走,刚走两步就听到门外阿酒焦急的声音,“物灵回来了。” 他说着穿过木门进入房间,“就在外面。” “你先坐回去,等下见机行事。”江溪赶紧将陆君安推回喜床上,但陆君安害怕急了,说什么也不愿坐在床上见那个女鬼。 江溪无奈,只能让李秋白替代一下。 李秋白惊慌的摇头,他也怕啊,“让折瞻去。” “你们俩长得像,都白白嫩嫩的,他往那儿坐气势都不一样,一眼就露馅了,等下你等物灵靠近就一把抓住他,知道吗?”江溪说着将陆君安身上的喜服丢给李秋白,和折瞻带着陆君安往房间后面走。 李秋白伸出尔康手,试图拦住大家,但这会儿脚步声已经走到院子里来了,跑是跑不了,他心一横,赶紧穿好喜服坐到床上,一直埋着头不敢让人发现已经换了人。 阿酒也跟着李秋白爬上床,躲到鸳鸯喜被下面,等下好帮江江抓物灵。 吱—— 门被推开了,脚步声缓缓靠近李秋白。 察觉到一股怨念戾气逐渐靠近,李秋白忍不住颤抖,将头埋得更低了,余光看着前方的地板,一双红色绣鞋慢慢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他心跳得厉害,双手握紧了拳头,很快她走到他跟前,用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挑起他的下巴。 李秋白被迫抬起头,入眼的是一身喜袍的新娘,虽然满脸戾气,但眉眼却如远山含黛,隐隐透着清冷书卷气息。 他整个人都看呆了,心跳又快了好几拍,长得还挺好看。 挑起他下颌的新娘发现换了个人,眼神一冷:“你是谁?” 她的视线冷得像寒冬腊月的冰雪丢入身体里,李秋白吓得哆嗦了一下,明明那么好看,现在沉下脸真是好凶,像个抢亲杀人的女鬼,但他不敢这么说,只能硬着头皮说:“我是你的新郎啊。” “我不是瞎子,那个人呢?”新娘不喜被戏耍,眉间氲起浓浓的怒意,她拿着匕首朝向被子下胀鼓鼓的一团,冷声喝道:“出来。” 李秋白见把她激怒了,生怕匕首刺穿了阿酒,赶紧从被子底下拉出喜庆胖乎的阿酒,冲着新娘挤出一抹憨笑:“新娘子,买一送一大儿子要不要?” 第26章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穿着新娘装的清冷美人看到胖嘟嘟的阿酒后,蹙着眉往后退了几步。 阿酒本来还不满大傻子说买一送一的,他又不是廉价的小商品,可他抬头时刚好看到物灵嫌弃蹙眉的模样,心底忽然就不高兴了。 物灵的眼神像极了当初期盼着做出他却又嫌弃他胖的那个人,深深刺痛了阿酒,他不高兴瞪向眼前这个物灵,“你还嫌弃我?你凭什么嫌弃我?我还嫌弃你呢。” “我明明那么能干那么有用,你还嫌弃我胖,你以貌取人,你一点眼光都没有,以后肯定被人骗得倒大霉!” 被骂没有眼光的新娘红了眼,的确倒大霉了,不是吗? 她清冷绝尘的眉眼间氲满怒意,阴冷的风从四面八方涌入,绣满并蒂莲缠枝纹的喜庆床帐随风而动,上面挂着的铃铛叮叮当当的响,屋内的红色龙凤喜烛忽闪忽灭,像极了上次被百岁想杀死他们的情况。 “诶诶诶,小胖子别说了,你没看人家都生气了吗?”李秋白赶紧捂住阿酒的嘴,朝新娘抱歉的笑了笑,“新娘姐姐,和你开玩笑的,不送了不送了。” 李秋白心慌的瞄向新房后方的方向,江姐姐你们在做什么,怎么还不出来,这位物灵的眼神像是要吃了他们。 但嘴上也没停:“新娘姐姐,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长得如此秀色掩古今、荷花羞玉颜,闭月羞花怨、沉鱼落雁愁的姐姐,您这么美丽就别和我们计较,大人不记小人过” 听到他念诗,新娘脸上的怒意更浓了,又是个读书人。 负心多是读书人,还这般嬉皮笑脸,瞧着就不正经,果然男人都没有一个好东西,大的如此,小的也是如此,她冷冷的看着两人,像寒冬冰雪一般冷冽,让李秋白觉得后背发凉。 “原本看你们是误入这里,想放你们一马,现在便算了吧。” 李秋白没想到夸到马蹄上,拉着阿酒朝角落慢慢挪,“新娘姐姐,我们无意间走进来的,真的无意冒犯,我们这就走这就走,不在这里碍你眼。” 新娘看着两人的动作,身后的冷风越吹越大,一张凳子重重的摔在李秋白身侧,挡住两人的去路。 与此同时,屋里布置的红绸慢慢褪色,全都变成了暗红色,干净整洁的房间变成布满蜘蛛网的破屋子,满地狼藉,到处都是斑驳血迹。 新娘身上红色衣服也慢慢褪色,变成血迹斑驳的衣裳,昏暗的光影下,双眼通红,像个地狱爬出来的女鬼,随机杀人报仇。 李秋白被忽然变换的环境吓得双腿发软,左脚绊右脚,跌坐在地上,“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没必要伤害无辜的人,是他骗了你,你找他去,别找我们啊。” 窗外月光泛着红光,影影绰绰照亮新娘猩红的双眼,有些疯魔的笑了下:“既然你们进入了这里,就一起为小姐陪葬。” 阿酒缩了缩脖子:“你不是个好物灵!你把我们弄进来伤害,你小姐也不会喜欢你的。” “小姐喜欢我的,小姐一直都很喜欢我,我是她梦想生活的地方啊。”新娘说完这话,四周的环境慢慢变换成一片桃花林,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他们站在院子中央,刚好能看到院外的河流,河岸两侧桃花遍野,河面上飘满花瓣,整条河都变成了粉色,芳香四溢,宛如桃花仙境一般。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李秋白觉得这片桃花林真美,低声念着时便看到新娘抬起手,无数的桃枝如利剑一般飞向他们,“既然喜欢,你们和他们一起,留在这里做桃树的肥料好了。” 眼看着桃枝飞快刺向自己,李秋白吓得大声求救,“江姐姐,折瞻,救命啊” 人生自古谁无死,但他不想死在这里啊! 就在桃枝快要刺穿他胸膛时,折瞻提着长剑出现在前方,一剑砍断飞舞的桃枝,桃枝都是物灵的身体幻化而成,她吃痛的尖叫着,声音震破桃花源,远远的飘向了画外面。 “没事吧?”江溪上前扶起李秋白。 “江姐姐,你去哪里了?我差点以为我要交代在这里了。”李秋白哆哆嗦嗦的站起来,倚靠在阿酒和陆君安身上才没有摔下去。 “去打听了点事儿。”江溪确认他没受伤,便让他先坐着缓一缓。 刚才攻击李秋白的物灵看到陆君安,像是看到了杀父仇人,想要重新朝他下手,但被浑身凶戾煞气的折瞻挡住,她扶着桃树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你我同为物灵,为什么阻拦我?” “因为不想你滥杀无辜。”江溪站到折瞻身边,看着四周逐渐暗淡的桃花林,视线又滑向被折瞻打得站不稳的物灵,轻轻地叹了口气。 物灵埋怨的盯着江溪,刚想张嘴让她别多管闲事,就听到她笃定的说:“玉娘,你的小姐,她一定很喜欢这片桃林。” 物灵错愕的看向她,似乎没想到江溪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我听他说的。”江溪指了下陆君安,用轻柔的语气描述着自己所知的一切:“他说他迷迷糊糊进来时,听到你说自己叫玉娘,我在桃花林后面看到一块墓碑,上面雕刻着陈婉玉,你家小姐叫陈婉玉,你的名字是取自她的名字?” 玉娘没想到她会猜到,红着眼嗯了一声。 江溪轻声说:“玉,珍贵美好,是个寓意很好也很好听的名字。” 轻柔的声音如外面的平静的河流,静静流淌进心中,玉娘心中对江溪的防备、敌对少了一些,“小姐说玉指美石,珍贵美好,如这片漂亮的桃花源,她希望我能永远留住这片美好桃花源。” “她将这片桃花林画了下来,已经留住了,不是吗?”江溪朝玉娘温和的笑了笑。 玉娘怔住,缓缓点点头。 确实留住了,只是物是人非,小姐再也无法亲眼看到这片桃花林重新绽放了。 江溪看她陷入沉思,轻声引导着玉娘说出那幅桃花源山居图背后的故事:“我从其他宾客口中得知吕郎君和陈小姐的故事,他们说他们情投意合、天造地设,整座县城都没那么般配的一对夫妻。” “他不配和小姐相提并论。”提起吕均安,玉娘脸上再次浮现出厌恶,同时她也厌恶的看着陆君安,像是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陆君安被玉娘恨不得杀死他的眼神吓得往后躲,江溪偏头看他一眼:“他叫陆君安,吕郎君叫吕均安,和他的名字的确很像,是因为这个名字你才会将他带进来的?” “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他也是。”玉娘厌恶的看着陆君安,名字像,身份像,做的事也像。 陆君安连忙摆手,“冤枉,我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从小到大,家里管得严,他没做过纨绔的事情。 “他玩弄女子感情。”玉娘被陆君安买回家中便被挂在墙上,她看他长相温润,还会念诗作画,才华横溢像是个读书人,原本以为他会和其他读书人不一样,却没想到他也那么冷血无情的赶走了爱慕他的女子。 玉娘想起被读书人抛弃的小姐,恨屋及乌的控制住陆君安的心神将他带进来,想他以吕均安的身份慰小姐在天之灵,想用他的鲜血染红这片小姐最喜欢的桃花林,可惜没想到他挣扎着醒了,不肯配合就算了,还有人竟能进入画中救他。 江溪、李秋白都齐齐看向陆君安,陆君安焦急摆手说自己没有:“就是正常分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喜欢了分手是很正常的事啊。” “男女之情就应该从一而终,不离不弃,相守相望,直到白头。”玉娘不喜陆君安的言行,冷哼一声:“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陆君安真的是冤枉,现代社会,你情我愿,怎么就变成负心人了? 玉娘并不理解,只想将他五马分尸。 江溪轻咳一声,将玉娘的注意力拉回来:“所以吕均安做了什么,让你那般恨他?” “可他背叛了小姐,他背叛了对小姐的诺言,还害死了小姐。”玉娘冷漠的看向江溪,一字一句的反问:“难道不该恨他吗?” “该。”江溪点点头。 玉娘闻言笑了,心中对她的印象好了许多。 “你能告诉我关于他们的事情吗?”江溪轻声问道。 玉娘敛眼看着地下的花瓣,满地桃花瓣轻轻飞舞起来,眼前的景象变换,江溪看到了一群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各自提着书箱回家。 一个年轻书生赶上前方一个长相俊朗的书生:“吕兄,明日便是上巳节,你可要和我们一起去郊外踏青?” 一身灰白色儒生服的吕均安回头朝同窗温润浅笑婉拒:“多谢李兄邀约,只是我课业有些懈怠,先生让我多用用功,下次再与李兄同游。” “吕兄这般上进,倒是让我们自行惭秽。”年轻书生倒也不生气,调侃几句后便各自离开。 吕均安目送同窗离开,背着书箱回了家中,到家后径直走去后院竹林里看书,看了一会儿,一墙之隔的隔壁传来空灵的古琴音,弹奏的是高山流水,柔美宁静,又意境悠远。 他托腮望着隔壁,自他们家搬来这里,隔三差五都能听到隔壁弹奏古琴的声音,他想隔壁的弹琴者一定是个才华横溢、技艺高超的人,而且性子一定很娴静,否则弹奏不出那一股柔美宁静。 吕均安擅长竹笛,听着弹奏莫名心痒难耐,拿上特意准备好的竹笛走到围墙下,一起吹奏着起这首曲子。 竹笛清脆悠扬,像山间的清泉,潺潺流淌向隔壁,隔壁弹奏古琴的陈婉玉怔了怔,随即像是遇到知音一般用古琴回应起来,一个空灵,一个清脆,差异极大,却又莫名合拍。 弹完高山流水,又换了平沙落雁、阳春白雪,待几曲终了,吕均安才放下竹笛,他意犹未尽的望着高高的围墙,正所谓曲高和寡、知音难寻,他真想爬过去认识一下那位弹琴的人。 陈婉玉望着院墙边上那一片桃花树,嘴角微微勾起,桃花春色暖先开,这一枝枝桃花开得真好。 她回屋拿出笔墨,对着桃花画着,画了一会儿爹娘过来,“阿玉的画技越来越精湛了,已经快赶上你爹了。” “爹是书院里最擅画画的先生,女儿的技艺还差得远呢。”陈婉玉笑着说道。 陈父笑呵呵摸着胡须:“已经很不错了,比好多书生画的都好,旁边的题诗也写得好。” 他笑着笑着又有点惋惜,女儿不止精通韵律,还擅长文章诗词,可惜是女子,若身为男子就好了,功名榜上必定有女儿一席。 “哪有那么好,女儿觉得一般吧。”陈婉玉谦虚收起画卷。 陈父收回思绪,看着墙角那十几棵桃树,“已很不错了,只是家中桃花还是太少了,画出来不够花团锦簇,明日上巳节,阿玉可去桃花山踏青,在景中作画才能更传神。” 陈母也笑得温柔:“你爹说得对,阿玉你别整天待在家中,多出去走一走,你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三月三县城郎君都会前去赏花,你也趁机看看。” 陈婉玉害羞的飞快看了下连接隔壁的院墙,“娘,我还小呢,还想跟着爹多学一些画画诗词。” 陈母牵着女儿的手,“成亲了也可以继续学的。” 女儿再有才情,终归也是要嫁人的。 陈婉玉也知道这个道理,女子不能像男子一般洒脱自在,会再多也终归要成亲生子的,她顺从的点点头:“知道了娘,可是桃花山人好多,我们去桃花坞吧。” 陈母想了想:“好,既可以坐船也可以看桃花,人也少一些,我们一家子都去。” 陈父执起妻子的手,“那我明日多与你画几张游玩图。” 陈母笑着应好,她最喜和丈夫一道出游画画,寄情于山水,忘忧于天地。 陈婉玉对心意相通的父母如此亲昵相处早已见怪不怪,心中欢喜又有些羡慕,她扭头看向桃花林角落的那一处高高的院墙,嘴角又轻轻的上扬起来,她也盼着能寻一个情投意合的男子,能像爹娘这般恩爱就好。 隔天一家子出游,从城郊乘船顺着河流往上游而去,十里地之后便到了桃花坞,漫山遍野都是桃花,几处村落掩映在桃林之下,村中少年少女在河边吟唱着歌儿,好不动听。 陈家父母将船停在岸边,一家人就在桃花林中野餐画画,陈婉玉画完一幅画看爹娘黏黏糊糊的,便坐船顺着桃花坞继续往上游走,上游几里外是一片桃花涧,这里没有房屋也没有人,桃花开得比外面还要娇艳。 她顺着桃花林往山上爬,爬了一会儿忽然踩滑,脚忽然卡进路边的一处石头缝里,疼得疼得她惊呼了一声。 “小姐,你没事吧?”一个丫鬟赶紧上去搀扶她,避免她站立不稳的摔倒,一个则去帮忙挪动卡在石头缝里脚,但是姑娘家力气太小,压根挪不开足有二三百斤的大石头,反而越弄越紧,疼得陈婉玉脸色惨白。 就在两个小丫鬟六神无主时,旁边的桃花林里传来动静,几人警惕的看向桃花林,“谁在里面?” 很快一个人长相俊秀、气质温润的吕均安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根木棍:“刚才在林间听到小姐的脚卡在石缝中,特意寻了一根木棍过来撬开石头。” “这能行吗?”陈婉玉脸色苍白,忍着疼看着书生,这人瞧着是书生,应当不是坏人吧? “可以,曾经家中马车陷入泥沙,便是用木头顶起来的。”吕均安放下书箱,将木棍插入石头缝隙之中,用男子的力气用力撬开石头缝,顺利将陈婉玉的脚救了出来。 只是救出来后,她的腿却肿得不成样,没办法再走路下山,只能让一个丫鬟先下山去叫守在船边的家丁回去拿步舆上来。 小丫鬟下去后,另一个小丫鬟扶着陈婉玉坐在路边的石阶上,脸色苍白的望着山下漂亮的桃花林,可是脚疼得她无心欣赏。 吕均安远远的站着,听到她时不时发出吃痛的吸气声,拿出随身携带的竹笛,轻轻的吹奏起高山流水这首曲子,清脆悠扬的笛声像桃花涧里的溪水,潺潺流入陈婉玉的心间。 她偏头看向背对着自己站立的吕均安,意识到他就是隔壁吹笛子那人。 她想了想,让小丫鬟将随身携带的古琴放下来,放在膝盖上,白皙如玉的手指轻轻划过琴弦,与笛声合在了一起。 吕均安怔住,回头看向桃树下坐着的娇滴滴的小姐,肤如凝脂、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都是才情,他想,那一棵桃花是他这一辈子见过开得最娇艳的桃花了吧。 江溪看到这里,已经猜到了故事的前因后果,因琴结缘,因意外心动,之后应该就是一个顺其自然的喜庆故事。 玉娘点点头,之后便是相识相知相爱的故事,后来顺理成章的上门提亲,年尾举办了县城最热闹的婚宴。 成亲后,她们恩爱有加,两人一起吟诗作画,一起吹笛弹琴,一起看书写文章。 也是这时,吕均安才知晓妻子除了会写诗作画,对写文章也有一手,破题角度都很新颖,有些是他都没想到的,这一刻,他抱住妻子,觉得自己与妻子心意相通,是天造地设的般配:“阿玉好聪慧,能娶到你真是毕生之幸。” “都是爹教的。”陈婉玉红着脸,将头埋在丈夫的怀里,吕均安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岳父也很厉害,岳父的字也好,是考官最喜欢的字体,我也要好好模模。” 陈婉玉应好,将阿爹的字体找来给丈夫模仿。 之后两人如胶似漆的一起弹琴画画读书,时不时出去游玩,一直恩爱有加,像一对神仙眷侣一般生活着。 等到第二年开春上巳节时,两人再次一起前往最初相遇的桃花涧。 三月三,春暖花开,桃花开得最艳,两人都极喜欢这片桃林,在林间一起亲手绘下了桃花源山居图,并留下落款。 画好后金乌西坠,落日余晖落在山间、河面、画面上,两人站在船头,相互依偎看着这幅画,“阿玉,这次若是我考不中,便回到这里隐居,一起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如何?” “好。”陈婉玉羡慕父母的恩爱感情,也喜欢这里的桃林静谧生活,盼着能和安郎永远像这一幅画里呈现的一般闲适生活着,“安郎,我盼着与你一日三餐,三餐四季,两三孩子,一直恩爱到白头。” 吕均安紧紧握着她的手,“好,等我。” 第27章 她可以做一朵娇艳的花。 画下桃花源山居图后不久,吕均安便收拾行囊提前赴京读书赶考,将这幅画留下代替自己好好陪伴妻子。 他走后第一日,陈婉玉便开始想念他,总是托着腮望着她们一起寄予了期望的这幅画,守着它,便好像守着安郎,好像安郎陪伴在她身边一样。 她痴痴的望着画卷,喃喃自语着:“也不知道安郎走到哪里了?也不知道这一路安不安全?也不知道他的书信何时送回来?” 越想越烦闷,陈婉玉将古琴搬到画前,点上檀香,弹奏了一首相思曲,声音空灵婉转又哀怨,似凄冷的涓涓细流,顺着风流向路上的吕均安。 初初离家的吕均安也是想念妻子的,当夜休息时便在写了信,“别*有相思处,啼鸟杂夜风” 写好的信第二日便托驿站的人送信回县城,第三日陈婉玉便收到了来信。 她坐在画卷旁边,低声念着来信,薄薄的信纸上写满了绵绵情意,念着念着便红了脸,像极了三月里最娇艳的桃花。 害羞过后,她便在画卷前的书桌上写回信,簪花小楷慢慢写着自己的思念,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夜思君 红着脸颊写完书信,小心封好再寄出去,之后便是更长的等待,一旬,半月,再到一月,两月、三月、小半年,等待期间的陈婉玉每日都在画卷面前弹琴画画、看书写字,就像安郎还在身边一般,只是倾听的对象变成了画卷。 “安郎说他在路上遇到了山石滑落,幸好有同行的商队相助,否则就受伤了,画卷你一定要保佑他平安到京城。” “安郎说他已经抵达了京城,他说北方天气已经转冷,听说北方冬日特别冷,也不知道他习不习惯,也不知道他可置办了厚实保暖的冬衣。” “安郎说他已经拿着爹爹的推荐信进入书院念书,他说他会努力金榜题名,给我挣一个诰命夫人回来。” “诰命夫人什么的我不在意,只要他平平安安回来就好。”陈婉玉她幻想着安郎能尽快回来,和她一起住到桃花涧的小院里。 她已经无数次幻想过屋子如何布局,幻想着养几个孩子,幻想着每日和丈夫采桃东篱下、轻卧乌篷船头的神仙伴侣生活。 墙上的桃花源山居图随风动了动,似是回应了她。 “你也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幸福,对吗?”陈婉玉抬手轻轻抚着画卷上的褶皱,她真的很喜欢那片桃林,这画里画的便是她渴望期盼的生活。 “我虽然喜欢,但也要看安郎有没有中。”她知晓安郎心中的抱负,也是期盼他能考中进士,只是那样她们就没办法住到那片桃花林了。 “不过也没关系的,我们已经将你最美的时刻画了下来,只要你在,只要安郎在,我们在哪里都是桃花源。”陈婉玉眼含浓浓情义的轻轻抚过这幅生机勃勃中又宁静闲适的画卷,完全已经陷进去了。 她想,只要安郎情义不变,无论到哪里,她们都可以一起吟诗作画,一起看书写字,一起吹笛弹琴,一起安稳幸福的生活,就像爹娘那般,一日三餐,三餐四季,恩爱相伴到老头。 就这般一日日的期盼着,桃花源山居图倾听着陈婉玉的期望,慢慢的有了意识,慢慢知道自己是小姐夫妇恩爱证明和期盼,它努力的也想让画里的桃花开得更艳,也更想让郎君早些回来,和小姐一起前往桃花涧生活。 只是渐渐的,郎君的信来得越来越少了。 “也不知是不是送回的信被遗落了,好些日子没收到安郎的来信了,也不知道安郎在书院可住得习惯?有没有生病?也不知过年他一个人会筹备什么食物?”陈婉玉望着墙上的桃花源山居图,轻轻叹气,有些患得患失的说:“你说他是不是太忙了?我总是送信去太打扰他念书了?” 画卷听到小姐的话,恨不得变成送信的青鸟,将小姐的思念带去京城。 陈婉玉独自说完,觉得心底空荡荡的,自嘲的笑了笑,“和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又听不懂,又不会说话,又没办法将信带给他。” 画卷努力的动了动,我听得懂,我努力会说话的。 陈婉玉恍惚的看着无风而动的画卷,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眶,“真的动了?” 画卷又动了下,似在回应她。 “是错觉吧。”陈婉玉觉得是自己太过想念安郎的错觉,但她又忍不住希望是真的,因为她心底有很多话不知道该和谁说。 她不想让爹娘担心,也不好和丫鬟婢女多聊这些,她此刻多希望这画是真的能听懂她说话啊:“是不是我吵到你了?还是觉得我这般患得患失不好?” “你要是真能听得到懂我说话,我就给你取个名字,我叫陈婉玉,你就叫玉娘,可好?”陈婉玉也不知画有没有性别,但她想有个可以聊天倾诉的姐妹。 “玉娘,你说安郎的书信何时回来?” “玉娘,你说安郎来年科举能考中吗?” “玉娘,今日应该入场科考了吧?” “玉娘,又一个月过去了,安郎应该已经知晓名次了,也不知道考没考中?希望安郎能金榜题名,能早日归家” 那时的玉娘刚有意识,没办法回应小姐,只能默默地听着小姐的思念,小姐的担忧,小姐的期望,她看向站在一旁的江溪,语气里都是嘲讽:“那时的我也多么希望小姐能梦想成真,早日盼回她的心爱之人。” 江溪已经能猜到这个故事的结尾,和那些俗套的古言小说一般,吕均安考中进士,为了荣华富贵,隐瞒家中已有妻子,另娶高门贵女,最终害得陈婉玉郁郁而终。 “如果只是害得小姐郁郁而终便算了,可他为了官途,诬陷陈家,害得陈老爷遭遇牢狱之灾,派人追杀小姐,最终害得陈家家破人亡。”玉娘真的恨极了,双眼猩红,“如果可以重来,我希望小姐从未期盼过他,从未在意过他。” 江溪微微敛眼,继续看完之后的故事。 秋末时,吕均安考中二甲进士的消息传回县城,全书院都为他开心。 陈婉玉自然也是极其开心的,立即让人收拾行李,等安郎传信回来接她时便能赶去京城陪伴他左右,“快些准备着,等安郎的信一到我们就出发。” 相比她的欢喜,陈家父母却是担忧的:“姑爷在县城书院念书时才华就极为出众,我便知晓他能考中,如今考中了担忧却多过欢喜。” 陈母:“我知道你的担忧,咱们女儿一向痴迷琴棋书画、山水游玩,满腹才学却不擅管家,在县城有我们帮衬还好,去了京城面对那些人情往来,她怕是应付不来。” 陈父叹气:“这些倒是小事,我担心的是咱们不过区区小书院教书匠,未来帮不上女儿啊。” 他看过吕均安的策论,条理清晰,机巧圆滑,但却显得有些钻营,他不是个甘心平凡,愿意闲云野鹤的人。 原本想着吕均安父母早逝,家中只剩下他,若留在县城书院做事他还能约束帮衬一二,如今怕是难了。 陈母会意,她和丈夫都是不喜官场蝇营狗苟的人,才安居在这个小县城书院,若是姑爷更想翱翔展翅,女儿的性子怕是受不了,她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现在担忧也没用了,只盼着他们能琴瑟和鸣就好。”当初女儿喜欢,非他不嫁,她们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不舍得她难过,加之吕均安确实才貌双全,她们便也顺势同意了这门婚事。 “我还有一些学生入了朝,回头送几封信过去,劳烦他们多照看照看阿玉她们。”为了女儿,陈父也计之深远。 只是还未到送信拜托照顾阿玉,他却被人冤枉锒铛入狱了,只因他年少轻狂时曾写文章批判过君王昏庸,如今这文章不知怎的流传出去,成为他议论君王的罪证。 陈婉玉得知消息,吓得六神无主,父亲怎么可能这么疏忽?他写过的东西应该都烧了才是,怎么会流传出去? 她赶紧寻了母亲,两人匆匆赶去大牢想见一见父亲,问一问真相,可是官府大人说重罪不允许进入探望,她们只能去寻县城书院院长、父亲的同窗帮忙,可因为涉及君王他们也不敢冒头,全都避而不见。 没等她们想到法子,大牢中却先传来了消息,文弱书生模样的父亲被抓入大牢当日就遭了大刑,没有及时救治,拖了几天直接病死了。 得知消息的母亲如遭雷劈,急火攻心吐血晕倒,连夜请了大夫救治,虽救了回来,她却是一夜白头,之后一直缠绵病榻,不到一月时间就跟着去了。 连续失去两个亲人的陈婉玉伤心欲绝,双眼通红的望着墙上两人亲手画的桃花源山居图,心中好多疑问,安郎你为何不回信?为何还不回来?你究竟被什么耽搁了?你可知道爹被人害死了,娘也抑郁而终了。 她失声痛哭着,明明一个月前安郎才传来考中的好消息,明明一个月前爹娘都还活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玉娘,爹娘都没了,安郎也没了消息,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小姐,别哭”玉娘真的很想冲出画卷去安慰安慰主人,可她太弱了,没办法出去,只能努力发出声音。 “玉娘?”陈婉玉恍惚的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是错觉吗? 玉娘看小姐能听到自己的声音,继续说道:“是我,小姐别哭,要保重身体,老爷夫人看到你这般会伤心的。” 提及父母,陈婉玉更是哭得不能自己,她真的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忽然就没了?没有了倚靠的她该怎么活? 过了几日,在父母合葬入土的那天,有个父亲的学生过来送行,他偷偷告诉了陈婉玉真相:“陈姑娘,我听说吕兄在京城重新另娶高门贵女了,据说是吏部大官之女。” 她真的不愿意相信,安郎与自己情投意合、相濡以沫,怎么会变心呢?她不敢置信的望着墙上的画:“玉娘,是假的对不对?安郎和我一起画下了你,说想要与我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说要与生三两小孩,一起白头偕老的。” “他说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他说生死契阔与子成说,他说了那么多那么多,怎么还会娶别人呢?我不信,一定是他胡说,我要去京城,我要亲自去问问安郎,我要他亲口告诉我。” 陈婉玉始终不愿相信,变卖家资后带上玉娘,与安郎互相写的书信,还带上了父亲的陈冤信,沿着官道前往京城讨要公道。 可在没走多远,她所在的商队遭遇了杀人抢劫,她被强盗追逐时不慎掉下河才逃过一劫。 她被河边的好心农妇救起,醒过来后躺了两日,便听到有人沿河打听有没有遇到一个年轻女子,听着声音像是抢劫她们的强盗。 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她偷偷从小道从山林里离开,丢失了盘缠的她狼狈的走着,没走多远细腻的双脚都起了水泡。 而且山间极冷,此时早入了冬,冬雪缓缓飘落,将枝头都压上了皑皑白雪。 鞋子早已打湿了的陈婉玉被冻得瑟瑟发抖,回头看了下后方没有人追来,大着胆子去前面的破庙暂时休息。 艰难的点上火堆,脸颊已经被熏得漆黑,好在有了火,热意映在身上,慢慢有了暖意,但陈婉玉心底仍觉得冰冷,想到那些追着自己来的强盗,她纠结挡了谁的路,让人大费周章的来追杀她一个普通姑娘。 她望着破庙外簌簌飘落的大雪,眼里已经没有了期待,“玉娘,我觉得自己支撑不到去京城的” 包袱里的玉娘望着小姐,伸手想安慰安慰她,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一直在搜寻她们的强盗走了进来:“找了好几天,总算是找到你了。” 玉娘焦急的喊着:“小姐快跑。” 陈婉玉抱着画卷,脸色惨白的望着强盗:“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追杀我?” “当然是因为你挡了别人的路。”为首的刀疤脸将手放在腰间的刀上,“小娘子,将脖子露出来吧。” 陈婉玉惊恐害怕的摇头,抱着画卷往后退,“我丈夫是新科进士,他们给你多少钱,只要你带我去找他,他就会双倍给你们的。” “哈哈哈,小娘子你好天真,你有没有想过,出钱的就是他呢。”刀疤脸转头看向破庙外缓缓驶来的马车,扬声说了一句:“公子放心,马上就处理干净了。” 陈婉玉朝外望去,远远的看到一辆马车,马车上有一只手轻轻撩开了帷幔,昏暗的光影中露出一张温润俊秀的脸。 是安郎。 是她日思夜想,是与她许诺要白头偕老的安郎。 “安郎。” 那人走下马车,缓缓走到破庙中来,昏黄的光亮照亮吕均安的脸,那般俊秀,那般好看,可是眼神那么冷漠,一点都不似她的安郎了。 吕均安居高临下、像看陌生人一般的看着陈婉玉,语气冷淡的对强盗说:“处理了吧。” 强盗应好,提着刀大步走向陈婉玉,陈婉玉退无可退,跌坐在地上,不敢置信的望着吕均安,“安郎,你忘了你许诺我的事情了吗?你忘了我们一起画的画了吗?” 吕均安幽暗的眸底闪过一丝波动,但最终还是面无表情的说着:“不重要了,我会将你们一家三口安葬在一起。” 你们? 陈婉玉想到在牢狱中死的爹爹,一切都想不明白的都明白了。 难怪当初安郎会那么认真学习父亲的字迹。 “是你诬陷我爹的?他不止是你岳父,还是你的先生,你怎么敢?”得知真相的陈婉玉双目猩红,她真的没想到他会做得那么绝。 “你们给不了我想要的。”吕均安语气冷淡随意,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很好一般随意。 陈婉玉被他的语气冻得后背发凉,抱着画卷往后退:“你不是我的安郎,你不是他。” 她的安郎会和她一起去桃花涧,会和她去过她想过的生活,而不是眼前这个只想要权利只想攀高枝的男人。 吕均安转过头,看着外间皑皑白雪,雪上溅落了许多泥点,他嘴角冷漠的勾了下,再干净的白雪沾上污秽,也洗不干净了。 刀疤强盗走向陈婉玉,高高举起手中的刀:“小娘子你也别怪我,我也只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你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炙热的血喷涌而出,鲜血满地。 陈婉玉缓缓倒在地上,睁圆了眼睛盯着门口的吕均安,喉间滚动了几下,“你、你可曾” 沾染了血迹的画卷从怀中滚落,慢慢的滚到了吕均安的脚边,他低头看了看,随后一脚踢开:“那不重要了。” 她好恨,好悔。 陈婉玉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缓缓的闭上了眼。 如果可以,她好想回到那片桃花林。 没有旁人,只有她和玉娘。 画中的玉娘怔怔的看着了无生气的主人,身形忽然一轻,忽然挣脱开了画卷的束缚,飘到了主人的身边,“小姐,不要死不要死” 江溪被大片的猩红刺痛了双眼,真没想到吕均安做得这么绝。 折瞻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手背青筋高高凸起,显然也看不惯变心杀人的吕均安。 陆君安也被这一幕幕吓住了,唏嘘感慨着:“这人也太狠了,想另娶可以和离嘛,怎么还杀人呢?” 难怪玉娘那么恨姓吕的,难怪会因为名字牵连他,换做他,他也一辈子无法原谅吕均安,永远都不会放过叫这个名字的人。 阿酒跟着点点头,“坏透了!” “活脱脱的陈世美。”李秋白很同情陈婉玉,那么漂亮有才的姑娘,就因为爱上一个渣男惨死荒野,真的太倒霉了,“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明明一开始那般相爱,最终却因为想要攀高门杀妻全家,真是可恶。” 玉娘惨然笑了下,转头看着江溪:“后来我想法子杀了他全家,为小姐报了仇,你觉得他该死吗?” 江溪点点头,不管有什么苦衷,能将至亲至爱的人当做官道鸿运路上的垫脚石,死了活该。 “我也觉得。”玉娘说完笑了,漂亮却哀伤的眼中蕴满泪水,转头重新看向陆君安,如果可以重来,她希望小姐从未期盼过他,从未在意过他,可是小姐至死都还想问一问他是否爱过他,还想着回到桃花涧。 小姐既然想知道,那玉娘便帮小姐问一问,帮小姐调教听话的相公,可惜这一个还是不听话,不听话的就用来做肥料好了。 她阴沉沉的看着陆君安:“你们都喜欢这幅画呈现的桃花林,都想生活在这里,我让你们永远生活在这里可好?” 陆君安赶紧拒绝:“我是很喜欢那幅画呈现出来的宁静闲适,如果现实里有我会想去度假,但我并不想一直住在那里,也不想生活在画中。” 玉娘听完双眼一沉,你竟然变卦,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陆君安被玉娘快要将他活剥的眼神吓尿了,哆哆嗦嗦的说:“喜欢是一回事,住又是一回事,还是要区分开。” “而且坏的是吕均安,不是我陆君安,虽然我们都长得文质彬彬的,但我们真的不一样,我是好人,我每年还会捐款帮助很多人,而且还会定期去做义工教孤儿院小孩画国画” “没错,伤害你主人的是吕均安,不是他,你已经报过仇,不要再伤害无辜的人。”江溪觉得玉娘陷入了一种执念里,想要杀了所有像吕均安的人才算帮小姐报仇。 也许正是因为这一股强烈执念,她才能一直没有消散。 “可是小姐喜欢这片桃林。”玉娘想要人真心爱小姐,真心的永远的留在这里陪伴着小姐。 “她或许是喜欢这片桃林,或许是将这里当做幸福象征之地,但她也喜欢弹琴,也喜欢写诗,也喜欢画画,也喜欢写文章啊,你可以让她去做做其他喜欢的事情,不要只困在桃林复仇这一件事里。”江溪希望玉娘也是如此,不要再困在这片桃林里。 玉娘脑中的一根紧绷的弦忽然松了松,将信将疑的看向江溪。 江溪回头望着远处的陈婉玉墓碑,人都死了,还被物灵反复弄去和害死自己的人成亲,这日子真是没法过。 “你想想,你的小姐是被吕均安害死的,她肯定恨死他了,怎么还可能想天天见到他?天天和仇人成亲?” 李秋白想想都觉得这位小姐很惨,“如果是我,我会希望仇人死得越远越好,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玉娘脑中嗡的一下炸开了,“是这样?” 江溪确信的嗯了一声:“你的小姐才华横溢,画技了得,明明可以做闻名天下的大才女,明明可以过得更精彩,却因为一个男人患得患失,却因为对一个男人过多期待而葬送了生命。” “她那么厉害聪明,完全可以选择另一种活法,只是那时的她看不透,沉浸在情爱里,只想要依赖别人。” “永远不要把期盼放在别人身上,尤其是男人,男人是最不值得期待的。” 折瞻、阿酒、李秋白、陆君安听到第一句话,全都看向了她:他们还是值得的。 “没说你们。”江溪朝折瞻几人抱歉的笑了下,又郑重的对玉娘说道:“我知道你将人拉进来是想帮你小姐完成相伴到白头的愿望,可是人都不在了,白头又有什么意义” “玉娘,你已经把你家小姐困在这里很久了,现在你可以试试帮她换一种活法。” 玉娘怔住,换一种 江溪点了点头,缓缓说:“你的小姐是一个很优秀的姑娘,她的人生不必只围绕着一个人,她可以做一朵娇艳独美的花,可以做一棵笔直蓊郁的树,可以做一座内心丰富的大山,也可以做自由翱翔的鹰” 第28章 你也可以换一种活法。 江溪轻柔的声音像一颗种子,缓缓的落在玉娘心中的那片土地上,慢慢往下深入扎根,慢慢生长,慢慢将小姐变幻成江溪描述的那个样子。 小姐不再做整日思念郎君的菟丝花,不再每日抑郁寡欢,而是去做迎着朝阳绽放的娇艳独美的花,去做能为人遮风挡雨的挺拔大树,去做雄伟大山,坚韧勇敢无所畏惧,任他东西南北风。 真好。 可是小姐会喜欢吗? 玉娘有些茫然的望向江溪,小姐总向她诉说多想生活在这里,多想和郎君一起在桃林下弹琴画画写诗,盼望着一日三餐、三餐四季的安宁生活。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呢?”江溪从玉娘的回忆里看到的是一个才情绝绝的美丽女子,精通音律书画,擅写诗词曲赋,她自信温柔又美丽,在县城女子中是极耀眼的存在。 或许受环境影响,才华横溢的她才没什么抱负,随大流的只是想和丈夫安稳幸福度过一生。 后来遇见吕均安,她和吕均安便努力像父母模版那般相爱生活,也将自己的往后余生都寄托在了丈夫喜爱上,以至于后来出了事,下意识的是不愿相信,错过了保命求生的机会。 所以江溪觉得,玉娘的小姐可以不用局限在是谁的妻子这个身份里,也不该被困在自以为幸福的幻想里。 在她看来,那是陈婉玉为自己织的一个幸福安宁的美梦,桃花源是陈婉玉对爱情的期望,也是她人生的束缚,又或者是她用来逃避的地方。 玉娘曾听仆从说过,小姐聪慧博闻,书法文墨比好多秀才书生还更好,未曾嫁给吕均安之前,小姐的文章还曾被老爷当做典范念给学生们听,老爷还曾夸小姐,她要是个男子一定会在功名榜上。 吕均安去考科举的时日里,小姐也曾打听过科举的试题,也曾自己写过,本来想寄给吕均安的,但怕泄露出去,让别人知晓女子妄议时策便不妥了,只能全部烧掉,烧掉时她曾低低自语说过,如果自己是男子就好了,如果自己能随意出门就好了。 如果可以选择,小姐应该会愿意去做枝繁叶茂的大树,去做自由翱翔的鸟吧。 江溪看到玉娘听见去了,她环顾四周落英缤纷的桃花林,望着河面上戏水的鸳鸯,“这里的确是个一个很美的地方,是美梦的开始,但现在梦该醒了。” 其实美梦早就碎了,只是玉娘的坚持罢了,江溪顿了顿,轻声劝说玉娘:“不止是你的主人,你也可以换一种活法。” 玉娘怔怔看向江溪,她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这片桃林的确很美,但它将你们都困在了这里,是时候放下了,就让它留在画里,留在你的记忆里。”江溪朝玉娘伸出手,真诚的邀请她:“我带你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去看看外面的风,看看外面的山,看看外面的树,换一种新的方式生活。” 玉娘自有意识起就待在画中,从未踏出过画外面十米之远,她有些期待,有些害怕,犹豫许久后将手覆在江溪的手上,就在她消散前,换一种方式生活吧。 “别担心。”江溪牵起有些虚弱的玉娘,四周桃花林开始晃动,光影旋转,桃花林消失,眼前取而代之的变成了陆君安的收藏室。 她们出来时,刚好被留守的谢景撞见,他目瞪口呆的望着忽然凭空出现的几个人,“表弟?” “表哥。”陆君安腿软的扶着表格的胳膊,“快点扶着我,我有点站不稳了。” “没事吧?”谢景赶紧拉着他检查了一番,发现身上只有一些绳子捆绑的淤青,顿时松了口气。 在楼下听到动静的谢芸、陆卿两人听到动静上楼来,瞧见儿子没事,也跟着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可让妈妈担心死了。” “妈,我没事。”陆君安张开双臂抱住母亲,江溪她们没来时,他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里面,还好她们来了,还好还能再见到父母。 “没事就好。”陆卿看向这会儿看向脸色苍白的玉娘,“这是?” 此时的玉娘已经脱下那身布染满血迹的红色喜服,一身纯色白衣,乌黑的头发简单挽起,肤如凝脂,眉目如画,素净清透的骨相令她看起来极美,浑身透着清冷书卷气,似工笔仕女图中走出的东方美人。 李秋白和陆君安也看了过去,全都看呆了,玉娘这样瞧着真好看,比在画里想杀了他们的样子好看很多。 “她是那幅画。”江溪看玉娘还没习惯将自己藏起来,但既然被大家看到了,也就不瞒着了,“她是被人寄予期望的物灵,因为你儿子的一些行为犯了忌讳,她才想惩罚他的。” 陆卿看向儿子:“你干伤天害理的事了?” “没有。”陆君安捂住脸,他能说自己就是简单分个手就被盯上了吗? “你最好没有。”陆卿低声斥了一句,转身朝玉娘道歉,表示儿子鲁莽冒犯到她,愿意给与任何赔偿。 玉娘在江溪的劝说下,已经决定帮小姐和自己要换一种活法,便没那么执着将陆君安变成肥料,她淡漠说了一声不用,然后便消失在大家眼前。 “这”陆卿望着她刚才站立的位置,现在已经变得空荡荡的,考虑到她独特的本事,又担心心她反悔,于是迟疑的看向江溪。 “她说不用便不用了。”江溪看着墙上的画卷,上面出现了几道裂缝:“劳烦将这幅画给我吧,我带走你们也放心一些。” “江老板你不介意损坏了就好。”陆卿忙将画收起来,装在木盒里送给江溪,陆君安不舍的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怕玉娘一不高兴将自己绑进去陪葬,选择默默闭嘴。 “没关系。”是折瞻劈出来的,江溪带回去修复修复就好。 陆卿颔首,转头看向满屋的收藏品,又补了一句:“请您再帮忙看看,家中还有没有这种有灵性的物件?” “可以。”江溪将木盒塞给李秋白拿着。 李秋白随意拿着木盒,随意的转了个圈儿,下一刻忽然看到玉娘出现在他面前,相隔不过一拳距离,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吓了他一跳,有些不自在的问:“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玉娘语气冷冰冰的:“别晃我,会晕。” “哦哦,不好意思啊,玉娘姐姐。”李秋白赶紧双手拖住木盒,“这样可以吗?” 玉娘点点头,重新回到画卷里。 李秋白见她又回去了,动作更小心了,像是托着什么价值十亿的贵重文物,生怕颠着玉娘,生怕她一个不高兴把自己拉进去成亲当肥料。 另一边的江溪已经看完陆家别墅里的所有古董文物,一件都没有,她如实转达陆卿,“这里都没有。” 陆卿不希望家中再出现第二个:“以后会变成吗?” “很难。”江溪顿了顿,“之所以会变成物灵,是因为它们被赋予意志、期待、浓烈情感,承受了主人的喜怒哀乐各种情绪,没有经历过这些的古玩文物除了历史意义,便只是一件死物。” 陆卿颔首:“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年岁越久才成精的。” 江溪笑了笑,没有说死了:“也可能有这种的,只是你们这里没有。” “没有就好。”已经缓过来的谢芸拿出手机,“今晚多谢江老板救我儿子,我转你一笔报酬。” 江溪刚想说好,余光对上折瞻锐利的目光,忽然想起自己喊他来帮忙时说的话,轻咳一声:“谢女士,我听李秋白说你家收藏了许多书,不知道你们这里可有关于古代图腾纹路的记载?” 谢芸听完:“我父亲和我们偏爱以收集瓷器和书画,其他图腾古籍这类研究很少,不知道江老板有没有图片?我们可以帮您看一看。” “有。”江溪拿出白日拍的图片给谢芸看,谢芸和陆卿看过都抱歉的表示没见过这种图腾,谢景和陆君安也凑过来看了看,也没有线索:“江老板如果不介意,可以将照片发我们一份,改日回老宅再到我父亲收藏里找一找。” “好,多谢了。”江溪没报什么期望,只好叫上李秋白先离开。 缓过来的陆君安和父母一起送她们走出别墅,外面天已经黑了,灯火阑珊。 和陆家人道了别,江溪上车坐好,她看着李秋白仍双手捧着装画的木盒,“怎么?还舍不得放下?” “可以放下吗?我怕她一不高兴”李秋白小声将刚才玉娘说他晃到她的事告诉江溪。 “不至于,玉娘人美心善,不会和你生气的。”江溪拿过木盒随手放在膝盖上,“开车吧。” 人美心善 李秋白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敢说,启动车离开陆家别墅。 开出去一段距离后,江溪的手机里忽然传来一百万到账的消息,她看向后面越来越远的等陆家别墅,心情不错的扬起嘴角:“嗯,陆家人值得交往。” 折瞻盯着她财迷似的笑容,幽幽的提醒:“你说有,却没有。” “我又不知道他们家没有,这也不能怪我啊,咱们慢慢找,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江溪收起手机,抬起胳膊撞了下折瞻的胳膊,“今晚谢谢你了,刚好赚到钱了,一会儿请你们去夜市上吃好吃的。” 不等折瞻应声,阿酒抢着说好,他还不忘提要求:“我要吃火锅,手机里的火锅看起来很好吃。” “还有烤串、炸鸡、酸辣鱼、糍粑” 折瞻眨了下眼,红糖糍粑也还行。 玉娘听着话痨的阿酒叭叭叭个不停,从画里探出头,好奇的望向外面热闹的街景,到处都是烟火气,是真真实实的人,不是她幻化出来的。 她仰着头面对着外面的风,风有些热,她笑了笑,“这里的风是热的。” “因为是夏天,夏天总是闷热的。”江溪指着前方热闹的小吃夜市,“那儿的风是香的,是辣椒味道的,也是孜然味道的。” “也是酸辣鸡脚味儿的。”阿酒吸溜了下口水,“真想把一条街的小吃都吃光。” “梦吧。”江溪看阿酒提起食物小嘴就叭叭个不停,手支在车窗边,撑着头笑盈盈的看着他的背影,几种还是可以的。 李秋白将车停在夜市旁边,江溪下车去购买了十几种小吃带回古玩店,这会儿人很多,没有角落的位置给折瞻、阿酒、*玉娘偷偷吃,而且古玩店里还有陶翁呢,还是带回去大家一起吃吧。 陶翁见江溪没有忘记他,还带回了食物和啤酒,他拿起啤酒闻了闻,满意的点点头,这酒闻着还不错。 除了陶翁开心,十二桥也很开心的欢迎玉娘的到来,看着画卷上的裂缝,她精神不错的告诉玉娘:“你别担心,江江会修复好你的。” 玉娘像古代女子一般向江溪和十二桥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多谢。” “应该的。”江溪指着后院里李秋白、陶翁、阿酒欢喜撸串的声音,笑着叫上玉娘和十二桥:“走吧,去尝尝这里的食物。” 她买了煮好的小火锅、烤鱼、烤串、炸鸡、红糖糍粑、酸辣鸡脚、鸭货、蜂蜜酸奶、水果捞、臭豆腐等小吃美食,全都还冒着热气,闻着就很香。 大家都挑着各自喜欢的慢慢吃着,江溪挨着折瞻坐下,也吃起了她最爱的小吃臭豆腐,香香臭臭,酥酥脆脆的,真不错。 她递给折瞻,“要不要尝尝?” 折瞻摇头,默默咽下嘴里的红糖糍粑。 “不吃就算了,一点品味都没有。”江溪又问其他人,只有十二桥能接受,还表示喜欢吃。 “看来只有阿桥能懂我。”江溪又吃了一块臭豆腐,真好吃。 十二桥仰着越来越清晰的白净小脸,依赖的看着她,她一直都知道啊。 坐在对面的玉娘是第一次尝试人类食物,她最喜欢的是炸得酥脆的炸鸡,外表酥脆,一口咬下去咔滋咔滋的响,内里确是鲜嫩多汁,好吃极了。 她忽然觉得辜负了很多好时光,忘了桃花源之外还有更美好的世界。 玉娘转头又看向前面灯光明亮的古玩店,五彩斑斓的光映出来,璀璨又漂亮,幸好遇见了江溪,让她从里面走了出来,让她能换一种活法。 江溪对上她感激的视线,看得出她还是蛮喜欢这里的,喜欢就好,喜欢就不会惦记着离开。 热热闹闹的吃完宵夜,李秋白开车离开,玉娘去古玩图鉴里休息,折瞻、阿酒和陶翁也各自回到各自的身体里,江溪也去洗漱休息。 临睡前她关上门,又去关窗,关窗前看了下天上皎皎明月,月朗星疏,明天肯定又是个艳阳天。 第29章 这到底是夸我还是骂我呢? 八月暑气依旧,外面闷热难耐,白日几乎没什么人来古玩店。 刚大赚了一笔的江溪倒是不慌,随意开着店门,泡上一壶茶,坐在光晕下的乌木长桌前,仔细修复桃花源山居图上的裂缝。 玉娘就安静站在旁边,看着江溪费劲的将画卷裂缝填补上,“是不是很麻烦?如果太麻烦就算了。” 反正她的存在也不是那么美好,消散了也无所谓的。 “来到这里便不会让你消散的,而且你答应了的,要替你的小姐和你自己换一种活法。”江溪填补好画卷,再细细的碾碎颜料矿石,用毛笔蘸了颜料将修补的地方重新上色,淡雅墨色慢慢浸开,和原来画意融为一体。 “你画得很好,和原来一模一样了。”玉娘看着修补好的山居图,远处山峦叠嶂,河面波光粼粼,近处的桃花林栩栩如生,彷如真的绽放了,空气中都飘着淡淡的桃花花香。 “我只是描了点色,不算重新画。”江溪放下笔,等这幅画自己晾干:“主要还是这幅画保存得挺好,画得也挺好的。” “小姐说这是她有史以来画过最好的一幅画。”因为它承载了小姐所有期待,所以是最好的。 玉娘抬手轻轻划过画卷,缓缓停在落款处的血渍上时,回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心底轻轻叹了下,“剩下的字能让我描补上吗?” “可以。”江溪将毛笔和砚台递给玉娘,玉娘接过毛笔,扶着袖口,蘸了墨汁将落款的字小心描了一遍,还将上面的血渍都遮了起来。 江溪有些诧异,玉娘转头轻声对她说:“你说的,该放下了。” 江溪闻言浅笑了下,垂眸仔细看着她描的字,娟秀又带着笔锋,严丝合缝,看不出任何突兀,“你得字写得很好。” “我跟着小姐学的。”在小姐去世后的漫长岁月,玉娘除了报复,也会学着记忆里小姐写字念诗、画画弹琴的样子去做,久而久之,她也写得一手和小姐一样的好字。 “小姐要是知道你能写出这么漂亮的字,一定会为你开心。”江溪看玉娘似乎挺喜欢写字画画的,指了指桌上宣纸和笔墨,“你要是喜欢写,也可以在这里写写画画。” 玉娘看着桌上准备齐全的颜料,品质都极好,如果小姐在这里一定会喜欢的,她想了想,替小姐拿起毛笔,在桌前试着写写画画起来。 江溪没去打扰她,将修复好的画拿到工具房去装裱,但到了屋里翻看材料时,发现缺少了材料,得去古玩市场买。 她偏头望向窗外,发现这会儿天已阴了,好像没那么晒了。 “江江,你在看什么?”十二桥的声音出现在她身侧。 江溪回头,发现十二桥的身影更清晰了,容貌身体都看得清清楚楚,只剩身体边缘还有淡淡的白色光影,像是泛着白光的珍珠,光影柔和又细腻。 十二桥仰着一张干净漂亮的脸正望向江溪,她伸手捏了捏她头顶的两个小揪揪,头发乌黑,似绸缎一般发光:“手感不错。” 十二桥抿嘴嘿嘿笑着将头靠近她一些,“再给你捏捏。” 江溪又捏了好几下,才意犹未尽的收回手:“阿桥你看家,我去添置一些修复材料。” 十二桥喜滋滋的说好:“要多买一些,还要多买一些鸡翅木做盒子。” “好。”江溪拿起手机,准备叫阿酒去帮忙提东西,但在院中转悠了一圈发现人不在,“他又带着陶翁出去听八卦了?” 十二桥感受到两人的位置,“在后面那一条街看人家唱戏。” “真是服了。”江溪只好去隔壁叫折瞻,折瞻正坐在门窗光影下的椅子上翻看古籍,“折瞻你别看了,我们去古玩市场转转,看看有什么线索。” 折瞻从书中抬起头,幽深眸眼里全是了然:“我刚才听到你说去选材料和鸡翅木。” “顺便看看啊,这些古籍已经翻了几遍,再看也没用的,快点。”江溪催促着折瞻和自己一道去古玩市场,折瞻早已看透她的忽悠行为,但还是放下古籍,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跟着她往外走。 江溪看他跟上来,眉梢上扬,这还差不多。 她花大价钱将他带回来,让他帮忙干点活也是应该的吧。 外间暑气闷热,江溪撑着遮阳伞沿着林荫小道往外走,余光看向在伞外的折瞻,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将脸上汗毛都照得清晰可见,她默默将伞举高一些,帮折瞻遮住了一些阳光。 折瞻抬头,看了下伞。 “晒得很热,遮一遮会好一点。”江溪解释了下,撑着伞继续往前走,两人都不是阿酒,几乎一直沉默的走去了古玩市场。 市场上人不多,只有树荫下和商铺里有人做生意,江溪一一看过去,都是开不了门的新货,“估计没什么好东西,还是直接去材料店里买东西吧。” “你可以四周转一转。”江溪径直走向上次来过一回的修复材料专卖店,里面有各种老旧的纸张、木料、泥土,另外还有许多颜料石、修复工具。 之前没钱,没敢买,这次直接都要了一些,另外还找老板订了几吨深褐色鸡翅木回去做包装古玩的木盒,到时再雕上几枝梨花,再写上十二桥的字样,涂上光滑明亮的清漆,顾客应当都会喜欢。 老板看她这么大手笔,高兴得合不拢嘴,但笑容没挂多久就没了,因为江溪砍价了。 拿到想要价格的江溪心情不错,又省下小几万呢:“老板,麻烦你一会儿安排人送去十二桥,一定要送好的,我用得好还再来买。” 老板则皮笑肉不笑的:“还是别来了,真是要亏死了。” 说话温温柔柔的小姑娘,砍价也太厉害了。 “哪会亏呀?老板我知道价格的。”江溪也没那么心黑,给了合理价格,老板只是少赚一点而已,她笑着走出店铺,叫上等在外面的折瞻继续去前面再逛逛。 折瞻回头看了下还在叽叽咕咕的老板,重新跟上江溪:“你有钱为什么还要讲价?” “买东西讲价很正常的,这里的价格都虚高。”可能是在孤儿院时缺钱的缘故,江溪总是习惯勤俭节约。 折瞻看着她的背影:“但你买陶罐没有讲价。” “物灵所以贵一点。”陈秀家中情况不好,自己要是白拿,实在有点昧良心,江溪想到曾经帮助自己变好的张老头,乌润的眼睛里多出一些柔软。 折瞻注意到她眼中的变化,明明是心软,她真是抠搜又大方。 江溪转头,刚好看到折瞻了然的神情,抿了嘴:“你那是什么眼神?” 折瞻敛了下眼,“糖没了。” 好端端的提什么糖? “你少吃糖,吃多了容易长蛀牙。”才花出去小几十万,江溪这会儿正肉疼呢,得捡点漏安慰一下自己,她到处张望着,忽然看到许久不见的老周,他正在一间古玩店门口的树荫下打电话。 她快步走过去,看到他手上提着一个黑色旅行袋,“老周?” 老周看到是她,脸色变了下,“怎么是你?” “你还敢出来?之前警察找你呢。”江溪看着他手上的黑色旅行袋,“里面又有什么新出土的东西?” 老周心虚的将旅行袋往后藏了藏:“江老板你说什么啊?我这是准备出去旅游,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走万里路,不如挖三座墓?”江溪幽幽补了一句。 “我是好人,上次那是误会,是有人眼红我生意恶意举报我的。”老周觉得遇到江溪就倒霉,还是那个冤大头卷毛好骗,他低头飞快的看了下手机,又飞快看了下另一边经过的车辆。 江溪看他一直在张望,也跟着望过去,但还未看清时古玩店里走出来一个胖子和她打招呼:“江溪?还真是你,怎么站在外面,去里面坐一坐。” 江溪回头,发现竟是王老板,她诧异的看向古玩店的牌匾,她竟然走到三水斋来了,“王叔,不用进去,我只是刚好路过。” “进来坐坐喝口茶吧,你难得来我这里一次。”王老板看了下慌里慌张的老周,然后伸手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这倒让江溪不好拒绝了,只能跟着进入古玩店里。 古玩店里开足了冷气,进入里面浑身热意瞬间消失殆尽,江溪坐在椅子上,端着茶喝了一口,“王叔这几天生意怎么样?” “凑合吧,最近天热也没什么人,不过我倒是收到几块青铜器碎片。”王老板起身去拿出一只木盒,里面装着几片浅绿锈蚀的碎片,“你也是做古玩生意的,你瞧瞧它的年代?” “瞧着至少商周时期的。”江溪惋惜的看着青铜碎片,如果完整的青铜器价值就不一般了。 “我瞧着也是,可惜只是碎片,据说是有人在河里捡到卖出来的,其他部分都没找到。”王老板惋惜的拿着碎片仔细看着,“如果是完整的就好了,就能拼凑出完整的图腾文字,知道它的背景故事了。” 江溪看向的负手立在一排瓷器前的折瞻,忍不住问了一句:“王叔对图腾也有研究?” 王老板笑呵呵的说:“有一点,但不多。” “那你见过这种图腾纹路吗?”江溪把之前手画下来的图腾拿了小半截给王老板看,他盯着手机上的半截图腾看了看,细长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然后摇头:“没见过。” 王老板忍不住问:“你这是哪里看到的?” “忘了,好像是网上吧,当时觉得挺特别,后来想找一找就再没找到了。”江溪收起手机,语气随意的说着:“瞧着形态很漂亮,雕出来应该也很好看。” “不知道含义雕出来怕是不妥,一般都雕吉祥如意的东西,回头我找找看,若是知道含义了告诉你。”王老板刚说完,手机忽然响起来,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有些抱歉的看向江溪,“我去接过电话。” “王叔你忙吧,我们就先回去了。”江溪谢过他的茶和好意,拿起太阳伞便径直离开,走远后偏头看向身侧的折瞻,“你刚才盯着人家的瓷器看什么?有物灵吗?” 折瞻语气平淡,“没有。” “刚做出来的古董,卖得比你的粉彩癞瓜纹贵。” 江溪捂着心口,肉疼的看着他:“别说了,这样显得我太实诚愚笨了。” 折瞻觉得不是愚笨,是心善:“可以回去改价格。” “走,现在就回去改了。”江溪加快速度往回走,走回十二桥时,发现店门口站着好几位老人,他们每人手中都拿着一幅水墨画。 “我喜欢这幅下雪图,清冽空气扑面而来,画得真好。” “我喜欢这幅夏日荷花碧连天,上面的蜻蜓也很逼真,生机勃勃一片。” “我喜欢这片桃花林,小乔流水桃花林,还有小船,好像到了桃花源似的,这都是你画的?愿意卖吗?” 江溪走进店里,看到玉娘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大家面前,而李秋白正站在她的旁边:“这是怎么了?” “你回来了,他们想买我画的画。”玉娘在江溪出门后,投入的画了不少,刚好被这群来这里溜达的老人们看中了。 李秋白也帮着解释了前因后果。 原来老人们是江边公园遛弯的,刚才偶然发现这里有一间古玩店,进来就看到玉娘画的画,淡雅的墨色和清润的笔触简简单单的勾勒出写意的世界,一看就喜欢上了。 他们现在知道江溪才是老板,赶紧问:“你才是老板?卖吗?” “玉娘你愿意卖吗?”江溪询问玉娘的意思。 玉娘垂眸看着老人们手中的画卷,“这也算是另一种活法吧?” 江溪会意,笑着说算。 玉娘应好:“那就卖。” 江溪还不知道价格,有些纠结李秋白在旁边盯着玉娘画的画:“此画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看,我觉得这些画比有些画家画的还好,不然卖一万一幅?” 你可真敢喊价格。 江溪觉得他这会儿一点都不傻白甜,反而就是个奸商。 玉娘的画技是很好的,但没有名气卖不出这个价格,江溪最终决定按照1000一幅的价格卖出去,几位老人对这个价格都能接收,直接买下,离开前还表示明天再带人过来。 江溪送他们出去:“你们如果喜欢收藏古玩,也可以看看古玩,都是喻意很好的古玩瓷器。” “其实我看中那套喜庆的粉彩瓷器了,但我今天没带钱,我明天带上钱就来,老板一定给我留着。”老人说道。 “好,给你留着。”江溪目送大家离开,将卖了的钱交给玉娘,“这是你赚到的钱,收好。” “你留着吧,以后帮我买颜料和宣纸。”玉娘还挺喜欢画画的,感觉画画谋生也挺有意思的,于是又拿起毛笔继续画画,“我画好再挂在古玩店里卖,可以吗?” “当然可以。”江溪指着博古架旁边的墙壁,“就挂在那儿,到时候大家选画的时候也能选一些瓷器。” “刚好我带回来了装裱材料,你画好我帮你装裱了再挂上。”江溪转身去门口清点已经送到门口的修复材料,确认没问题后抱起一箱宣纸往里走,同时还不忘使唤折瞻和李秋白,“你俩也快帮我。” 折瞻默默转身去搬材料,李秋白也乐呵呵的跟上,来回十几趟,将全部材料搬到工具房外的廊下时,看完戏的阿酒也翻墙回来了,他看着远离堆满的修复材料,“这是哪来的?” “买的,我们搬的。”李秋白戳了戳他肉嘟嘟的脸颊,“小胖子你跑哪去了?” “我去外面看热闹啦。”阿酒小嘴叭叭的开始说外面的乐子,说完才后知后觉发现玉娘的变化,“她怎么那么高兴啊?” “她画的画卖出去了,帮江姐姐赚了好几千块,那些人还说明天再来买,厉害吧”李秋白也看向来到树下写写画画的玉娘,在画里时是个只有仇恨的疯子,现在却变成了有些高冷但才华横溢、浑身书卷气的画家。 “她真厉害。”阿酒心底莫名升起危机感,怎么一个一个的物灵都那么厉害啊?这样显得他好没用。 偏偏这时李秋白指着屋檐下的修复材料,故意逗他,“是很厉害哦,那些也是我们的搬回来的,我们也厉害吧?你说说你啥也不干,留你在这里还有什么用哦。” “我有用的,特别能干。”阿酒立即高声强调,大傻子你真讨厌。 江溪闻声从工具房里走出来,站在树荫下的斑驳光影里,笑着问他:“那你说说你哪里有用?” “我会帮你找古玩物灵,我还会帮你干活,还会帮你吓唬教训黑心老板,我还会和你们说八卦还会帮你关灯关门”阿酒忽然想到,江江自己就会找古玩物灵,压根都不需要他,折瞻也比他会教训人,阿桥也比他聪明,现在连新来的陶翁、玉娘也比他厉害。 他好没用啊。 阿酒忽然想起当初嫌弃他胖而扔掉他的主人,心情顿时失落起来。 江江会不会也嫌弃他? 阿酒低着头,眼睛慢慢变红了,“江江,我是不是很没用?你是不是很嫌弃我?也想要丢掉我?” 声音很闷,透着一丝哭腔。 本来只是逗逗他的,江溪没想到他真伤心了,赶紧说道:“不丢你。” “真哒?”阿酒仰起脸眼巴巴的看着她,十分期待的追着问。 江溪嗯了一声:“真的。” 阿酒咧开嘴欢喜的问:“即使我没那么能干,完全比不过他们,也不丢掉我?” 江溪弯下腰,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嗯了一声:“虽然你话很多很贪吃还帮不上什么忙,虽然你长得胖嘟嘟的还毫无沉稳气质,但好歹能吃能睡啊,所以你放心,就算你再没用我也不会丢掉你的。” 阿酒咧开欢喜的嘴角慢慢压下,不满的噘起嘴,这到底是夸我还是骂我呢? 第30章 阿酒的过去 斜阳穿透梨树枝桠,照在阿酒肉嘟嘟的脸上,小心思被一览无遗,江溪忍不住伸手捏了下他噘起的小嘴,“怎么又不乐意了?” 阿酒默默吸了吸肚子,委屈的为自己辨了两句:“其实我也不胖的,我也不贪吃的,我也很有用的。” 江溪听他强调过很多次自己很有用的话,屈膝蹲下和小酒樽视线齐平,“为什么总是说自己很有用?” “有用才能留下啊。”阿酒小心翼翼的望着江溪,他喜欢江江,所以不想被她嫌弃,他还喜欢和大傻子玩,还很喜欢十二桥这里的一切,所以想变得有用,想一直留在这里。 江溪怔愣的看着满脸小心担忧的阿酒,他以前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总担心被丢掉啊? 看她没有回应,阿酒失望的低下头,自己还是不被期待喜欢吗?注定还是要被丢掉吗? 但他真的喜欢这里,真的不想被丢掉,他轻轻咬着嘴唇,下定决心要再好好表现一下,抬起头用力的向江溪表明忠心:“江江,我以后多帮你找古董和物灵,我会变得更有用更厉害的,你别丢掉我。” 阿酒乌溜溜的眼睛里泛着水光,怯怯的望着她,让江溪觉得刚才不该那般说了,她伸手牵住阿酒白白胖胖的小胖手,“阿酒放心,不会丢掉你的。” “而且你别妄自菲薄,你虽然年纪小,虽然你话多贪吃,但其实很有用的,你忘了你帮我找到很多古玩,还爆料了很多八卦乐子?” 真的吗?阿酒将信将疑的:“可你都不爱听。” “那时候我忙着修复,哪有时间听呀,而且那些八卦都是人家的私事,不好多说的。”江溪知道阿酒需要鼓励和认可,但八卦别人隐私这事儿真不值得提倡。 阿酒哦了一声,但还是有些不自信的问江溪:“我真的有用?” 江溪轻轻嗯了一声:“真的。” “那我也不胖?”阿酒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期待的问了一句。 江溪垂眸盯着他胖乎乎的肚子,实在无法违心说不胖,她抬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肚子,“你怎么一直执着这个?肉嘟嘟的不好吗?” 阿酒别扭的低下头,用力吸了吸肚子,“不好。” 江溪又戳了戳,像果冻一般Q弹:“很可爱啊。” “真的可爱吗?”阿酒又忍不住望向江溪,想得到一个肯定。 江溪如他所愿的点点头:“可爱,不信你问李秋白、折瞻,看谁会说你不可爱?” 李秋白看他挺伤心的,也不逗他了:“其实胖乎乎的挺可爱的。” 而且阿酒是小孩子模样,长得唇红齿白,像年画娃娃似的,任谁看到他的长相都会夸他长得好:“谁要是说你长得不好看,肯定眼睛有问题。” “把我做出来那个人嫌我胖,一点用都没有,说直接扔掉就行了。”阿酒微微挺直腰板,带着期望的目光小声问江溪:“他是不是眼睛有问题?” 在他说完这话时,江溪忽然看到了阿酒被她带回来之前的一些画面,是以前从未看到过的。 阿酒出自一家祖传青铜器烧铸工坊,从古至今代代相传,至少传了十代,以前专门为大户人家烧制青铜器祭祀,现在主要烧制文物摆件盲盒、义务小商品等。 因是一门好技艺,家中后代都跟着学,最小的学徒才五岁,他从一岁会玩泥巴开始就学着做泥模,之后跟着学雕刻纹饰、铭文等等,五岁时开始尝试将泥模放入窑内烧成陶模再浇灌青铜液体铸造青铜器。 但烧制很考验火候,小孩掌握不好,接连失败了十几次,每次失败辛苦制作的泥模就毁了,都得重做,过程复杂又繁琐,挫败的小孩哭天抢地的说不学了。 小孩爸爸故意激他:“行,别学了,不是我看不起你,你这年纪肯定做不出来的,你还是去和小朋友玩滑滑梯算了。” 小孩是个倔性子,一下子就上当了:“我不!我就要烧,我一定会烧出最好看的三足青铜酒樽!” 小孩爸爸:“那我就等着看了,你这次要是成功烧出来,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爸爸你等着!”小孩喊完满血复活的重新跑去工坊,一边哭一边重新揉泥做模具,眼泪不停的往泥里掉,泪水多了泥就有点稀了,他又哭着往里加了一点干泥,“呜呜呜,我这次一定要做成功!” “爸爸你等着瞧!”小孩心里憋着一股气,一边做一边为自己说话打气:“这次一定要做好!我是最棒的最厉害的传承学徒,我一定会成功的,我会做出最好看的酒樽!” 他小嘴叭叭个不停,压根没注意他这次做的泥模有点胖,只觉得这次雕刻回字纹好像还挺容易的。 稍稍晾干后,小孩就将泥模放入自己专属的小窑里,等炭火烧起来后,他学着妈妈求神拜佛的样子跪在窑前面,双手合十,虔诚许愿:“这次一定要烧成功,求求你了。” “一定要烧出漂亮的酒樽,只要成功了,我就可以做其他青铜器了,爸爸就会给我买玩具,还会带我去看爷爷,所以这次一定要成功啊。” 爷爷一直在家教做他做青铜酒樽,但最近爷爷生病了,一直住在医院,他想做出一件青铜酒樽给爷爷看,爷爷看到开心了,病肯定就好了。 小孩满怀期待的盯着窑,嘴巴嘀嘀咕咕个不停:“必须成功,必胜必胜!” “这次一定要成功啊,一定要烧出最漂亮的三足酒樽,颜色绿绿的,小巧玲珑,好看一百分的。” “等做好了,我会要用漂亮的盒子把你装起来,拿给爷爷看,还要将你放在我的床头柜子上,这样每天都能看到你” 小孩子的期望真诚又炽烈,在他的期待下一只长得有点圆润俏皮的三足青铜酒樽被成功制作了出来,在成功制好的刹那,它也有了意识。 小酒樽亲昵的望着一直期待自己做好的小主人,想要亲近告诉他,小主人你成功把我做出来了。 可他没等来漂亮盒子,也没等到小主人的亲近,因为小主人在看到胖了一圈的他,以及他身上被撑得略显拥挤的回字纹时,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好胖好丑,一点都不漂亮,爷爷肯定不会喜欢,还会气病的,呜呜呜” 小酒樽听到嫌弃的话,不敢再亲近小主人,他难过的缩回胖乎乎的酒樽里,小主人一直期待着做出酒樽,可他却不是小主人期待的那个酒樽。 因为没有做出自己期待的漂亮酒樽,小孩实在过不去心底那道坎儿,哭完过后选择丢掉了小酒樽,完全不想留作纪念。 被丢掉的小酒樽和其他有些小瑕疵的酒樽、青铜摆件一起便宜批发给了义乌商贩,古玩商贩拿走十只简单做旧后送到了榕城古玩市场。 在遇到江溪前,小酒樽待在箱子里偷偷哭了好久,因为他意识到不被喜欢就是没用的东西,没用的东西只会被扔掉。 江溪收回视线,难怪阿酒之前老强调自己很厉害、自己很有用,会因为自己有了个专属名字开心好久,她之前只觉得阿酒话痨还有点小逞强,现在想来他只是害怕再被丢弃罢了。 她伸手重新握住阿酒软嫩胖乎的小手,语气坚定的告诉他:“阿酒,在这里没人会嫌弃你,无论你长得胖还是长得瘦,你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所以不要再妄自菲薄了。” “你从来都不是没用的普通物件,你是物灵,你会说话,你会帮我寻物,你会帮我拿东西,你是我见过的最有用的酒樽。” 阿酒被肯定得双眼放光,“真哒?” 江溪笑着点点头:“真的,比珍珠还真。” 阿酒高兴得快要飞起来了:“真的不会嫌我胖嫌我不漂亮嫌我没用就丢掉我?” 江溪再次嗯了一声:“不会,而且你很可爱,长得也很好看,他没有见过真正的你,还把你丢掉,是他的损失。” “是啊,你长得跟年华娃娃似的,哪里不好看了?而且胖一点怎么了?那是可爱在膨胀。”李秋白丝毫不提自己当初也以貌取酒樽,觉得他胖得太假了。 “而且李白有一首诗就是专门夸你这么胖乎的人,我念给你听啊,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栏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阿酒疑惑的眨眨眼,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不重要,反正记住我和李白都夸过你就行。”李秋白囫囵的敷衍过去,“反正和江姐姐说的一样,他丢掉你是他的损失。” 靠在廊下墙壁上的折瞻抱着双臂,略略颔首。 陶翁、玉娘也表示赞同,这样的主人不要也罢。 阿酒看大家都站在自己这边,终于放心的裂开嘴笑了起来,有你们真好。 “阿酒,你其实不用担心的,只要填入古玩图鉴就永远不会被丢弃的。”十二桥走到阿酒身边,“只要你不离开,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对啊,所以你一直自己在吓唬自己。”江溪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真是个话痨小笨蛋。 “我忘了。”阿酒咧嘴嘿嘿笑起来,亲昵的靠近江溪任她摸,她的手很软很暖和,让他情不自禁的溢出眼泪。 他努力藏起眼泪,偏头看向古玩店的方向,透过掐丝珐琅琉璃玻璃窗看向里面的博古架上胖乎乎的三足青铜酒樽,江江没嫌弃他胖,将他带了回来,还给他那么好的位置,江江真好。 嘿嘿,虽然他不被期待,但他却是第一个被江江带回来的物灵,他好幸运。 他喜欢这里,喜欢江江,也喜欢大家。【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0 第31章 你想要什么样的? 落日余晖落下来,映照在阿酒满足快乐的笑脸上,江溪低头看去,刚好看到他颀长睫毛上挂着的几颗晶莹泪珠。 泪珠上有夕阳的光影在流动,似也在为他高兴,江溪瞧着却更心疼了,只是用言语肯定了他,他就欢喜得哭了。 明明那么简单那么容易的,可他却一直不曾拥有过,明明是被期待着出现的物灵,却因为外貌被嫌弃了。 那时阿酒才刚生出意识,正满心欢喜的想亲近主人的时候,主人的嫌弃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他所有的期待。 如果是听不懂话的物件,丢了也就丢了,可阿酒有意识,知道自己曾被多么热烈的期待过,也正是因为知道,被无情丢掉时就有多失望多痛苦。 小小的他没有报复,只是懊悔,懊悔自己太胖了,觉得是自己太胖是自己没用才导致主人丢掉他的,所以他才会想要江溪把他修复瘦一点,想要多帮忙证明自己有用。 同样是物灵,他从没像折瞻、陶翁他们那般随意自在过,反而每次外出时总是很卖力,明明胆子很小,却总是先跑去查看一番。 他做的一切只是想要留在十二桥,不像再被随意丢掉卖掉。 江溪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揽住酒樽的肩膀,让他靠着自己站着,知道小酒樽爱面子,她别开视线,看向天边落日,漫天霞光照进小院,金灿灿的落在身上,温柔的安抚着大家。 阿酒察觉到江溪的动作,扭头看向江溪的手,又转头看向望着夕阳的江溪,心底偷偷的笑起来,小心偏头靠在江溪的身上,还眷恋的蹭了下。 江溪察觉到阿酒的亲昵,眼里也漾起点点笑意,白皙细长的手指轻轻拍了拍阿酒的肩膀。 旁边的十二桥也羡慕极了,默默走到江溪另一边,依赖的靠着她,她也想她。 江溪低头看着*阿桥的小动作,也揽住她瘦弱的肩膀,两个小孩子呢。 蹲在墙角的李秋白望着三人的背影,抬手擦了擦眼窝,其实他和阿酒属于同命相怜,他也是被嫌弃的存在。 也不对,阿酒并没真正的被嫌弃过,他至少是被期待着出现的,虽然中间经历了一点波折,但现在已经被大家接纳认可,不像他,明明已经按照父亲的要求去做,努力去讨好爷爷,可仍得不到他们的认可。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要是物灵该多好啊。 “小卷毛你叹什么气?”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陶翁走到他身边蹲下,佝偻着腰,像个邋遢乞丐似的。 “没什么。”李秋白没想到被陶翁看到个正着,不自在的抬手抓了抓乌黑卷曲的头发,然后站起身装模作样的说:“好饿啊,我回去吃晚饭了。” “吃什么啊?”阿酒从江溪的臂弯下跳出来,蹦蹦跳跳的跑向李秋白,拉着他的手左右摇晃撒娇:“你要去吃烤串吗?带我去吃呗。” “你想吃?那我给你点个烤串外卖吧。”李秋白扛不住他的撒娇,大方拿出手机开始点外卖,烤鸡、烤羊腿、烤羊排、烤猪蹄以及各种烤串全都来一份,阿酒光是看着图片,就馋得直咽口水,“看着真好吃,但我看到网上说烤串和奶茶很搭配。” “想喝奶茶就直说。”李秋白毫不吝啬的给江溪、折瞻、阿桥、陶翁、玉娘他们都各点了一杯,这一顿算是帮阿酒庆祝一下,毕竟能永远留在十二桥是一件值得开心庆贺的事情。 “嘿嘿。”再不用担心被嫌弃,能一直留在这里,还能喝到好喝的奶茶,阿酒觉得今天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一天。 他开心得左右摇晃着身体,又情不自禁的在落满夕阳余晖的院子里蹦蹦跳跳着,嘴里还哼着歌儿,肉眼可见的高兴快乐。 “真容易满足。”江溪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拿了杯不算甜的奶茶走去工具房,从一堆鸡翅木中找出几块偏浅黄色的鸡翅木。 倚站在青砖墙壁上的折瞻看着她拿出木料,“做什么?” “做一个漂亮盒子。”江溪想到那些画面里那个小孩曾说给阿酒做一个漂亮盒子来装他,小孩没给他做,她给他做一个。 折瞻看着一直放在桌上的黑色长剑,觉得太过简陋:“我想要一个剑托。” “”你又不是小孩,要什么要?江溪下意识想要拒绝。 “不行?”折瞻剑眉微拧,气势一下变得冷冽凶戾了,连带着桌上的黑色长剑也隐隐散发出强烈的煞气。 不行两个字在江溪嘴边转了两圈,最后和气笑着说:“行。” “你想要什么样的?” 折瞻看向院子里那棵枝繁叶茂的梨树,语气淡淡的:“梨树形态的。” 好麻烦啊,但江溪能怎么办呢。 折瞻丢失记忆可能是她修复出的问题,搞得她都不好拒绝。 “等帮阿酒做好就帮你做。” 折瞻语气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低头喝了口全糖的奶茶。 明明话少又冷淡,却那么爱吃甜。 真是奇了,江溪收回视线,坐在桌前拿着鸡翅木仔细琢磨起来。 她打算给阿酒做一个猫窝大小的小房子木盒,木盒四周分别凿一处雕梨花形态的洞窗,其他空白区域用掐丝珐琅彩绘工艺填上,是像陈列区玻璃窗那样的大片大片的掐丝珐琅彩绘。 阿酒很喜欢那片五彩斑斓的窗玻璃,所以江溪打算满足他的小癖好。 确定好想法,江溪拿铅笔在木板上画出图案,画好用工具慢慢开始凿木板,矬刀来回划过木板,发出嚓嚓嚓的声响,像是指甲快速刮过硬纸板的动静,有些刺耳。 江溪揉了揉耳朵,继续凿,等全部凿出镂空的花枝形态后,便是拿纱布打磨,等耐心将四面洞窗都打磨好已经是晚上11点。 时间还早,江溪拿着金丝打算将画好的图案先掐出来,上面也是梨花图案,不过数量不多,主要还是大小不一的菱形方块为主,整体来说图案不算复杂,只需要掐丝粘贴上就行。 等她全部掐丝黏贴好已经是后半夜,将东西晾在窗边便回屋睡觉,等第二天早上起来直接点蓝上色,因为梨花树叶都需要做出晕染渐变的效果,所以她反复补了好几遍颜色,直到呈现出深浅不一的梨花白、树叶树枝的渐变绿色才停下。 小心烘干后将几块木板拼接起来就变成了一个小木屋,做好后屋顶上面是垂落的大片大片的浅白梨花,四周也稀稀拉拉有几枝梨花,围绕着中间镂空的洞窗开放着。 阿酒从外面进来,刚好看到做好的小木屋,颜色五彩斑斓的,看着就很漂亮,他惊讶的哇了一声:“江江,这是什么,真好看。” 江溪说:“这是小木屋,用来放东西的。” “颜色真好看,放什么啊?”阿酒真羡慕可以放进去的那个东西,要是能把他放进去就好了,诶?乌黑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他可以偷偷把自己放进去啊! 看他眼睛转得飞快,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江溪忍着笑直接将木盒递给他:“我觉得可以放一个三足青铜酒樽。” “啊?”阿酒瞪圆了眼,这里还有三足青铜酒樽吗? 路过的陶翁幽幽的说:“小胖子还傻着呢,给你做的。” 阿酒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置信的望着江溪:“给我做的?” “那个小孩说要给你准备一个漂亮的盒子,他没给你做,我给你做一个。”江溪将木屋塞他怀里,语气随意的说:“你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扔了就是。” “喜欢!最喜欢!”阿酒才舍不得丢呢,他激动的扑到江溪的怀里,第一次收到礼物的他好开心啊,“江江,我以后会努力帮你找古玩的。” “好。”江溪轻轻揉了揉他的头,让他将木盒拿去博古架上放着,他捧着木盒飞快往外跑,欢喜的和十二桥、阿念、玉娘、她们说自己有一个漂亮木盒,还是掐丝珐琅彩绘的,“你们快看,江江给我做的。” 不等十二桥她们回答,阿酒自说自话的将木盒放到博古架上面,还将三足青铜酒樽放了进去,“我要把它放在博古架最上面,把我自己也放进去。” 放好后他钻回酒樽里,以小小的身形感受着漂亮木盒,里面四周还有彩绘图案,窗外的阳光透过洞窗照进小木盒里,五彩斑斓的光照在身上,让人很有安全感。 “嘿嘿,我的小木屋真好看,一抬头就能看到外面的琉璃窗和芭蕉页,还能看到后面的梨树!” “嘿嘿,江江对我真好” 听着他叽叽喳喳的显摆声,江溪笑着摇摇头,活动下肩膀又去找木料给折瞻做剑托,刚选好木料古玩店里就传来客人的声音。 “老板我们又来了。”昨天买画的那群老人又来了,还带来了十几个年龄差不多的退休老头,他们进来直奔正在画画的玉娘:“姑娘,我带朋友来买你的画了。” 玉娘略略颔首表示知道了,然后继续画画。 物以稀为贵,再好的画数量多了也就不值钱了,江溪拿起已经画好的四幅画,“加上她正在画的一共五幅,只卖这五幅。” “这么少啊?”老人今天还想买一幅回去挂在书房里呢,他赶紧拿起一幅落雪图,这落雪图画得真不错,下雪之后,天地一白,远处近处又有青松树丛,上面白雪点点,颇有点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感觉。 他一看就喜欢上了,“我要这幅。” 同行的老人看到后也觉得喜欢,可惜被老刘抢先了:“那我要这一幅十分有童趣的小桥流水人家,你们都别和我抢。” 另外几个爱画的人也纷纷出声抢夺,但只有五幅画,也只有五个名额,最终在一番争抢声中确定了五幅画的归属。 抢到玉娘正在画的日出东方云海图的白背心老人摇着蒲扇,“这幅画确实画得好,比我见过的大师画得还好,很适合收藏,女娃子瞧着年纪轻轻,绘画功底竟然这么强,怕是打娘胎就开始学了吧?” 玉娘点点头,其实小姐的画技比她更好。 江溪听完低眉笑了下,玉娘在画里学了几百年,绘画功底自然是好极了,“玉娘这幅画还没画完,你们再等等吧,可以看看这边的瓷器,有喜欢的也可以一起带走。” “我喜欢那套粉彩瓷器茶具,给我包起来,我今天带钱来了。”老人掏出银行卡,直接付账购买。 另一个穿唐装的老人昨天也来过:“我也觉得寓意很好,我也想买一套,可以用来喝茶吧?” 江溪颔首说可以,唐装老人当即说要了:“那我要一套,我瞧着那几枚宝泉钱币也不错,还挺有收藏意义的。” 其他人也到处转悠着,其中一个背有点佝偻、穿着灰色老头汗衫的老头停在了博古架面前,他神情奇怪的盯着博古架上的一个青花双凤纹大瓷盘看。 大盘中间画着两只青色凤凰,对称而精致,四周还有象征祥瑞的祥云包围着,两侧各有九朵祥云。 老头默默数着上面的祥云,数完后小心翼翼地问江溪:“老板,这个盘子还挺好看的,多少钱一只?” “这是清同治时期官窑的青花双凤纹大盘,十万一只。”江溪瞧他不像是要买的样子,但还是仔细和他介绍了名字和价格。 这么贵。 老头倒吸了口凉气,显然被惊到了。 “林老头,你别靠太近,碰坏了你可赔不起。”同行的人好心提醒,他们虽然有退休金,但也只够平日生活花销,可不能像那几个老头可以随意拿钱买古董的。 “是啊,林老头你孙女最近不是生病了吗?你要是再弄坏这个,你家得赔得倾家荡产了吧?” 话有些不好听,但林老头知道他们也是好心,默默离博古架远了一些。 “不用这么紧张,只要不是故意去碰撞就不会掉下来的。”而且阿酒十二桥都站在旁边守着的呢,就算掉下去也会接住的,江溪朝林老头笑了笑,“你们随便看,我去帮他们装瓷器。” 唐装老人已经选好了瓷器,江溪收了钱便拿雕花木盒将瓷器装起来,装好后玉娘的画也画好了,她一并给他们装上。 拿到画的老人着急拿去装裱,都匆匆离开了,其余人不舍的花钱便也结伴去江边公园唱歌跳舞去了。 古玩店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明媚的光亮照进古玩店,江溪整个人都放松不少。 她清点了下收益,入账五十多万,她笑着和玉娘说:“玉娘,你来了之后,我这里生意都好起来了,要不以后你帮我看着古玩店吧,回头分你一部分钱,你想买什么自己去买。” “那我还能继续画画吗?”玉娘现在还挺喜欢画画卖画的,尤其是被老人们夸赞认可画技时,心底还挺有成就感,她大概懂得了换一种活法的自在快乐。 “可以,但物以稀为贵,你别画太多了。”江溪看着空了大半的博古架,还得想法子多补一些普通古玩回来,正当她想找老周打听鬼市新一次的地址时,刚才背有点佝偻的老头折回来了。 江溪疑惑的看着他,“是遗忘什么东西了吗?” 林老头摇头说没有,他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说:“我回来是想问问你收不收那种青花盘子,我家有一个类似的青花盘子,是从祖上传下来的,瞧着应该有一些年代,应该是真的。” 江溪来了兴趣,“如果能确定年代我会收,但既然是你们祖辈传下来的,你确定要卖?” 林老头无奈的点点头,他的孙女生病了正着急用钱,如果能卖掉孙女的病就不用愁了。 第32章 她迷路了,你能帮帮她吗? “我家离这里有点远,你们愿意上门去看看吗?”林老头住在榕城下面的县城,今天是来参加一个老朋友的七十大寿的,来回一趟特别麻烦,如果老板能上门收,能节省他不少路费。 江溪诧异的问他:“你住哪里?” “在榕城下面的云县,挨着云顶山的位置,过来得倒好几趟公交车。”林老头早上六点就出门搭车了,倒了好几趟,等赶到老朋友做寿的酒店已经上午11点多了。 “这么远?”江溪知道云顶山,开车也得近三小时。 林老头瞧出江溪的为难,局促的抓了两下青色的裤腿,今天时间晚了他赶不回家,明天回家后再来,来回得耽误四五天时间,这几天家里的稻子也该收割了。 江溪确实有点为难,主要是不知道他家中的青花双凤纹大瓷盘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跑一趟也可以。 “要是不行就算了,等过段时间有时间再拿来给你瞧瞧。”林老头不喜欢给人添麻烦,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江溪想到刚才那几人提醒他别碰到盘子时说家里孙女生病了,他想卖瓷盘大概也是为了孙女,想了想还是张嘴喊住他:“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她没有车,只能寄希望给李秋白了,李秋白这会儿刚从老宅出来,身边还跟着几个年岁差不多大的堂兄弟堂姐妹。 一个小堂哥低声抱怨着:“大堂哥大堂姐他们都已经在公司站稳脚跟了,等过几年咱们毕业哪还有我们的位置?” 爷爷喜欢能做出成绩的优秀好孙子,可他们没毕业不允许进公司,又没能力创业,起点就落后了他们一大步,这还怎么比啊? “那还能怎么办?谁让我们晚生了这些年?”一个堂姐跨上自己的香奶奶大步走向自己的跑车,其实进不进公司无所谓,把爷爷哄开心了,自己的零花钱也不会少的。 “还是女孩子好。”另一个堂弟叹了口气,女孩子随便哄哄就能拿到零花钱,他们男生怎么努力都没用,就连上次送了他最满意的生日礼物的李秋白这次也没讨到好,三叔这次项目拿不到预算肯定又得骂他。 其他堂兄弟也看李秋白一眼,撇了下嘴角,勾肩搭背的离开了,他们黑头发黑眼睛的才是一路人。 李秋白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父亲发来训斥消息,隐约泛着淡淡蓝色的眼眸黯淡无光。 ——你血统不行、读书不行就算了,哄老爷子也哄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整天就知道到处瞎跑惹祸,赶紧多寻一些老爷子喜欢的古玩物件,最好珍贵一点的,我的项目需要10亿预算,你这个月必须把老爷子哄好。 李秋白烦躁的抓了两把自己天然卷的头发,他长这样难道是他愿意的吗? 正想关掉手机时,江溪的电话打了过来,看到名字的刹那,他厌烦的情绪压了下去,立即接起来,语气不自觉的上扬:“江姐姐,又有稀罕的古玩物灵了吗?” “没有,有个大爷说他家有个青花双凤纹大盘,我想去看一看,但是距离有些远,已经快云顶山了。”江溪如实的告诉他,他如果没时间就算了。 阿酒凑到手机旁边喊了几句:“李秋白~快来啊,快来啊~~” 听得阿酒中气十足的喊声,李秋白压在心口的郁气瞬间消散不少,笑着嗯了一声:“有时间,我马上来。” 半小时后,李秋白就开车来到了十二桥,接上江溪、阿酒和折瞻,再载着林老头朝云顶山方向开去。 路上江溪问拘谨坐在前排的林老头:“大爷你是专门进城来走亲戚的吗?” “有个老朋友过70大寿,特意邀请我门来吃宴席。”平时林老头住在乡下,和这些老朋友很少往来,这次老朋友说他病痛缠身,见一面少一面,所以他才特意赶来榕城。 宴席上和一群老朋友闲聊了许久,吃完后又受几个相熟老朋友邀约来到江边公园喝茶闲聊。 闲聊时其中一个老朋友的几个相熟棋友刚好找过来,说这里有间古玩店,里面有人现场画水墨画,邀请他们一起来古玩店参观。 刚好这个老朋友家里新装修了一栋小别墅,刚好需要装饰画,便叫上他们一起过来凑凑热闹。 林老头家中条件一般,没来过这种高端地方,本不想来的,但一个人坐在江边实在无聊,就跟来看看,进来后拘谨的站在过道处,好奇张望时刚好注意到博古架上的青花双凤纹大瓷盘。 他仔细观察后,发现凤凰颜色、尾巴数量、祥云都和自家那一只瓷盘相差无几,但自己家那只被当做供台果盘用着,从没想过可能是古董。 和老朋友离开后,他心底一直没放下,忽然想起小时候爷爷曾经说过个盘子有一些年代,便找借口重新回了古玩店。 但究竟是不是古董,林老头也说不清楚,忐忑的对江溪说:“我印象里那个盘子在我小时候就有了,应该有一点年代,应该不会让你们白跑一趟的。” “林大爷,没事的,就当去碰碰运气,如果不成就去云顶山溜达溜达,顺便旅个游散散心。”江溪拿手机搜索云顶山的介绍,云顶山绵延十几公里,山势挺拔,气势磅礴,而且山间林荫霭深,云雾缭绕,很多驴友常去这里爬山游玩。 “清晨山上的云很好看,很多人都去爬山游玩呢。”提起云顶山,林老头的话就多了很多,“不过山里没人管,很危险的,你们还是别随便去山里,上个月有两人在里面摔断腿,幸亏有人进去发现了他,如果没发现人肯定就死了。” 开车的李秋白忽然回头说道:“上个月?我记得上个月云顶山好像着火了?” “对,就离我们村不远的一座山头,是有人抽烟丢了烟头导致起火,烧了好大一片,幸好灭火及时,否则肯定波及到我们村子。”提起被烧的那片山头,林老头就极为心疼,“很多上百年的大树都被烧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 江溪听着也觉得很可惜,“抓到了吗?” “抓到了,是个七十多的单身老头,抓他去坐牢他还挺高兴的。”林老头无奈的叹了口气,村里就这样,什么人都有。 江溪听出他话里的无奈,忍不住好笑,“可能对他来说能免费吃饭是一件挺好的事儿。” “哪里可以免费吃饭?”坐着一旁的阿酒立即扭头,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盯着江溪,他们能去吗? “傻子,那不是个好地方。”江溪压低声音告诉他。 阿酒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好就不去了:“江江,那等有好地方我们再去免费蹭吃蹭喝。” 一旁的折瞻看傻子一般的神情看着他,“话太多,送他去。” 阿酒叉着小胖腰:“去就去。” 他还不忘拉上江溪:“我和江江一起去。” “我不去。”江溪捂住脸,真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什么是坐牢,她忍着笑看向车窗外倒退的窗影,现在已经进入云县的范围,云县到处都是山,山高谷深,江水奔腾,两岸翠绿满山,树荫蔽日。 又开了一个多小时,他们顺利抵达了里云顶山覆盖范围,林老头的家在云顶山山脚下的一片村子里,这里的村子都是统一的白墙青瓦,静静伫立在青山、田野之间,显得格外宁静诗意。 此时已是金乌西坠时,夕阳余晖照在村落里,狗吠声小孩哭闹声此起彼伏,宁静又生机勃勃,江溪打开车窗,吹着山间的凉风:“林大爷,你们村子还挺漂亮。” “是政府统一安排帮忙刷的墙,刷完后外面变得干干净净的,说这样才好招商引资来开发云顶山。”林老头指着靠近山脚的一处小院,“那就是我家。” 林家是一座凹字形的小院,外面用石头堆了一面院墙,墙角边种植一排五颜六色的菊花。 “老婆子,我回来了。”林老头走到门口,冲着院子里喊了两声,一个穿花衬衣的老太太从厨房位置匆匆走出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你不是说明天才回吗?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有个老板送我回来的。”林老头向老婆子介绍了跟着下车的江溪和李秋白,“咱们家那个放贡品的盘子呢?” “在柜子里放着呢。”老太太进屋去拿,屋里是原始的红砖,没有抹白,瞧着有些暗淡,她开了灯走到柜子前,将一只盘子拿了出来。 盘子许久没用,落了一层厚厚灰尘,林老头拿去水龙头冲洗,很快露出了盘子的干净面貌。 他甩了甩水递给江溪,江溪接过盘子,盘子中间画着两只青色凤凰,对称而精致,四周还有象征祥瑞的祥云包围着,两侧各有九朵祥云。 有一些年代了。 江溪将盘子翻过来,赫然看到底下印着大清同治年制六个字,和古玩店那只一模一样,还是同一时期官窑的,怎么这么巧? 林老头小心翼翼的询问:“是真的吗?” “是真的,和古玩店那一只是同一时期的。”江溪忍不住好奇,这么普通的人家怎么会有官窑的青花双凤纹大瓷盘? “这是我爷爷留下来的,具体哪来的不清楚,只是听说他以前曾在城里帮大户人家做事,可能是那时候带回来的。”林老头盯着青花瓷盘忍不住感慨,“我爷爷去世已经快五十年了,这期间我们一直把它当供盘,压根没想过它会是古董。” 李秋白啧啧感叹:“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幸好你们没把它当做普通盘子丢了。” “我们也是瞧着好看,也一直没坏,就一直留着了,幸好留下了,不然莹莹的病真的没法子了。”林老头满怀期望的望着江溪,“老板,你看看能出多少钱?我急需卖了钱给我孙女治病。” 江溪没有直接说价格,而是单独问了一下林老头:“你孙女得的什么病?” “医生说可能是癔症,也就是精神病,总是对着空气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林老头记不住医生说的那一长串话,只记住了癔症精神病,“医生说可能是被她妈去世的事情刺激到了。” 林老头的儿子儿媳妇一直在外地工作,六月份时,怀孕的儿媳妇不小心从楼上摔下,导致大出血难产而死,六岁的孙女莹莹当时就在旁边。 那天之后孙女就不怎么说话了,也不怎么吃饭,每天躲在家里哭,儿子每天都要出去工作养家,无法照顾到孙女,只好将她送回老家,想着她在青山绿水的环境里能好转一些,可没想到非但没有好转,情况反而更严重了。 最近这一个月开始,他们经常看到孙女对着空气说话,还一个人在大晚上偷偷跑出很远,他们担心出事就送去县城医院检查,医生说可能是受刺激导致了癔症。 癔症会出现幻觉、妄想、意识朦胧梦游等症状,刚好孙女的能对上,医生说治好痊愈至少得五六万,如果不顺利得十万以上。 儿媳妇出事抢救、后事已经花光了儿子的积蓄,孙女的病耽搁不得,林老头只好想法子赚钱,刚好去古玩店看到那只青花瓷盘,所以便有了想法。 他看江溪没有直接说价格,忐忑的问着:“老板,是这盘子有问题吗?如果是你可以少给一点,我们真的很需要这笔钱。” “没什么问题。”江溪给了他个安抚的眼神,然后环顾四周:“你家孙女呢?” 林老头后知后觉发现孙女不在小院里:“老婆子,莹莹呢?” “在厨房后面玩。”老太太转身走向厨房后面,进去几秒后便传来她焦急的喊声,“老头子,莹莹不见了。” “又不见了?”林老头赶紧跑去屋后方向,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人,“老婆子赶紧去找村里人帮忙找找!天快黑了,可别又跑进山里去了。” 云顶山环境复杂,有各种蛇虫野猪,遇上极为危险,江溪忙叫上折瞻、李秋白、阿酒一起帮忙寻找,“林大爷别慌,莹莹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 “老婆子……”林老头焦急的看向妻子,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今天穿的黄色上衣和一条蓝色短裤,扎了两个小辫子。” “好,我们也去帮你们找找,人多力量大,肯定能找到的。”江溪说着朝云顶山的方向找去,彼时夕阳彻底落下山,只剩最后一缕霞光。 路面坑坑洼洼的,江溪小心翼翼穿过一片金色稻田,田间蛙声一片,呱呱呱的叫个不停,“莹莹?莹莹?” “不会掉水里吧?”李秋白朝水里看去,里面蛇影游动,吓得他一把抓住折瞻的胳膊,“啊,有蛇。” 折瞻蹙起眉,嫌弃的撇开他的手,快步走到江溪身边,两人并肩往前走着,远远的看到山坡上有一棵大榕树,树冠巨大,虬枝缠绕,像一把巨伞。 光线昏暗,皎白月光照向大树,树下影影绰绰的有两道身影,个头都不高,瞧着只有五六岁的样子,江溪眯着眼辨认了一番,“那是莹莹吗?她身边还有一个小孩?” 折瞻只一眼便看出另一个小孩的不同,“是物灵。” “真的是物灵。”阿酒也远远的感受到一点物灵的气息。 江溪怔住,这里竟有物灵? 立即快步朝大榕树跑去,等她气喘吁吁的跑到树下时,树下只剩下一个小女孩,穿着黄色上衣和蓝色小短裤,头发乱糟糟的,上面还沾上了一些枯叶杂草。 小女孩紧张害怕的看着她,她走近蹲到小女孩跟前,轻声问她:“别怕,我不是坏人,你是莹莹对吗?” 莹莹眨了眨眼。 “我是替你爷爷奶奶来找你的。”江溪看着旁边空旷的草地,“莹莹,刚才和你说话的小朋友去哪了?” 莹莹立即防备的望着江溪,害怕她伤害八宝。 “你别担心,我不会伤害她,她是你的朋友,对吗?”江溪放轻了声音,声音似流水冲刷过鹅卵石,清澈又悦耳,极有亲和力。 温柔好听的声音让莹莹没那么害怕,歪着头望着江溪,这个大姐姐不害怕吗? “不害怕啊,你们都是很可爱的小朋友。”面对小孩,江溪下意识放轻了声音,温和笑着伸手帮她取掉头发上的杂草,动作很轻像妈妈一样,这让莹莹慢慢放下了戒备。 莹莹眨了眨乌润的大眼睛:“你能看到她?” “能看到。”江溪很肯定的回答莹莹,“你爷爷说你总是对着空气说话,是不是和她说话?” 莹莹迟疑的点点头,八宝不让她告诉爷爷奶奶她的存在,但这个大姐姐能看见,是不是可以请她帮忙? 莹莹偏头看了下旁边的大榕树,怯怯的对江溪说:“她迷路了,你能帮帮她吗?” 迷路了?江溪正要询问怎么回事,就听到大榕树后面传来脚步声,她顺着声音望去,一双蓝釉色的鞋子试探性的先出现在了树旁,上面用金色丝线勾勒出朵朵芙蓉,缠枝环绕,十分鲜艳漂亮。 紧跟着整个人也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小女孩穿着汉服,衣服颜色是蓝色的,上面同样用金色丝线勾勒出朵朵芙蓉,缠枝环绕,色彩鲜艳,像极了掐丝珐琅景泰蓝似的,小女孩头上也戴着不少金灿灿的珠宝,整个人瞧着十分华贵漂亮。 好珠光宝气的物灵。 江溪看着小女孩粉嘟嘟的圆圆的脸颊,心生喜欢,“你迷路了?” 小女孩眼眶一下红了,委屈的嗯了一声:“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第33章 她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回家。 小女孩双眼红彤彤的,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看起来委屈巴巴的,令人心疼不已。 江溪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去哄她,生怕声音太大吓到了小小的她:“你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小女孩闷闷的嗯了一声,奶乎乎的声音里又添了几分委屈,这段时间强压的慌张和害怕在江溪轻言细语下倾泻了出来,“这里好多山好多树,到处都长得一样,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说话间,她肉嘟嘟的漂亮脸颊上又露出几分惶恐不安,像个迷路害怕的普通小孩,江溪看着后面的大山,完全可以想象到她找不到回家路时的慌张和害怕,“别怕,我们会帮你找到回家的路的。” 皎皎月光下,小女孩睁着乌润透亮的大眼睛,仰着粉扑扑的小脸望向江溪,怯怯的又透着期盼希冀,“真的?” 江溪肯定的告诉她:“真的。” 小女孩乌亮的眼睛开心的眨了眨,发梢间的珠钗跟着动了动,发出清脆的声响,江溪循着声音看过去,几颗圆润的珍珠镶嵌在黄金钗上,在皎皎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你喜欢?”小女孩抬手取下一个好看的珠钗递给江溪,“你帮我,我给你。” “不用,我只是看看,你戴着很好看。”江溪重新帮她将珠钗插上,小娃娃珠光宝气的才好看:“你叫什名字?” “我叫八宝。”小女孩眼睛忽闪忽闪的,里面像是藏着漫天星辰,浓密卷曲的睫毛跟着颤动,在眼睑下划过长长的影子。 好长的睫毛,感觉能在上面荡秋千,江溪越看越喜欢,声音更亲和了:“八宝,你是从哪里来到这里的?” 八宝指着身后连绵起伏的大山,奶声奶气的回答着:“山里。” 江溪望向后面绵延起伏的云顶山,绵延的山脊在漆黑夜色下像一只蛰伏的野兽,神秘又危险,随时准备吞噬掉过往的生物,在这么危险的大山里迷路也极正常,她想了想又问:“你知道你想回去的家在哪里吗?” “在”八宝忽地怔住,肉嘟嘟的小圆脸上露出一抹茫然,她醒来时就在山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什么都不记得,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往南走,回家。 但她不认识路,漫无目的地走了好久才走到这里,然后遇到了偷偷躲在这里哭的莹莹,八宝无措的看看莹*莹,又看看江溪,“我不知道具体在哪里,我只记得有个人告诉我,一直往南就能回家。” 那个声音应该是八宝的主人吧?江溪好奇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让八宝遗忘掉对她寄予期望的主人,“确定是南方吗?” 八宝重重的点点头,她牢牢记着的。 “八宝说要去南边。”六岁的莹莹指着村里公路的方向,“爷爷说爸爸在南边城市工作,我想带八宝去南边,我去找爸爸妈妈,八宝也可以回家。” 只可惜她只记得一段路,白天又很热,只能晚上偷偷带八宝顺着公路去找回家的路,但没走多远就被爷爷奶奶抓回去了。 江溪听完扶额,难怪林大爷一直说莹莹半夜走出去,问什么也不说,还以为是生病梦游了:“莹莹怎么不告诉爷爷奶奶?” 莹莹看向八宝,八宝犹豫片刻后告诉江溪:“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要悄悄的去南边。” “那怎么又告诉我了?”江溪迟疑的问她。 八宝瞄了下旁边的阿酒、折瞻,她们是同类,她觉得江溪不是坏人,所以才大着胆子从大榕树后面走出来的,她仔细打量着江溪脸上的表情,确定她没有生气才问:“你能帮我回家吗?” “当然。”江溪觉得首要任务是先找到八宝的身体,看看具体是什么情况,兴许能从她身体上找到家的线索:“八宝,你还记得你在哪里醒来的吗?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八宝乖巧的点点头,指着云顶山某个方向:“在那边。” 江溪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几公里之外是被烧过的一座山头:“八宝,是挨着被火烧的那座山头吗?” 八宝瞪圆了眼,诧异地望着江溪:“你看到那场大火了吗?” 江溪当然没有看到,她只是忽然想起林大爷说一月前发生了大火,莹莹也是一月前出现对着空气说话的症状,三者联系在一起就猜到了。 八宝心有余悸的回忆着那天的情况,山上火光滔天,烧得杂草噼里啪啦的响着,后怕的拍着心口:“那天火好大,烟雾好大,熏得我好难受,都把我熏醒了。” 醒来的八宝慌张又害怕,下意识往没有大火的山里跑了,在山里漫无目的的转了好几天才走出来,出来后遇到了一些大人,但她不敢去询问,只能躲在大榕树下。 刚好莹莹来大榕树下哭着想妈妈,想去南边找妈妈,她才出现在莹莹面前,两个小姑娘一拍即合的想去南方,这才有了好多次莹莹偷跑的事情。 因为八宝让莹莹不许告诉被人自己的存在,莹莹就一直牢记着,“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不能告密。” “莹莹信守承诺,做到了好朋友的职责,不过莹莹你才六岁,六岁的小朋友不能独自出远门,外面很多坏人,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你如果被坏人抓走了,你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会伤心的。”江溪回头看向山下村庄稀稀拉拉亮着的火把,隐约还有呼喊声传来:“你爷爷奶奶现在正在到处找你,我让这个大哥哥先送你回家。” “可我要帮八宝。”莹莹犹豫的看向八宝。 “我会帮八宝的,你快些回家去吧,别让爷爷奶奶担心,知道吗?”江溪让李秋白先送莹莹回家,她则朝可可爱爱、漂漂亮亮的八宝伸出手,温和笑着说:“我现在带你去寻找你的身体。” 江溪杏眼弯弯,笑起来极有亲和力,八宝歪头看着她的手,犹豫片刻后将小手放在了她的掌心里,期待的看向那个方向:“在那边。” 江溪嗯了一声,握紧她小小软软的手,“好。” 旁边的阿酒见状,也忍不住伸手牵住江溪另一只手,他也要牵。 江溪低头看向他,咋这么黏人呢? 阿酒别别扭扭的嘟囔着:“天好黑呀,都看不清楚路了,我牵着你,你才不容易摔倒。” “行吧。”江溪没戳穿他,一只手牵一个小可爱,沿着山间小道往公路方向走,走了几步发现折瞻还站在大榕树下,黑色的衣服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折瞻,怎么还不跟上?你不会是跟小孩子一样需要人牵着走吧?” 正盯着路边毒蛇的折瞻将视线转向她,“嗯?” 江溪看他还站在原地:“真需要?那叫卷毛回来?” 折瞻捡起一根木棍将路边的毒蛇挑起来,示意江溪看。 看到毒蛇的江溪后背发麻,声音都有点变形了:“快扔掉,扔远一点。” “江江你怕毒蛇呀?”阿酒张开双手挡在旁边,“你别怕,我保护你。” “好。”江溪牵紧两个小物灵,叫折瞻走在身后,几人一前一后的走去公路边上,等李秋白开车过来再坐车绕去被烧了那片山。 从山里走需要许久,开车一会儿就到了,八宝睁着乌亮乌亮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这个铁疙瘩,“这个东西真快。” 比她和莹莹走路快好多,她和莹莹走了大半晚上才走出一丁点距离。 “这个叫做车,速度特别快,我已经坐过好多次车了,坐它去过很远的城市。”阿酒作为过来人,自动为没坐过车的八宝科普着轿车的妙用,“嗖的一下就去了。” 八宝哇了一声:“我坐着它是不是很快就能回家?” “如果知道了你的住址,可以送你回家的。”江溪还不清楚八宝的情况,暂时就没说带她去十二桥的事情。 八宝欢喜地嗯了一声。 不到十分钟时间,李秋白将车开到了烧秃的山脚下,江溪下车走向被烧得光秃秃的山头,空气里还弥漫着浓烟气味,空气浑浊,令人呼吸不适。 江溪惋惜的看着这片林子,轻叹了口气,然后牵着八宝、阿酒走向光秃秃的树林里,折瞻、李秋白跟在后面,脚下全是灰烬,踩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费力的爬过几座山头,走到一处山谷之间,八宝指着蓊郁漆黑的茂密林子,“就在那里,我醒来时就在那里。” 江溪望着前方长得密不透风的林子,八宝竟然待在这种地方,心底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转头求助折瞻:“折瞻,你感受得到吗?” 折瞻颔首:“在那个洞穴里。” “帮帮忙。”江溪拿出一颗糖贿赂他,让他开路过去将东西拿出来。 折瞻看了下塞到手中的薄荷糖,伸出右手,将自己身体变换出的长剑拿在手上,转身在前方劈出一条道路。 江溪笑了笑,赶紧跟上去,很快走到一处草笼遮挡着的洞穴里,洞穴不大,里面挺干燥的,堆满了枯枝树叶。 折瞻将蜘蛛网拨弄开,从枯枝树叶下翻出来一个圆形的物件,上面积着厚厚灰尘,看不清具体模样。 阿酒凑过去看了看,“八宝这是你吗?你身上好脏啊。” 八宝乌润的眸子微微泛红,明显是难过了。 “阿酒,八宝在这里一直没人照看,有灰尘是正常的,擦干净就好了。”江溪拿出湿纸巾,小心擦拭着,擦着擦着逐渐露出了真面目,这是一只景泰蓝掐丝珐琅的八宝盒,以蓝釉为底,上面用掐丝珐琅工艺勾勒出了朵朵芙蓉,和八宝衣裙上的缠枝芙蓉一样精美。 “八宝,你是一只八宝盒。”虽然这只八宝盒还没有全部擦干净,但从八宝的容貌来看,江溪就知道八宝盒最后会很惊艳。 八宝盯着这只眼熟的八宝盒,小心伸手摸向它,触碰到它的刹那,她的耳朵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八宝,我们要去南方,一定要回家,阿宝带你回家。” “阿宝?”八宝睁大了双眼,模糊的记忆慢慢清晰,记忆里出现了一个身形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女孩,穿着灰扑扑的男孩衣裳,脸颊也是灰扑扑的,她叫阿宝,是她的主人。 江溪注意到八宝提到的阿宝:“阿宝是谁?” “阿宝是主人。”八宝想起一些画面,阿宝说家在南方,一直往南跑就能到家了,记忆里的情绪影响着她,所以她醒来后才会一直惦记着回家,她疑惑茫然的看向四周郁郁葱葱的树林:“我醒来时阿宝不见了,阿宝肯定回家了,我要去找阿宝。” “她是不是把你丢了?”阿酒曾经被丢过,觉得这情节有点熟。 “阿宝才不会呢,阿宝最喜欢我,阿宝说过一定要带着我回家的。”八宝脑中缓缓出现一个画面,穿着灰扑扑的阿宝牢牢抱着她,慌里慌张的穿梭在树林里,脚下不知道绊倒什么,扑腾一下摔倒在地上。 阿宝忍着疼爬起来,拍掉身上的枯叶,红着双眼抱着她继续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对她说:“阿宝不疼,阿宝不怕疼,八宝也别怕疼,娘说一定要把你带回家,一定要把你交给小叔叔。” “回家,回家,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到家就安全了”阿宝的声音犹在耳边,八宝眨了眨乌黑透亮的大眼睛,满怀期待地望着江溪,“你能帮我回家吗?我想回家找阿宝。” 江溪心底隐隐有一种不好的猜想,八宝的主人应该是没能将她带回家,所以她才留在了这里。 第34章 八宝盒夹层里的信 夜色漆黑,乌云慢慢飘到林子上空。 借着微弱的手机光亮,江溪看着八宝漂亮的脸颊,小姑娘的眼睛乌黑明亮,眼神似初雪般澄净,整个人看起来天真又纯粹。 这让她不知道该不该帮八宝回家,找到回家的路就代表着找到真相,八宝能接受吗? 八宝看江溪没出声,以为她不愿意帮自己,焦急的伸手要去摘自己头上的珠钗:“这些都给你,你带我回家去找阿宝吧,阿宝肯定等我很久了。” 折瞻听到这话淡淡的扫她一眼,又沉默不语的移开视线。 李秋白听到这话心底很不是滋味,轻轻叹气,八宝盒上灰尘那么厚,至少在这里放了上百年,她的主人肯定早就不在了。 阿酒也跟着叹气,八宝真可怜,可她却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她的主人在等她。 八宝没注意到折瞻他们眼里的同情,正焦急费劲的摘头上珠光闪耀的珠钗,珠钗晃动,不小心勾住了绣满缠枝芙蓉的袖子。 江溪按住八宝的双手,小心帮她将手拿下来,这么漂亮华贵的衣裳要是弄坏就太可惜了,“八宝放心,我答应帮你肯定会帮你的,但是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不一定能找到阿宝。” 八宝和其他物灵不一样,天真又懵懂,江溪怕真相会吓到她,于是想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过去很久了?”八宝纳闷的望着江溪,睁圆的眼睛里写满了困惑,她明明才醒来不久呀? “其实你睡了很久,在你沉睡的这段时间阿宝可能已经搬家了,所以不一定能找到她。”江溪声音很轻柔,像白日的清风,徐徐的吹过八宝的心间,让她心底的疑惑不安少了一点。 她歪着头望着江溪,奶声奶气的说:“阿宝说一直往南跑就能到家了,我们去南边就能找到了。” 莹莹说小孩子没钱去不了很远的地方,眼前的江溪是大人,大人肯定有法子带她去南边的,她指了指自己头上金灿灿的珠钗,“这些都给你,你带我回去南边行不行?等找到阿宝,阿宝再给你钱。” “不要你的钱,我只是怕找不到阿宝,八宝你会失望,要是找不到八宝你可不能哭啊。”江溪哄小孩似的语气哄着八宝。 八宝软软糯糯的嗯了一声:“我不会哭的,我很勇敢的。” “那就说定了。”江溪低头看着手中的景泰蓝八宝盒,拿在手中沉甸甸的,轻轻晃动时里面有东西在晃动。 阿酒将胖嘟嘟的脸凑过来,“江江,里面是有东西。” “对,打开看看。”江溪让李秋白用手电光帮自己照明,她拿纸巾再擦了擦上面的灰尘,这才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放着一些小孩戴的珠钗、玛瑙耳饰、黄金长命锁等饰品,造型精美漂亮,晶莹辉耀。 “金灿灿的,真好看。”阿酒忍不住伸手去拿,还没碰到就被八宝挡开,她双手护在八宝盒上面,“这是阿宝的,不能给你拿。” “我就看看,我不拿。”阿酒就是想确认一下年份罢了,他扭头向江溪邀功:“江江,里面的东西都是古董,已经有三百年了。” 江溪看向八宝的身体,这只景泰蓝八宝盒也差不多三百年历史,“八宝看到这些能想起什么吗?” 八宝没有记忆,江溪也就看不到她的故事,只能循循诱导她想起来。 八宝托着腮盯着八宝盒仔细回忆着,记忆里阿宝好像一直在摔跤,手掌都摔出血了,但是阿宝都没有哭,阿宝说要快点离开这片树林。 阿宝跑了很久,从白天跑到黑夜,她很累很困,拖着疲惫的身体钻到那个小洞里,洞里很黑,但又好像很红? “很红?”怎么会很红?江溪纳闷的看着八宝,“还能记起什么?” 八宝摇摇头,她后面好像是睡着了,直到被大火熏醒才有了新的记忆,她有些怕火,下意识的想要逃离大火的地方,于是一直朝山里跑。 绕了好久才走到莹莹的村子,迷路的她刚好碰到正在哭泣的莹莹,她们就约好一起去南方。 “我只记得这些。”八宝实在想不起更多,有些失落的望着四周漆黑的树林,阿宝会去哪里了?为什么她会独自留在山洞里? “她可能把你丢在山洞里了,我也是被主人丢掉的”阿酒小嘴叭叭的说个不停,都没注意到八宝生气了。 “才不会!”八宝虽然只记起一点零星片段,但片段里阿宝一直牢牢抱着她,她能感受到阿宝的所有情绪,有害怕有恐惧,有喜欢还有期待,阿宝是喜欢她的。 四周冷风吹来,八宝头上的珠钗被吹得叮当响,她圆润小脸上布满怒意,想要惩罚阿酒。 “八宝,咱们不听他瞎说,阿宝肯定不会丢下你的。”江溪没好气的看阿酒一眼,明明是想拉近关系,但说出来却那么容易挨揍。 八宝重重的点点头,眨着乌润大眼睛望向江溪,“阿宝说过要带我回家,她肯定不会丢掉我的,你帮我找到阿宝好不好?” “我相信阿宝不会丢下你的,你别急,我们再找找有什么线索。”江溪打开手机的光,走到找到八宝盒的小洞口,里面很窄很长,手机光亮完全无法照亮全部。 李秋白、阿酒和折瞻也在帮忙,但外面杂草丛生,视线受阻,导致根本无法寻找线索。 轰隆隆—— 一声雷鸣闪过,江溪抬头望着头顶乌黑的天空,像是快要下雨了,“快要下雨了,山里蚊虫也多,八宝我们先下山,等明天天亮了再上来,行吗?” “江姐姐,蚊子真的太多了。”李秋白正苦着脸挠着脸颊,脸上长出不少红疙瘩,像是过敏了似的:“咬我一口就算了,结果一群一群的都扑来咬我,咬得我浑身上下都是包。” 四周到处都是茂密树林,尤其是夜晚蚊虫更多了,嗡嗡嗡的像在打雷,江溪也挠了挠自己脖子,也有一些痒,“八宝,我们先下山?” 八宝知道只有江溪能帮自己,轻轻点点头,先跟着下山。 下山容易许多,她们很快走到烧毁的树林边缘,远远的能看到村子里的光亮了。 又是一声雷鸣,隐约有雨滴落下。 江溪牵着八宝,加快速度往前走,四周光线很暗,地面看不太真切,她想让李秋白将手机光照过来一些,刚要张嘴就听到李秋白惊恐的叫声。 “啊!有蛇!!”原本走在后面的李秋白吓得一蹦三米远,快步跑到江溪这一边,靠近时刚好撞到她的手,手中的八宝盒掉了下去,顺着斜坡咕噜噜的往下滚。 “唉,八宝盒。”江溪赶紧去追,同时叫折瞻和阿酒去前面拦截,“快点,别让它滚到下面的河里了!” 折瞻身影一晃就飘到了前方,顺利将八宝盒拦下来,弯腰捡起,对着夜光看了看。 “没有摔坏吧?”江溪跑到折瞻身前,将八宝盒接过来,有些紧张的拍了拍上面沾染的泥土草屑,外面的掐丝珐琅还算完整,没有摔坏的迹象。 她小心打开八宝盒,里面的珠钗首饰没有摔坏,但是她发现八宝盒顶上有松动的情况,不会是摔坏了吧? 她赶紧摸了摸,发现八宝盒本身是没有坏的,只是顶上有一层松动了,好像是夹层? 惹了事的李秋白满脸歉意的走过来,“江姐姐摔坏了吗?对不住啊,我不是故意的,有条蛇忽然从旁边窜出来了。” “还能修补吗?”李秋白抱歉的看着八宝,不会把漂亮小可爱摔成瘸腿或是斜眼吧?一想到这个可能,他更觉得抱歉了,直接掏出手机财大气粗的说:“我愿意赔钱,赔多少都行。” “没坏,你帮了大忙。”江溪观察着上面的夹层,发现角落出现一个细小的小孔,她在八宝盒里拿起一个耳环,用细细的耳挂部分去戳了下小孔。 咔哒一声,上面的夹层彻底打开,从里面露出一张折叠好的纸,纸上面隐隐有暗红色痕迹印出来。 “嘿嘿,竟然帮到忙了。”李秋白乐呵呵的挠了挠脖子上的蚊虫疙瘩,凑近看了看,“这里面是什么?” 阿酒和八宝也眼巴巴的望着江溪:“是什么?” 江溪小心抽出昏黄的纸张,打开在昏暗的夜光下看了看,上面用血写了几排字,字迹潦草,张牙舞爪,可见写信之人当时有多慌张。 “江姐姐,能看清楚吗?去车上看吧。”李秋白凑近来,借着微弱光亮看了看,发现上面暗红色的字迹,顿时觉得很奇怪:“这字怎么红得发黑?” 折瞻隐约闻到极淡的血腥气,“因为是用血写的。” “啊?”李秋白脸色变了变,不会是阿宝的血吧? “不知道。”外面光线太暗,江溪拿着八宝盒坐上停在路边的车,打开车顶炽白的灯光,将信从头开始看起,看了几行后她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阿酒将脑袋凑过来,可是发现自己不认识字:“写的什么呀?” “是一封涉及真相的血书。”血书上写的是西北守将私下勾结外族、倒卖武器的证据,内容简短,江溪却囫囵的猜到了一个大概,八宝的主人阿宝的父亲无意间发现了相关真相,心中不安,想要将此事报告给朝廷。 但是中途可能出了意外,他只能匆忙写下一封血书藏在阿宝的八宝盒夹层里,并让妻子以探亲的借口带阿宝回南方求救。 只是这一路并不顺利,出现了很多意外。 因此八宝散乱的记忆里才出现了阿宝在林间慌张逃跑的画面。 第35章 阿宝,快跑,一定要活下去。 车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落下,淅淅沥沥的雨声隔绝了虫鸣犬吠的声音。 车里很安静,安静得只剩下几道浅浅的呼吸声,江溪拿着纸张的手微微颤抖,有些迟疑的看向没有记忆的八宝,“八宝,你见过这个吗?” 坐在旁边的八宝疑惑的看着那张暗红色的纸,乌润的眼睛惊恐地缩了下,圆润小脸瞬间紧绷起来,暗红色的字迹像一张红色大网,密密麻麻的覆向她,让她忽然有点喘不上气。 “八宝?”江溪瞧见八宝的神色不对,像是陷入了巨大的恐慌里,连忙去牵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刺骨,“八宝你怎么了?” “是不是刚才摔出问题了?”李秋白担心是自己的莽撞害得八宝生病了,一脚油门朝离得不远的林老头家开去。 “八宝?”江溪担忧的看着她,小姑娘浑身颤抖得厉害,赶紧将纸张和八宝盒塞给折瞻,用车上的毯子包裹抱住八宝。 被抱住的八宝双眼通红的望着窗外的雨幕,豆大的雨珠重重的砸在窗户上,渐渐模糊了视线。 她隐隐约约想起,那一天也是这样的晚上,也是这样的磅礴大雨。 天色漆黑,大雨倾盆,雨水灌入小院,但没人在意蓄积的水流,睡得脸颊红扑扑的阿宝被娘亲张氏从睡梦中拉起来,急急忙忙的给女儿套好衣裳,“阿宝快醒醒。” “娘?”阿宝迷迷糊糊的打着呵欠,茫然的看着满脸慌张的娘亲。 “阿宝别睡了,我们得赶紧离开。”张氏顾不上去收拾行李,抱起女儿朝丈夫走去,丈夫陈鹤用手指飞快写着什么东西,“相公,你的手” “没事。”陈鹤顾不得血淋淋的伤口,将匆忙写好的信塞入女儿最喜欢的八宝盒夹层里,然后塞到迷迷糊糊的阿宝的怀里,“一定要拿好,千万别弄丢了。” 阿宝下意识的抱紧自己最喜欢的八宝盒,里面有她喜欢的珠钗,她才不会弄丢呢。 “晚娘,快走。”陈鹤接过女儿冒雨跑到小院后门处,将女儿送上已经停在门口的马车,他转身将妻子扶上马车。 “相公出什么事了?是关外的人又要打来了吗?有将军在我们不会有事的?”张氏知道出事了,但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 陈鹤没办法告知妻子自己和另一个军需文书外出钓鱼时无意间撞见守将私下会面外族的事,他们回到军营后盘点时发现武器消失,调查后推测出一个可怕的真相。 他们偷偷写信上报,等了一月都没有消息,前两天那个写信的文书醉酒掉入河中淹死了,那人是从不喝酒的。 陈鹤很担心下一个会是自己,他害怕的闭了闭眼,用力将妻子推进马车里,看了下四周空无一人的街道,压低声音说:“晚娘,你们一路别停留,直接回家,如果半道上不顺” 他顿了顿,将剩下的话说完:“如果路上不顺就转道去南边,去江城,将盒子交给阿宝小叔叔。” “相公,你和我们一起走吧。”张氏一只手抱着阿宝,一只手掀开马车车窗的一角,担忧的看着站在雨中的丈夫,一定是出事了,否则丈夫不会半夜赶他们离开。 阿宝已经清醒过来,要哭不哭的望着陈鹤:“爹爹,一起。” 陈鹤摇头,他在这个节骨眼离开,必定会被察觉,而且他手中还有证据,得留下交给朝廷的人。 他伸手揉揉女儿乱糟糟的脑袋,“阿宝不要弄丢了八宝盒,一定要带着它回家。” 阿宝不舍得抹着眼泪:“爹爹什么时候回家?” “阿宝和八宝回家等我,我很快会回去的。”陈鹤哄了哄女儿,转头低声对妻子交代:“不用管我,你们快走。” “相公”张氏还想劝说,但被陈鹤打断了,他压低声音说:“旁人遇到问起就说母亲病了,我在凉城这里实在走不开,你代我好好照顾母亲,等没事了我过段时日就回去接你们母女。” “如果”陈鹤欲言又止的看着妻子,忍着不舍交代了一句:“如果我出事了,你别为我守着,自去过你的日子。” 张氏听到这似在交代遗言,眼泪滚落下来:“相公,你别胡说,你一定平平安安的。” 陈鹤用力地握了下她的手,然后轻轻拍了拍马车,催促车夫赶紧出发,待车夫赶着车走远后他才回到屋中,胆战心惊的生活了两天,第三天夜里时小院燃起熊熊大火,火势蔓延向四周,烧死了十几个人。 消息很快传了出来,听到消息的张氏心底隐隐有不好的预感,红着眼搂着女儿,望着马车外飞快倒退的高山树影,山风习习,树叶沙沙,一只黑色的蝴蝶飞到窗边,久久的不愿离去。 “娘,有蝴蝶。”阿宝看着徘徊在窗边的蝴蝶,忽然难过的哭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永远的离开她了。 “阿宝。”张氏死死咬着嘴唇,压抑着情绪,不敢哭出声。 “娘?我想爹爹,爹爹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回家?”阿宝牢牢的抱紧八宝盒,晶莹剔透的泪水掉在掐丝珐琅孔雀蓝的八宝盒上,她好想爹爹。 “你爹还有要事要办,等他忙完就会来寻我们。”张氏垂眼看着她手中色彩明丽的八宝盒,这只八宝盒是丈夫亲手绘制上色的,画好后请人烧制好送给女儿的周岁生辰礼物。 丈夫说女孩子喜欢这种漂亮物件,加上平时也会戴一些珠钗、耳环、首饰,所以特意制作一个给阿宝装首饰,说攒起来以后做嫁妆。 阿宝自懂事起就很喜欢这只漂亮八宝盒,因为名字很相似,阿宝就叫八宝盒为八宝,她说自己是姐姐,八宝是妹妹,她会好好照看八宝。 张氏抬手轻轻抚过八宝盒上的精美图案,压抑着哭腔说:“阿宝,如果想爹爹,就看看你爹亲手为你绘制的八宝盒,就当你爹在身边。” 阿宝懵懂的眨了下眼,下意识的抱紧爹爹送自己的八宝盒,“娘,爹爹说要拿好八宝,不能将八宝弄丢了。” 张氏抿着嘴,泪眼模糊的嗯了一声,“阿宝一定要拿好它。” “我会的,我最喜欢八宝,八宝里面装满了我喜欢的珠珠、红玛瑙石头。”阿宝低头用鼻子蹭了蹭色彩鲜艳的八宝盒,八宝盒圆圆的,和她的脸颊一样,爹爹说有福气的小姑娘都有一个圆圆的漂亮八宝盒装首饰。 她喜欢爹爹,爱屋及乌也喜欢八宝,“娘,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家?爹爹什么时候回家?” “很快的,等我们回到家爹爹就回来了。”张氏垂眼看着她手中色彩明丽的八宝盒,想到夹层里的东西,心中发酸,丈夫早就有预感了吧,所以才让她们赶紧走。 “好!”阿宝牢牢抱着八宝盒,奶声奶气的嘀咕着,“八宝八宝,我们一起回家,一起回家等爹爹回家” 阿宝嘴里反复念叨着回家,念着念着就抱着八宝盒睡着了,小脸压在盒子上面,口水直流。 那时的八宝还没有清晰意识,只隐约听到回家的字眼,她努力挣扎着,但意识无法挣脱开黑暗,只能任由阿宝的口水流到自己身上。 张氏瞧见阿宝的口水不停在流淌,小心挪开八宝盒,阿宝不舍得抓紧八宝盒,梦里呢喃着:“八宝是我的。” “是你的,娘只是帮你拿着。”张氏小心拿走八宝盒,偷偷打开了八宝盒的夹层,得知信上内容后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难怪丈夫会说那些。 想到丈夫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为了女儿,她强忍着痛苦,当机立断让车夫转道去南边。 为避免被发现,特意乔装打扮一番,母女俩都换上粗布男装短打衣裳,装作小商贩跟着其他镖师商队一起往南走。 原以为转道后就不会有事,却没想到她们早已经被盯上,在进入山势挺拔、环绕数里的云县后就遭到一群黑衣人的追杀。 在前面商队镖师的阻拦下,在忠仆车夫帮助下,张氏趁机抱起阿宝朝树林里跑,林间杂草丛生,她跑得气喘吁吁,耳边全是她粗重的呼吸声。 “娘?”阿宝害怕得唤了一声。 “娘在,阿宝别怕。”张氏咬着牙继续往林子里跑,“阿宝抓紧八宝盒,闭上双眼别出声,很快就没事了,等到安全的地方就没事了。” 阿宝听话的牢牢地抓紧八宝盒,用力闭上眼睛,恐惧的抿着嘴巴,心底默默对八宝盒说:“阿宝不怕,八宝也不怕,娘会保护我们的。” “娘保护阿宝,阿宝保护八宝,阿宝会带八宝回家的,我们一起回家等爹爹” 在阿宝强烈的愿望下,八宝盒有了一点意识,心底也有了个强烈的念头,回家! 抱着八宝的江溪也看到了她的记忆,和她猜测的相差无几,她用手轻轻拍着浑身颤抖的八宝,继续看后面的记忆画面。 镖师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为阿宝和张氏争取了一些时间,她们飞快在林间跑着,但张氏不过是个柔弱女子,很快就体力不支的摔倒在地。 阿宝焦急的喊着:“娘。” “摔疼阿宝了吗?阿宝别哭,别出声,不能让那些坏人听到。”张氏赶紧捂住女儿的嘴巴,想站起来继续跑,可是她发现自己脚扭了。 她忍着痛重新将女儿抱起来,一瘸一拐的往前走,她低头看了下肿起来的脚踝,她好像没办法带女儿离开这里了。 她绝望地闭了闭眼,压低声音告诉女儿:“阿宝,还记得平时我们在家一起玩的捉迷藏游戏吗?我们现在要躲起来,一定不能被他们发现。” 阿宝听到林子外面传来的惨叫,吓得脸色惨白,“不能被发现。” “对,不能被发现,等下你跟着刘叔一起往前跑,一定要躲起来,千万别被发现。”张氏凑到阿宝的耳边叮嘱:“阿宝你一定要记住,一定要藏好,等坏人离开后再出来,然后一直往南走,去江城府衙找你小叔叔,一定要将八宝交给你小叔叔,记住了吗?” 阿宝意识到什么,慌乱的拉着娘的手:“娘,一起去找小叔叔。” 一起走只会拖累大家,张氏抓着阿宝的两只胳膊,用力摇晃着:“阿宝,娘说的话一定要记住,去南边,去江城府衙找你小叔叔,你小叔叔叫陈鸣,记住了吗?” “记住了。”阿宝抽噎着点头,重复着娘交代的话:“带八宝去南边,回家找小叔叔,一定要把八宝给小叔叔。” “一定要记住,千万被忘了。”张氏将阿宝递给忠仆车夫,让车夫想办法带阿宝去南边,她则抱起几件衣服,像抱小孩一般的朝林子另一侧一瘸一拐的跑去。 母女俩背道而驰,朝相反的方向逃去,阿宝趴在车夫肩膀上,泪眼婆娑的望着娘的背影,张氏也回头看向女儿,阿宝,一定要活下去。 她望了许久,直到看不见女儿的踪影后才继续*往深山里跑,黑衣人循着动静追了过来,拿着鲜血淋漓的刀将张氏逼到悬崖边上,“将东西交出来。” “我不知道你们要什么东西,我什么都不知道。”张氏怨恨地瞪着黑衣人,“你们害死了我丈夫?” “要怪就怪他多管闲事。”黑衣人拿着刀步步逼近,将张氏逼到悬崖边上,“老实交出来,我就放你一码。” “我什么都不知道。”得知丈夫死讯的张氏,心中仅存的侥幸都没了,丈夫不在了,她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她看了眼阿宝离开的方向,毅然决绝的朝悬崖下跳去:阿宝,快跑,一定要活下去! 张氏跳崖为忠仆和阿宝争取了一些时间,但黑衣人很快得知还有个车夫和孩子,立即在山中搜寻起来。 车夫年纪大了,带着阿宝也跑不快,还不小心被毒蛇咬了一口,中毒的他头脑昏沉,越跑越慢,很快就被黑衣人发现了。 趁着夜色漆黑,车夫将阿宝藏在一处石头缝隙间的草丛里,靠着仅剩的意识引着黑衣人朝另一个方向跑去,之后再也没回来。 害怕极了的阿宝紧紧抱着八宝盒蹲在草丛里,杂草萋萋,比她个头高很多,她躲在里面小声抽泣着:“八宝,娘说要像捉迷藏一般躲起来,不能被人发现,等坏人离开后再出来,然后一直往南走,去江城找小叔叔,可是八宝,我好害怕,我好想回家” “爹爹不见了,娘也不见了,刘伯伯也不见了,呜呜,阿宝该怎么办?阿宝好害怕,阿宝没办法带你回家了”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答滴答的落在八宝盒上。 之前已经有一点的意识的八宝在阿宝的抽泣声中变得清醒,她挣扎着出声,“阿宝。” 阿宝吓得绷直了后背:“谁在说话?” “阿宝,我是八宝。”八宝努力的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抚过阿宝的手背,“我在这里。” “八宝你会说话?你摸我了吗?”阿宝感觉到了有只手触碰了自己的手,她朝八宝的方向看去,借着月光影影绰绰的看到一个穿着蓝色衣裳的小女孩,衣服和八宝盒上的图案很相似,“真的是你八宝?” 八宝应着是:“是我。” 阿宝呆呆的望着她:“你为什么会说话?” “我听到你一直叫我,我想回答你,努力了好久才出来的。”八宝张开双臂,虚虚的抱了下阿宝,像阿宝平时抱自己一般的抱住她:“阿宝别怕,我会带你回家。” 感受到八宝的拥抱,阿宝一下子就不害怕了,尤其是看到八宝脸颊粉粉圆圆的,长得和她好像,她就更亲近八宝了:“八宝,爹爹说让我和你回家等他,我们快回家吧。” “哦不对,娘说我们要去南边安全的地方,还要把你交给小叔叔。” 八宝点点头,她都知道:“坏人就在前面,我们悄悄的离开这里,去安全的地方。” 阿宝应好,抱着八宝盒轻手轻脚的走出石头缝,慌里慌张的朝南边跑去,跑着跑着,脚下不知道绊倒什么,扑腾一下摔倒在地上。 “阿宝快起来,坏人要来了。”八宝折回去想扶起阿宝,但她才变成有意识的物灵,身影很虚,还没办法扶起阿宝,只能给阿宝加油打气。 阿宝忍着疼爬起来,拍掉身上的枯叶,红着双眼抱着八宝盒继续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对她说:“阿宝不疼,阿宝不怕疼,八宝也别怕疼,娘说一定要把你带回家,一定要把你交给小叔叔。” “回家,回家,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到家就安全了” 八宝重重的嗯了一声,“我们一起回家,回家等爹娘。” 江溪难过的看着八宝的回忆,两个五六岁大小的孩子艰难的穿梭在茂密丛林间,跑着跑着就摔了,摔了又爬起来,来来回回好多遍,直到阿宝最后跑不动了才停下。 这期间她真想进去帮帮她,那么小的孩子,摔疼了都不敢哭,让人实在心疼。 李秋白也看得心疼,那群人太没良心了,小孩子都不肯放过。 阿酒也觉得黑衣人太坏了,撸起袖子想揍人:“大坏蛋,他们太欺负小孩了!我要去揍他们。” 江溪拍拍他肩膀,示意他冷静,然后继续看八宝的记忆。 在阿宝跑不动后,八宝在一处山谷溪流上面发现了一个小洞,外面有杂草遮挡着,里面很干燥,只有一些枯叶干草,刚好容得下一个小孩钻进去:“阿宝这里有个洞,你可以睡在里面,躲在里面没人看到。” 阿宝尝试着爬进去,将八宝盒放在旁边,疲惫的她靠在洞壁上很快就睡着了。 八宝也疲惫的回到八宝盒里,沉沉的睡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外面一片火红,红色的滔天火光席卷整片山林。 呛人的烟雾灌入洞穴,熏得八宝睁不开眼,阿宝也被熏醒了,捂着嘴剧烈的咳嗽起来,越咳嗽吸入的烟雾越多,让她完全无法呼吸了:“八宝,着火了。” 八宝小心翼翼的挪到洞口,热风卷着烈火扑向里面,她害怕的往后缩了缩,“是坏人放的火,他们想烧死我们。” “咳咳。”阿宝已经快喘不过气了,恐惧的望着外面的大火,“八宝,我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呜呜呜,八宝我没办法带你回去了,没办法带你去南边小叔叔了,没办法等爹娘回家了” “阿宝不要死,我不要你死。”八宝是在阿宝强烈想要带她回家的期盼下变成物灵的,阿宝想带她回家,她也想带阿宝回家,她望着外面山谷里的溪流,心底有了主意,“阿宝你去溪水里,去水里就不会有事了。” 阿宝也看到了山谷里的溪流,但去溪流的路上全是火:“可是好大的火。” “我会帮你的。”八宝用力去吹外面的大火,像是有特殊技能,大火果真被她吹得往旁边退开了一些。 阿宝见状,大着胆子爬出小山洞,大步朝溪流跑去。 等跑到溪流边上,阿宝直接跑到水中,掬起一捧水来喝,刚喝了两口忽然一只箭从另一边山头射了过来,直直的穿透阿宝瘦小的身体。 守在一旁的八宝听到动静,回过头刚好看到阿宝倒进了溪流里,溪水被鲜血染得通红,像极了山谷两边的山火,红彤彤的,骇人得很。 “阿宝”八宝双目猩红,愤怒地瞪向另一侧山上的黑衣人,尖利的大喊一声,四周吹起了阴冷的风,风将大火吹向那群人,火势以摧枯拉朽滔之势扑向那群人,惨叫声接二连三的响起。 火势滔天,整片夜空都在燃烧。 江溪被血红的溪流刺伤了眼,默默收回视线,轻轻叹了一口气,阿宝那么小,那么努力的活下去,却仍没逃脱追杀,实在太可怜了。 阿酒也觉得阿宝好可怜,李秋白则更心疼阿宝了,“青山处处埋忠骨,没想到这座山里竟然也埋葬着那么多忠骨。” 江溪低头看着双目猩红、浑身散发着怒意的八宝,轻声宽慰她:“八宝,都过去了。” 八宝此刻才明白江溪为什么告诉她,可能找不到阿宝了。 她说的对,阿宝不在了,她再也找不到她了。 她擦着眼泪,最难过的是她杀了那些人为阿宝报仇后,她就重新沉睡了过去,没有带阿宝回家就算了,还将和阿宝相关的记忆都忘记了,等被大火熏醒时只记得去南方、回家。 如果不是遇见江溪,她肯定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八宝抬起红彤彤的双眼,向江溪求助:“我想找到阿宝,我想带阿宝回家。”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不一定还能找到她的”江溪想说尸骨,但话到嘴边改了口,“等天亮后我们去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找到,如果找不到,八宝你也别难过。” “江老板,要去找什么?”听到刹车声音的林老头戴着斗笠走到车窗前,看几人一直没出来,于是凑近窗边听了听,刚好听到这么一句。 江溪打开车窗:“林大爷你还没睡?” “这位小兄弟说可能会回来,我就想着等等看,谢谢你们帮我找回莹莹。”林老头说完又提起刚才的问题,“江老板想去找什么?” 江溪想到林大爷祖辈都住在这里,应该知道一些过去的传说,“我们想问问你知道云顶山以前也发生过大火?” 林老头没作思考,直接回答:“我知道啊,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据说那场大火烧了快半个月,山脚下的村子全都遭了殃,死了不少人。” “林大爷,那么久以前的事情你都知道?”李秋白诧异的望向他,感觉像是在吹牛呢。 林老头指了指云县的方向:“云顶山通往县城的方向有一个墓葬遗址,里面有个小博物馆,里面记载了那场大火的。” 第36章 是阿宝。 有记载? 会是阿宝经历的那一场大火吗? 林老头的话像石头丢进水潭,在江溪、八宝心中砸起巨大波澜,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八宝的后背:“林大爷,你知道具体年代时间吗?” 林老头不太清楚,只是机缘巧合知道博物馆有记载而已:“具体不太清楚,反正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如果你们想了解那场大火,可以去那里看看。” 见他确实说不清楚,江溪点点头,也只好明天去博物馆看看。 “这会儿下着暴雨,你们回去榕城也麻烦,要是不嫌弃就住在我家,等明天天晴了再过去。”林老头早已经让老婆子铺了两张床,床单被套都放好了。 “那就打扰你们了。”江溪决定在林老头家暂住一晚,明天一早过去看一看。 “不打扰的,江老板你们帮我们将莹莹找到送回来,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林老头领着大家进屋,桌子上还放着没动过的饭菜,“你们没吃东西吧?先吃点东西吧。” 江溪的确饿了,和李秋白拿起碗筷吃了起来,做的是夏季常见的虎皮青椒、凉拌蒸茄子以及一道野蒜苗炒腊肉,味道香得很。 “粗菜淡饭,你们别嫌弃。”老太太不好意思的说着。 “很香很好吃。”李秋白觉得虽然没有精致卖相,但味道是真不错,朝老太太竖起大拇指,“好吃。” 老太太看这个小老外这么捧场,笑着又给他了一碗添饭,“莹莹之前也很喜欢吃野蒜苗炒腊肉,但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她就吃得不多了。” “唉。”坐在一旁的林老头想到孙女的情况,忍不住向江溪询问那只古董瓷器的事,“你还愿意买那只盘子吗?我们想尽快筹钱帮莹莹看病。” 江溪擦了擦嘴角:“你孙女其实没病。” 林老头不解:“没病?可是她总是对着空气说话,还总是梦游跑出去。” 江溪看了下坐在门口板凳上盯着大雨偷偷抹眼泪的八宝,已经想起一切的八宝不会再找莹莹问路去南方了,她轻声告诉林老头:“以后不会了。” “不会了?”林老头还想询问,但被妻子打断了,老太太想到去世的儿媳妇,忽然意识到什么,压低声音告问江溪,“是不是孩子她妈妈?是舍不得孩子一直没走?” “肯定是这样了,难怪莹莹一直说要去南边,我早该想到的,怎么把这事儿忘了呢?应该找个大师帮忙看看的。”老太太自圆其说了一番,完全不用江溪解释。 江溪抬手刮了两下太阳穴位置,算了,就这么认为吧,她也懒得费劲解释八宝的缘故,“现在莹莹不需要治疗,那只瓷盘你们还卖吗?愿意卖我还是照样收。” 那只青花双凤纹大瓷盘成色还不错,和古玩店凑成对更吉利。 林老头想了想,还是决定卖给江溪,毕竟人家大老远跑来,自己改口不卖实在不妥。 “收购价格比不了卖家,我只能按照市场价格收购。”考虑到林老头家的情况,江溪没有太压价,按照8.8万的价格收下这只品相不错的青花双凤纹瓷盘。 虽然少了一些,但这价格仍让林老头高兴得合不拢嘴,乡下赚钱艰难,种植一年庄稼才赚几千块,这一笔钱能抵十几年营收了。 江溪付了钱,将青花双凤纹瓷盘用盒子小心装好,第二天早上放到车上,然后匆匆前去云顶山墓葬遗址。 云顶山墓葬遗址不太出名,是云县很小的一个景点,大多外地人都不知道,江溪用手机搜索了一番,发现遗址是当初为抵御南下入榕城的外族修建的城墙,发生了几次大规模战役,死去的将士被安葬在附近,为了铭记历史,当地特意修建了纪念遗址和博物馆。 平时几乎没有游客来博物馆,当江溪她们进入博物馆时,里面冷清极了,只有一个工作人员在百无聊赖的擦着展柜上的玻璃罩。 “哇,这里好多瓷器、刀具、石器,都是上了年代的古董。”阿酒跑到其中一个展柜前,两眼放光的盯着里面的十几件文物,全都是宝贝诶,“江江,我发现好多古董,全都是有年代的,我们把这些全部带回去就发财了。”语气随意得像是捡没人要的大白菜似的。 “这里都是有主的,不能随便拿。”江溪抓住他的衣领,让他安静一点,跑博物馆来捡便宜,也是没谁了。 阿酒失望的啊了一声,他还以为要发财了呢。 江溪让他安静一点,然后牵着八宝走到工作人员跟前说明来意,工作人员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穿着中山装,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样子。 “除了附近村民,很少有人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大火。”工作人员也是本地人,得知她是想了解几百年前那场大火,很乐意为她讲解:“云县的历史记载都保存得还算齐全,刚好记载了几百年前发生过的一次特大山火,我们博物馆特意做了科普。” 工作人员领着江溪走到一处3D展示地图前,地图大致展现出云顶山当初遭遇的火灾以及惨状,“云顶山位于龙泉山脉,地势陡峭、环绕数里,以前的百姓从中间山谷中行走,这里是我们博物馆的位置。” “博物馆是建在遗址旁的,以前这里是一座石头城,是为了抵抗外族入侵特意修建了一座石头碉堡,都建造在悬崖陡坎上,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前后多次保护了当地百姓数百年,最后一次战乱就是三百年前,也就是那场大火发生后不久。” 工作人员声音有些苍老,但却温和,娓娓说起这段关联历史:“根据云县县志记载,那年夏末初秋时节有一商队载着西北的皮货葡萄美酒前去南方售卖,遇到山匪打劫,山匪不止杀害了所有商贩镖师,还放火烧山。” “驻扎在这附近碉堡的官兵发现大火后,立即集合兵众灭火,但火势太大,直接从云顶山这处山谷一直烧向南边,绵延几十里,烧了近一个月,导致四周几十个村落受灾,那时候灭火手段匮乏,最终导致死亡近千人。” 听到这个数字,江溪唏嘘不已,“这么多?” 工作人员沉声说:“还不止,加上商贩和山匪可能更多。” “不是山匪,是坏人。”一旁的八宝拉了拉江溪的袖子,红着双眼不满的强调了一句。 江溪低头看向八宝,轻轻捏捏她的手示意她别着急,她继续询问工作人员:“可有记载那些商贩的尸骨去处?有收殓吗?” “有。”工作人员领着大家走向博物馆后面的小山坡,上面有几处坟坡,上面还有墓碑记载了相关信息,“根据保存下来的云县案录记载,除当地百姓以外,还死了一百多商贩,另外还从山中搜寻到二十具尸体,全都埋葬在了山坡上,专门立了一块石碑。” 李秋白望着墓碑上只简单写了多少人葬于此,其他什么都没有了:“所有人共用一块墓碑,都没有名字吗?” “没办法,都烧焦了,而且只有几个人找到了路引查到了身份,其他都没找到。”工作人员望着墓碑,忽然想到云县案录上的记录,唏嘘感慨了一句,“里面还有几个小孩,其中有一个小女孩被箭刺穿滚入溪流里,如果没有被杀死,她应该能活下来。” 八宝听到工作人员的话,仰起猩红的眼望向江溪,向她求证:“是阿宝?” 江溪觉得像是,又询问工作人员有没有关于这个小孩更细致的记载:“能看看案录吗?” “抱歉,这些属于文物不能给你们看,不过我可以将我知道的告诉你。”工作人员看江溪对那场大火事情很感兴趣,于是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当做故事讲给她听,“我记得上面有仵作记录是个小女孩,大概五六岁,穿着男装吧,耳朵上有一颗红痣,其他倒是没有了。” “是阿宝。”八宝听到工作人员说有红痣,立即确认了是阿宝,她记得在小洞里时,她看到阿宝的耳朵上有一颗红痣的。 虽然已经知道阿宝不在了,但现在再次确认江溪心底仍不是滋味,她握紧八宝的手,跟着工作人员走向前方的墓碑前。 “就是这里了。”工作人员领着江溪她们走到墓碑前,指着最边上的一个小坟包说:“这里埋葬的就是那个小女孩。” “她是山林里面唯一没有被烧焦的尸体,案录上将她的信息写得挺齐全的,原本是要等家人来领回的,但一直没消息就先安葬了,为了能方便家人领回,还单独注明了位置。” 江溪抿着嘴唇望着光秃秃的小坟包,那么漂亮乖巧的小女孩,就变成了一抔黄土,心底很不是滋味儿。 旁边的八宝小声抽泣着,眼泪不停的往下落,江溪伸手将八宝拉近,让她靠着自己,低低的唤了她一声:“八宝。” 八宝抱着江溪呜呜的哭着:“阿宝在里面,我能感觉到阿宝在里面,原来阿宝在这里,我找了阿宝好久,原来阿宝离我好近好近” “我和莹莹快走到这里了,莹莹还说这里面有好多坟地,很可怕很可怕,如果我知道阿宝这里,我一定不害怕” 江溪垂着眼,沉重的叹息了一声,寻寻觅觅,却相逢不相识,造化弄人。 她轻轻拍拍八宝的后背,“阿宝不会怪你的。” 第37章 谢谢你们。 明明是安慰的话,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八宝心间的闸,她趴在江溪怀里哭得更凶了,“是我对不起阿宝,都怪我,是我害死了阿宝,是我却把她弄丢了” 如果她早点有意识就好了,她就能提早出现帮阿宝一家杀死坏人。 如果她早点发现坏人,坏人就不会放火烧山。 如果她没让阿宝去水边就好了,藏在洞里只是很熏,就不会被坏人发现了。 如果她记得一切就好了,她就不会弄丢阿宝,她就能带阿宝回家,阿宝就不会孤零零的呆在这里。 江溪听着八宝悲怆的哭声,心脏也被揪了起来,她轻轻拍着八宝瘦削的后背,“这不是你的错。” 那些人原本就是为了斩草除根而来,无论八宝怎么防备也阻拦不了,要怪也是怪那个勾结外族的守将,如果不是他生了异心,阿宝一家也不会因为发现他的罪行而被灭口。 道理是这样,可八宝还是好伤心好难过,阿宝对她那么好,最喜欢她了,可她什么都没帮上忙,不仅没帮阿宝回家,还害得阿宝孤零零的待在这里几百年,都是她的错。 江溪轻轻拍着难过的八宝,无声的安慰她,八宝虽然是小孩子,但她是物灵,她是在阿宝想要活着回家的强烈期望下生出来的,比普通小孩更聪慧更敏感更有执念。 她蹲下,轻轻环抱着小小的八宝:“阿宝喜欢你,她应该不希望你伤心难过的。” 八宝抽噎着嗯了一声,抹了下眼泪,“阿宝说不哭的,我也不哭。” 在她短暂清醒的记忆里,阿宝是个娇滴滴但又很勇敢的小女孩,抱着她一直跑一直跑,摔倒了也强忍着不哭,爬起来继续跑,还宽慰她说不要害怕,别怕疼,会安全带她回家的。 “嗯,八宝不哭。”江溪从八宝的记忆里看到的阿宝,明明很害怕,却仍像个勇敢的姐姐,一直牢牢的抱着八宝逃命,也正是因为阿宝摔了无数次也从没想过丢掉八宝,一直想要带着八宝平安回家,这才让八宝有机会变成物灵吧。 “阿宝说她就是姐姐。”当色彩鲜艳的八宝被当做生辰礼物送给阿宝时,阿宝一眼就喜欢上了她,抱着她不肯撒手,吃饭抱着,睡觉抱着,玩的时候也抱着。 张氏想拿走阿宝还哭着说不行,“爹爹给的,好看,留着装珠珠。” “放在一旁也可以,没必要一直抱着。”张氏无语无奈,真不知道女儿为什么这么喜欢这只八宝盒? 八宝盒是用漂亮的蓝釉为底,外面用掐丝珐琅工艺勾勒出朵朵芙蓉,缠枝环绕,图案精美,色彩鲜艳,让整只八宝盒显得华贵大气又圆润坚实,的确很漂亮,但也不至于喜欢得不撒手吧,“不知道的还以为送了你一个妹妹呢。” 妹妹?阿宝眼睛一亮:“我是阿宝,它是八宝盒,是宝,是妹妹!” 小小的阿宝伦理逻辑混乱的梳理好关系,更欢喜的抱住了八宝,“八宝八宝,我是姐姐,八宝是妹妹,妹妹我喜欢你,我会好好疼你照顾你的。” 张氏:“” 之后的日子,阿宝吃饭时会惦记着八宝,睡觉时也会惦记着八宝,总是将她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后来阿宝长大一些,知道八宝盒不是妹妹,不会说是妹妹了,但仍然八宝八宝的喊着,将自己最喜欢的金光闪闪的珠宝首饰都放在里面,将漂亮的衣服拿给八宝看,将心底的难过说过八宝听,“我一个人好无聊啊,真希望八宝可以和我说话。” 在阿宝的喜欢和依赖下,那时的八宝已经慢慢了有一点混沌意识,只是还没等到变成物灵,阿宝一家已经不得不逃命了。 逃去南方的路上,阿宝恐惧难过的情绪让八宝也跟着难受,意识慢慢的变得更清醒,那时八宝很想安慰阿宝,可是太虚弱没办法说话,直到在云顶山遭遇危险时她才挣脱束缚,可惜还是晚了。 江溪轻声宽慰她:“不晚的,只要你还记得阿宝,记得阿宝的愿望,什么时候都不晚。” 提起阿宝的愿望,八宝想到阿宝那些的话,“阿宝说要回家等爹娘,我想送阿宝回家。” 时间过去那么多年,现在回家已经没有意义了。 江溪看向阿宝的坟茔,想到八宝盒里的那张血书,“八宝,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她的亲人都已经不在了,我们换一种方式帮阿宝好不好?” 八宝茫然的望着江溪,换什么? 江溪:“阿宝的爹娘说一定要将你带去南方,带去给阿宝的小叔叔,你知道为什么吗?” 八宝点点头,“那个纸。” “对,因为上面写着坏人犯错的证据,坏人害怕了才被追杀。”江溪怕她不明白,说得很浅显易懂,“阿宝她们是大英雄,是为了捍卫国家安全才出事的,我们将这件事告诉大家好吗?” 她觉得英雄不该连一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应该让大家知道那场大火真正的缘故,应该让大家知道阿宝这个籍籍无名的小英雄。 八宝不太懂,仰着嵌满水光的眼睛:“阿宝会开心吗?” 江溪给她擦了擦眼泪:“我想会的。” 八宝点点头,她听江溪的。 “好。”江溪转头看向无声站在树荫下的折瞻,然后起身走向远处和李秋白说话的工作人员,李秋白和阿酒站在树荫下,两人远远的望着坡下面的一片残垣断壁。 “那场大火像是灾难前的预兆。”工作人员刚好说起火灾的事情:“刚灭了火,百姓还处于悲伤之中,西北边关战事忽起,兵强马壮的外族人很快突破边防,如入无人之地,长驱直入来到云顶山,刚灭了火正疲惫不堪的官兵奋起杀敌,勉力支撑了数月” 听着他的描述,江溪脑中浮现出战火纷飞、狼烟滚滚的画面,折断的箭矢散落在四周,断肢遍地,血流成河,焦褐的土地上都染成了红色 江溪微微闭了下眼睛,心口十分沉重,外族铁骑能轻易闯入这里,恐怕和阿宝父亲发现的事有关,“后来呢?” “后来石头城破,外族铁骑挥鞭军南下。”工作人员指着下面遗址上剩下的断壁残垣:“那些死去的将士后来都被埋葬在残垣外面。” 江溪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远远的看到很大一片墓葬遗址:“有些很大,有些很小。” 工作人员叹了一声:“大的埋葬的人多,小的埋葬的人少,都是残肢断臂,很多人都面目全非,连姓名都没有,无法将他们送回去安葬,只能埋葬在这里。” 李秋白默默念了一句诗:“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工作人员听后点了下头,英勇征战、为国捐躯很伟大,但对于家人而言是痛苦的灾难,他的祖辈很多都死在那种动乱里,如果没有那场战乱就好了:“那场入侵来得太快,打得大家措手不及,如果没有那场山火,这里或许能保下。” “或许那场山火就是预兆提示。”江溪看了下双眼通红的八宝,继续说道:“那些商贩遇到的或许根本不是山匪,而是蓄谋已久的屠杀。” 工作人员疑惑的看向江溪,好奇她怎么会这样觉得? “我听过一个故事,是关于那场大火的。”江溪隐略了八宝的存在,简单讲述了阿宝一家三口的事情。 工作人员听完后怔住,他记得案录上仵作写过有二十余人身形异常高大,手上大腿上都有老茧,现在想来很可能就是长得人高马大的外族人吧?西北一向是边关要塞,那么容易被冲破也挺奇怪的。 “有这个可能,但是无从考证。” 江溪将昨晚拍下来的血书拿给工作人员,工作人员看到后神色大变,双手激动得颤抖,“这是哪里来的?” “我是开古玩店的,无意间获得的。”江溪没有细说,只是告诉工作人员自己是从云县收到的,上面有烟火的痕迹,根据时间判断是几百年前留下的,所以才来博物馆打听那场大火的事情。 工作人员激动的立即联系馆长,馆长匆匆赶来查看了血书原件,确认是几百年前的纸张,保存还很完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没想到西北守将竟然勾结外敌,当初外族轻易从西北入侵南下的事情就有了解释。” 工作人员想到江溪说的故事:“所以那位无名小姑娘的父亲就是血书的书写者?” 江溪嗯了一声:“可惜没能将它送出去。” 馆长听完极为惋惜,“若是遭遇大火时当时的官员再仔细一些,兴许便能知道真相,避免一场战乱。” 可是没有如果,而且如果不是上个月那场大火,八宝不会忽然醒来,大概会一直睡下去,直到消散,江溪低声感慨一下:“时间无法倒流,再惋惜也无济于事。” 江溪顿了顿,“如果可以,我希望博物馆能将这段真相重新公布出去,能给陈阿宝以及家人单独立一块墓碑。” “当然可以。”博物馆也愿意完善这段历史,馆长看着盒子里装着的这份极具历史意义的血书,忍不住询问:“江老板,这份血书可以捐献给我们博物馆吗?” 江溪说了一声抱歉,这是属于八宝的,她不会擅自捐出去:“可以给你们拍照印一份。” “也行也行。”馆长当即让人去拍照复制留存,作为报答,江溪也将云县案录关于阿宝部分的内容拍照留作纪念了。 一切处理好已经是下午,江溪大步走出博物馆,出来便看到折瞻站在树荫下,神色不快的盯着远处的断臂残垣,浑身散发着凶戾气息,比墓葬遗址那边的煞气还重:“怎么了?” “只是这样?”折瞻对于博物馆收下血书却没对勾结外族的边关守将做出表示有些不满,那个守将对不起死去的边关将士,对不起国家与百姓。 “他们会公布说明的,但更多的很难,那名守将早已查无此人,博物馆也无能为力。”江溪想到折瞻长剑上的那些断裂划痕,他应该曾为百姓、为国家激烈战斗过吧,他一定很厌恶这种投敌叛变、沐猴而冠的将军,所以才这般生气不满。 哪怕忘记了,但经历过的潜在意识也会提醒他,左右他。 江溪不知道该怎么宽慰,想了想默默塞给折瞻一颗糖,让他压一压身上的凶煞气息,在他转过来时又朝他笑了笑:“谢谢你们。” 将军、士兵、阿宝一家人、还有长剑折瞻,谢谢你们曾经的付出。 所有的安宁都是因为有人在替我们负重前行,如果没有你们,就没有现在的岁月静好。 折瞻看着她温和真诚的笑,亲和的笑意像是阳光,缓缓驱散心中的烦躁、凶煞、阴郁。 江溪看有效果,又塞给他一颗糖,“时间不早了,我们去找八宝。” 说着转身走向博物馆后面的小山坡,远远的看到八宝蹲坐在阿宝小小的坟茔前,珠光宝气的她颓靡的坐在旁边,小手拨弄着坟茔四周长着的白黄色小雏菊,嘴里小声嘀咕着什么。 江溪默默走上前去:“八宝,已经安排好了,过两天博物馆就会为阿宝重新雕刻墓碑,并将她父亲母亲做出的事情写在上面,以后来到立的人都会知道她们为国家做了什么,都会感谢他们。” 八宝闷闷的嗯*了一声。 “时间不早了……”江溪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八宝有点沙哑的声音:“我想留在这里陪阿宝。” “想陪阿宝?那你再陪着阿宝说说话吧。”江溪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这么珠光宝气的娃娃放在外面太危险了,又迷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怎么办?所以直接就说:“等说完了,我们就一起去榕城,城里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很多金光闪闪的首饰和衣服,你和阿宝一定会喜欢的。” 江溪说着拿出手机,搜索出许多掐丝珐琅五彩斑斓的手镯、珠钗、衣服、盒子、花瓶给八宝看,八宝看了一眼就被吸引得移不开眼了,有点纠结的看看阿宝的坟,又看看江溪,好难选择啊。 哄小孩子,还不是手拿把掐,江溪笑着说:“我们可以住在榕城,选到喜欢的首饰和衣服时,就穿来这里给阿宝看,以前阿宝给你分享各种好看的衣服和首饰,现在八宝分享给阿宝看,怎么样?” 八宝看看江溪,又看看阿宝的坟,然后重重的点点头,她没办法带阿宝回家了,就帮阿宝多寻一些好看的珠宝首饰吧。 “那我们走吧,再晚就赶不上晚饭了。”江溪朝八宝伸出手,作出邀请。 八宝将小手放在江溪的手心里,跟着江溪转身朝山下走去,阳光照在两人身上,拉长了两道身影。 四周忽然吹起了风,坟茔四周长满的小雏菊在风中摇晃,像是阿宝在告诉八宝:八宝别难过,替我去过快乐的生活吧。 第38章 十二桥:我现在不用担心消失了。 夜晚的榕城灯火通明,到处都是喧嚣的烟火气。 第一次进入城市的八宝趴在窗边,好奇张望着外面的车水马龙,这里和村子里不太一样,到处都亮堂堂的,到处都是人,看着好热闹,“这就是莹莹说的大城市啊。” 阿酒凑到旁边,和她头挨着头,热络的和她介绍这座城市:“这是我见过最大的城市,有很多高楼,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还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他说着偷偷瞄了眼江溪,凑到八宝耳边说悄悄话:“八宝我和你说哦,夜市上可多可多好吃的,烤串啊炸鸡翅啊水煮鱼丸啊这些都特别好吃,但这些都要花钱买,但只有江江有钱,等下看到夜市你就和江江说你想吃烤串烤鸡翅炸鸡柳” “你忽悠八宝的时候能不能压低声音?声音实在太大了。”江溪指了指耳朵,表示自己不聋。 “哦,那我小声一点。”阿酒不好意思了一秒,转头又和八宝小声叭叭起来,“江江搜搜的,卷毛不抠搜,我们一会儿和卷毛说。” 江溪:“” 她那是勤俭持家好吗? 八宝回头看到江溪瞪阿酒,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嘿嘿,她们真好玩。 “八宝别听阿酒的,他话痨得很。”江溪伸手抱住软软糯糯的八宝,小姑娘就是香香软软的,抱着真舒服,“我们马上就到十二桥了,里面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叫阿桥,你多和她玩儿,她可以让你一直好好活着。” “阿桥是一本图鉴,可以把我们都收起来,里面还有好几个物灵,不过他们是大人,他我们小物灵一起玩啊,我教你玩手机,我和你说哦手机就是”阿酒又凑过来叭叭的说着。 在阿酒热络的介绍下,八宝知道了什么是手机,知道了其他物灵的身份和名字,等到了十二桥看到陶翁和玉娘时,一下子就辨认出他们是谁。 “哪来的漂亮的小姑娘?”陶翁躺在椅子上喝酒,听到动静看向八宝时眼前一亮。 八宝蓝色的裙子上是用掐丝珐琅的金色丝线勾勒出大朵芙蓉,缠枝环绕,色彩鲜艳,头上也戴着金灿灿的珠钗,在炽白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清冷如玉的玉娘也忍不住多看八宝两眼,没有人能拒绝漂亮又华贵的衣裳。 “这是八宝。”阿酒充当中间人互相介绍起来:“八宝是我们在山里遇见的,她迷路了,我们帮她找到了阿宝。” “八宝这里是古玩店,我们平时都待在博古架,想安静就去古玩图鉴里,后院是江江呆的地方。”阿酒指着江溪亲手为自己制作的掐丝珐琅彩绘漂亮小木屋,带着点显摆的意味:“你看,我也有这种。” 同样是掐丝珐琅手工制作的八宝看向华丽鲜艳的木屋,顿时移不开眼,漂亮乌润的眸子忽闪忽闪的,像是星辰在闪耀,“真好看。” “看在你也才来的份上,我可以让你住在木屋旁边。”阿酒想说看在你同样是小可怜的份上,但想到八宝回不了家已经很难过,他还是不在伤口上撒盐了。 八宝开心的凑到木屋前,做得很好看,但是没有她闪耀,她的轻轻转了下身体,衣服上的金线闪闪发光。 十二桥从古玩图鉴里出来,便看到八宝正在围观江溪给阿酒做的掐丝珐琅木屋,她打量着八宝,看清她的身份后咧嘴笑起来,江江真厉害,把景泰蓝八宝盒带回来了。 她走到八宝身边,歪着头看完她的经历,心疼的牵住八宝手,真可怜:“以后不用再费劲找家了,就安心待在这里吧。” 八宝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阿桥,回头看了下江溪和阿酒,她不抗拒留在这里,于是轻轻点点头,“好。” 八宝应下后,乌木桌上的古玩图鉴缓缓泛起柔和白光,白光闪过,图鉴上的景泰蓝八宝盒便显示已经被填上,十二桥的身影更清晰真实了,脸庞、头发丝、衣服上的海棠纹路都清晰可见。 阿酒第一时间发现了十二桥的变化,凑到跟前夸张的哇了一声:“阿桥你变清晰啦?” 十二桥欢喜的点了点头,高兴的走到江溪身边亲昵的告诉她:“我现在不用担心消失了。” “恭喜啊。”江溪想到第一天进入十二桥的画面,她操着手问十二桥:“那以后是不是不用再找古玩了?” “要的。”十二桥只是暂时不会消失了,如果江溪停下,时间久了她仍然会消失的,除非她 她期待的望着江溪,可是她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算了算了,还是让她继续填满古玩图鉴吧。 紧跟着古玩图鉴再次亮起白光,江溪翻看看了看,上面重新浮现出一张古玩图片,是一只祭红釉玉壶春瓶。 瓶口到下部呈现出完美的弧形,造型优美典雅,通体尽施祭红釉,釉色红艳亮丽,在昏黄灯光照耀下,泛着淡淡光晕,给人一种浑然天成的宁静、典雅、端庄的高级美感。 好漂亮的祭红釉玉壶春瓶。 看着就贼贵。 江溪觉得阿桥给自己出了个难题。 “江江加油。”十二桥默默为江溪加油打气。 “我尽力寻找吧。”江溪想到自己收回来的青花双凤纹瓷盘,赶紧拿出来擦拭干净,和古玩店里的另一只放在一起。 两只青花双凤纹瓷盘,青花色雅致鲜明,边缘的白釉也微微泛青,在室内光线下釉面显得十分温润漂亮:“还是成双成对的好看,不知道的还以为就是一对。” 十二桥仰着漂亮小脸望着这两只青花双凤纹瓷盘,表情有些严肃,“可能它们原本就是一对。” “一对?”江溪诧异的看向十二桥,她一定知道什么,于是指着店里原本有的青花双凤纹盘问她:“这只有什么故事?” 十二桥回想着多年前收下一只青花双凤纹瓷盘的情形,那是一个兵荒马乱的动荡年代,一个男人走投无路之下来,拿着这只瓷盘走进了古玩店,想用它换一些回乡的路费。 “那人都快瘦得皮包骨了,还瘸了一条腿,皮肤蜡黄眼睛还特别大。他说他在一个大户人家做工,后来大户人家听到战乱风声连夜跑了,没拿到工钱的他们只能拿了一些小物件抵债,争抢时他被打了,若不是同屋的兄弟帮忙,他可能会被打死。” “他说做工的那户人家祖上做官的,家里的东西多是宫里赏赐的御用的瓷器,他刚好抢到了一对青花双凤纹瓷,为了感谢那个兄弟,一人分了一只,拿着抵扣工资的瓷器各自回乡。” “他的腿被打瘸,还灌脓了,臭烘烘的,他忍着疼痛去了好多地方,都没人给他换,最终来到了我们的古玩店,他走投无路跪下祈求,想换点银子买点食物和做路费。” “那时瓷器不太值钱,看他很可怜的份上,高于市价换了一只,刚好够看病回家的钱。”十二桥说这话时偷偷瞄了下江溪,没想到另一只机缘巧合的又出现在这里。 江溪莫名听着有点耳熟,像是在哪里亲身历经过似的,但细想也想不起来:“原来是这样,也不知道成功回家了没。” 十二桥也不知道,或许回到家了吧。 江溪想到另一只的主人林老头:“林大爷也说他爷爷曾经在大户人家中做事,林大爷可能就是帮了他的那个同屋的朋友?如果是还挺有缘的。” 十二桥望着江溪若有所思的点下头,兜兜转转一百多年还能再见,确实挺有缘的。 江溪觉得幸亏去了一趟,价值虽然不高,但能重新凑齐挺有意义的,“两个人分别这么多年,以这样的方式重聚也算有缘,重逢要好好收拾拾辍一下,干干净净的才好许久呢。” 她看时间还早,将瓷盘清洗干净,重新保养修复了一番,修复好的两只瓷盘肥厚温润,侧着光仔细观察,釉面呈现出类似橘子皮的颗粒感,很有优雅古典。 她将瓷器小心返回博古架上,让两只瓷器等着能欣赏它们主人,放好后她回屋休息,八月下旬夜里的夜雨增多,凉风环绕,倒是一夜好眠。 第二天睡醒起来雨已经停了,青石铺成的地面湿漉漉的,芭蕉叶、梨树也都更鲜绿了,江溪站在檐下,深吸了一口新鲜口气,“隔壁今早吃的油条吗?” 她也有些馋油条了,穿着拖鞋出去买了油条豆浆、小笼包回来,叫上十二桥、折瞻、八宝、阿酒、玉娘他们一道来吃,但十二桥她们还在古玩图鉴里休息,只有八宝和阿酒精神满满的进来了。 “好香。”八宝凑近闻了闻,香气扑鼻,勾得她咽了咽口水,和阿宝、莹莹一路时她都没吃过东西,但她知道食物的作用,“我也可以吃吗?” “当然可以,尝尝看。”江溪递给八宝一根油条,“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再换其他。” “嗯!”八宝第一次尝试人类的食物,觉得还挺稀奇的,坐在梨树下的椅子上,双手捧着金黄酥软的大油条,一边吃一边晃着双腿,优哉游哉的,可见是喜欢吃的。 阿酒也拿着一根油条坐在旁边,微微凸着肉鼓鼓的肚子,“江江,这个油条很好吃,我们明天也吃它吧。” “再说吧。”江溪将最后一点油条塞嘴里,擦了擦手坐在竹躺椅上,悠闲的看手机上的金融讯息,看着看着眼前忽然多了一片阴影,她微微抬眼,刚好看到折瞻的黑色衣摆,浮光若隐若现。 “怎了?”江溪指了指桌上的早食,示意他想吃自己拿,想到他的嗜好又补了一句,“豆浆挺甜的。” 折瞻没去拿,声音淡淡的提醒:“你该给我做剑托了。” 江溪轻轻‘啊’了一声尾音,尾音上下起伏,抑扬顿挫,一点都不想做事,“刚吃过早饭,先休息一会儿,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吧。” “我也要休息一下再继续吃。”阿酒一屁股挤到江溪的躺椅上,闭上眼睛咔滋咔滋的吃酥脆松软的油条。 折瞻抄着手,蹙着眉看着惫懒的两人,身上遮掩住的凶戾煞气缓缓漏出,煞气让江溪不舒服的哆嗦了一下,她轻咳一声,拍了拍阿酒的胳膊:“一寸光阴一寸金,一克黄金九百八,快点起来做事了,不要浪费时间。” 阿酒差点被油条呛到,幽怨的看着江溪:他没叫我啊。 第39章 再去鬼市 天朗气清,阳光明媚。 错落重叠的树荫映在海棠纹的窗格上,光影斑斑点点落进屋里,江溪端坐在窗边的绿荫光影里,埋头在一截木料上画着画。 她在帮折瞻做剑托,用的是上好的黑褐色鸡翅木,黑褐色和通体漆黑的折瞻剑很搭,沉静深邃又神秘。 她现在正在往上面画图案,画的是梨枝梨花图案,慢慢画好后便开始雕刻,锉刀来回在木料上滑动,发出嚓嚓嚓的声响。 听到动静的折瞻从长剑中出来,坐在桌旁的椅子上,用手支着下颌看江溪雕刻,她的手极为灵活的凿着木板,速度几块,像是做过千百遍。 她好像什么都会做,会修复、会画画、会写字,现在还会雕刻,她还有什么不会的? 察觉到他的视线,江溪抬起头对上他打量的目光,“看我做什么?” 折瞻清俊的眉眼里透露出被抓包的不自然,支着下颌的手动了动,状似随意的夸了一句:“你什么都会。” “除了做饭,确实大部分都会。”江溪低头笑了笑,都是张老头教她的,学的时候也学得挺好,好像天生就该吃这碗饭似的,后来暂停了一段时间,但来到十二桥后有些手生的手像是上了润滑油,一摸到工具就知道该怎么做,感觉像是上辈子少喝了一些孟婆汤。 折瞻敛眼看向桌上漆黑泛着寒光的长剑,他能这么幸运就好了。 “八宝都能想起来,你也会想起来的,应该只是需要一个契机。”不知道是不是修复出的问题,江溪还有点心虚,“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折瞻抬起视线看向江溪,眉眼微微带笑的嗯了一声。 冷峻凶戾的眉眼染上笑意后,煞气几乎都消失了,让折瞻整个人温和俊朗许多,江溪看得怔怔的,这人笑起来瞧着温和许多,还挺好看的。 要是换一身白色的衣服,气质应该还会更温和内敛一下吧,江溪想到之前购买的衣服,应该已经快送到了吧?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发现早已经送到了,她仰头对着空气问十二桥,十二桥很快抱着几只纸箱子跑进来,“在这里。” “这里还有。”阿酒和八宝也各自抱着两个盒子跑进来,“江江你买的是什么啊?” “买的衣服。”江溪拿刀拆开盒子,将里面的白T黑裤拿出来递给折瞻,“你去房间里试试吧。” “江江,你给他买衣服?”阿酒吃味的抿着嘴,虽然折瞻打架很厉害,虽然折瞻长得很威风凛凛,但他才是第一个来古玩店的物灵,他也很有用,怎么不给他呢? 江溪一眼就瞧出他的小心思,拆开另外一只纸箱,从里面拿出一套现代小男孩衣服递给他,“喏,这个给你的。” “我也有?”阿酒双眼一亮,别别扭扭的接过衣服看了看,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江溪肯定的嗯了一声。 “江江你对我真好。”阿酒美滋滋的拿起衣服在身上比划了一番,然后转身对八宝显摆:“八宝你看,好不好看?” 江溪买的都是便宜基础款,不是很闪耀华丽的那种,八宝喜欢blingbling的闪耀华丽的那种,她走到江溪跟前,小声说自己喜欢亮晶晶的那种。 八宝盒那么漂亮,八宝自然而然的很爱美,江溪没有拒绝,应了一声好:“我在网上给你选闪闪发光的小裙子,送到了再给你试穿。”这次送到的是之前买的,再买得等几天。 八宝点点头,乖巧极了。 另一边折瞻、阿酒他们都换好衣服出来,阿酒跑在最前头,直接冲到江溪跟前,拉着衣角显摆:“江江,好不好看?” 换下汉服,穿着短袖短裤的阿酒瞧着像个普通小孩了,少了一丝矜贵漂亮,多了一丝虎头虎脑的感觉,但乌黑转动的眼眸又让人觉得鬼精鬼精的,一点都不憨厚。 “不错不错。”江溪抬头看向后面出来的折瞻,穿上白T黑裤的他身形挺拔,比穿黑色长袍少了一丝冷漠凶戾,多了温和气质,瞧着没那么冷冰冰的。 还挺适合的。 江溪心底默默夸了一句,然后看向两人的头发:“头发没办法剪,就带个帽子吧,遮住你们就可以正常出去外面溜达。” 折瞻对出去溜达没太大兴趣,阿酒倒是兴奋得很,总算是可以光明正大凑到人群里去看热闹了。 陶翁也跃跃欲试,于是江溪给了一套老头衫大裤衩子,他换上后活脱脱一个退休老大爷,“还挺凉快,就是露胳膊露腿的,老板非礼勿视啊!” “你也没啥好看的。”江溪别开视线,小老头瘦不拉几的,看你还不如看折瞻。 陶翁摸了摸胡须,“我确实没啥好看的,还是折瞻好看,对吧老板?” 江溪的视线刚好落在折瞻身上,剑眉星目,鼻子挺拔,此时眼角微微上扬,眼尾自然下垂,随意的坐在椅子上,两条长腿随意的支着,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洒脱又随意。 嗯。 江溪心底默默回了一句,转头拆箱给自己、十二桥买衣服。 她给自己奖励了两套旗袍,摸着细软柔滑,比以前搜搜买的便宜旗袍好多了,柔软哑光的面料自然下垂,透着自然的古旧感,在阳光映照下隐隐有浮光闪耀。 “真好看。”阿酒凑近看了看,“为什么你的闪闪发光,我的不发光?” “因为女生和男生穿的不一样。”江溪糊弄过去阿酒,在镜子前简单给自己挽了个发型,整个人气质一下子温婉许多,她拍拍衣服上的褶皱,转身往古玩店走去。 古玩店里又有客人来了,都是买画的退休大爷带来的朋友,一起来鉴赏玉娘画的画,还有几个浣花路的邻居,大家正围着玉娘作画。 住在浣花路的邻居:“一直没见过浣花路12号,原来是藏在背后面的,没想到是一间古玩店,还没想到这里竟有不输国画大师的现场作画。”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们却是错过太多了。”退休老人背着手望着玉娘正在画的小乔流水人家,“玉姑娘一手画技栩栩如生,若是办画展一定能大展宏图,可需要我帮你牵线办一次画展?” “玉姑娘每天画的画还不够大家分,开了画展更买不到了,老王你等我再多买几次再来牵线。”能便宜入手,谁又愿意高价去购买呢? “你这人可真自私,玉姑娘的画可以走向高处,总不能因为你想便宜压价就不许人家出名吧?” “我没说不可以,等等再说不行吗?” 两小老头吵了起来,玉娘浅笑着说不开,笑意在清冷的眉眼处散开,笑意像山间融雪,冷冽又透着别样的暖意。 刚好和谢景陆君安一起进来的李秋白直接看愣了,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举诗,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陆君安却看得犯怵,在画里也看玉娘笑过,然后就把他绑起来想杀了。 玉娘来到古玩店后,李秋白也来过几次,倒不是那么怕她,只觉得玉娘笑起来很好看,不像平时那么冷冰冰的,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样子。 他大着胆子走上去,看着玉娘正在画的画,轻咳一声攀关系,“你画得真好看,我能买一幅吗?” “你买来做什么?”刚好出来的江溪顺嘴问一句,然后看向谢景陆君安这对表兄弟:“你们今天怎么也来了?” “江老板之前多谢你帮我,今天刚好有时间特意过来向你当面道谢。”陆君安放桌上放了几份礼盒,算是谢礼,“对了,还有一件事就是你之前你询问的图腾文字,我们翻遍家里的古籍都没找到消息,抱歉。” 谢景附和:“我们家也帮忙寻找了,并没找到,是不是图腾有误?” 那时从折瞻身上拓印下来的,不可能画错,江溪无奈叹息:“没有就算了。” 谢景微微低头:“抱歉,没帮上忙。” “没事,我再想想其他办法。”江溪余光看向李秋白,他正伸手去拿玉娘画好的古画,“江姐姐,我买回去送我爷爷,我爷爷喜欢山水画,多少钱一幅,我全都要了。” “你这小老外怎么抢我的画呢?这幅画是我看好的。”退休老大爷立即上前阻拦。 总是在寻求认同的李秋白不喜欢被人叫老外,“我不是老外,我是老内,你看我字正腔圆的就知道我是自己人了。” “你长得就是老外,还说自己不是,我又不是老眼昏花。”退休大爷拍开他的手,让他一边儿去,这是他先看好的。 “我”李秋白还想辩解,但被江溪拦下,“好了好了,先让大家买吧,一会儿等玉娘得空了再给你画。” “那我要五幅。”李秋白财大气粗的直接就要付款,“对了江姐姐,最近店里可有稀罕的古玩?” 正在看最后一套粉彩癞瓜纹碗的陆君安听到这句话,立即凑过来,“江老板,有画吗?” 江溪摊手:“没有,店里就瓷器、陶瓷和一些钱币。” “那您去淘一些?有了通知我?”陆君安本想自己去淘的,但余光看到玉娘的身影,又PSTD了。 为了表示感激,谢景也说请江溪帮忙淘一淘稀罕好物件,“下个月我爷爷也要过生日了,我需要买一件不错的古玩送他。” “既然你们都想要,不如晚上一起去鬼市上看看?”江溪记得古玩市场后半夜也有鬼市,应该可以淘到一点开门好物。 陆君安本来就爱收集这些,倒是跃跃欲试:“我们可以一起去吗?” 江溪颔首:“可以。” “你们捡大便宜了,能跟着江姐姐去鬼市,保准没你们空手而归的。”李秋白摸了摸钱包里,嗯,他也带钱足钱的,两百万应该够了。 “前提是鬼市上有好物。”江溪让他们先回去,等夜里再碰头去古玩市场。 谢景和陆君安应好,两人将店里最后一套粉彩癞瓜纹碗带走,李秋白倒是留了下来,搬着凳子坐在乌木长桌旁,目光灼灼的望着玉娘画画。 玉娘蹙眉看向他,像是画中想复仇的玉娘一般,语气极冷淡:“不要打扰我画画。” “画得很好。”李秋白指着水墨淡彩的画卷,结结巴巴的说:“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极好极好。” 玉娘冷淡的看他一眼,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总是像读书人一样念诗,不是个好人。 站在不远处擦拭博古架的江溪回头看了看,无声的笑了笑,擦好回后院继续凿剑托,等到晚上天黑后叫上折瞻、阿酒以及想出去凑热闹的八宝一起去鬼市。 这次去的鬼市就在古玩市场里,径直走路前去便是,走到入口外时谢景和陆君安已经等了一会儿,几人一道朝鬼市里走去。 夜晚的街道安静极了,鬼市里却极为热闹,人来人往很热闹,都是来捡漏的人。 “江姐姐,这里会有开门好货吗?”李秋白左瞅瞅右看看,都挺逼真的,但他现在绝对相信江溪,江溪说好才买。 “一般。”都是工艺品,偶尔掺杂着几间年代小的老物件,不值什么钱,江溪觉得比不上木兰寺那次鬼市,但那个鬼市怎么一直没通知这个月的地点呢?不会是端了吧? 她正想着时,一旁的折瞻轻声提醒她,“那里有一只笔筒。” 江溪顺着折瞻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一个摊位上看到一只黑漆漆的老山檀香笔筒,木质坚硬、纹理细腻,色泽瞧着沉稳宁静,“挺漂亮的,有一些年代了。” 老板乐呵呵的看着江溪:“老板好眼光,这是清早期的老紫檀木鸟纹笔筒,曾经有一只类似的拍卖了几千万,这只只需要100万你就能带走。” “若是皇帝用的肯定值,但这个又不是。”江溪觉得一般,虽然自己最近小发达了,但也要勤俭节约,“十万。” 老板气闷,哪有这样砍价的,“老板,你提提价,太便宜实在卖不了。” “黑心老登,旁边有一个一样的人家才卖二十万,你卖这么贵!”从前面这回来的阿酒冲着老板做了个鬼脸,拉着江溪去前面,“江江,我和八宝看到前面还有呢。” “好,去看看。”江溪跟着阿酒八宝往前走,没走几个摊儿就看到李秋白三人蹲在一个小摊前,他们手中拿着一张票据争得面红耳赤,“我感觉像是真的。” “太假了,清朝哪有彩票的?又不是搞穿越。”李秋白盯着票据上的内容一直摇头,信誓旦旦的说:“虽然纸张做得很旧,但名称内容明显不对,我们建国初才有彩票的吧?” 老板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他,“这是我们国家最早发行的彩票,叫做江南义赈票,是光绪25年印发的。” 第40章 再遇王老板 李秋白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什么江南义赈票,一脸傻白甜的望向谢景和陆君安,两人上网搜了搜,好像还真有。 老板拿着扇子扇了扇风:“搜到了是不是?这是第一期的彩票,你们看编号就知道了,这是我从一票据收藏家那儿买来的,独独只有一张,你们遇到是撞大运了。” “我问问江姐姐。”李秋白真假价值,但他知道帮助,扭头看向江溪,“江姐姐你看看这个。” 江溪已经听到老板的话,拿起来看了看,厚重的历史感扑面而来,的确是真的,“最初的彩票是吕宋传来的,独领风骚40年后才出现了这种江南义赈票,是当时本土以筹赈灾银为目的发行的第一种彩票,以义赈、善举的名义募捐,每月销售一次,一年十二次,一年能筹集近百万银两,但最终用在灾民身上并没多少。” “看来小姑娘懂这个,的确是这样,后来又陆续出现了奏办湖北签捐彩票,是为了辛丑条约赔偿、洋务运动募捐,陆续延伸到全国,之后又出现了香槟票,就是跑马bo彩,那时缺少监管,都是资本游戏,资本取暴利,钱财装满了腰包,惨的都是倾家荡产的老百姓,那时候因买彩票输掉钱财最终跳江、喝毒药自杀的数不胜数。”老老板唏嘘的摇了摇头。 李秋白几人都出自有钱人家,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的套路的,“普通老百姓还是别碰这些为好。” 老板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那时很流行一句话,叫做哪晓得他时来运来,偶然买买发财票,普通老百姓赚钱艰难,随便中一次都是一生难以赚到的天文数字,这怎么能让人不心动呢?” “这倒也是。”李秋白看彩票是真的,便想收藏起来,于是问江溪适不适合收藏? 江溪赞同的嗯了一声,将彩票递给李秋白,压低声音对他说:“是真的,可以收藏,但价值不大,最高五千吧,你自己看着讲价。” 听她这么一说,李秋白心底有了点底气,对着老板伸出四根手指头,刚好开口就被大家看不到的阿酒用力掰下三根手指头,“大傻子,一点点加!别被坑了。” 又被骂大傻子了,但李秋白并不生气,笑盈盈的看着为自己着想的阿酒,小胖子还挺关心他,低声说知道了。 他乐呵呵的和老板开始讨价还价,最终以3200的价格买下,这是他第一次自己讲这么低的价,还挺有成就感的。 “我这里还有清朝邮票大龙邮票,看你们识货的份上,也便宜出给你们。”老板拿出一枚品相不错的薄纸大龙邮票,“算你十万好了。” 李秋白看向江溪,江溪轻咳一声,“大龙邮票分薄纸大龙邮票、阔边大龙邮票、厚纸大龙邮票,每一种又分一分银、三分银、五分银,一分银是绿色的,寄印刷品,三分银是红色的,寄普通信函,五分银是黄色的,寄挂号类,每一种上面都有一只蟠龙,两目圆睁,腾云驾雾,给人一种呼之欲出的感觉。”【1】 “如果是全套价格会贵一些,如果是数量稀少的阔边价值又更高一些,你这是印刷很多的薄纸大龙邮票里的一分银,只有一张,价格不贵,四千左右,你可以压一下价格。” 江溪了解的都是市场价格,若是拍卖价格肯定飙升,但在这鬼市上课不兴那一套。 有了江溪的指点,李秋白顺利的以骨折价拿下清朝邮票,另外还淘了几张建国初期的国债券,花了小几万买了好几种,也算小有收获。 “江老板,您帮我瞧瞧这个砚台,我看着还挺喜欢,你觉得值得收藏吗?”陆君安看江溪眼光好,便请她去看砚台,“说是宋代越窑的青瓷水纹马蹄砚,我瞧着确实有些年代,但不好把握。” 江溪跟着陆君安走到售卖琴棋书画相关艺术品的地方,老板手中拿着一只暗黄色的马蹄砚,马蹄砚就是长得像马蹄踩下的形状,取自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意思,是读书人最喜欢的寓意。 江溪瞧着这一只马蹄砚,外部古朴,形制雅致,文人气很足,“我对砚台不太懂,只能看出大概时间,不是宋的,但也有三四百年时间,一般来说砚台也得看曾经主人的身份地位,名人效应总会更具收藏价值的。” 陆君安点点头,将老板的说辞说给江溪听:“说是宋越窑的,后来曹雪芹收藏使用过,据说他写红楼梦时就用的这一方砚台。” “真的,还是蒲松龄亲自送给他的,蒲松龄说曹雪芹聪明伶俐,以后肯定是写文章的料。”老板信誓旦旦的说着。 “”江溪嘴角抽了抽,“老板您不去写小说都屈才了。” 老板看她反驳,当即提高音量,试图从气势上让江溪相信自己的话:“我没编啊,事实。” “蒲松龄去世的时候,曹雪芹还没出生呢,上哪去亲*自送砚台啊?”更何况一个住山东,一个住江宁南京,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江溪真觉得古玩市场上的老板们是编剧学院深造出来的,一个比一个会编。 老板倒是没想到江溪连时间线都能拉出来,被驳得面红耳赤,好在天色漆黑没人看得见,他不满的瞪了眼江溪,嘴硬的说:“也不一定是当面给,可能托家里人给的,你个小姑娘不懂就别乱说。” “帅哥老板,我这绝对是上了年代的老砚台,上面还有题字呢。”老板将砚台递给陆君安,这人瞧着才是不缺钱的主,“你看看?” “信江姐姐的,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李秋白拿着自己买好的票据、邮票过来,拍了怕陆君安的肩膀,暗示了一句。 阿酒也走过来,看了看砚台后对陆君安说:“对,大傻子说得没错,相信江江。” 八宝看不明白,但仍不妨碍她奶声奶气的附和:“没错!” 陆君安看不到两个小物灵,但也信江溪的话,“江老板,我听你的。” “除非真是曹雪芹用过的砚台能值几十百万,这样品相的顶多五千。”江溪给了他一个建议,朝阿酒和八宝招招手,她们继续往前走,两个小家伙蹦蹦跳跳的穿梭在人群里,好奇的这里瞧瞧那里看看。 “八宝,我们要帮江江找年代高的古玩物件,多帮江江的忙,做一个有用的物灵。”阿酒像个大哥哥似的教八宝怎么寻找,也将自己在十二桥的生存之道教给八宝。 八宝初来乍到也不懂什么,阿酒怎么说就怎么做,跟着阿酒继续往前找古玩,但这一处鬼市上的古玩一般,没什么开门的大好货,找了许久都没看到满意的。 江溪忽然有点想念老周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去那个鬼市,正当她念叨着老周时,余光忽然落到远处一个人身上,仔细一看发现是老周,他背着个挎包正晃晃悠悠的从旁边的巷道里出来,挎包里胀鼓鼓的,像塞满了东西。 她正想过去问问鬼市的事情时,忽然瞧见有几个人从旁边的车里出来,直接将老周给按住反拷住了,“???” 阿酒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黑心老板被抓了?” 李秋白看了两眼,默默缩了缩脖子,“不会是镇墓兽的事情露馅了吧?” “那么久了不至于,里面还有个人被抓了,应该是做了其他违法乱纪的事吧。”古玩这一行有红线,能不碰尽量不碰,万一栽了就得吃免费饭了,江溪默默收回视线,转头就看到另一边街道上三水斋古玩店门前,王老板神色不明的站在门口望着对面的动静。 察觉到她的视线,王老板警惕的看了过来,待发现是江溪后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原来是江溪啊,你也来鬼市捡漏?” 江溪点点头,她看向被抓走的老周,又看了看王老板,“王老板认识那人?” “不认识,就是以为出什么事了,你也知道咱们古玩店里堆放着价值几千万的东西,总得小心敬慎一些。”王老板笑容晏晏的看着江溪,“你们在鬼市上看捡到好货了?” “没有,都很普通。”江溪实话实说。 “这个鬼市质量确实一般,很少能挑中好物件,还得到古玩店挑选才行。”王老板笑呵呵的邀请江溪、李秋白几人一起去店里看看,“刚好店里到了一些新货,你们可以进来随意挑选。” 李秋白应下,去店里随意瞧瞧,江溪跟在后面进去,古玩店里冷气充足,十分凉爽舒适,她没去开古玩,就坐在沙发上上的休息。 王老板走过来在对面位置坐下,“江溪,上次你之前询问我的图腾纹路我有点线索了,但不太确定是不是。” 一旁的折瞻听到这话,抬眼审视的看向王老板,王老板莫名觉得身上凉飕飕的,他看了下空调温度,二十多度不低啊? 江溪让折瞻别太激动,坐直后背,正色问王老板:“你在哪里看到的?” “是一个收藏家手中,我也只是听说,具体是不是还得你亲自去看看。”王老板说着拿出一个邀请函递给江溪,“过两天有一个文玩交流会,应该可以看到。” 他顿了顿,“这是咱们古玩业内人常去的,普通小古玩店小老板是没机会去的,这是我帮你要的,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太好了,多谢您。”虽不知王老板图什么,但能拿邀请函去看看也挺好,江溪道谢收下。 “上次没帮上忙,总觉得抱歉,后来一直惦记着,而且我和你师父是相识一场的朋友,帮你也是应该的。”王老板像个和蔼长辈似的照顾江溪,倒是让江溪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太客气,有事随时来找我,我能帮的一定帮。”王老板看着正在挑选古玩的李先生几人,又对江溪说,“你也挑选看看?王叔送你一件?” “不用了,谢谢王叔。”江溪婉拒了王老板的邀请,等李秋白选中古玩找王老板讨价还价时,便趁机找借口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便看到阿酒在路边捡了一个麻布口袋朝里走来,她一把拽住他的衣领,“你干什么?” 阿酒兴致勃勃的,大有现在进去大装特装的意思:“胖老头让我们随意挑古玩啊。” “那是面子话,当不得真,都得花钱的。”江溪抓着阿酒的衣领往后拽,顺手将麻布口袋丢掉,让他和八宝出去玩儿去。 阿酒嫌弃的翻了个白眼,还不忘拉踩王老板一下:“那他做人一点都不真诚,还是我更真诚更厉害,我说帮你找古玩就真的去找古玩了。” 江溪笑着揉揉他的脑袋,没吝啬夸赞:“嗯,阿酒最好了。” 阿酒嘿嘿笑着嗯了一声,江江又夸自己啦。 八宝仰着漂亮的小脸蛋疑惑的看着阿酒,真搞不懂,摸摸头就这么开心?【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50 第41章 别担心,一定会有线索的 从王老板的古玩店出来,江溪和李秋白他们分道扬镳,和折瞻、阿酒、八宝慢悠悠走着回十二桥。 后半夜的街道已经沉静下来,稀稀拉拉的昏黄灯影下,只影影绰绰的勾勒出她一个人的身影。 经过夜市时,路边仅剩的一家还没收摊的烤串老板娘瞧见她,都忍不住觉得她大胆,好心提醒她一个小姑娘要走亮堂的大道,“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你一个人注意安全。” 江溪转头看了下大家瞧不见的折瞻、阿酒和八宝,她有三个保镖呢,不怕的,不过还是笑着向老板娘应了一声,多谢她的好意。 她正准备离开,就瞧见阿酒盯着香喷喷的烤鸡翅流口水:“吸溜~~江江,这只烤鸡翅看起来黄灿灿的,一定很好吃吧?哎哟喂,老天奶啊,它都在滋滋冒油了。” “吸溜,听起来很好吃啊~~”八宝听到阿酒的描述,也跟着咽了咽口水,真香啊! “……”瞧见他把珠光宝气的八宝都勾馋了,江溪又好笑又无语,但不忍心强制带走八宝,只好点了一些烤串来满足她的好奇。 在她点烤串时,阿酒又盯上了老板养在水箱里的小龙虾,小龙虾活蹦乱跳的,举着两只大钳子爬来爬去,他看着好奇,便忍不住伸手去戳了戳:“江江,这是什么啊?长得奇奇怪怪的,好丑啊!” 八宝也是第一次瞧见,穿着她那一身用金色丝线勾勒出朵朵芙蓉的华贵漂亮衣服趴在水箱上,学着阿酒的样子去戳小龙虾。 小龙虾察觉到有人靠近,举着大钳子朝两人夹去,其中一只刚好夹住阿酒的小胖手,疼得哎哟哎哟的惨叫,整个人疼得原地蹦了起来,“江江救命,它咬我。” 他蹦起来时除了江溪几人,其他人都看不见,大家只瞧见一只小龙虾在空中转了两圈落在了地上,“咦,这小龙虾怎么还跑出去了?” “”看他疼得龇牙利嘴,江溪忍不住抿嘴好笑,避开其他人的视线,轻声说着:“谁让你去摸它的?这叫做小龙虾,钳子夹人很厉害的。” “它长得那么丑,还黑不溜秋的,夹人还那么痛!”阿酒捂着被夹红的手露出痛苦面具,他又不知道那个东西会夹人,他捧着手指吹了吹,疼得吸了口凉气,嘶,好疼。 “长得丑但味道很好吃。”江溪望着几桌客人桌上摆放着的红彤彤的麻辣小龙虾,有些馋了,看了看价格,有些小贵,但想到最近的收入,笑着同老板说要一盒带回去吃。 老板应好,赶紧去处理小龙虾。 阿酒一副完全不理解的神情盯着江溪,“那么丑一定很难吃!你还是不要买了。” 江溪看他很害怕的样子,笑着逗他:“你害怕可以不吃。” “我不吃,你叫我吃我也不吃。”阿酒操着手,一脸嫌弃的盯着小龙虾,长这么难看,一定很难吃! “最好说到做到。”江溪又找老板要了两份炸红糖糍粑,等全部装好一起带回十二桥,古玩店后面的园子里灯火通明,陶翁坐在梨树下的长椅上,一只手拿着酒瓶,一只手打着拍子,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一副不管人间世事、醉生梦死的状态。 他闻到香味睁眼望过来,看到江溪提着的宵夜,乐呵呵的坐起来,“就知道你们会带宵夜回来,闻着是烤串?烤串和我的二锅头最配了。” “阿桥快来吃。”江溪将带回的烤串、小龙虾都放桌上,另将一份炸得金黄酥脆、洒满红糖浆黄豆面的糍粑单独递给折瞻,“呐。” 折瞻垂眼看着这份散发着香甜气息的红糖糍粑,抿直的嘴角微微上翘,有了个小小的弧度,弧度上扬时,周身的气势都变得温和了。 就知道他无法拒绝甜的。 江溪压着嘴角,笑着将剩下一份红糖糍粑放在桌上给大家吃。 玉娘性子清冷,不爱吃这些,待在古玩图鉴没出来,精神大好的阿桥则出现在桌旁,拿起一根烤鸡翅慢慢啃着,动作斯文,乖乖巧巧的模样。 阿酒八宝也一人拿一根烤鸡翅慢慢吃着,鸡翅外表烤得酥黄,里面肉质却极细嫩,配上孜然香料,好吃极了。 两人小嘴都吃得油乎乎的,“真好吃。” 阿酒擦擦油乎乎的嘴,“还是外面待着舒服,阿念、玉娘她们怎么都不愿意出来吃呢?” 八宝点点头,真好吃。 话痨的阿酒小嘴不得闲,叭叭叭的又说:“她们肯定是怕长胖,我看手机上的人都怕,我反正是不害怕的。” 八宝啥也不懂,反正就是点头。 “”江溪打开小龙虾,小龙虾色泽红亮、香味四溢,勾得人食欲大动,她拿出一只剥开来吃,细嫩的肉质裹满了浓稠汤汁,一口咬下去肉质Q弹鲜美无比,味道很好。 阿酒在她打开盒子时就一直盯着她了,瞧见她吃下一只才忍不住问:“它长得那么丑,能好吃吗?” 江溪挑眉看他:“你自己尝尝就知道了。” 阿酒有点心动,但想到那两只大钳子又有一点抗拒,语气不太确定的问:“好丑,应该不好吃吧?” “随便你。”江溪剥了一个喂给八宝,八宝尝着味道后乌润的眼睛更亮了,像是星辰在闪耀。 “我也尝尝?”陶翁学着江溪的模样剥了一个小龙虾来吃,香香辣辣的,味道很鲜美,让人欲罢不能,“不错不错,和二锅头也很大搭。” 他越来越满意这个时代了,太平盛世,什么都好。 阿酒望着他手里色泽鲜艳的小龙虾咽了咽口水,“真的好吃吗?” “真的好吃,难道还会骗你不成?”陶翁丢给他一只红彤彤的小龙虾,“你试试就知道了。” 阿酒看着被煮得红彤彤的小龙虾,犹豫许久最终没忍住诱惑,试探性的伸手摸了摸,确认没有小龙虾没有再夹自己才小心拿起,剥开外壳将裹满汤汁的虾肉塞嘴里,一口咬下去时的饱满Q弹让他眼睛一亮,“真香啊~” “江江,你怎么早不告诉我这么好吃呀?”阿酒看着盒子里所剩不多的小龙虾,顿时觉得自己亏大了。 “你自己害怕,怪我咯”江溪冷笑了下,小胖墩胆儿越来越大大了。 “才没有。”阿酒嘿嘿笑着否认,赶紧站到桌旁去剥虾吃,吃得是满嘴流油。 等吃完最后几只,他还意犹未尽的望着江溪,“再来一盒?” “改天再说吧。”今晚已经很晚了,江溪已经很困,她将桌上的垃圾清理干净便去洗漱休息。 隔天睡醒起来,就着吃剩的龙虾汤汁做了一份水煮面条,简简单单吃过早饭便继续帮折瞻雕刻剑托,折瞻想要梨树形状的,做得比较精细,足足花了三天时间才雕刻好。 做好的剑托中间是被刨空的,四周用树冠、枝条、梨花环绕,一起托举着中间部分,江溪小心将寒光凛凛的就折瞻剑放在上面,宛如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托举着一条漆黑色的龙,一股森然凶戾之气扑面而来。 “做好了?”折瞻忽地出现在她身后。 “对,做好了。”江溪侧身让出身后的剑托,折瞻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剑托,剑托上的梨树栩栩如生,恍惚看着好像真有一棵梨树托着它。 脑中也恍惚的闪现出一点零星记忆,好像也有一把类似形态的剑托,将沉重的折瞻剑托举着,折瞻闭了闭眼,试图看清记忆,但却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行还是不行?”江溪看折瞻闭上了眼,疑惑的问道。 “可以。”折瞻回过神点了下头。 “那我就上油漆了。”江溪双手托着折瞻剑将它抱下放到桌上,拿清亮的桐油来帮上漆,上好油漆后的剑托颜色清亮许多,但颜色仍就深沉,透着浓郁的沉稳之气,和古朴厚重的折瞻剑相得益彰。 “等晾干就好了。”做好剑托,江溪也能交差了,不用担心折瞻一直追着自己要了。 心情不错的将涂满桐油的剑托放在窗边月光下阴干,放好转身看到折瞻倚在门口,正望着院中的梨树发呆,梨树到底有什么看头?“你该不会老年痴呆了吧?怎么总是发呆?” 折瞻从梨树上收回视线,语气冷淡的说:“没有。” “没有就好。”江溪没有再追问,转身回屋,走了两步想起交流会的事情,转身对折瞻说:“明天就是王老板说的古玩交流会,里面可能有线索,到时候你一起去。” 折瞻颔首应好,他望着树上的月亮,“会找到吗?” 折瞻到十二桥已经有一段时间,一直没想起自己的主人,江溪觉得对于被期望着而存在的物灵而言,对自己过去一无所知是一件极痛苦的事。 她莫名觉得有些心疼,张了张嘴,想说几句宽慰的话,但又无从说起,最终只吐出几个字:“肯定会的。” 折瞻神色淡淡的点了点头,又继续看向梨树,昏暗的光影下,黑色直缀深衣和满头乌发融为一体,如山川泼墨一般朦胧冷冽,看起来莫名有些孤寂。 借着莹莹月光,江溪打量着他的侧脸,白皙清俊,英气逼人。 第一次见他时,那般虚弱单薄,整个人摇摇欲坠的,望向她时眼底还透着惶恐不安,凭添了几分破碎感。 修复好之后,他不再虚弱,强大又内敛,冷凝的眉眼间时不时露出凶戾和血腥之气,看起来极不好招惹,像是一只随时会发狂的猛兽。 但他却一直很克制,从未放纵出身上的凶戾伤人,反而还帮她多次压制其他物灵,最可爱的是他即便不情愿帮忙,拿一颗糖就能哄去了。 想到这,江溪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递给折瞻,在他接过去后冲着他笑了笑:“别担心,一定会有线索的。” 折瞻接过糖,嘴角微微上扬,轻轻嗯了一声。 第42章 古玩交流会 王老板说的古玩交流会在另一座城市江城,离榕城大概三百公里左右,是一座很热闹的旅游城市。 去江城交通方便,这次江溪就没请李秋白帮忙,早起自行搭动车赶去江城,另外带了折瞻和阿酒,原本不想带阿酒的,但阿酒一直说自己可以帮上忙,黏黏糊糊的非跟着一道去,她也只好将带他带上。 一人两物灵搭车去了江城,中午简单吃了一碗当地特色小面,到酒店休息一会儿便换了身适合出戏交流会的香云纱旗袍,简单挽了个头发,一下子温婉内敛起来,比普通白T牛仔裤多了一丝气场。 换好衣服,江溪领着折瞻和阿酒前去交流会,这次江城古玩交流会办的很盛大,会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古玩老板和收藏家参加,因此抵达时里面挺热闹的,不过并不嘈杂,大家都安静低声交谈着。 交流会一直从下午开到晚上,里面除了古董展览,还有古玩交流鉴赏,晚一些时间还有古玩拍卖环节,这会儿大家都在大厅里就鉴赏展览的古玩。 江溪走到门口,她往里面看了看,低声和折瞻、阿酒交代:“进去后不要瞎跑,紧跟着我。” “放心吧,我不会瞎跑的。”阿酒扭头看向折瞻,语重心长的叮嘱一句:“你记住没?” 折瞻眉目微敛,凶戾冷冽迫人的气息扑向阿酒,阿酒吓得哆嗦了一下,立即躲到江溪身后告状:“江江,他凶我。” “谁让你招惹他。”江溪行事公平,没有拉偏架,抬手揉了揉他脑袋,让阿酒别话痨讨嫌,然后抬脚朝里面走去。 “等等我。”阿酒赶紧跟上,几人进去先看到的是鉴赏展览区域,这里都是非卖品,一群人正围着一座被玻璃罩着的彩绘木雕观音菩萨坐像鉴赏着,他垫着脚到处张望着:“这里的东西都有很长的年代,都买回去啊。” 江溪嗯了一声:“这是专门用来展览的,都是收藏的真品,没有假货的。” 阿酒乌黑狡黠的眼睛飞快转着,嘿嘿坏笑着:“那都带回去卖给大傻子。” 江溪被他的神情惊住,“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没想到还想着坑人家。 “虽然他给我买手机买奶茶,但我们是一伙儿的。”阿酒拍拍胸脯,表示自己分得清轻疏远近的。 “这话可别让李秋白听见了。”江溪拍拍阿酒的肩膀,示意他自己去前面看看,她则打量着眼前这一尊木雕菩萨坐像。 围观的人小声讨论着:“这一尊宋代大型木雕观音坐像被收藏在江城博物馆,这次交流会由馆长牵头,特意借来交流会展出,大家小心别靠太近。” 确实是宋代的,江溪仰头看着这尊木雕菩萨坐像,表情端庄安详,嘴唇微抿,双目微睁,神态庄重,远远看着慈眉善目,充满了慈悲和智慧。 而且雕刻得十分精美,江溪的技艺与之相比差了不是一星半点,想到自己昨晚做好的剑托,本来还挺满意的,现在一看便有些自行惭秽起来,她赶紧转身催促折瞻离开,生怕晚了折瞻看出自己雕刻得一般的事了。 “剑托雕得很好。”折瞻轻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溪回头,诧异的望向折瞻,“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折瞻轻声回答:“猜的。” 江溪挑眉看了他一下,猜得还挺准,“去前面看看。” 折瞻颔首,缓步跟在后面。 两人穿过木雕展览区后便看到了王老板,王老板穿着暗红色的唐装,挺着个胖胖的身体正迎来送往,在看到江溪后忙抬手打招呼,“江溪,你总算来了。” 江溪走到王老板身边,轻轻唤了一声王叔。 “来,我与你介绍,这位是祝老爷子,专做古玩生意的人,私下也收藏了许多文物古玩,之前提及的图腾纹路也是他告诉我的。”王老板介绍起一旁一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者,头发发白,大概七十多岁,看起来很精瘦。 王老板说完也没忘记介绍江溪:“前段时间轰动一时的松林贺寿图就是被她修复好的。” 祝老爷子得知江溪修的身份,态度热络的朝她伸出手,“原来你就是修复松林贺寿图的人?有幸见到一眼,你修复得极好。” 江溪礼貌应着,“能修复那幅画也是我的荣幸。” “那幅画极好极好。”祝老爷子想到那幅画的价值,更多的是肉疼,面上仍和气的同江溪说:“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是修复高手,听说你是张老先生的徒弟?我与张老先生也曾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幸会幸会。” 那时江溪年虽小,张老头的交际往来几乎没和她说过,江溪对他们也都没印象,没有去深究真假,装模作样的应着,“没想到您也见过他,那也是有缘。” “的确有缘。”祝老爷子和蔼的笑着,看后辈似的眼神望着江溪,“我听王老板说你在打听一种图腾纹路?” 江溪看了下一旁的折瞻,点头应是。 “我之前收到一个物件,上面便有类似纹路,但具体是不是同一种还得再辨认一下,你随我去里面交流小厅看一看?”外面人多眼杂,祝老爷子领着江溪走去专门交流的小厅,王老板极有眼色的没进去,让她们聊。 江溪进入小厅,坐在靠墙边的皮质长沙发上,折瞻站在她身侧,两人一起望向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的祝老爷子,祝老爷子从旁边一只行李箱里拿出一个胡桃木色的木盒。 木盒外表朴素,没有雕花彩绘,只有木料原始的纹路,深浅不一,花纹各异,上面还隐约散发着淡淡的木质香。 “这是我一年前收到的,研究了许久也没研究出来就被我放进仓库了,前些天我听王老板提起,这次特意拿出来给你看看。”祝老爷子打开盒子,露出一块手背长的青铜片,上面布满了浅绿色的锈迹痕迹,痕迹下面隐约可见一些细密的纹路,像是古老的图腾符号。 江溪忙戴上手套,小心将青铜片拿起,拿起的刹那一股浓郁的血腥煞气扑面而来,很像初次遇见折瞻时的感觉。 她偏头望向折瞻,折瞻也感受到了上面类似的气息,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划过青铜片,上面凶煞气息窜入眉眼之间,让他脑中凌乱出现了一些战场碎片的片段,有人痛苦哀嚎着,马匹嘶鸣啼叫着,各种声音充斥在他的耳边。 忽地头疼欲裂,折瞻双眼猩红,捂着额头坐在江溪旁边的空位上,用力闭上眼,试图将各种声音甩出去。 江溪看他不对劲,赶紧将青铜片拿回来,离他远一点,免得让他暴露在祝老爷子面前。 祝老爷子已经感受到周围气息的变化,不过以为是舟车劳累身体比较虚,身体虚更容易感受到青铜片上的凶煞气息,所以并没有生出怀疑。 他端着茶喝了一口,压了压惊:“这应该是战场上掉落青铜片,在凶煞地里埋葬许久,导致现在出土很久了仍有煞气。” 江溪心虚的看了下折瞻,没有多做解释,低头感受着青铜片上面隐隐散发的一股可怕凶煞气息,“它像是久经沙场的物件,令人惧怕又敬畏。” 她看着上面的图腾,像滕蔓一般蜿蜒曲直,和折瞻剑上的几乎一模一样,从上往下一直蔓延到尽头,古朴又神秘。 她压住内心的激动,忍不住看向祝老爷子,“只有这一块吗?” “对,只收到这一块,是他们从江边捡到的,估计是从上游冲下来的,我瞧着有一些年代感就收了,拿回去修复好发现是一片青铜片。”祝老爷子指着这片青铜片上很多伤痕,推测说道:“据我推测可能是一片盾甲,打仗防卫用的,你看上面这些划痕,都是刀剑留下来的。” 江溪看向折瞻,他双眼红彤彤的望向她,轻轻点头,的确是一块盾甲,他觉得很熟悉,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脑中只有大片大片的猩红和哀嚎。 想不起来就不想。 江溪无声的拍了拍他冰凉的手背,示意他少安毋躁。 折瞻用力压下脑中翻涌的血红,神色肃然的坐着没吱声。 看出他无声支撑着,江溪小心塞给他一颗糖,看着他将透明的薄荷糖塞入嘴里,身上凶戾气息渐渐散去,慢慢变得平和后,她才重新拿起那块青铜片,查看上面的图腾纹路,“老先生对上面的纹路可有研究?” “找相熟的历史学家找了许多资料,研究了一段时间看图腾形态有些像写的南国,但始终找不到具体的文字记录,最终无法确定,毕竟历史上并没有这个朝代。”祝老爷子也很无奈,将自己收集的资料分享给江溪,“你若是感兴趣,可以拿去研究研究。” 江溪诧异的看向他,这么大方? “你不研究了吗?” “我是商人,还是赚钱更重要。”祝老爷子不想浪费时间在这片查不到起源故事的青铜片上,而且古代战场那么大,并不是每一片青铜片都独具特殊意义。 江溪心思动了动,“您能将这片青铜片卖给我吗?我想带回去研究研究。” 祝老爷子掀起眼皮看向她,矍铄的眼睛闪了闪,随后笑着说:“你不介意是残片就行。” “不介意。”江溪看青铜片上面的图腾更大更繁复,里面的信息应该更多,只是需要一些耐心,“老先生开个价?” “看在你是张老先生徒弟的份上,给个五万便是。”祝老爷子似真的没兴趣了,等江溪付了钱,似将烫手山药一般将青铜片连同木盒一起递给江溪,“归你了。” “多谢老先生慷慨相让。”江溪收下木盒,激动地看了眼折瞻,虽然不知道具体意义,但找到和折瞻剑类似的图腾纹路也是喜事一件。 祝老爷子笑呵呵的摆摆手,“我也不过是顺手推舟罢了,这件青铜片我收到已经一年多,一直找不到任何线索,留下也没有意义,还不如转给你,兴许你能找出它潜在的意义。” 江溪觉得祝老爷子处事很大气,再次出声道谢:“多谢您。” “不必客气,结个善缘。”祝老爷子轻轻转了转手腕上的紫檀手串,“时间不早了,拍卖会应该已经开始,看宣传单上说有几件好物件,可要一起去看一看?” “老先生你先去,我一会儿再来。”江溪起身送老爷子先出去,等他走远后重新坐回折瞻身边,他这会儿脸色苍白,但身上气息缓和许多,“好些了?” 折瞻颔首,舌尖抵在嘴里的糖块上,甜滋滋的味道已经让他好了很多。 “好了就行。”江溪指着木盒问折瞻,“你也感受到了对不对?” 折瞻颔首应是,“头很疼,想不起来。” “没关系,祝老爷子说这块青铜片也是有人从江边捡到的,我怀疑是一起从南江上游冲刷下来的,我们多留意,兴许很快就能凑齐并帮你找回记忆。”江溪再次拍拍他的手背,“放心吧。” 折瞻垂眼,看着再次落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嘴角浅浅扯了下,觉得头好像不怎么疼了。 “今天有重大收获,算是不虚此行。”江溪将木盒收起,拿着往外走,“我们再去交流会上转转,有合适的买回去,没有就直接回榕城。” 折瞻应好,起身跟着江溪往外走,两人刚走出去便看到阿酒站在一个展览位上骂骂咧咧,“你个大傻der,那只是最近的普通木雕,压根不是什么名家雕的核舟记,你都不知道还忽悠人,大骗子!” 江溪循着声音走过去,轻轻戳了戳阿酒的后背,“怎么了?” 阿酒见到她,小嘴叭叭的将这里的事情告诉江溪,原来是有人拿了一个小船形状的微雕找人鉴赏,鉴赏师傅说那是很有名的微雕,还可能是近代微雕大师于硕的作品,“他说得像模像样的,但明明是最近的木雕,那群大傻子还都相信了。” 江溪听完看向放在桌上鉴赏的核舟记小木船微雕,小小的一只船却有很多细节,船舱、梁柱、人物、戴帽子的艄公都刻画得十分细腻,层次分明,栩栩如生,宛如真的有一条小船在眼前一般。 确实和真核舟记小木船微雕几乎一模一样,雕刻得很精妙,但也的确不是真品,瞧着像是最近一个月的仿制品,江溪好奇打量着拿来鉴赏的人,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个头瘦削,精明锐利的双眼里透着一抹戏谑:“这是你雕刻的吗?” 鉴赏人还在夸夸其谈,冷不丁盯到江溪这句话,觉得她忽然冒出来砸自己招牌,不喜的皱起眉:“这应该是近代微雕大师于硕的作品,根据我” “如果真是大师的作品,应该收藏在博物馆,而不是出现在这里。”江溪没搭理鉴赏人,再次看向中年男人:“这应该是最近雕的,雕刻得很好。” 中年男人笑着嗯了一声,“是我雕的,我就是拿来看看能不能鉴赏出来,你比他厉害能看出问题,能问问你怎么看出来的吗?” 江溪指着船舱里的位置,角落缝隙都处理的很好,“你的技艺很好,雕得巧为天工,但工具用得过于现代,做旧的颜色也十分均匀,但边缘就是处理得太好了。”早期没有好工具反而处理得没那么好。 “太完美就是漏洞。”被揭穿的中年男人叹了口气,朝江溪竖起大拇指,“你很会鉴赏。” “原来如此,我就说这小船隐约看着有点不对劲。”一旁的人说着又看向刚才鉴赏的人,“你刚才还信誓旦旦的说是微雕大师于硕的作品,结果被打脸了吧?还说是鉴赏专家呢,还不如一个年轻姑娘。” “就是,还收钱鉴赏呢,一次还不便宜,完全是胡说八道。” 这话让鉴赏人的脸直接绿了,“她就是瞎猫碰死耗子,你们不要来捣乱,赶快离开。” “自己*鉴赏不出来还赶人?难怪市面上那么多真假古玩,都是因为你们这些收钱乱鉴赏的人吧。”一个中年富商想到自己曾经买瓷器就被所谓的鉴赏人忽悠了,最终导致几百万的瓷器只卖了十几万,气得他半年没睡着觉。 “小姑娘你很懂鉴赏?能帮我看看这个是真的吗?”中年富商拿出自己刚才重金购买的一块保存得当的妆缎让江溪鉴赏,“据说这是康熙爷的擦脸巾,闻着还有一股龙涎香” 第43章 康熙爷的擦脸巾? 康熙爷的擦脸巾? 江溪闻言看了下中年富商手中拿着的妆缎,色泽柔和,隐隐泛着柔和的光晕,瞧着是一块质地极好的妆缎。 她正想如实告诉富商时,上面忽然多出一股气息,气息动了动,像是有物灵。 她怔了怔,忙看向折瞻和阿酒,向两位物灵确认。 折瞻颔首,确实是。 竟然在这里遇到物灵了! 江溪立即正视起来,指着刚才和祝老爷子交流的小厅对中年富商说:“既然是康熙爷的擦脸巾,那得找个安静的地方仔细瞧瞧,能去里面打开看行吗?” 外面确实人多眼杂,中年富商应好,转身走向小厅里,几个喜欢看热闹的藏友也跟了进来,“快打开看看。” “我这就打开。”中年富商小心打开手中的妆缎,这是一块南京传统丝织工艺云锦妆花缎,上面编织着精美图案,色泽光丽灿烂,美如天上云霞。 江溪凑近看了看,这块妆缎外观华丽,光泽明耀,给人一种很华丽昂贵的感觉,的确是贵人才能用得起的感觉,但感觉上面的图案太过花哨,康熙应该不是这么浮夸的人吧? 在她使眼色给阿酒,让阿酒尝试和物灵沟通一下,阿酒很乐意帮忙,立即凑到妆缎前面,十分熟稔的对着妆缎叭叭着:“诶,你是什么物灵啊?快出来呀!” 江溪盯着阿酒时,在场其他藏友看她没说话,纷纷已经夸起这一块保存完整的妆花缎美住了,“小姑娘是不是看不懂这种布料鉴赏?” 有个擅长鉴赏各种昂贵布料的藏友凑近看了看:“我倒是懂一点,上面的花纹很精美,而且妆缎边缘用金线绞边,让这一整块妆缎金彩交辉,更显雍容典雅,应该是从宫里出来的。” 其他几个藏友看着也觉得像:“这是一块妆花缎吧?瞧着折叠的尺寸像是一块大号擦手绢,真是康熙用过的擦脸巾?” “当然是啊,百分百是皇宫里出来的东西,上面还有龙涎香呢。”中年富商将妆缎递给大家闻一闻,“我是再三闻了确认过才重金买下的,花了我二十万呢。” “龙涎香?我闻闻?”一个大腹便便的藏友忍不住凑近闻一闻,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木质香,细闻之下好似有一股淡淡的微弱腥骚味儿,“这味道有点怪怪的,好像有点腥骚,但细闻又没了。” “怪就对了,龙涎香是抹香鲸肠内分泌物形成的,本来就有点腥骚味儿,尤其是古代调香手艺不如现在,制作出的龙涎香还会保存一点点味道,放在外面挥发后就没了。”中年富商不太精通鉴赏,这些都是听卖他的人说的。 其他藏友也听说过这种说法,将信将疑的说:“那应该就是龙涎香的味道吧,恭喜这位老板捡到宝了,康熙爷的东西基本都是收藏级别的,很少拿出来卖的。” “嘿嘿嘿,纯属运气好。”中年富商也觉得自己捡到宝了,皇帝擦脸巾都被他买到了,嘿嘿嘿,“我用它来擦脸,岂不是和皇帝一个待遇?” 旁边的藏友羡慕起哄:“那你快擦一擦,感受一下皇帝般的待遇。” “我试试哈。”中年富商小心捧起妆缎在脸上轻轻蹭了蹭,触感丝滑,细腻到像是和风温柔抚摸脸颊一般,他夸张地哇了一声,“真舒服,感觉像是康熙爷在摸我的脸,四舍五入当皇帝了。” “”江溪觉得这几个藏友好油腻,想出声阻拦别弄脏妆缎时,妆缎忽然发出嫌弃的出声,“哎哟喂,脏死了脏死了,莫要挨着老子。” 妆缎的声音有点尖,有点像故意夹着声音,“大胆!大胆!你们这群老流氓,赶紧将我放下!” 江溪听着这声音感觉有点不对劲,这物灵怎么还是个夹子音呢? 她对夹子音没有不喜,但一个男物灵是这种夹子音听起来就实在是很别扭。 折瞻微微蹙眉,阿酒也呆住,显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 其他人听不到,还在珍爱的小心轻抚,“康熙爷的擦脸巾啊,蹭一下四舍五入就等于摸了皇帝吧,我能摸一下吗?我想用龙气洗礼一下自己,以后肯定财源滚滚” 话音刚落,妆缎尖尖的声音响起,语气十分嫌弃:“锤子的擦脸巾,老子明明是老太监的擦腚布,被你嫌弃没买的那一块灰溜溜的才是雍正爷的擦手巾。” 江溪目瞪口呆:“” 嫌弃的默默后退了几步。 本来离得很近的阿酒也一退三米远,“yue!好脏啊!” 妆缎说这句话时没有遮掩,故意恶心中年富商,正拿着妆缎擦脸的中年富商就这么水灵灵的听到了妆缎的声音,脸色一下就绿了,“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我们没听到啊。”其他藏友以为中年富商是捡到宝高兴得出现了幻觉。 中年富商揉了揉耳朵,也以为自己是错觉,“可能是我听错了吧。” 他说完又拿着妆缎靠近自己的脸,再次靠近时那个尖锐嫌弃的声音再次响起。 “擦擦擦,就知道擦,赶紧拿去擦你的嘴,让你尝尝老太监的屎尿骚味,最好再舔一舔,尝尝几百年的尿骚味儿是什么味道。” 中年富商听到这话,惊恐得将妆缎丢到桌上,妆缎丝滑,顺着光滑的桌子往下滑,吓得其他藏友连忙伸手去抓住,生怕掉地上弄脏了损失了价值,“哎哟喂小心,可别弄脏了!” “别再用你胖成猪蹄的手摸老子,还有你个糟老头别捏了!还捏还捏,老子清清白白一张擦腚布,都快被你们捏成宜春院的小红牌了。” “继续给老子捏,继续摸,也不怕倒霉,那老太监死前可是被砍了脑袋的,小心你们的九族!” 中年富商目瞪口呆的望着妆缎,又看着一直捏妆缎的老藏友,好像是真的,它真的说话了,不是他的错觉,“你们真的没听到声音?它说那是” “什么声音?是听到龙吟吗?难道龙气这么快就具象化了?”几个藏友意犹未尽的收回手,将手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感觉真是康熙龙涎香的味道,你捡到宝了。” 中年富商看到他们的动作,欲言又止,“你们” “咋啦?闻一闻都不行了?朱老板你真是小气。”几个藏友和中年富商是一起来的,互相知道姓氏的,看他不想给他们鉴赏抚摸了,耷拉下眼皮,语气微沉:“算了算了,你的宝贝我们还是不鉴赏了,免得弄坏了。” “是啊,不看了,我们几个还是去看看其他古玩,争取淘几件回家自己收藏吧,自己买的东西想怎么鉴赏抚摸都行。”几人说完结伴转身离开。 “不是我小气,真不是我小气,你们没听到它说那是”中年富商实在说不出口,那是擦腚布啊,你们还拿到鼻子前一直闻,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他怎么好意思说啊? 江溪抿嘴憋着笑,这确实不好说出口。 阿酒捂着嘴偷笑,“他们好惨啊,他们闻那个了,嘿嘿嘿,肯定臭死了。” “你个小胖子,你才臭死了!”妆缎听到阿酒的嘀咕,气得从妆缎里飘出来,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长相清秀白皙,身上穿着是同色系的妆缎袍子,瞧着像个富贵闲人。 但他一开口,尖夹的声音就破坏了这一身气质,像个小太监似的撸起袖子,叉着腰指着阿酒一顿臭骂:“我还没嫌弃你胖,你反倒嫌弃我臭,我看你胖得像猪,还学人家哼哼唧唧。” 阿酒最讨厌被说胖了,蹦起来扑向妆缎少年,“你本来就臭,你全家都臭,你本来就是老太监的擦腚布,洗干净也臭,臭一百年,臭一千年,yue!好臭好臭!” 因为这件事,妆缎这么多年心底一直膈应得慌,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被阿酒反复提及又是另一回事,他觉得丢脸丢到家了,双手掐向阿酒,打算和他同归于尽。 “救命,江江救命。”阿酒个头比不过妆缎,吓得转身就朝江溪跑,江溪看向折瞻,折瞻一抬脚将妆缎踩在了脚底。 妆缎仰头望着一身黑的折瞻,浑身凶煞气息,一看就不好惹,他非常识时务的抱着脑袋:“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你不再抵抗一下?”江溪心底莫名有点失望。 “我哪敢啊,他一看就很厉害,分分钟钟能把我嘎掉。”妆缎哭诉完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江溪也能听到自己说话,“你是人,也能看到我?” “嗯,能看到,还将你从头到尾的表演都看完了。”江溪顿了顿,给了他一个肯定:“挺活泼的。” 妆缎捂着脸,好想装死! 啊!好丢人!又多一个人知道他是老太监的擦腚布了! 江溪忍笑摸了摸鼻尖,挺逗的。 一旁的中年富商小心翼翼挪到江溪身侧,试探性的问道:“小姑娘,你能听到那个声音?” 江溪没有隐瞒,点了点头。 中年富商觉得这个世界好魔幻,妆缎竟然也会说话?“那它真是老太监的擦腚布?” 江溪对此也没有隐瞒,嫌弃但很肯定的嗯了一声。 中年富商听完恶心得心底一阵翻涌,立即跑到垃圾桶旁边,抱着垃圾桶开始吐:“呕!” 妆缎听到呕吐的声音,骂骂咧咧起来,“又不是我让你买我的,你还嫌弃上我了,我还没嫌弃你又胖又丑还有狐臭呢。” 江溪揉了揉眉心,打断他的声音:“别吵了,我问你,你是哪个太监的那什么?” 妆缎板着脸,不愿意提及,“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行,不想说就算了。”江溪善解人意,没有强迫他说起自己不堪的过去,“那你能告诉我那一块灰溜溜的擦手巾在哪里吗?” “你们都是投机倒把的人,只为了赚钱,我不会告诉你的。”妆缎一副我早就看穿你们的神态,说什么都不肯张嘴。 江溪无奈的看了下折瞻和阿酒,示意他们等下循着物灵气息找一找,她转身拿起一瓶矿泉水递给中年富商,“还好吗?” “谢谢。”中年富商接过水猛灌了好几口,等心底的恶心咽下去后才重新看向江溪,“早知道是这么个玩意儿,我说什么也不买下!” 他是做生意暴富的,出手阔绰大方,这次来交流会也是想买点古玩增加一下品味,哪知道买了这么个糟心邋遢玩意儿,还花了他足足二十万呢。 江溪理解他心底的膈应,谁愿意花二十万买一块擦屁股的布?就算擦的是康熙的也不行啊。 “你想增加品味可以买书画或是瓷器,相对比较干净,衣服、布料这些藏品不易保存,能留到现在的都是别人用过的,或是从墓葬里挖出来的,你心底介怀还是不要收藏这些。”江溪顿了顿,“而且就算是皇帝用的,那也应该是绣龙纹才对。” “我想着皇帝想低调一点嘛。”中年富商叹了口气,“我之前买书画和瓷器被坑了,就想换布料试试,哪知道卖家也是忽悠人的。” 他嫌弃的又看了眼妆缎,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小姑娘我看你是专门做古玩生意的?你可要这块布?我卖给你吧。” 江溪颇为嫌弃的看着这块华丽的妆缎,“” 中年富商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地道,但他想到它原本的用处,心底实在恶心得很,“我便宜出给你,五万行吧?” 江溪嫌弃的摇摇头,“五千。” “这也太低了。”中年富商觉得不划算。 “如果不是康熙用过的,这块妆缎就不值钱。”江溪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没办法加价,而且如果它不是物灵,她也根本不会报价。 “我花了二十万啊,你砍价砍得我骨折,好歹让我别亏太多。”中年富商想出去忽悠其他藏友,但那些人刚才好像并没有买下的心思,自己转头去卖他们肯定会很防备,“这实在太少了,再涨一点。” 江溪也知这价他很难接受,于是折中想个法子:“这样吧,五千我买下,另外我在交流会上帮你挑一件适合捡漏收藏的古玩算作补偿?” 中年富商想了想,“要能翻倍赚回来的?” 江溪应好。 “那就这样说定了。”中年富商立即将妆缎当做烫手山芋一般丢给江溪处理,丢完后还不忘用湿纸巾擦擦手,“现在就走?” “稍等。”江溪颇嫌弃的拿纸巾捻起妆缎的一角,小心放入盒子里,关好后又用纸巾擦了擦,这才拿起盒子往外走,“走吧。” 阿酒和折瞻转身跟上,被放开的妆缎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嘴里小声嘀咕着:“总算走了,赶紧走远点,遇到你们真是倒霉!” 阿酒扭头对他说:“你也跟上,你现在归江江了,必须跟着江江一起。” “我可没答应。”妆缎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买就买,说走就走,凭什么啊?把他当什么呀? 他刚说完,身体不受控的跟着江溪手里的盒子往外走,“诶诶诶?怎么回事?” 江溪偏头看着飘过来的妆缎,朝折瞻默默竖起大拇指,他刚才随手一抓就将把妆缎给抓过来了,“凭你弱呗。” “我!”弱弱的妆缎气得磨牙,真是气死我了! “小姑娘你贵姓?我姓朱,叫朱有福,是做建材生意的。”朱老板这会儿已经听不到妆缎的声音,整个人已经镇定下来,不再恐慌的他开始热络交际。 “我姓江,开古玩店的。”江溪领着朱老板往交流会外面的古玩流通区域走去,这里的古玩都是古玩商家带来的,可以自由买卖,“这里的古玩虽没有展览区、拍卖区的珍贵,但也能淘到一些开门好货。” “我知道,那块妆缎就是从这里面买的。”朱老板四处张望了一番,并没有看到卖自己古玩的那个人。 江溪也在到处张望,并没看到灰扑扑的擦手巾,“朱老板,你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吗?” “是个瘦弱的中年男人,脸上长了一颗黑痣,看起来很精明,不过现在没看到人,可能是忽悠了我心虚跑了。”朱老板这会儿心底憋闷得慌,不想提及那个忽悠自己的古玩老板:“江老板,你先帮我选一选,你答应帮我选古董的。” “好。”江溪让阿酒和折瞻去前面找一找,自己则帮朱老板挑选瓷器,她的视线在一排一排书画瓷器中梭巡而过,最后停留在一幅仿画上面,仿的是宋徽宗的《芙蓉锦鸡图》,上面画满了五彩锦鸡、芙蓉、蝴蝶,颜色鲜亮,充满了野趣。 “这幅画”江溪仔细看了看,视线落到角落的落款上,字迹有些模糊,但隐约能看到一个刘字。 “这是一幅仿画,但也有一些年代,只是落款被水浸了。”卖家取下仿画递给江溪,“因为看不清字迹,所以价格便宜,只需二十万便能带走。” “都不知道谁画的你还敢叫二十万。”江溪拿着画卷,对着外面照进来的自然光,仔细辨认上面的笔触以及上面模糊的印章落款,瞧着和她帮李秋白修复的那幅仿雪溪举网图的印章有些相似。 她回头将阿酒叫过来,让他帮忙确认年代。 阿酒看了看,眼睛一亮,“和鬼市上买的是同一时间的。” “那就对了。”江溪心底有数后,便询问老板还有没有类似的仿画,老板表示没有,这是他从一个去世多年的收藏家中收来的,只有一幅画。 只有一幅啊。 可遇不可求。 江溪有些惋惜,只能让给朱老板,压低声音和他说:“这幅画虽是仿画,但修复好落款后应该能翻几倍,你可以讲讲价收下,回头送去古玩店修复后能卖出好价。” 朱老板听出她的不舍,知道她应该是没骗自己,于是财大气粗的直接买下,买下后走到旁边询问江溪:“这是谁画的啊?” “应该是一个叫刘海林的画家,他以仿古人古画出名,笔触极接近真画,之前仿的一幅春日牧牛图还拍出近百万的价格,可惜他去世的早,早期仿古画被认为是造假不入流,所知保存下来的不多,能在这里遇见一幅是撞大运了。”江溪说着极懊悔买下妆缎,他这种物灵不要也没关系。 妆缎看出她的后悔,飞快转动着眼珠子:“我还不想跟着你呢,你赶紧将我放到外面的树林里,我自己离开。” 江溪白他一眼,想得美,“朱老板,我们俩清了,回见。” 她说完朝前方走去,没走多远便碰到折回来的折瞻,“怎么样?” 折瞻颔首,指着最外围一个瘦弱的中年男人,他正坐在树荫下擦拭着几件瓷器。 江溪颔首,顺着树荫走过去,站在一旁打量着这个中年男人,男人脸颊上长了一颗黑痣,和朱老板说的一模一样,她轻轻出声:“你好。” 老板听到声音抬起头,刚好看到穿着旗袍、看起来温婉气质的江溪,诧异了一瞬后点点头,开始推销自己售卖的瓷器:“要买瓷器吗?” “看看。”江溪理了下裙摆然后缓缓蹲下,拿起一只擦得很干净的青花瓷盅,色调明净素雅,胎体晶莹又剔透,“是一个汤盅?” 老板看她身上的旗袍价格不菲,猜是个肯花钱的,于是指着下面的落款,“是以前宫里流出来的瓷器,以前专给皇帝煲汤用的。” “落款是官窑的,但也不一定是从宫里出来的,就算是也不一定是给皇帝用的。”江溪看向旁边耷拉着脑袋的妆缎,他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这些是从一个御厨后代家里收的,御厨后代家里的东西难道还有假?”老板说着指向另一只配套的青花瓷盅,“这是一对的,保真的!” 江溪将两只青花瓷盅都看了看,的确是真品,不过她的目的是雍正的擦脸巾,“我刚才听一个老板说你这里有一张灰扑扑的布?” 妆缎也连忙望向老板,关注起去向。 “那个啊?在这里呢。”老板将布从箱子里拿出来,他刚才用来擦了下灰,“没人买,我就放箱子里了,你想要?就算你五万吧,也是御厨后代家一起给我的。” 妆缎看这张灰布还在,顿时松了口气,还在这里就好。 刚要接过这块灰布的江溪注意到妆缎脸上的庆幸,他认识这块擦脸布? 第44章 我叫花里。 没着急问他,江溪先将灰布巾拿了起来,入手柔软丝滑,像一层清凉的薄纱拂过手心,驱散了炎炎夏日带来的烦闷燥热。 看着灰扑扑的其貌不扬,手感却这么好,江溪心中暗想,不愧是雍正爷的擦脸巾。 “摸起来很舒服吧。”老板一直关注着她神态动作,猜她应当是喜欢的,“这是御厨后代家的东西,也是从宫里出来的,宫里皇帝用的都是最好的辑里湖丝,五万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不是什么东西贴个‘宫里出来’的标签就能卖五万十万的。”江溪觉得这老板的卖家说辞也就能忽悠不懂行的暴发户或是傻白甜冤大头,“你说点实际的。” “美女,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一块布是康熙擦脸巾,千年难遇,买到就是赚到。”老板一副自己很真诚不忽悠的模样望着江溪,“我是真看你为人和善才诚心说这个价格,换做其他人我肯定不会低卖的。” “”可江溪觉得这老板除了说辞很诚心,脸上的每一块肌肉、每一颗痣都在说‘我是忽悠你的’,她转头疑惑的看向折瞻,她看起来很好忽悠蒙骗? 折瞻摇头,江溪的长相是温婉柔美的,没什么攻击性,很有亲和力,但这恰恰是她最好的面具,能让人轻易放下戒心,再将人套路进去。 他就是这样被忽悠套路的,现在成了个保镖。 江溪不知他心底所想,看他摇头以为是赞同自己,嘴角微微上翘,回头继续对老板说:“这一对青花瓷盅还能编一点说法,这一块布还是算了吧。” 被揭穿的老板尴尬笑了笑,“那你买瓷盅也行,这一对10万。” 妆缎在旁边瞪大了眼,两只十万? 他脸上露出亏大了的神情。 “老板你住高楼上啊?也太漫天要价了。”江溪前两天看见一只清中期青花双龙戏珠纹的汤盅拍卖了五万,这一对属于后期,没有双龙图案,价值少一大半,“两只青花瓷盅图案比较单调,但胜在胎白细腻,又是官窑出来的,两只一起5000吧。” “五千?这也太便宜了,我收的价格都不止呢。”老板脸色瞬间垮下来,哪有这样讲价的的。 妆缎翻了个大白眼,“胡说,三件加起来才一万呢。” “三件才一万?”阿酒化身小管家婆,贴心的提醒江溪:“这老板是个黑心大萝卜,江江别买,买了就是冤大头。” 江溪心底有数,“这两只瓷器是清晚期的瓷器,目前古玩市场这类瓷器一只顶多1500块,我们还是实际价格来吧,一共三千好了。” 给五千本来是想再配一张雍正的擦脸布的,但老板一直咬价不肯便宜,江溪便打算按市场价格一样一样分开算,她拿出交流会上拿的古玩市场普通古玩价格表递给老板,“老板,这价格你也是包赚的。” 老板看到价格脸都绿了,“你这哪年的价格啊,准不准确啊?” “交流会里面拿的。”江溪指了指价格日期,证明是最新最公正的价格:“老板,两只三千,另外再搭一块这灰布。” “你咋不让我把其他古玩一起送你?”就算是最新的,老板不愿意低卖,他还想转手卖他个十万八万呢。 “送我也不要,都是义乌商品。”江溪看出他还想坚持的想法,默默退到旁边的树荫下,余光望着陆续经过的藏友,语气幽幽的说:“冤大头不常有,不是谁都会花十几二十万买什么擦脸巾的,关键也不是,希望大家都愿意听你讲故事吧。” 路过的藏友刚好听到一耳朵,“什么故事?” “老板你看,这是康熙用过的汤盅,还有这是他用过的擦脸巾。”老板立即向藏友介绍,藏友听完乐了,“刚才在里面也听人说有一件康熙用过的擦脸巾,这里也有?” “也是我卖的。”老板双手奉上灰布巾,殷勤的介绍着:“你看看这质地,绝对是宫里的好东西。” 藏友听完更乐得合不拢嘴,指了指前面长相富贵的收藏家,“你呀,去找那种看起来很暴发富的人,他们愿意为你的故事买单。” 老板被噎了下,接连又问了几个,结果都是类似口吻拒绝他,他气恼的看着江溪,都怪她,长得漂漂亮亮的,怎么跟个乌鸦嘴似的? 江溪冲着他扯了下嘴角,颇为和气的说了一句:“三千块,市场价,搭一块破布头,很划算的。” 你划算了,我可不划算,老板看着陆续离开的人群,低头看了下时间,发现已经快晚上七点了:“算了,四千,将这块布一起搭给你。” 江溪抬头望了下逐渐暗下来的天,退让了一步:“3500。” 老板纠结再三,勉为其难的应了声好,3500其实也没亏。 拿到两只青花瓷盅和灰布,江溪径直离开交流会,走出会场后忽然想起没告知王老板,回头望去,刚好看到他和祝老爷子站在交流会场楼上的一处阳台上,似乎正在说什么。 阳台里面还有几个人,祝老爷子回头走进去,微微朝谁弯了弯腰,态度很恭敬的样子。 不是说祝老爷子在收藏界身份地位挺高吗? 江溪有些疑惑,但很快压下,和王老板发了个消息便径直回了预定的酒店,进屋后她换上拖鞋,拿了一瓶矿泉水大口喝着,缓解说了一下午的口渴。 妆缎走进屋里,好奇的四处张望,这还是他第一次来酒店呢,屋里竟然有两张床,看起来白白净净的,比老头家的更白更干净。 江溪余光一直留意着他,见他四处打量着,挺好奇的样子,“你以前待的家是这样的吗?” “不是。”妆缎下意识回了一句,说完后立即捂住嘴,一副我什么都不想说的抗拒架势,“我不会告诉你的。” 江溪耸了耸肩,一副我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告诉你。”妆缎对她十分防备,让江溪有些头疼,她将矿泉水放下,坐到椅子上说:“不说就算了,我还是叫你擦腚布吧?擦腚布,你可以在沙发上坐一会儿。” “哈哈哈,擦腚布~~”阿酒笑得花枝乱颤,整个人都趴在了床上。 妆缎狠狠地瞪了眼笑出鹅叫的阿酒,不甘不愿的告诉江溪:“我叫花里。” “花里?”江溪觉得这名字还挺有意思的,“谁帮你取的?” “是”花里刚要说出来,但忽然想起什么,防备的看着江溪,“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你不要妄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赶紧让我离开,不然我迟早搅得你家宅不宁。” 他撂完狠话还弱弱的看了下折瞻,但想到老菜叮嘱的事,又默默挺直腰板儿硬对上江溪和折瞻:“我只是一块擦腚布,臭哄哄的不干净,你拿回去也没法用的。” “没关系,带回去你帮忙打扫厕所也行啊。”江溪看出花里的小心思,故意这么说了一句,说完就看到花里皱起脸,拉长声音尖利的说:“我不干!快放我离开!” “你能不能正常说话,别跟个太监似的。”江溪嫌弃的揉了揉耳朵。 花里被噎了下,平时说习惯了,他赧然的挠了挠耳朵,默默改变口音,露出原本清亮的少年声线,“你快放我离开!” 这还差不多,江溪嘴角满意的动了下,这般清亮好听的声音才符合他清秀白皙的长相嘛,她走到桌子旁边,指着桌上放的灰布和两个青花瓷盅,“你认识它们?” “我不认识。”花里下意识否认。 “真的不认识?”江溪神色淡淡的审视着花里,幽深的视线让妆缎有点慌张,飞快移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望着窗外的蔚蓝的天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知道此地无银三百两是什么意思吗?”江溪拿起青花瓷盅,“你不说我就摔碎了它。” “不行。”花里涉世未深,一下子就上当了,赶紧跑过来双手抱住青花瓷盅,“不能摔,这是宋爷爷最喜欢的一对瓷盅。” 江溪得逞的笑了一声,“你说的宋爷爷是御厨后代你们是一起被那个老板从他家买来的?” 花里纠正江溪,“是我们主动卖的。” “主动?”江溪诧异的看着他,“主人对你不好?” “宋爷爷对我们很好,是我们想帮宋爷爷才卖自己的。”提及宋爷爷,花里心底难过的低下头,连说话声音都闷闷的了,“宋爷爷生病了。” 江溪忍不住问:“生病了?什么病?” “很严重的病,需要花很多钱。”因此花里才和老菜商量卖掉仅剩的几件古董帮宋爷爷,哪知道那王八蛋竟然坑他们,“他说我们品相不好只肯花一万买下我们,结果卖出去却要价二十万。” “气死我了。”花里气急地撸起袖子,恨不得再去找那个王八蛋算账,“这辈子黑心肝,下辈子当太监。” “骂得好毒啊。”阿酒小声嘟囔着。 江溪装作没听见,又继续问花里:“你们想帮宋爷爷,一万块也不够啊。” “多卖几次就够了啊。”花里暗搓搓的看向桌上的青花瓷盅和灰不溜秋的擦脸巾,盘算着待会儿怎么偷偷带走它们。 “”江溪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正想向花里求证时刚好看到他满脸算计的脸,她顿时气笑了,“合着你们不是一锤子买卖?搞古玩诈骗呢?” 被揭穿的花里有些心虚,“我们也没办法,毕竟白手起家嘛。” “我第一次知道白手起家是这样起的。”江溪将木盒装着的花里、青花瓷盅和灰不溜秋的擦脸巾全都放折瞻手里,“你拿着,免得他偷偷跑了。” 花里顿时慌了。 完蛋了,这个物灵很厉害的。 他和老菜说好今晚必须带着青花瓷盅和灰不溜秋的擦脸巾回去的,他双手合十向江溪求饶:“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吧,我必须带着青花瓷盅回去,如果宋爷爷看不到它们,病情会更严重的。” 江溪也不是没有同情心的人,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病情加重:“可以,前提是我送你们回去。” 花里怕老菜生气,但实在担心宋爷爷的身体,只好应下,“可以,但是你们不能伤害宋爷爷。” “放心吧,我们肯定不会的。”江溪询问了具体地址,得知这位宋爷爷住在江城下面的一座叫望江县的小县城,开车两个多小时,她当即下楼退了酒店,租了一辆车前去望江县。 望江县顾名思义临近江边,江边还有一座旧时码头,现在仍有货船、客船、轮渡在码头停靠,因此抵达望江县时,虽然已经晚上十点,小城沿江两岸仍然灯火通*明,到处都充满了烟火气。 按照花里指路,江溪她们来到码头旁边的一条巷道,停在了一间名为深夜粥铺的店铺前面。 店铺灯火明亮,外面摆放着五六张桌子,桌子上都坐满了人,每个人都捧着一碗热乎乎的粥,满脸陶醉的慢慢喝着。 江溪闻着空气里飘散着浓郁粥香,忍不住好奇这位宋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45章 深夜粥铺 粥铺里面,暖橘色的灯影下,一个老头穿着‘好太太’围裙,拿着小木勺来回翻动着灶台上摆放着两排砂锅粥,瘦削背影来回移动,透着不符合年龄的挺拔和劲韧。 江溪打量着老头的背影,不是说病了吗?瞧着不像生病的样子啊。 “最近的鱼片粥比之前还好喝,是换人做了吗?”旁边的年轻客人小口喝着鲜美顺滑的鱼片粥,觉得鲜美极了,里面的鱼肉也极细嫩爽滑,“以前鱼片偶尔还会煮过火,这两次来喝一片都没出现煮过火的情况。” “瞧着还是那个大爷啊。”同行的女孩也觉得猪杂粥比以前喝着更清甜鲜美,完全吃不出猪杂的腥气,以前也没什么腥气,但入口还是隐约能感受到一点点。 另一个客人将碗里的猪杂粥喝完,抽了一张纸,满足的擦了擦嘴巴,“可能忽然开窍了,也可能去哪里进修了一下。”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挺好喝的,这里的鱼片粥、猪杂粥是我每天晚上下班的精神慰藉,一天12个小时,就指望着这一份热腾腾的粥暖暖胃呢。”一个长相粗犷的男人三两口喝完粥,擦擦嘴提起身边的工具箱,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我也感觉不出来,反正就觉得挺好喝的,尤其是冬天晚上或是早晨下班时来喝一锅,浑身舒坦得很。”另一个瞧着也是干辛苦活儿的人附和了一句。 江溪闻着粥香,瞧着是挺好喝的:“你们都经常来这里喝?” “对啊,从小喝到大,喝了好几十年了,隔三差五就会来一次。”粥铺从晚上九点一直营业到第二天早上七点,价格便宜又实惠,他们晚上做事的人无论上班还是下班,都喜欢来这里喝一碗热乎乎的粥。 “给的料很实在,味道也好。”男人免费给粥铺打了一句广告,低头快速将小砂锅里的鱼片粥刨干净,然后起身提着干活的工具包朝码头走去,离开前和气的告诉江溪,“你一定尝尝,味道是真不错。” 江溪朝他和气的笑了下,然后走向粥铺,老人这会儿正手脚利索的切着红萝卜,萝卜丁被切得又细又整齐,每一粒大小都很均匀,像是尺子丈量过一般,看起来极为赏心悦目。 哪有这么麻利的老人?而且看着还挺精神,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她疑惑地看向低着脑袋不敢进去的花里,正想询问时就听到折瞻的声音,“他是物灵。” 物灵啊。 难怪瞧着不像生病的样子。 难怪大家说粥好吃得像是换人做了。 江溪重新打量起物灵,正另切葱花的物灵察觉到她的视线,朝外面看来,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飞快的切着葱花,好似刀下有眼睛似的,切得飞快,眨眼功夫就切出一大盆,每一颗大小均匀,像一颗一颗绿宝石,在昏黄的暖光下隐隐泛着柔和的绿光。 物灵看了下江溪,又看向一旁的折瞻和阿酒,眼里有一瞬的诧异,随即又恢复如常的看向一旁耷拉着脑袋的花里。 花里耷拉着脑袋走进去,小声告状,“老菜,我本来想偷偷带瓷盅和擦脸布回来的,但被她抓到了,她还把它们一起买下来了。” 跟着花里指向江溪手里拿着的两个木盒,神态夸张的说:“她们威胁我带她们回来,我不答应就不让我回来,不过你放心,我什么都没说,他们都不知道你是叫什么呢。” 老菜听完将葱花装好放到灶台旁,擦了擦手走到粥铺门口,隔着一张长木桌看着江溪,“花里给你们添麻烦了。” 声音有些嘶哑的开口,像是许久没上油的机车。 江溪轻声说没事,她看着火炉上的砂锅粥,热气沸腾的样子看起来很鲜美,令她食欲大动,“我能要一份鱼片粥吗?” “江江,我也想吃。”阿酒赶紧出声,生怕把他忘记了。 老菜看了下阿酒和折瞻,声音沙哑的说:“外面坐一下。” 江溪嗯了一声,拿手机付了三份的钱。 老菜听到钱到账的声音,抬眼多看了下江溪,随后转身走到灶台前去煮鱼片粥去了。 江溪和折瞻、阿酒一起到角落的空桌坐下,坐下后她望向锅气缭绕的粥铺,老菜在暖黄色的灯影下来回忙碌着,手中的勺子在砂锅里来回搅拌,搅拌两分钟后米粥就开始咕咚咕咚冒。 随着冒泡声越来越响,砂锅上的水汽越来越大,渐渐模糊了老菜的脸庞,但隔着这层雾气,江溪仍能看到他满脸的认真,像是对待一件艺术品一般虔诚。 但明明只是煮个粥而已。 不过越是认真,做出的粥越好吃,才会有这么多回头客吧。 江溪望着他认真煮粥的样子,看着陈旧却擦拭得干干净净的台面,觉得这里很有市井烟火气,这个物灵也很有人间烟火气。 几分钟后,两份鱼片粥外加一份猪杂粥用木盘装着送到桌上,另外还送来三只碗碟,老菜语气淡淡的说:“请慢用。” “好。”江溪拿起碗舀了一点鱼片粥,轻轻吹了吹,待凉一点才入口,鱼片粥初入口时很清淡,但细细品尝又能尝到鱼肉的鲜味、姜丝的微辛和香葱的清新。 而且鱼肉的鲜美渗透在每一口粥里,吃着绵密细腻,鲜美顺滑,当然鱼片也很鲜嫩,轻轻一抿就化了,更让人惊喜的是里面没有鱼刺,应当是专门剔除的。 “好吃。”阿酒吃一口鱼片粥,又吃一口猪杂粥,猪杂煮的时间也刚刚好,鲜嫩爽滑,轻轻一咬就能嚼碎,“江江,两种都好吃。” “确实不错。”江溪低头继续喝粥,码头的江风顺着巷道吹过来,驱散了热气,让人喝粥也不觉得太热。 慢慢喝着,喝完小小一砂锅粥,肚子也饱了,有点微撑但不严重,江溪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有些舒服的吹着江风。 这一刻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去想,就想安安静静坐着,安安静静的看着粥铺外面的烟火气,感觉人生大抵就是这样,吃好好的,吃饱饱的,不用发愁其他事,简单又幸福得很。 折瞻也安静坐着,因为丢失记忆的烦躁也消散了一些,静静看着来来往往的食客,好像每个人初尝时都是惊喜,吃完后都是满足。 江溪观察了一会儿,也这么认为,她托着腮看着一身酒气还来喝粥的食客,“你们都是专门来喝的?” “对,刚好路过这里就来喝一碗。”这个食客刚从酒局回来,浑身酒气,胃里也很不舒服,“我每次胃里不舒服时就爱来喝一小锅,暖胃又舒服,还能醒醒酒去去烦,免得一会儿回家熏到媳妇儿。” “嗯,喝一碗热腾腾的粥是下班后最幸福的事情,熬了十几个小时的疲惫一下子没了,感觉像是吃了补药似的。”另一个从码头下班过来的五十多岁的男人,一边喝粥一边陶醉喟叹好喝,感觉心情比喝了茅台还美。 “还好粥铺除了过年,其他时间都风雨无阻的都开着,要不然我们都没地儿吃便宜实惠的宵夜。”又陆续几个下晚班的人过来吃粥,一边吃一边闲聊工作上的事儿,每个人吃得都很开心,像是找到了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聊完吃完再打包一砂锅,带回家给家里人做早餐,如果住得近的,就清早起床再过来,反正七点前都能吃上。 江溪坐着等了许久,直到凌晨两点左右没什么人才看向得闲的老菜,“你不好奇我是谁吗?” “不好奇。”老菜头也未抬的回了一句,能听到看到物灵的人大概和那座传说中的古玩店有关吧。 江溪没想到老菜这么冷淡,看来是经过事儿的物灵啊,她笑了下,“你们这间店开多少年了?” “刚好五十年。”老菜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干净,小心仔细将每个砂锅里面都擦得蹭亮,宛如新的一般。 江溪起身走到粥铺门口,“一直都只卖粥?” 低着头在擦拭菜刀的老菜嗯了一声,“他一个人忙不过来,只煮两种粥。” “他?是花里说的宋爷爷?”江溪想到花里说他病了的事情,轻声问着:“病得很严重吗?” “总是昏睡着。”老菜将菜刀插回架子上,将洗得发白的抹布折叠好铺在案台上,转头看向江溪,“他在后面,要去看看吗?” 江溪颔首应好,“劳烦带路。” 老菜将有事叫人的牌子放在门口,转头领着江溪他们从粥铺后面的小门进去,后面有一个很小的小院,中间天井大概二十平方左右,四周分散着几间屋子。 老菜领着他们进入其中一间房,屋里光线昏暗,但东西却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看得出房间主人是个爱收拾的。 借着微弱灯光,江溪看到单人床上躺着一个老人,长得和老菜很像,但他颧骨凹陷,瘦骨嶙峋,脸上透着青灰色,看着像是命不久矣。 花里正守在旁边,拿着毛巾帮老人擦脸擦手,他听到门口的动静,朝江溪望过来,不满的皱起眉:“老菜,你怎么将她们带进来了,宋爷爷刚睡着。” “我们就进来就进来。”阿酒冲着花里做了个鬼脸,吐了下舌头,“你还是江江买回来的呢,态度这么不好,以后让你去扫厕所。” 花里气得磨牙,但不想吵到宋爷爷,只能不爽的憋着,小胖子你给我等着! “他的情况好像不太好,送去医院检查了吗?”江溪退到门外,压低了声音问老菜。 “他去医院检查了,说只是小毛病吃点药就好,但慢慢的身体越来越差。”老菜看向花里以及旁边柜子上放着的几只木盒,其中就有江溪带回来的那两只青花瓷盅。 想到他们未来的归处,老菜忽然话多了起来,“发现不对劲后我们想送他去医院,但他的钱都没了,他说什么都不愿意去医院,还坚持一定要开店,说大家等着喝粥,直到前两天还晕倒了一次,我们强制他在屋里休息,另外想办法攒钱送他去医院治病。” 江溪听明白了:“所以他去卖古董,你留在家里卖粥?” 老菜颔首应是:“卖粥太慢了。” 一砂锅粥八元,除去食材以及杂七杂八其他费用,一碗顶多赚一块,一晚上卖一百份也只赚一百块,江溪想到那一锅好喝的鱼片粥,于是提议:“我这里有钱,先送他去医院检查吧。” 小宋一辈子活得干净磊落,不会白拿别人的钱,老菜不想违背他的意愿:“不用,有卖古董的钱,明天天亮后就可以去医院。” “但是”江溪声音未落,里面忽然传来剧烈咳嗽,她赶紧往里看去,床上的老人醒了,在花里的搀扶下艰难坐起来,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着,咳着咳着忽然吐出了血。 “老菜,宋爷爷吐血了。”花里脸色大变,慌张地喊老菜,老菜匆匆跑进去,“小宋。” “我没事,嗬嗬嗬”老人气喘吁吁着,喉咙里嗬嗬的响着,像是快报废的老风车,脸色也是青白的,“我没事,你们别担心,我睡一会儿就好了。” 老菜觉得小宋在骗自己。 “真的,没骗你”老人说完眼前一黑,直直的往后倒了下去。 老菜再也绷不住,沉静的脸上全是担忧:“小宋!” 花里也担心极了:“宋爷爷!” “快送医院。”江溪拿出手机拨打了120,几分钟后救护车赶来将老人送去医院抢救。 深夜,江风环绕,江溪有些疲惫的坐在抢救室外面的长椅上,莹亮的灯光照在绿色的大门上,泛着瘆人幽冷的绿光。 上次到医院守夜,还是带陈秀去向阳城找父亲那一次,江溪揉了揉眉心,同样的夜晚,同样的时间,让她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转头看向一旁站着的老菜和花里,老菜脸色阴沉如墨,浑身散发着戾气,花里则满脸慌张,若不是告诉他随意冲进去可能带去细菌危险,他可能早就跑进去了。 江溪拍了拍左侧的空位,示意他们坐下慢慢等,“他会没事的。” 老菜以物灵身份活了那么多年,见过一些世面,他知道小宋的情况没有江溪说的那么乐观,他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幽深锐利的眼睛一直盯着抢救室的大门。 江溪也陪他一起望着抢救室的大门,声音轻轻的,像晚风吹过发梢:“你陪他很久了吧。” 老菜嗯了一声,尘封许久的记忆慢慢跃入脑海中,“在他刚出生时便守着他了,那时的我已经在他们祖辈几代的传承意志里有了意识。” 第46章 老菜的回忆 “祖辈几代?”江溪转头望向老菜,老菜略略颔首点头,昏暗的光影下,他声音沙哑的缓缓说起宋家祖上的事情。 “宋家祖上就在望江县码头讨生活,家中贫瘠吃不起肉,只能偶尔换一些河鲜回家吃,但鱼刺多肉少,处理不好还觉得腥臭得很,而且小孩不会吃的容易卡住。” “刚好有个小辈名为宋九刀,在酒楼做学徒,已经学了几年的他为了帮爹娘,尝试着处理干净鱼刺做成鱼片粥给嗷嗷待哺的小弟小妹们喝。” “初做时味道一般,后来慢慢改进,一段时间后在做鱼片粥上有了一些经验心得,做出来的鱼片粥鲜嫩爽滑,几乎尝不出什么土腥味,家里人都很喜欢,尤其是热腾腾刚出锅的时,鲜美极了,在劳累一天回家后喝上一碗浑身都觉得舒坦。” “后来常年在码头做事的长辈生病,酒楼关门倒闭,为了养家糊口,宋九刀带上做学徒时攒了几年月钱才买下的第一把菜刀,去码头上摆摊卖鱼片粥讨生活了。” “一开始有些难,之后慢慢改进,还研究出很好喝的猪杂粥,因着份量足还有油水,适合做累活儿的人打个尖,因此生意慢慢变好,后来在望江县也算小有名气,吸引不少街坊邻居过来吃。” 听着老菜的描绘,江溪脑中出现了江边粥铺生意盈门的画面,南来北往的商船停在码头,客人、船工在雾霭沉沉的夜里下船,来到码头上补给觅食,他们循着香味走呀走,最后听到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一处粥铺外面,望着热气腾腾的砂锅鱼片粥,食欲慢慢被唤醒。 大家坐在擦得干干净净的桌子上,一人要一份热气腾腾的砂锅粥,慢慢喝了起来,鱼片嫩滑,米粥粘稠,互相融合在一起,让每一个人品尝的人都露出满意的神情。 江溪回想着昨晚那一锅鱼片粥,确实值得大家喜欢,“我听花里说,他是从宫里出来的,说宋家是御厨后代?” “的确如此。”老菜娓娓说起自己曾经见证的宋九刀变成御厨的那段记忆。 那是个寒冬。 江风凛冽,大雪簌簌,整座望江城都变成白皑皑的。 码头上的船少了一些,街道也变得冷清许多,只有几个匆匆赶路的人和两个无家可归的乞丐,二十多岁的宋九刀将一锅热腾腾的猪杂粥倒给两个乞丐,让两人早些回家。 “多谢您,您恭喜发财,财源滚滚。”乞丐道谢后匆匆离开。 宋九刀折回粥铺里,洗干净砂锅坐到火炉旁,暖橘色的火光映在身上暖哄哄的,他闲着没事,拿出通体泛黑的菜刀小心擦着,银白的刀刃被擦得发光。 “宋老板又擦菜刀啊?”隔壁的老板吃着炒香的南瓜子,凑到火炉旁边蹭火,缩着脖子说:“今年冬天可真冷,江上船只少了好多,生意都没法做了,你说咱们要不要去县城里吆喝吆喝?” 宋九刀嗯了一声,埋头继续擦刀。 他一直很宝贝自己辛苦攒钱买来的第一把菜刀,学徒时期有时候累了、烦了、心思不定时就喜欢擦菜刀,就喜欢用它各种切菜、雕花,仿佛这样就能安定下来。 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现在,就像现在忧心没有生意进账,忧心家里的妻子,他就擦擦菜刀,整个人就沉静许多。 隔壁老板看他一心擦刀,似乎压根没听进去,他看向他手中的刀:“你这刀擦得真亮,咱们码头上就属你这把刀和屠户家的刀最亮了。” 他说着还想伸手摸一下,但被宋九刀避开了,“木匠的斧、厨子的刀,旁人摸不得的。” 隔壁老板讪讪收回手:“你也太宝贝了,不就是一把刀嘛。” “这刀是我刚做学徒时攒了几年月钱打的,不一样的。”在宋九刀的心底,这把菜刀是他的好兄弟好伙计,是自己学厨这些年的见证,也是开起这间粥铺的见证,不能随意给外人碰。 谁还没做过几年学徒了?一把刀还独特起来了。隔壁老板不以为然又剥了几颗南瓜子,正想继续叨叨时外间有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店外。 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年轻人匆匆走过来,拍了拍肩膀上的积雪,“有什么吃的?” 宋九刀连忙站起来:“有鱼片粥、猪杂粥。” 隔壁老板也为自家店里吆喝着:“我隔壁店有薄饼、肉饼、扁食。” 年轻人走回马车旁边低声说了几句,随后他朝宋九刀喊了一声,“给我们一人来一份鱼片粥。”他说着又朝隔壁老板要了一些薄饼和扁食。 “诶。”隔壁老板忙回自己店铺准备吃食,宋九刀也一起打开几个火炉,拿出擦得干干净净的砂锅分别装入一些熬好的白粥,分别放在炉子上开始煮粥。 煮粥时他利索的从水缸里捞出一条草鱼,拿着刚擦好的刀用力拍了下脑袋,拍晕后开始处理鱼,从刮鳞片到去干净鱼刺变成鱼片,前后不过两分钟。 这时马车上的客人已经下车来,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衣着低调朴素但气质却明显是个富贵老爷,他看着宋九刀刀下片出的鱼片,薄如蝉翼,瞧着能透出光亮。 他拍了拍手,“好刀功。” “专门学过?” “做学徒学切菜学了七八年。”宋九刀从12岁便去酒楼学厨,但师父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一直防着他,只肯教切菜这些皮毛功夫,但好在他也耐得住性子,最后学了一手好刀功。 “刀工不错。”富贵老爷满意的点点头,走到仆从已经擦干净的四方桌旁坐下,目光悠长的打量着这间粥铺,干干净净的,看起来就很赏心悦目:“老板,平时生意还行吧?” “还行,尤其是夜里或清晨有船只来的时候,不过最近雪下太大,没有船只经过,生意差了一些。”宋九刀老实的回答着客人,“反正能维持生计,无论如何都比村里百姓好过一些。” 倒是实诚人。 也挺善良,刚才还给乞丐送粥了。 因为看到这一幕才让马车停下的富贵老爷忧心地望着外间的鹅毛大雪,今年难得一遇的大雪,不少地界已遭遇雪灾,受苦受难的百姓已经陆续增多,“你们这里可有受灾的?” 宋九刀不明白这位客人为何这么关心这些事,以为是闲说,于是将妻子昨儿说的事告诉他:“县城倒是没听说,只是听说村里有几户人家的茅草屋顶太薄,支撑不住积雪,屋顶塌下来时压住了睡着的老人,老人就这样被冻死了。” 富贵老爷轻轻拧眉,有点不露自威的气势:“当地县令没有通知清理积雪吗?之后可派人通知?” “这倒是不知道了,大概有吧。”据说县令是府城知州的小舅子,宋九刀不敢说县令的不作为,默默将先煮好的六砂锅粥端到桌上:“客人,您们的粥好了,剩下的我再煮。” 富贵老爷颔首,一旁仆从的拿起白色调羹舀了一小勺试了试,确认没问题才给他单独舀了一碗鱼片粥,他接过粥,动作优雅矜贵的小口喝着。 “味道不错。”原本对这小店的吃食没报希望,但尝过后富贵老爷收起心中的轻视,十分满意的点了下头,“鱼片粥,其他地方也有这个粥,但喝着没有你家的鲜美嫩滑。” 宋九刀憨憨地一笑:“这是我自己琢磨的,有些诀窍在里面。” “挺好。”这一碗粥虽然不是很精细昂贵,但却让在冰天雪地行了半日的一行人浑身暖和起来,多日的奔波疲惫也尽数散去。 富贵老爷很快喝完一碗,又开始喝第二碗,喝着时看到店铺里还有另一种猪杂粥,于是又要了一份。 “老爷,这是”随从欲言又止,生怕污了老爷的耳朵,富贵老爷倒是无所谓的摆摆手,“猪杂嘛,我知道,闻着挺香的,我想试试。” “那我这就为客人您煮。”宋九刀单独煮了一锅猪杂粥,里面放入泡洗得干干净净的猪肝、猪肚、猪腰、猪心、猪肺、猪肉,每一片都均匀厚薄,能保证出锅时每一片都恰到好处的烫熟。 煮熟出锅时撒上一点盐、小葱花和香油,然后端上桌,富贵老爷直接端起尝了尝,味道鲜美,吃起来又嫩又滑,和鱼片粥相差无几,不过他还是更喜欢鱼片粥,鱼片粥晶莹剔透的,卖相更胜一筹,“都很好喝,天寒地冻、浑身疲惫时喝上一锅,浑身都舒坦了。” 宋九刀笑着应着:“码头上的帮工们也这么说,累了倦了就来喝一碗,像回到家一般,浑身都舒坦了。” “因为很有烟火气。”富贵老爷觉得宋九刀这店铺很简单,人也简单善良热络,简简单单的才好安安心心的煮一锅好粥。 这一锅粥虽然不够精致,但却能宽慰大家的辛苦、疲惫、寒冷、饥寒,世间百味也抵不过这里温暖人心的烟火气。 “以后也好好做粥。”有了宋九刀的粥做对比,隔壁老板家的饼食倒显得一般般了,离开前富贵老爷特意多给了几两银子做打赏,还说改天再来吃。 “多谢客人。”宋九刀以为富贵老爷是说笑,没想到过了两天富贵老爷又来了,半月时间里来了四五次,期间雪停了,船只恢复正常停靠了,州府和县城的官员好像被撸了官帽。 从码头押送离开时,他和家人还专门去看了热闹,刚好看到那位富贵老爷被众侍卫簇拥着走上船,“原来他是做大官的呀?难怪周身都是气派。” 想到大人爱吃自家的鱼片粥,他冲着富贵老爷挥了挥手,“大人,以后再来我家粥铺喝鱼片粥啊。” 随行的官员听到动静,看到宋九刀的喊声,立即警戒起来,“大胆,敢惊扰圣架,抓起来。” 几个带刀官差冲向宋九刀,吓得他不知所措,还是富贵老爷喝止,官差才放开他并将他带到富贵老爷的跟前,“跪下,拜见陛下。” 也是这时,宋九刀才知道这位常来喝粥的富贵老爷竟是皇帝陛下,他双腿一软的跪在冰冷的地上,哆哆嗦嗦又不敢置信的望着富贵老爷,“陛下?” “别怕,你把朕当做普通的吃粥客人就行。”皇帝让人扶起宋九刀,“今日朕就要回京城了,以后再也吃不了你做的粥,想到吃不了你做的鱼片粥,心底还有些空落落的。” 刚才喊抓住宋九刀的官员提议:“陛下如果喜欢,可以请他去宫里做御厨。” 皇帝闻言心动了,询问宋九刀:“你可愿意跟朕去宫里做御厨?专为朕做鱼片粥、猪杂粥。” 宋九刀呆住,“御厨?” “对,只为朕做粥。”皇帝喜欢宋九刀做的粥,觉得很鲜美,也很有朴实无华的烟火气,疲乏时能喝上一碗,应当还挺舒服的。 做御厨是做厨子最高的级别,是每个学厨的梦想,他曾经的师傅老说自己若能被选入宫做厨子,过几年出宫就能以御厨身份开店做生意,一定会客似云来。 宋九刀也曾有个这种不切实际的愿望,但因为师父防备着,他没学会师父的秘方特色菜,最后只能来码头钻研做粥卖粥。 他以为这辈子只能卖粥为生,没想到却因卖粥卖了个大馅饼。 自己爱做粥爱做菜,如果能继续为陛下做吃食,是对他厨艺的极大肯定,但激动过后他又想起家中父母和妻儿,“陛下,我得想想。” 皇帝没有强迫他立即答应,让他回去问问,若是愿意就等开春化雪后让县令派人送去京城,届时会为他安排一家老小。 皇帝时间宝贵,交代一番后便坐船离开,还没回过神的宋九刀浑浑噩噩的回到粥铺,说话都颠倒混乱了:“爷奶、爹娘,娘子,那个客人想让我去京城,那是皇帝陛下,你们知道吗?那是陛下,陛下让我去做御厨” “是陛下?全天下最厉害的男人?”家里人听完也激动得心慌气短,“天啦,不是做梦吧?老婆子快掐掐我,皇帝陛下来咱们家喝粥了?” “对,来喝粥了,还让咱们九刀去做御厨呢!哈哈哈,以前咱们全江城都没有一个御厨,现在有了,是咱们九刀,九刀比那些大厨、还有他师傅还厉害! “祖宗保佑,咱们九刀光宗耀祖了,当初九刀刚出生时,找不到剪刀了,脐带是我用菜刀砍了九刀才砍断的,我就说他这辈子和菜刀做厨有缘,现在果然靠做菜做粥出息了。” “是啊,九刀从小喜欢做这些,现在终于有出息了,当御厨了,嘿嘿嘿,我便御厨的爹了!我得去买点鞭炮,拿回祠堂放一放,告诉大家咱们九刀做御厨了!” 宋家人全都像范进中举一般,又笑又哭又疯了,只有妻子担忧的看着自己丈夫宋九刀,“你一个人去京城吗?我和孩子呢?” “我还不知道要不要去做御厨。”宋九刀心底是欢喜的,但又对未知的宫里迷茫恐惧,同时也舍不得家人。 家人立即说:“为什么不去?一定要去。” 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好机会。 妻子看出丈夫的为难,指了指他最宝贝的菜刀,“你问问你的刀?” 宋九刀转身拿起菜刀,拿着抹布小心仔细的擦拭起来。 从老菜的叙述里,虽然他几乎没有提及自己,但江溪已经猜到他的身份,“之后他还是决定去做御厨了是吗?” 老菜点头,年轻人总是想去拼搏一下,“第二年,他带上菜刀,带上妻儿,坐着船去了京城,成为了一名专做鱼片粥的御厨。” 江溪往椅子上靠了靠,轻声又问:“后来呢?” 老菜缓缓说:“后来他就在御膳房做起了最末等的御厨,一个月最多为皇帝做四五次鱼片粥猪杂粥,其他时间帮帮其他御厨打打下手,用精湛的刀工帮着雕花卉摆件,日子过得清闲却富足,他们一家子就这样在京城安了家。” 江溪听出老菜语调里的抑郁不得志,“他开心吗?” “能去京城应该是开心的吧。”老菜想着几年后皇帝渐渐忘了宋九刀的鱼片粥,宋九刀便渐渐爱上了喝酒,一边喝酒一边擦他,擦他时会絮絮叨叨的说很多话,大抵是怀念在码头卖鱼片粥的繁忙又简单的日子。 江溪了然的点点头:“再后来呢?” 老菜说:“后来日子一天一天过,孩子们也逐渐长大,宋九刀开始教孩子们刀工、熬粥、做菜,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宋家好像天生更擅做粥,其他菜式虽会做,却始终不如其他御厨做出来那般好吃。” “后来就专心做粥了。”老菜回忆起宋九刀握着他,手把手教两个儿子刀工、做粥,儿子不想练刀工时,他就会语重心长的说:“鱼片粥虽然简单,但最重要的就是火候、耐心和刀工,刀工不好切出来的鱼肉厚度不匀,一些烫不熟一些熟过了,味道不好谁乐意吃?你们想要传承我这做粥的手艺,还有得学呢。” 没想到做粥也有这么多学问,江溪回味着昨晚那一锅鱼片粥:“难怪你切的鱼片也是厚度完全均匀,每一片爽嫩程度都一样。” 老菜点头,“除了刀工火候,还有一些其他诀窍,还有最重要是用心,用心为辛苦劳作晚归的人熬一锅热腾腾的热粥,味道都不会太差。” 江溪点点头,“再后来呢?” 老菜继续说起之后的事情,没过几年,皇帝去世,宫里乱糟糟的,宋九刀请辞出了宫,出宫时带上了装鱼片粥的青花瓷盅,带上了一些用习惯的瓷盘和砂锅,还有皇帝赏赐给他的一些东西,另外还有个曾经帮过的一个老太监送的一些东西。 老太监一次被罚后,高烧不退,是宋九刀帮他买了药,还熬了一锅清淡的鱼片粥给他补身体,他病好后便处处帮宋九刀,还想要帮宋九刀的两个儿子也在膳房谋一份差事。 但宋九刀拒了,宫里危机重重,没有陛下的看顾,他们很容易得罪贵人,他觉得他们还是去回乡开一间粥铺卖粥好了。 老太监也不好再劝说,得知他们想要回乡,于是将他最重要的东西用木盒装着,再用一块妆缎包裹着交给宋九刀,“我也是江城人,但我这辈子大抵是没机会回去了,劳烦你将它带回江城,随意找个山埋了,就当做我落叶归根了。” 心善的宋九刀接过木盒,应好。 “后来他们在江城开了一间粥铺,因着御厨的身份,生意还很不错,只是没过几年,他便生病了,没能熬过那个寒冬。”那一年宋九刀还不到五十,但两鬓早已斑白,去世前他将自己爱惜了一辈子的菜刀交给长子。 透过老菜的话,江溪恍惚的看到了苍老病气缠身的宋九*刀,他枯瘦的手拉着两个儿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遗言。 “老大做粥手艺好,以后就传承粥铺,老二做菜好一点,以后就做那间小酒楼。”宋九刀费力的说完,好半响才缓过气,又拉着长子的手,不放心的交代着:“我熬了一辈子的粥,实在熬不动了,以后咱们家熬粥的重担就交给你了,还有粥方,还有我那一把菜刀也都给你,你一定要好好将它们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 长子像自己,是愿意耐心熬粥的人,交给他自己也能放心,“熬粥如人一生,需要耐心、坚持和真心,才能熬出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好粥,一定要记住” 宋九刀说完剧烈的咳嗽着,猛地咳出一大口血,咳完后直躺躺的倒下,双目空洞的望着屋顶,喉咙里动了几下,然后咽了气。 之后哭声一片,“爹!” 江溪眨了下眼睛,从画面中退出来,她望着枯坐的老菜,“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已经有一点意识了?” 老菜点点头,每日仔细被擦拭着,耳边时不时听到宋九刀教孩子传承的话,“你们谁将做粥学得好,我就将这把菜刀传承给你们,这把菜刀是我做学徒时攒钱为自己买的第一把菜刀,我这一辈子做粥的鱼片、猪杂粥都是用它切出来的,它还随我去过宫里,是这世上最好用的菜刀。” “它代表着粥铺,代表着粥方,代表着咱们宋家的厨艺传承!” 长子脆生生的应着:“爹,我一定会好好熬粥,一定将咱们家的粥和菜刀传承下去。” 就这样,老菜慢慢有了一点意识,知道是宋家很重要的传承,他每天跟着宋家人切菜做菜,看着大家熬粥做生意,透过粥铺里的烟火气,他意识慢慢变强,慢慢的努力想要帮宋家传承下去。 “宋九刀去世后,我被宋九刀的长子传承了下来,他和他父亲一样,是个善良朴实又认真的人,一辈子都认真熬粥,也认真擦拭着我,后来再一代一代的往下传,就这样过了一百多年,直到山河动荡、战乱纷飞。”老菜回忆起后来的事,幽深的眼底全是痛。 宋家后代在战乱中出事,被迫逃离江城,回到祖地望江县山里避祸,虽然努力避开了,但仍死的死伤的伤,还有一些参军抗战了,最终死在战场没能回来,以至于时局稳定太平时,宋家就只剩下小宋这个独苗苗了。 孤儿寡母生存艰难,为了宋家唯一的后代,虚弱快消散的他从搁置了几十年、早已锈迹斑斑的菜刀里挣扎出来,小心守护着小宋长大。 为了哄他不哭,所以他在小宋面前露了面,小宋看到他觉得是有人陪自己玩,也不哭了,伸手去抓老菜的手。 老菜伸出一根手指让他握住,他握住就不放了,咧着嘴嘿嘿的笑着,露出粉嫩的牙床,看着天真又可爱。 不知是不是长辈心理,老菜还挺喜欢的,反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逗他笑了笑:“唉,宋九刀啊,你的后代还挺像你的,我会帮你好好照看的,希望他也能传承你做粥的手艺。” 也能重新将我磨亮堂,如果再没人将他传承下去,他很快就会消散的。 就这样陪着小宋从小婴儿慢慢长大,喝水呛到了帮他拍背,走路摇摇晃晃的在旁边扶着,摔了在旁边哄着,遇到危险了赶紧拉着他离开 就这样陪着他慢慢长到了三岁,本想继续陪着他慢慢长大的,但老菜越来越虚弱了,看他已经能说话跑跳,便先回到菜刀里,想等他再大一些再出来。 这一睡就睡了十几年,彼时的小宋已经快二十岁,因为参军救人导致瘸了一条腿,走路一瘸一拐的,家里也因此落魄极了,穷得连老婆都娶不上。 老菜又心疼又无奈,如果没有虚弱到沉睡就好了,他就能护住宋家唯一的后代,他焦急的强撑着虚影重新出现在小宋面前,告诉他回老宅地下埋着一些瓷器,可以拿去换钱,另外他也可以教他做粥。 小宋看到老菜并不害怕,反而埋藏心底多年的疑惑得到了解答:“原来你真的存在,我还以为是我小时候做梦,你叫什么?为什么只有我能看见你?你是鬼吗?” “叫我老菜吧。”老菜变成人形的样子是个老头,和宋九刀挺像的,当然了和小宋也有些像。 他耐心回答小宋的问题:“我不是鬼,我是你们家祖传的菜刀,你们家是御厨后代,以前是开粥铺的,你们家的鱼片粥、猪杂粥闻名全城,物美价廉,百姓都爱来喝。” “你家祖辈都以做粥为生,一直盼着能将粥方发扬传承下去,我现在教你做粥。”因为之前时局战乱,会厨艺传承的人都不在了,相关传承都记载都没了,孤儿寡母什么都不会,只能靠种地为生,老菜不想小宋这样蹉跎下去,不能让他丢到厨艺传承。 小宋心想粥有什么学的?他从穿开裆裤时就学会了,已经熬了十几年了,“老菜,我会熬。” 老菜看了眼他做好的菜粥,米是米,菜是菜,汤是汤,颗粒分明,一丝融合的迹象都没有,“你这做得猪都不吃,实在有辱你祖辈的手艺,你准备一条鱼,一个砂锅,我教你做鱼片粥” 小宋虽然觉得麻烦,但还是依照老菜的吩咐去准备了,“老菜,我这就下河去捞鱼。” 捞回来鱼,老菜开始教小宋,厨房里全是小宋一个人嘀嘀咕咕的声音:“老菜,你切得好薄啊,我怎么切的都是拇指这么厚?” “老菜,练切萝卜丝也好麻烦,不能直接熬粥吗?” “老菜,那对瓷盅是我祖辈从宫里带出来的?那它们也像你一样会说话吗?那块花里胡哨的布会说话吗?取名字会不会更容易变成人?它长得那么花里胡哨的,干脆叫花里?” “老菜,老菜” 老菜很头疼,但为了宋家厨艺传承,只能耐着性子继续教年轻的小宋。 之后老菜便开启多年的教做粥生涯,想起那些头疼的日子,老菜脸上便多出一丝无奈,他无奈的望着抢救室的大门,“他真的没有做粥的天赋,学了好些年才将刀工学好,做了几十年粥还是差了一点火候。” 江溪想到刚到店铺门口时听到的评价,“或许每个人都有擅长做的事,他只是没那么擅长做粥。” 老菜早已经接收小宋的不擅长,只是忍不住絮叨几句,小宋脾气很好,也从不生气,虽然不擅长,但做粥却极认真,认真用心熬的粥味道不会太差。 因此靠着熬粥娶妻生子,只可惜在生小女儿时妻子遭遇难产,大出血去世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将一双女儿养大。 可能是命不好,好不容易养大儿女,儿子结婚前夕忽然生重病,小宋花光所有积蓄救儿子,可最终还是没有救回儿子,之后小女儿远嫁外地,从未想过帮小宋将粥铺传承下去,反而一直惦记着拿粥方去卖钱,想要掏空小宋的荷包。 若不是她前段时间回来拿走一笔钱,小宋也不会没钱治病,想到这里,老菜生气的沉下脸,周身气势也变了,阴森森的压迫感蔓延向四周,走廊上的白炽灯忽闪忽灭。 “老菜,你别冲动。”江溪立即制止老菜,“他还在里面抢救,灯坏了里面会出问题的。” 想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老菜努力冷静下来,声音嘶哑的问着:“你们的医生能救回他吗?” 花里也担心的凑过来,红着一双眼睛问江溪:“能吗?” 江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想宽慰两句时抢救室的大门开了,医生脸色不太好的走了过来:“我们尽力抢救了,但病人已经是癌症晚期,大概也就这两天的事情,你们做好准备吧。” 第47章 医生,真的没办法了吗? “癌症晚期?”江溪错愕的望着医生,嗫嚅着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对啊,我看病历已经查出有一段时间了。”医生已经看过老人之前的病历,他已经连续来开了十几次止疼药,现在止疼药应当已经没药效了,“他在家应该一直很疼,估计还吐了血,你们家属没注意到吗?” 江溪僵住,疑惑的看向老菜,老菜也是满脸的惊讶,显然也并不知道这件事。 “你们家属也太不上心了。”医生原本瞧着江溪长得温柔漂亮,印象还挺好的,可现在见她什么都不知道,印象一下子变差了,板下脸冷淡的说:“你们是想现在将病人接回家?还是留在医院等着安排?” “先留在医院吧。”江溪不是家属,没办法做决定,“医生,真的没办法了吗?” “他得的是最严重的胰腺癌,查出来有一段时间了,现在已经扩散到肝、肺、胃这些个部位,各器官机能都已经油尽灯枯,现在就是神仙来了也没办法。”医生觉得迟来的孝顺比草贱,语气有些重,冷淡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无从解释的江溪叹了口气,回头看向老菜,轻声说道:“我们去病房吧。” 老菜沉默地点点头,浑身压抑着气息跟着走向病房,小宋已经先一步送到病房,他望着病床上昏迷不醒吸着氧的小宋,脸色苍白得泛青,和将死之人差不多。 之前一直疑问小宋是什么病,原来是这个病,他还瞒着说只是年纪大了身体习惯性不舒服罢了。 他也是傻,竟然信以为真,还在想他这次病这么久,是不是因为熬夜熬粥太累了,他让他休息,他却不愿意,说想多赚点钱给他们养老。 他其实是想多攒点钱安顿好他们吧? 老菜失神的望着床上的小宋,笔直的背脊像是被什么压住,微微弯了弯,弯下去的瞬间,他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几十岁。 江溪注意到他的变化,忙唤他一声:“老菜?” 老菜没有回头,眼神空洞的一直望着病床上毫无声息的小宋,心中似有什么被撕裂开了,他呐呐地张嘴:“小宋这病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江溪轻轻嗯了一声:“癌症没办法的。” 她看着他空落落的神情,心底轻轻叹气:“宋爷爷之前没有告诉你,大概是不想你们为他担忧难过。” 老菜点点头,沉默地没出声,像是接受了这个结果,只是心底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花里没办法接受,其实花里不懂癌症具体是什么病,只知道寄予他希望,让他变成人的宋爷爷要死了,宋爷爷那么好的人,他不想宋爷爷就这样死掉,他双眼赤红得像是要滴血,不甘心地望向老菜,“老菜你想想办法。” 老菜心中也很不是滋味,不想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宋就这样死去,可生老病死,他就算是物灵也没办法改变。 花里看老菜没有吱声,扭头朝江溪求助,“你不是能看到我们吗?你一定很厉害对不对?你想办法救救宋爷爷。” 江溪没有这个能力,她轻声说了句抱歉。 花里还是不甘心,伸手拉住江溪的胳膊,压抑着哭腔望着她,“你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不行?” 江溪的手被他捏得生疼,疼得吸了口气,一旁的折瞻见状伸手,按住花里的手往下一压,花里像是触电一般的吃痛松开了江溪。 阿酒也走到江溪身侧,凶巴巴的瞪着花里:“癌症是治不好的,江江说没办法就没办法,你不要强人所难。” “为什么会治不好?”花里搞不明白,以前宋爷爷不舒服去一趟诊所就能治好了,为什么来这里还治不好?他转头看向病房外面经过的医生,是这里医生没用,都怪这里的医生! 气息外泄,病房里的灯滋啦滋啦的响,忽闪忽灭的多了一丝恐怖氛围。 “花里。”老菜沉声喝住花里,让花里不要添乱。 被吼了的花里不满地瞪回去,委屈地回了一句,“我只是想救宋爷爷。” “癌症没办法的。”老菜语气沉沉的说了一句。 “真的没办法了吗?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花里重复问了好几句,但江溪和老菜都没有回答他,无声的沉默告诉真的没办法了。 得到答案的花里意识到疼爱自己的宋爷爷真的治不好了,真的要离自己而去了,他悲痛地用力闭上眼,试图将心中翻涌的情绪压下去。 但完全压不下去,心底的难受像井喷的流水,抑制不住的往外冒,他转身走到墙角蹲下,将头埋在膝盖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哭声在病房里回响着,难过无助,还有不知所措。 听着他难过的哭声,江溪一颗心也跟着揪了起来,阿酒心底也不是滋味,花里的爷爷要没了,他刚才不该对他那么凶的。 胖嘟嘟的阿酒想了想,主动走到花里旁边,伸出胖嘟嘟的手拍拍他的肩膀,“你别哭,普通人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事情,刚才在抢救室外面还看到一个年轻人心梗死了,还有个小孩出车祸死了,你想开一点。” 江溪嘴角抽了抽,这么安慰还不如不安慰,果然花里听到后哭得更伤心了,他抽噎着说:“宋爷爷对我很重要,我想让宋爷爷一直活着。” “是他让你变成有意识的物灵的,对不对?”江溪轻声问着。 花里点头,他是在宋爷爷的长年累月的督促下变成的物灵,宋爷爷是他的主人,是唯一不嫌弃他曾经经历的人,“如果不是宋爷爷,我永远都不会有意识。” 他脑中浮现出过去的事情。 当初老菜告诉了年轻的宋爷爷物灵的真相后,宋爷爷非但不害怕,反而好奇起宋家祖辈保存下来的古董瓷器里还有没有能说话的物灵。 老菜告诉年轻的宋爷爷,里面的青花瓷盅、瓷盘、瓷碗都是宋老祖在宫里做御厨时用来端给皇帝用的餐具,因着这个缘故,宋老祖离开时将它们当做宝贝带回家珍藏。 后来也时不时拿出来擦拭一番,还将皇帝喜欢自家鱼片粥的故事说过儿子孙子们听,然后再一代一代说给后人听,最后和菜刀粥方一般当做家传宝贝传到了现在。 得知古董瓷器和老菜是同一时期的,年轻的宋爷爷便上了心,想着如果多一个物灵与他作伴还挺好的。 于是便对着这些古董瓷器一一呼喊说话,询问是不是物灵,如果是就出来和他、和老菜一起作伴。 可惜这些古董瓷器除了一些历史意义,就只是一件没意识的死物。 “这些瓷器都不是。”年轻的宋爷爷无奈的放下这些瓷器,拿起两个檀木的木箱,“老菜,这两个是什么?里面装的是布?” 老菜告诉年轻的宋爷爷,灰扑扑的是曾经皇帝擦过脸的布巾,“那次宋九刀亲自去送鱼片粥,去时顺道在一旁伺候,在皇帝喝完粥后用布巾擦了脸,擦脸时看到宋九刀脸上都是汗,便顺手递给了他擦汗,宋九刀不敢使用,小心收好带回家,小心仔细的供奉了起来。” “另一张颜色鲜亮的妆缎是一个老太监用过的,后来宋九刀帮他埋下后,将这张布巾遗留了下来,瞧着布料不错就没扔,而是专门找木盒装起来,假如有朝一日老太监再回来,便交给他留作纪念,但后来老太监一直了无音讯,这东西就搁置了,宋九刀死后后代们以为那也是皇帝用过的,便小心收起来。” 得知真相后的宋爷爷倒是不嫌弃,反而对老太监的故事很是好奇,老菜将知道的一些事都告诉了他,得知老太监也是个命苦的人,还帮了老祖宗几次,他便也将妆缎小心收起来,“老太监也是个好人,只可惜老菜你知道的也不多。” “他们如果也能像老菜你一样有意识就好了,我便能知道更多的故事了。” “老菜,你说我给他们取名字会不会更容易变成人?它长得那么花里胡哨的,干脆叫花里?这块灰不溜秋的就叫溜秋怎么样?还有这对青花瓷盅,叫大盅二盅?” 老菜想起自己是在一代一代传承的时间长河里生出意识的,便告诉宋爷爷:“或许你多对它们说话,并报以期望,兴许有朝一日,它们可能会出现意识。” “好。”宋爷爷将它们擦拭得干干净净,还小心将他和灰布清洗干净,洗干净后晾在布满阳光的屋里,“花里胡哨的布,虽然你过去可能擦过不干净的东西,但洗干净就好了,洗干净你就是干干净净的。” 之后宋爷爷隔三差五会和他们这些古董物件说一些话,和他说话时会多说一些,告诉他将他洗得干干净净的,让他变成人来看一看自己有多漂亮多好看。 慢慢的他也认为自己很漂亮很好看,慢慢的有了自我意识,慢慢的想变成人告诉宋爷爷,他能听见了,最终在五年前变成了物灵,花里双眼猩红的望向江溪,“如果没有宋爷爷,我永远也不会变成物灵。” 在变成物灵后,他已经全部想起老太监时期的一些事,知道自己曾经做了一块擦腚布后,他心底别扭难受得很,恨不得天天钻进地洞里,抑郁得想要消散掉。 宋爷爷看出他的不开心,拉着他坐到院子里,和他说起小时候的事情,小时候的宋爷爷因为父亲早逝,只有孤儿寡母,曾被很多小孩骂是野种,还诬陷他偷东西,还将他推入粪坑里,还叫来无数人一起嘲笑他又脏又臭。 爬起来时他也觉得自己脏极了,回家反复擦洗着身体,皮肤都擦红了还不肯停下,恨不得将一身皮剥掉才好。 后来是他的母亲抱着他说:“你一点都不脏,你也不曾偷过东西,一直清清白白的做人做事,你的心是干干净净的,脏的是那些小孩,他们偷了东西还诬陷推打你,心都脏透了。” “花里,你就像曾经的我一样,洗干净就一点都不脏的,只要堂堂正正的做人做事,心是干净的就行。” 宋爷爷一开始或许是因为年轻,对物灵好奇才去对着古董瓷器絮絮叨叨的,后来年纪大了便没那么上心了,但一直让他坚持的是因为花里,因为在他内心深处,他也是一个害怕被说脏的小孩。 花里说到这里嘴角漾起一丝感激的笑意,灿烂如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平静许多,“有了宋爷爷的开导,我才敢大大方方的出现在院里,挺直腰背去外面粥铺帮忙,有时候还会去外面街道上帮步履蹒跚的老人捡瓶子,帮盲人过马路” 江溪恍惚的看到宋爷爷坐在院子里,语重心长开导花里的片段,开导之后花里真的开朗快乐许多,还外出帮助别人,特意将瓶子放到行动不便的老人跟前。 老人看不见花里,还以为是风吹来的,笑呵呵的说今天的风吹得真好。 花里挺直腰板,开心的嗯了一声! 而宋爷爷就和老菜一起站在粥铺门口,笑盈盈注视着花里的背影,像看自己的孩子一般,满眼心疼的低声说:总算是开心起来了。 老菜点点头,也看小孩般的慈爱看着小宋,你也开心就行。 江溪觉得,他们就像套娃似的疼爱,他疼他,他疼他,一代一代的延续着,“宋爷爷很疼你。” “嗯,宋爷爷很疼我,给我做粥,还给我买从未见过的玩具,买从未吃过的小吃,他很好很好,我想宋爷爷活着。”花里望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宋爷爷,眼泪不自觉的往下滚落,那么好的宋爷爷为什么就要死了呢?就不能一直活着吗?“我想宋爷爷,像我们一样永远活着。” “没有人能永远活着。”江溪没有说话哄花里,如实的告诉他这个结果, 他知道的,可正是这样,他心中更难过了,花里哭着趴到病床处,抓着宋爷爷枯瘦冰凉的手轻轻摇晃着,晃了几下又将宋爷爷的手放入衣襟里,“宋爷爷你的手好凉,我帮你暖暖。” 老菜听到这话,闭上眼,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已经送走很多位宋家后代的他其实早该习以为常,可这是小宋,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宋。 他叹了口气,睁开猩红的双眼看向江溪,“其实我早有预感的。”只是一直不敢往这方面想。 江溪怔了怔。 “小宋的儿子也是癌症,死前也是这样的脸色。”这也是老菜在得知小宋得了癌症后,没有像花里一般大喊大闹的缘故,他知道这个病,知道没得救。 “那个小孩长得很像小宋,老实本分但很爱笑,做粥的手艺比小宋好一些,因此小宋每晚都高兴得和我说,宋家粥方后继有人,只可惜没过多久他就病了,小宋掏空家底为儿子治病,但仍没救回他。” 癌症,人类的疾病很凶很复杂。 他想帮忙却帮不上。 老菜觉得自己很没用。 “你有用的,如果不是你一直陪着他,他大概坚持不到现在,如果不是你尽心尽力教他,他的日子可能还会更艰难。”江溪觉得老菜和宋爷爷是相辅相成,缺了谁都没办法坚持到现在。 虚弱的老菜依靠着宋爷爷的期盼和传承活下来,而孤身一人的宋爷爷也靠着老菜的支撑才能度过那些苦难的日子,“你需要宋爷爷,宋爷爷也需要你。” 老菜苦笑着点点头,是的。 他需要小宋,小宋也依靠着他,可他却没能及时发现他的病。 懊恼也没用的,而且他们已经努力想法子攒钱给宋爷爷治病了,江溪看了看花里,如果不是他自卖自身,她也不会发现他,不发现也就不会来望江县。 “事已至此,老菜你好好陪陪宋爷爷吧。”江溪看时间不早了,叫上阿酒离开病房,走到门口时她想起还没通知宋爷爷的女儿,于是停下询问老菜,“你知道电话吗?我来帮忙通知她吧。” 老菜点点头,将电话号码告诉了她。 江溪拿着电话号码走到外面光线昏暗的走廊角落,给宋爷爷女儿打电话,电话打过去那头拒接了,再打过去便是重复无法接通的机械音。 她蹙起眉头,心底觉得有些烦,低头快速编辑了一条消息发给她,简单说了宋爷爷的事情,告诉她医院和病房号,至于她能不能看到就不知道了。 发完消息后,江溪走到折瞻阿酒所坐的长椅处坐下,疲惫的靠在椅背上,无奈地望着病房门叹了口气,“明明是亲人却那么冷漠,还不如没有血缘关系的物灵。” 折瞻低头看着自己漆黑衣裳上的图腾暗纹,轻声说:“因为他们有不一样的羁绊。” 江溪想想也是,人赋予物件意志、赋予它期待、赋予它无数情感,它承受了主人的喜怒哀乐各种情绪,最终才会变成了物灵,物灵从变成物灵那一刻起,就一心记着主人的期望,哪怕消散也记着,不像人,忘性那么大。 她扯起嘴角,冷笑了下,沉默地听着病房里隐隐压抑的哭声,良久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有些困顿的打了个呵欠,再闭上眼:“好累,我睡一会儿。” 折瞻没再出声,安静的坐在旁边。 离得很近,江溪仍能感受到他身上历经百战后的血腥凶戾和冷漠,但却不太害怕,反而很有安全感。 慢慢的她睡着了。 椅子很窄小,睡着后江溪的头不自觉的往一侧偏移,慢慢的靠向了坐在一侧的折瞻肩头处,许是找到了个支撑点,她不自觉地动了动脖子,尽力找一个舒适角度睡着。 折瞻侧头看向靠在自己肩膀处的她,刚好看到她微微侧露的眉眼,昏黄灯影下,颀长睫毛轻轻颤动,鼻尖阴影晃动,影影绰绰的刻画出她的骨相。 很柔和,很温婉,比她醒着时更柔美。 第48章 你不觉得你太冷血了吗? 窗外明月皎皎,清风绕绕。 如水的月光顺着风静静流淌进病房外的过道上,流淌在椅子上,流淌在身上,轻轻地像羽毛划过,挠得心口有些奇怪。 折瞻垂眼看着江溪的侧颜,皮肤白皙,莹润如玉,额间微微轻拧,像是在为什么发愁,让他忍不住想伸手为她抚平。 抬了抬手,又默默放下,压下心中奇怪的愫动,默默收回视线望着前方,身体一动也不敢不动的,怕晃动吵醒了江溪,她昨晚熬夜给他做了剑托,睡了五个小时又早起,直到这会儿才睡一会儿。 一旁的阿酒看到江江累得靠着折瞻的肩头睡了,也想给江江靠,默默抬起肩膀,但怎么抬都不高,气得他怨念地瞪了眼折瞻,操着手生闷气:“哼哼哼!” 他怎么又胖又矮,如果像折瞻一样又高又瘦又威风就好了,他也可以给江江靠! 折瞻余光冷淡地扫了他一眼,小声点。 阿酒连忙闭上嘴,但仍无声的哼哼着。 夏日的天亮得早,东方已有薄光透过窗户照到走廊上,临近的病房也隐隐传出走动的声音,江溪缓缓睁开眼,有些迷糊的眨了下双眼。 余光刚好瞧见折瞻那套标志性的黑色衣裳,在走廊灯下浮光掠金,闪耀着淡淡暖色的光,她怔了两秒,随即坐直了身体。 她看着折瞻肩膀上衣裳的压痕,心底懊恼的叹了口气,怎么往折瞻身上靠了? 折瞻一向不和其他物灵过多接触,他不会生气了吧?江溪的视线飞快上移,落在他的脸上,他神色淡淡的,没有其他表情,好像没生气? 没生气就好。 她这次身上没带糖,生气了她都不知怎么哄他。 江溪心底松了口气,收回视线,揉了揉睡得有些僵的脖子。 折瞻注意到她的动作,“硬?” 江溪愣了下,反应过来他说什么,笑着摇摇头,“只是一直歪着头有点难受。” 她顿了顿,“谢谢啊。” 折瞻淡淡的嗯了一声,音调细微的有点上扬。 江溪隐约察觉到他身上气息有些变化,来不及多想,老菜穿过门走到她跟前,询问宋爷爷女儿可有消息,“小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她没有回电话。”江溪看了下时间,已经早上六点多,于是重新打了电话过去,这次电话接通了,对面就传来一个十分冷淡的声音:“谁?” “你父亲”江溪蹙着眉头,重新想将宋爷爷的病情说一遍。 “骗子这么敬业的吗?园区里早上六点就开始上工了?他要死就死吧,不用特意告知我。”女人冷淡地说着,显然没将那条短信当真:“我很忙,没时间听你们废话。” 江溪有些无语,“我不是诈骗,你收到短信后没有打你父亲的电话联系吗?” 如果打了电话,她应该就知道宋爷爷的电话没人接听。 电话那边迟疑了一下,江溪沉着声音继续说:“你如果担心我是骗子,可以自己打望江县人民医院的电话询问急诊科病房211号是不是你的父亲,是不是昨晚急救送来医院的。” 说完沉着脸挂了电话,有些无奈的看向老菜。 老菜对此习以为常,小宋的女儿自从离开望江县后人就变了,如果不是小宋儿子走得早,如果她不是小宋唯一的孩子,他也不愿意让江溪联系她。 “等一会儿,她应该会回消息的。”江溪说话时,护士台区域电话响了起来,护士接起电话,回答对方的话,“211病房住的是一位老人,名字叫宋平,年龄75岁,现在一直昏迷着,你是他的家人?你们赶紧来医院吧,估计就这一两天的事了。” 那边挂点电话,江溪的手机响起来,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声音没那么冷漠,有了一丝波动,“我这就买机票回去。” 江溪冷淡的应了一声,挂掉电话走到病房门口,推开门望向病床上的宋爷爷,脸色黯淡无光,蜡黄如金箔,嘴唇指甲颜色发绀,瞧着状况越来越不好了,也不知道宋爷爷的女儿能不能及时赶到。 宋爷爷的女儿住在外地,估摸着得很晚才能赶到医院,江溪轻轻叹了口气,看向坐在旁边,睁着红彤彤的眼睛一直望着宋爷爷的花里,一眼不眨的,似乎怕一眨眼宋爷爷就变成蝴蝶飞走了。 看他浑身写满了难过,江溪轻声问他:“花里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花里摇摇头。 “那要不要吃点东西?”江溪看外面天已经大亮了,街道上隐隐约约传来叫卖声。 “我在这里陪宋爷爷。”花里伸手帮昏睡着的宋爷爷拉了拉被子,拉被子时触碰到宋爷爷枯瘦如柴、凉冰冰的手背,他心疼的为宋爷爷的手也盖上被子。 “以前宋爷爷的手很暖和,摸着有一些肉,这才多久,手臂都瘦了一大圈。”花里说着说着鼻尖一酸,眼睛又不争气的流泪了。 他抬手擦眼泪,擦着擦着没忍住又哭出了声,以前宋爷爷老说能吃是福,多吃肉多喝粥,胖胖的有福气,如果他早点发现宋爷爷吃不下东西,早点发现宋爷爷一直强忍着疼痛做事就好了。 他真没用,他对不起宋爷爷,越想越伤心,哭得更大声了:“呜呜呜,是我对不起宋爷爷” 床上的宋爷爷在他的哭声中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恍惚的看向四周素白的墙壁,这是哪里?是医院吗? 他循着哭声望过去,是花里在哭啊,花里怎么又哭了?被欺负了吗?他费劲的听清花里嘴里的话,原来是知道自己生病了啊,他呐呐的张了张嘴,但喉咙像是被堵住了,疼得发不出声音。 他手指动了动,努力抬起去摸了摸花里的头,“花里” 被摸头的花里猛地抬头,刚好对上宋爷爷慈爱的视线,连忙握住宋爷爷的双手:“宋爷爷?你醒了宋爷爷?” “别哭。”宋爷爷费劲的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只发出一点气音*。 花里连忙擦去眼泪,努力笑着望着宋爷爷,“宋爷爷” 老菜也走到床边,语气微颤地喊了一声:“小宋。” “你们都知道了?”宋爷爷艰难的挤出一抹笑,但面颊凹陷,笑得有些瘆人,“不是什么大事。” “怎么不是大事?”老菜不满地看着他,“你早该告诉我。” “这病治不好,告诉你们害你们担心。”宋爷爷想得很简单,既然治不好就不治了,他一个人疼,一个忍受就够了,告诉老菜他们,他们会跟着一起难过,不值当的。 “你说把我们当亲人的。”小宋和其他传承人不同,是老菜看着长大的,也是他手把手教会做鱼片粥的,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不一样的,所以老菜对小宋做法不赞同。 正是因为这样,宋爷爷才更不想让老菜、花里他们为自己担心,想到前几日自己晕倒后老菜花里想方设法攒钱帮他,他就觉得自己做得对,“最后这段日子,我只想我们能高高兴兴的一起度过,一起好好熬粥卖粥。” 花里红着眼说:“你告诉我们,也可以。” “小花里你最爱哭鼻子了。”宋爷爷费劲的朝花里笑了笑,又转头看向送自己来医院的江溪,有气无力的说着:“昨晚谢谢你了。” “不客气,我是跟着花里找来的,你们家的鱼片粥、猪杂粥都很好喝。”江溪轻声说了一句,阿酒也在旁边附和,“很好喝!” 宋爷爷这才注意到阿酒和折瞻也是物灵,他朝江溪笑了笑,刚要张嘴说话忽然又开始大口大口的咳血,江溪赶紧去叫医生护士过来。 医生过来检查后,看着老人越发青灰的脸色,轻轻叹了口气,给宋爷爷加了一些止疼药,尽量让他在最后的时光里舒服一点。 等医生走后,老菜和花里立即凑到床边,“感觉怎么样?” “没事,吐了一些血感觉脑子还精神一点了。”宋爷爷的声音多了一丝力气,他笑容淡淡的望着的老菜,“你看吐血还是好事,你们别担心。” 花里忙问:“宋爷爷你真的觉得好一些了?” 江溪闻言,仔细瞧了瞧宋爷爷的情况,觉得有些不对劲,像是回光返照。 宋爷爷朝江溪笑了笑,示意她不要告诉花里和老菜,他想在最后的时间里,和老菜、花里再好好说说话。 江溪沉默的点点头,退到病房门口守着,宋爷爷精力仍不大好,在里面说了一会儿便又昏睡了过去,一直睡到傍晚,直到他女儿赶到时才醒来。 醒来时又吐了一次血,脸色蜡黄发青,整个人瞧着状况更不好了,宋爷爷女儿宋河行色匆匆的走进病房,看到瘦得脱相的父亲后她愣了两秒,随后恢复正常,语气有些埋怨:“什么时候检查出来的?你应该早告诉我的。” “治不好的,说了也没用。”宋爷爷似已经习惯女儿埋怨的语气,虚弱地应了一句,“本来以为还能再熬一段时间,没想到扩散太快了。” “早就说让你关掉粥铺,早就让你将粥方卖掉,你非要一直留着,天天熬夜不得病才怪。”今年四十八的宋河脸上满是疲态,说话间语气都冲起来了,“而且还不怎么赚钱,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开它。” “街坊邻居都喜欢喝,他们说晚上下工和早上下工的时候喝上一锅热乎乎的粥,能驱散一身的疲惫和寒气,浑身都暖洋洋的,像是回家了。”宋爷爷喜欢大家喝完粥后脸上的满足幸福,喜欢大家开开心心说家中的事情,热热闹闹的,很有烟火气。 父亲喜欢,哥哥喜欢,可她不喜欢,她真讨厌每天熬夜到天亮的日子,讨厌和腥重的鱼、猪杂打交道,讨厌那些来来往往的人身上的机油味,讨厌那些家长里短的闲言碎语。 她努力读书,努力离开望江县,努力穿上好看的衣裙,努力让身上没有一丝鱼腥、炭火的烟气息。 宋河压下过去记忆,压下曾经被人嘲笑浑身鱼腥臭、猪杂臭时的羞窘,压下眼中的朦胧水意,恢复平日的强势,“嗯,你喜欢熬粥,现在熬不了就开心了。” 宋爷爷知道女儿对他开深夜粥铺的抵触,费劲的张了张嘴,却不知要怎么说,“阿河” “算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宋河深吸了口气,你喜欢熬粥,熬了一辈子的粥,现在能休息了也是好事。 她抬手揉了下鼻尖,压下心口复杂的情绪,“但是房子和粥方的事情还是要说一说。” “你以前坚决不愿给我粥方,也不愿意我卖掉粥方,我可以理解,但现在总该告诉我了吧。”之前有连锁店出一百万购买,父亲说什么都不肯卖,宋河实在不明白,熬夜受累一锅就赚一块钱,有什么好不舍的。 宋爷爷听到女儿要卖自己的粥方,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不许卖粥方,我们是御厨后代,那是我们宋家的传承,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根本。” “只会做两种粥的御厨。”宋河觉得不要也罢。 更何况,她们家除了父亲,除了死去的哥哥,已经没人做厨了,更没人愿意传承下去了。 “无论如何都不能卖,如果卖了就是对宋家不孝,对不起”宋爷爷忽然气得喘不上气,嘴唇发绀,快要窒息了。 “爸。”宋河慌忙按了急救铃。 门外等着的老菜和花里听到里面的动静,立即穿门进入快步走到宋爷爷的病床前,“小宋小宋?花里快去叫医生。” 花里转身往外跑,离开前愤怒地瞪向宋河,四周空气忽然变冷,宋河忽然觉得后背发凉,疑惑的看了眼空调,温度正常啊。 正好医生护士跑进来,宋河赶紧让医生抢救,然后转身走到门口等着,她望着父亲瘦得脱相的脸,心底也生起一丝懊恼,不该提的,可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再不问以后就不知道向谁问了。 她心底烦躁的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窗边,拿出电话给丈夫、一对儿女发消息,“情况不太好,你们有时间就来,没时间就算了,工作要紧。” 她们刚想方设法花钱将儿子送入好单位不久,女儿正是考试关键时间,如果因为请假出问题就得不偿失了。 正巧走过来的江溪刚好听到宋河的话,脸色沉下来,“你不觉得你太冷血了吗?” “宋爷爷生病了,已经在弥留之际,你还不能和他好好说话吗?”江溪刚才听了一耳朵,觉得宋河是豆子嘴豆腐心的人,她是关心在意宋爷爷的,只是她不会表达,只是习惯用尖矛对向了亲人。 可是刚才这番话,让江溪收回这个想法,她觉得宋河就是个自私冷血的人:“还有什么工作那么要紧?宋爷爷是他们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不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他们都不能抽时间来一趟吗?” 宋河听到江溪的声音,也认出她是谁,本想道谢的,但此刻并不想说了:“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功夫金钱送他们进去好单位好学校吗?最近正是关键的时刻,我想他们外公会理解的。” “更何况人死如灯灭,一些形式主义没必要,活着的时候把该做的都做了就行。”宋河是务实的人,觉得没必要一堆人凑在一起哭哭啼啼,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反而浪费钱财。 江溪震惊她的言辞,宋爷爷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儿? 第49章 老菜的选择 可能是孤儿院长大的缘故,江溪心底是羡慕家庭美满和睦的人家的,后来遇到张老头,短暂的有了依靠,那是她幼年时期最轻松的一段时光。 直到现在她都极感激张老头,因此她觉得宋河太凉薄太现实了,只考虑利益得失,像个冷漠精算机器,“亲情不该被权衡利弊。” “而且你之前除了惦记着宋爷爷的钱、卖掉他最在意的粥方,还做了什么该做的?他生病你知道吗?他遇到什么事你知道吗?”江溪目光冷凝地看着宋河,明明是血亲,却比陌生人还要冷漠。 宋河沉默了一瞬,面上仍是强势的说:“他如果告诉我,我自然会知道,再则我让他卖掉也是为了他好。” “长年累月熬夜受累,身体怎么受得了?一年四季也就赚了那么点钱,连买套房子都不够,卖掉换去大城市颐养天年不好吗?” 江溪实在听不下这冠冕堂皇的话,轻嗤了一声:“你为他好就是卖掉他珍重的粥方?” “那是他传承的粥方,他想要的是一直将粥方传承下去,想让街坊邻居在疲惫、饥饿的时候能喝上一口热腾腾的鱼片粥,他喜欢夜晚熟客说说笑笑的烟火气,喜欢望江县的朴实生活,可能没有你想要的那么光鲜亮丽,没有你想要的富裕舒适,但那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宋河苦笑了下,“对,都是他想要的,他坚持做他的粥,从不考虑我们,也从未在意过我们想要什么。” 江溪听出她话里的怨言:“或许你觉得那些不重要,也不理解,但对宋爷爷来说,做粥是传承,是一种责任。” “可我们也是他的责任,可能你们都觉得他很好吧。”在宋河的心中,父亲是个很认真又很和善的人,认真做粥认真经营粥铺,对客人街坊邻居都很友善,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是个好人。 可宋河不喜欢这样的父亲,总是吃亏损失收益,总因为昼夜颠倒睡过头,会忘记接她放学,让她从白天等到黑夜,也会忘记去学校给她开家长会、忘记她的毕业典礼,让她失望到习惯。 从她有记忆起,父亲总是围着粥铺打转,在钱上没亏待过她和哥哥,在其他方面却总有欠缺。 家里没有女人,他一个大男人始终没有女人那么细心,冬天会忘记给兄妹买保暖的衣服,让他们穿得单薄短一截的衣服去学校,磕碰了生病了也不知道,直到在烧到近40度才知道。 还有很多很多,所以她们兄妹早早懂事,早早的开始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六七岁便开始学着自己做饭,刚学着做时总是被烫到,她胳膊上还有一块被热油烫到的疤。 然后学着自己洗衣服、打扫卫生,还会到粥铺帮忙抓鱼洗猪杂,搞得一身腥臭味不说,还总被活着的草鱼用尾巴用力拍打身体。 长年累月和这些腥味待在一起,身上味道变得很难消散,以至于后来在学校总被嘲笑,尤其是青春期时,各种声音就更多了,同桌总是嫌弃的让她洗个澡,连她喜欢的男生也总是蹙着眉屏住呼吸离她远远的。 那时的她是怨父亲的,想让父亲换一个更体面的营生,可他一心只有粥铺,还神神叨叨的对着空气、布料说话,像是生病了似的,她想丢掉那些让父亲莫名其妙的东西。 但很快被发现了,她还被父亲打了一巴掌,说她忘祖,说那是祖辈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宝贝,有独特的故事意义,还说她什么都不懂就别管家里和粥铺的事情,除非愿意跟着做粥。 她不想做粥,不想整天围着灶台转,不想浑身都是洗不掉的鱼腥味! 从那天起,她就暗暗发誓,不再管粥铺的事,要走得远远的,站得高高的。 后来她做到了,从这个小粥铺、小县城走去了海城,成为了一间公司的大区负责人,住上了大房子,生活在干净明亮的地方,不用再围着烟火灶台打转,过着她梦想的生活。 所以在她看来,父亲是固执的,是不懂时代创新的,是没有商业头脑的,靠熬空身体来维持这份事业,靠忽略掉家人来满足食客,是不值得的。 而且反正已经没人再接手传承,还不如直接卖掉,也算是传承发扬出去了,而且早些卖掉总比以后掉价好,这更符合经济市场规律,才不亏。 原本觉得宋河冷血、势利的的老菜走到旁边,沉默的听完宋河的话,幽深的目光落在宋河的手臂,印象里她夏天也没穿过短袖衣裳,原来是留疤了,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小宋不知道,也不知道她心中的这些怨。” 小宋每天在粥铺忙碌,忙完收拾好躺下就睡了,再睁眼又开始忙碌晚上的事,总是没办法及时注意到两个孩子的事。 他大部分时间待在菜刀里,偶尔出来也待在小宋身边,并未注意到这些事。 后来小宋儿子去世后,他出现在小宋身边时间才多了一些,而那时的宋河已经在外地工作,每年回家次数很少,只有清明和过年,后来结婚了,过年回来得也少了。 再后来,宋河工作很忙,又有了孩子,更走不开身,偶尔打电话回来问问,生疏的问问粥铺生意如何,身体怎么样?小宋关心两个外孙,便总会将好不容易攒下的钱转过去。 后来外孙生病,读书,上班,小宋又陆陆续续给了不少钱,还将几件传承下来的瓷盘、瓷碗卖了,只留下了花里、灰布和两只青花瓷盅。 他看着相伴多年的老伙计被卖了,心底对宋河不满,明明小宋对她那么好,她说话语气总是很冲,总是看不上粥铺,还不懂感恩,但小宋却说女儿压力大,他能帮就尽量帮帮。 后来宋河多次打听粥方,想拿去卖掉换钱换房,还带人上门,但都被小宋拒绝了,两人为此还吵了一架,吵完离开后,小宋又将好不容易攒下来几万块转给她。 他觉得宋河很投机倒把,只想着赚钱,还掏空小宋的积蓄,冷血又自私。 现在想来,是心底有怨。 江溪轻轻叹气,因为幼时的经历,让她和宋爷爷有了隔阂,但宋爷爷已经不太好,她希望宋河能暂时收起那些怨怼,“你和宋爷爷说过吗?” 宋河怔住,明白她的意思。 江溪也看出她的意思,“没有吗?或许你说了,一切都不一样。” 宋河神色僵了僵,转头望向窗外的树影,有些落寞的说:“无所谓了。” “真的无所谓了吗?如果真的,那就在最后的时间和宋爷爷好好相处吧。”江溪顿了顿,“你说活着的时候把该做的都做了就行,宋爷爷现在还在,不正是时候吗?” 她说话间,窗外吹起了风,外面的树被吹得沙沙响,“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宋河的神色有些松动,垂眼看向自己的左手臂,右手轻轻覆在上面一块凸起的地方,犹豫过后还是重新走进了病房。 病房里的宋爷爷已经缓过来,但脸色更难看了一些,人也更虚弱了,花里守在旁边,他不满地瞪向宋河,身体骤然一冷的宋河抬头看向空调,疑惑的抚了两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阿河”宋爷爷抱歉的看着女儿,刚才阿酒都将外面的对话转述给他听了,他才知道那些年自己辜负了女儿多少,“对不住,我都不知道” 宋河鼻头猛地一酸,快速转头望着旁边桌上的监护仪,语气硬邦邦的说:“不用,都过去了。” “说我疏忽了你们。”妻子、母亲去世后,他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还欠着不少外债,为了养活孩子和还清外债,他便开始做深夜粥铺,深夜卖吃食的少,选择不多,他的生意就会好一些。 但每次带着家伙事儿和两个孩子从村里和县城来回跑也怪麻烦的,便租了那处小院,打了个招牌,开始了几十年的粥铺生涯。 后来将欠的债还了,为了不被房主赶走,他又想法子借钱将小院买下来,为了还债他每日耗在粥铺里时间便更多了,因此疏忽了两个孩子。 好在孩子懂事,会自己照顾自己,也会帮他分担一些事,他觉得儿女极懂事孝顺的,只是他没想到,在他自以为是的很好下面,藏着这么多心酸和委屈。 他浑浊的视线看向女儿的胳膊,“那时候疼不疼?” 宋河抬手摸着疤痕的位置,眼睛不争气的蒙上一层水雾,“忘了。” “肯定很疼,怎么不说呢?”宋爷爷是真的不知道。 “你晚上那么累,白天睡得那么沉,哭破嗓子你也听不见。”后来是哥哥带着她去冲凉水,然后给他涂上芦荟汁,虽然做了处理,但还是留了疤,宋河低下头,抿了抿嘴唇,“其实我不怪你,后来做了母亲也理解你,忙起来总是会疏忽很多事。” “只是哥哥”宋河对于哥哥去世这件事心底还是无法释怀,那是她从小依赖着长大的哥哥,那么好的哥哥,那么年轻,不该就那样死去的。 她后来总是想,是不是因为总熬夜,是不是身体一开始难受了也没及时去治的缘故? 如果父亲没有要求哥哥传承做粥,如果父亲能及时发现哥哥身体的不适,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因为没办法重来,所以对父亲的怨又多了一些,以至于后来她总是怨怼的对待父亲,担心他身体想要他关掉粥铺卖掉粥方安享晚年,但每次却总是以争吵结尾。 提起儿子,宋爷爷也不好受,怪他怪他,如果早些发现儿子的不对劲就好了,如果有足够的钱没有耽搁时间就好了。 如果可以用自己的命换儿子的命就好了,可是没有如果,“是我的错,对不起”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宋河揉了揉鼻尖,强忍着眼泪,她知道自己是迁怒,可就是忍不住。 “我太想将御厨宋家的粥传承下来了,太想做好粥,太想让老菜认可我,太想让食客喜欢,太想太想,以至于忽视了你们”宋爷爷艰难的说完这句话就气喘吁吁了,努力长大嘴巴,像出水的鱼努力张大嘴巴想要获取水源。 “你别说了。”宋河连忙给他吸上氧,眼眶泛着红。 宋爷爷摇摇头,努力将话说完:“是我对不住你妈妈,对不住你哥,也对不住你,等我下去了会向你们赎罪,以后就你一个人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孩子” 宋河抓住他的手,压抑着哭腔,“爸,你别说了,你会好起来的。” 宋爷爷对自己情况心底有数,他大概快没时间了,他回握住女儿的手,交代了几句后用双眼模糊的看向胖得花里和老菜,他也不能再陪他们了,嘴里囫囵的冒出两个名字:“老菜、花里” “爸,你说什么?”宋河听不太清,以为是喉里有痰,赶紧去喊医生。 宋爷爷没有理会女儿的问题,虚弱的继续叮嘱花里,“花里,以后别老觉得自己不干净,只要心是干净的,你就永远是干净的。” 花里啜泣着嗯了一声,他是最干净的物灵。 “花里别哭。”宋爷爷虚弱的继续说着:“以后你们和江老板去吧,小胖子说十二桥可以照看你们,可以让你们永远活着,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宋爷爷望着像父亲一样陪着自己长大的老菜,“一定要,不然我会死不瞑目的。” 花里哭着应好,老菜则是沉默着,眼底藏着的哀伤缓缓溢出来:“小宋。” 宋爷爷努力朝老菜挤出一抹笑,声音细若游丝:“老菜,我好想再喝一次你做的鱼片粥。” 他精神有点恍惚的回忆起老菜教自己做粥的那些岁月,能依靠老菜真好,如果不是老菜,他大概熬不过那个冬天。 还好有老菜,给了他希望,教会了他赖以生存的鱼片粥,只可惜他没办法再继续熬粥了,他回想着那一碗清淡爽滑的鱼片粥,觉得好香好香,“你做的鱼片粥永远都比我做的好吃,我好像少了一些天赋,永远都做得好像差一点点。” “你已经做得很好,街坊邻居都喜欢喝。”老菜说。 宋爷爷虚弱地望着老菜站的位置,有气无力的笑了笑,在他的记忆里,如果不是老菜一直帮衬着他,他大抵没办法开店,没办法养活家人,也没办法一直坚持到现在。 真想一直做一下去,一直守着粥铺,一直守着老菜和花里,宋爷爷想抬手再摸摸花里的头,可浑身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怎么都抬不起来。 他大概快走到人生结尾了,没办法再陪着老菜、花里了,没办法再做粥了,他朝两人艰难地扯了下嘴角,“老菜,你再给我做一次吧,花里也回去帮帮老菜。” “好。”老菜预感到了什么,但面对小宋祈求的目光,他还是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点头应了一声好,他叫上不情不愿的花里,转身往外走去。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宋爷爷眼角滑下一抹泪,再见了老菜,再见了花里。 他又看向折回来的女儿,再见了阿河。 然后缓缓抬起模糊的眼睛,望着白色的房顶,恍惚好像看到了母亲、妻子、儿子的身影,嘴角艰难的扯出一抹笑:抱歉,久等了,我这就来。 滴—— 检测仪上传来刺耳的声音。 宋河看着变成直线的心跳,眼泪哗地一下往下流,像断线的珠子往地下落,“爸!” 门外的江溪听到声音,下意识的望向门内的方向,一直安静坐着的折瞻、阿酒也下意识看向了门里。 刚走出十几米远的老菜、花里蓦地怔住回头,望向充满阴气的病房,眼眶一下子红了,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 两天后,下着朦胧小雨。 宋河为宋爷爷举办了葬礼,她的丈夫以及儿女都回到望江县亲自送他一程,相熟的街坊邻居、食客也过来相送。 宋河站在门口,望着排队来祭奠的陌生人,每个人脸上都是不舍和心痛,“老板是个好人,做的粥也很好喝,以后再也喝不到这么有烟火气的粥了。” “我最喜欢夜里来喝粥,暖胃又能驱散疲惫,老板每次看我不开心,都会笑呵呵的和我说一些有趣的事,让我在异地也能感受到家的温暖。” “我今年四十岁了,来这里喝了至少三十五年的粥,他就像看着我长大的亲人一般,可惜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喝不成他熬的鱼片粥了。” “宋爷爷人很好,他就像我的爷爷一样,每次我过来喝粥他都会慈爱的关心我的学习、询问我冷不冷,还询问我吃不吃得饱” 听着大家的话,宋河忽然觉得心底暖暖的,以前不喜欢的家长里短、婆婆妈妈,这会儿竟变得那么悦耳动听。 这一刻,她似乎理解了父亲口中做粥的真谛,熬粥如人生,需要耐心、坚持和真心,才能熬出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好粥,父亲用粥和食客建立起了一道桥梁,充满了独特的味道与温情。 她以前很厌恶父亲喜欢的柴米油盐里的烟火气,更喜欢梦想的诗与远方,现在才恍惚明白,烟火间的一碗鱼片粥,不止是家族传承,也是缭绕不绝的人间百味。 可是她领悟得太晚了。 宋河闭了闭眼,沉默地继续接待络绎不绝的吊唁的人。 吊唁完的第二天便送父亲去江对岸山上的墓园,位置选在半山腰,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林刚好可以看到滔滔不绝的江流和码头,远远的也能看到深夜粥铺的位置。 是宋河特意挑选的位置,“他一直放不下粥铺,在这里刚好可以看见。” 还没回榕城的江溪也来祭拜了,撑着雨伞站在墓碑前方,听到宋河的话后转头朝县城方向看了看,远远的刚好可以看到粥铺所在的巷道,她轻轻点点头,宋爷爷应当会喜欢的。 “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及时联系我,我可能就错过了。”宋河苦笑了一下,她一直觉得父亲顽固不化、冥顽不灵,但现在觉得自己才更自私,如果不是江溪提醒,她可能在父亲去世时还在迁怒赌气。 “父亲去世前说我不愿意传承做粥就算了,但不能卖掉,让做法随着他去了。”宋河没从父亲嘴里问出做法,虽然有些不舍,但也尊重了,“他说将屋里的木盒里的东西给你,说谢谢你送他去医院,也谢谢你送回他们,希望你好好待他们。” 虽然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交代,但冲着江溪送父亲去医院急救,她还是感激的,已经将父亲交代的几样东西都收拾好,这会儿一并交给江溪,“小院暂时留着,可能过些年会卖掉。” 江溪点点头,接过宋河递过来的盒子,里面有妆缎花里、灰布和两只青花瓷盅,还有一把打磨过但仍有明显锈蚀缺角痕迹的菜刀,她看了下菜刀,“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说是祖传的菜刀,但瞧不出什么独特的。”宋河不在意看了一眼,她不学厨不做粥,觉得也没什么价值,就是一铁块。 江溪看出宋爷爷是什么都没告诉宋河,这样也好,既然不打算传承粥方,也不必知道物灵的存在了。 宋河还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当然可能知道也不会就此留在望江县,她看了下时间,时间已经很晚,她该准备回海城了。 她朝江溪说了一声再见,转身便径直离开了墓园。 她走后,江溪转头看向墓碑另一边站着的老菜和花里,两人一言不发的望着,浑身上下散发着沉郁的黑气,整个人像是陷入了巨大的深渊里,怎么爬都爬不出来。 尤其是花里,双眼红肿,满脸泪痕,万念俱灰般的呆站在那里,仿佛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江溪轻轻叹了口气,看向双眼空洞但情绪却还算稳定的老菜,“你劝劝他吧。” 老菜没有回应,双眼空洞的望着墓碑上的照片,上面的照片很小,是灰白色的,但却是笑着的,笑得还挺开心,和二十来岁的小宋笑起来的样子差不多。 他恍惚地想起那时他问小宋,愿不愿像祖辈一样学熬粥时,他也是这样笑着,却很坚定的告诉他愿意学:“我不怕辛苦,就怕学不会祖辈的厨艺传承,老菜你一定别嫌弃我,一定要一直教我。” “不会,只要你一辈子做粥,一代一代传承下去,我就不会嫌弃你。”只有宋家做粥的手艺传承下去,老菜才不会消失。 宋爷爷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我肯定会一辈子做粥的,会让你一直活着的,我还想你一直陪着我呢。” 老菜应好,开启漫长的教学生涯,从刀工开始慢慢学,学得过程很难很苦,但每天小宋却乐呵呵的,不喊苦也不喊累,怕他生气不教他,还会熬夜偷偷重新做,只为做出一份让他满意一锅鱼片粥。 虽然做得不好,虽然学得慢,但老菜并不嫌弃,因为他能感受到他的认真和耐心。 宋九刀说,熬粥如人一生,需要耐心、坚持和真心,才能熬出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好粥,他想小宋是具备的。 宋九刀还说,一碗传承鱼片粥里是缭绕不绝的烟火气,世间百味也抵不过这里温暖人心的烟火气,他觉得小宋做粥很认真,用心做出的粥都很有烟火气。 可能没那么好,但诚意确实满满的,味道总是不会太差,老菜喜欢他的认真,喜欢他耐心,也喜欢他对熬粥的态度,便耐心的一直教了几年,后来也一直照看着。 后来小宋的粥铺开得很好,慢慢的积累了人气,可能味道不如宋九刀做得好,但和食客关系确实最好的,大家相识于一锅粥,却熟识于随意的一句和气友善的关心和下次再来。 他觉得小宋传承的不是按部就班的技艺,是柴米油盐的烟火人生。 江溪看老菜陷入回忆之中,轻咳了一声,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来,“老菜,宋爷爷将你交给了我,应该是希望你跟我回十二桥。” “在那里即便没有了传承人,你也可以一直活着。”江溪猜到宋爷爷考虑,宋河不会回来继承粥铺,更不会将传承熬粥当做一生职责,将老菜他们交给她的结局只会是消散,所以他把他们都交给了她。 老菜沉默许久,轻轻叹了口气,“小宋答应我做一辈子粥,他做到了。” “我也答应了他要帮他教后代,也答应了宋九刀要帮着将粥方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可我却没办法做到了。” 江溪轻声说:“这不怪你。” “但没有了宋家人传承粥方,我存在就没有任何意义。”老菜回头看了下自己锈迹斑斑的身体,他早该消散了的,是小宋让他又多活了几十年,已经够了。 江溪听出他的意思,连忙劝说:“老菜,现在没有传承人你可以再等等,只要你在,传承就在,等有朝一日有了愿意学做粥的后代,你还可以教他的。” “不一样的。”在老菜的心底,宋家已经没人了,他没办法实现对宋九刀和小宋的承诺,他愧对他们。 小宋依赖他,他其实也同样依赖着他,既然无法再传承下去,那他就换一种方式陪着小宋吧。 老菜压下心中的痛楚,缓缓走向墓碑,伸手轻轻抚过冰凉的大理石,刀为厨生,一日为厨,一生为厨,无法再传承主人意志便没有了意义。 能来一遭已是幸运,这辈子就这样吧,他张了张嘴,声音很轻,像风吹过一般轻,“别了。” “别。”江溪伸手去拦,却抓了个空,眼睁睁看着老菜的身体慢慢消散,像是星光碎裂一般四分五裂,永远的消散在了墓碑前。 第50章 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看到老菜身影碎裂的刹那,江溪手忙脚乱的想去接,试图接住他,重新将他拼回去,可他消失得太快了,星星点点的从手缝落下,最终归于虚无。 江溪呆怔地看着自己什么都没抓住的手,心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她没能拦住他,没能留下他。 一直呆立在旁的花里看到老菜的选择后,瞳孔猛地一缩*,惶恐不安地喊了一声老菜,可是老菜已经消散了,再也听不到他的呼唤。 老菜不在了,也和宋爷爷一样不在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只剩他一个人了。 空洞麻木的双眼露出一抹彷徨,眼泪随即怆然而下,如断线珍珠,一颗接一颗的往下落。 听着他悲恸的哭声,江溪从怔愣里回过神,重新看向老菜消失的位置,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好像他从没来过这个世界。 “江江,他消散了。”阿酒错愕地张大了嘴,不敢置信的看着老菜消散的位置,他怎么会选择消散呢?“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活着不好吗?” “好,但他有自己的选择。”江溪抬手擦了下眼眶,手背上水痕一片,她转过头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天,轻轻吸了吸鼻子,咬住嘴唇,努力将翻涌的情绪憋回去。 没经过太多事的阿酒不懂,既然活着很好,为什么还要选择消失? 江溪垂眸,看着宋爷爷的墓碑,轻声告诉阿酒:“因为宋爷爷对老菜而言,是不一样的。” 老菜是宋九刀的第一把菜刀,一直陪伴他度过学徒生涯、开粥铺、入宫做御厨以及暮年生活,老菜是他学徒时期的精神支柱,是他开粥铺做御厨时的伙伴,是他后来人生里对子孙后代的期望。 老菜承载着宋九刀的希望,让他代表着粥铺,代表着粥方,代表着御厨宋家的厨艺传承,让一代一代的将他传承下去。 就这样,他慢慢在一代一代的传承意志和期愿下生出了意识变成了物灵。 在传承意志的期望下生出来的老菜,只对习惯擦拭他来安定内心的宋九刀有别样情怀,对其他后代更多是责任,只为督促宋家后代好好传承粥方,传承粥铺,传承御厨名声。 他的一生都和传承做粥绑了起来,直到遇到小宋。 一开始他也只是想让宋家唯一的后代活下来,等长大一些就让他传承做粥,可随着小宋慢慢长大,面对小宋会冲着他笑,会朝着他挥手,会牵着他的手咿呀咿呀说话时,他的心软得不像话,恍惚好像感受到了另一种独特的人间烟火气。 从此,他便不再只是一把传承的菜刀物灵了,他变成了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一个关心后代的长辈,他慢慢的好似找到了传承做粥以外的乐趣。 他慢慢沉浸在中间,习惯去照看小宋,习惯去感受小宋的喜怒哀乐,会心疼他,会照护他,小宋也依赖他,将他当做长辈家人来尊重爱护。 近七十年里,他们互相依赖,互相陪伴,早已经不只是简单的主人和物灵的关系,不再只是传承期望的关系,是这辈子最亲近最信赖的亲人。 正是因为这份不同,让老菜才会这么毅然决绝的选择以这种方式去陪小宋。 “他说没有了宋家人传承粥方,他的存在毫无意义,但其实更多的原因是他已经无法再去相伴另一个人。”江溪轻轻叹了口气,宋爷爷给了老菜前所未有的真心、耐心和依靠,他才会那么决绝选择这一种方式永远地去陪伴宋爷爷。 阿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不太理解,但江江说得对。 一旁的折瞻却是听明白了,也能理解老菜的选择,从一开始便觉得他和其他物灵是不同,虽然老菜一直看起来很冷静,不如花里伤心,但内心的痛苦却不如他花里少。 江溪也想到了花里,她转头担忧的看着双眼空洞的花里,生怕他也想不开:“花里,你还好吗?” 只普普通通一句话,就让花里再次怆然泪下,他不好,一点都不好,“宋爷爷不在了,老菜也不在了,他们都不在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花里哭得无助又彷徨,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孤儿,从此只剩自己一孤零零一个人。 他不想这样,他想要宋爷爷,想要老菜,想要回到几天前,那时他们还坐在一起喝鱼片粥粥,坐在一起说笑,坐在一起对大盅小盅和溜秋说话,盼着它们也能变成物灵。 可是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 花里用力的闭了闭眼,再次睁眼时似下了个决定。 他双眼通红的望着宋爷爷的墓碑,看着上面的照片,宋爷爷慈爱的笑望着他,一如之前一般,他努力扬起嘴角,艰难扯出一抹笑,“宋爷爷,我也去陪你。” 江溪听到这话,赶紧伸手抓住他,“花里你冷静。” 花里用力挣开江溪的手,,万念俱灰般的说:“你别拦着我。” “我不拦着你,难道眼睁睁也看着你消散掉吗?”江溪做不到再眼睁睁看着一个物灵在自己面前消失了,双手抓得紧紧的。 阿酒见状,也不嫌弃花里曾经是臭哄哄的擦腚布了,跑过来抱住花里的双腿,“你不要消散,跟我们回十二桥。” “放开我。”花里红着眼瞪着江溪和阿酒。 “不放。”江溪让折瞻也过来帮忙,同时立即质问花里:“宋爷爷去世前说,希望你们跟着我们回十二桥,希望你们能好好活着,老菜违背了约定,难道你也要违背约定吗?” “可宋爷爷都不在了,活着又有什么意义?”花里是宋爷爷坚持几十年才有的意识,没有宋爷爷就没有他,现在宋爷爷和老菜都不在了,他活还有什么用? 看他整个人像是陷入了巨大的深渊里,怎么爬都爬不出来,完全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江溪牢牢的抓紧他,生怕他像老菜一般直接消散掉,“有意义的。” “宋爷爷内心深处觉得你和他一样,都曾是惹人怜爱的小孩,他期望你能一直干干净净、堂堂正正的做人做事。” “可你现在这么做,完全对不起宋爷爷,完全违背了他的期望。” 听到宋爷爷对自己期望的花里,心底更难受了,更坚定的坚持想去陪爷爷:“我没有违背,我正要堂堂正正的去陪宋爷爷。” “”江溪飞快转动着脑子,想要不要让折瞻敲晕他,但忽然想到自己遇到花里的场景,心底忽然有了主意:“花里,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花里红着眼望向她。 “我已经把你买下了,现在我才是你的主人,你确定想从我这里抵赖跑去陪宋爷爷?”江溪的声音落入花里的耳朵里,他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完全忘记这件事了。 阿酒眼睛一亮,立即帮江溪忽悠花里:“你是江江买下的物灵,没有江江同意,你不能随便去死,你去了就是背叛江江!” 江溪默默给阿酒先个赞,不愧是义乌混过的物灵,忽悠起人也是一套一套的,“阿酒说得没错,你才说过你要堂堂正正的做人做事,现在就要背叛我这个主人,你对不起宋爷爷对你的期待,你确定他还会理你?” 花里呆愣住,清秀脸颊上闪过困惑,好像是这个道理? 江溪趁热打铁,“所以你先别着急去陪宋爷爷,先跟我回十二桥,等我把你欠我的还清了再说考虑这件事。” “你买我花了五千,我会想办法还你的,还完后你不能再阻拦我。”花里帮宋爷爷算过账,知道五千这个数量并不多,他应该很快能还完。 “我当时救你于危难之中,不然就被那个暴发富拿去擦脸了,而且还送你回粥铺,这份恩情不是几千块就能衡量的。”江溪坐地起价:“这样吧,你帮我做五年事情,五年后你想怎样我都不管,行吗?” 花里觉得时间有点长,但想到宋爷爷对自己的期望,最终还是点点头,“好,五年。” 江溪见他答应了,心底稍稍松口气,五年时间应该够他走出来了吧:“说话算话?” 花里坚定的点头。 江溪确认他不会再学老菜,才缓缓放开他,阿酒也跟着放开他的双腿,一旁站定的折瞻也不再戒备。 花里揉了揉手腕,转头看向墓碑上的宋爷爷,小声告诉他自己的决定:“宋爷爷,我先去还债,等还完债再来陪你,你放心,我一定会干干净净、堂堂正正的做人做事,不会抵赖,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老菜,你先陪着宋爷爷,等我五年后再来。”花里轻声同两人说完,鞠躬道别,道别后转身走向江溪,“走吧。” “走吧。”江溪抱起宋河转交自己的几只木盒,转身往山下走。 忽地,天空下起了雨,雨水淅淅沥沥的落在地面,泛起一圈圈涟漪,像是特意为她们送行,也像是为宋爷爷和老菜送行。 花里抬头望向天上细细密密的雨幕,雨水打在脸上,有些疼,但他会记住这一天的大雨,大雨也会记住他的承诺。 几人顺着台阶下了山,跨过江边大桥时,折瞻低头看向桥下奔腾的江流,一只江上轮船缓缓朝上游开去,他忽地想到南江上游的江河应该也能行船,他看向有些抠搜的江溪:“这样一艘船贵吗?” “贵。”江溪看了下经过的轮船,“你想坐船?” “可是我们今天得回榕城了,有机会再坐吧” 折瞻点了下头,回去再说也不迟,“你同意就好。” “坐船又不贵,我还能不同意?我不是抠搜的人。”江溪还不知道自己给自己埋了个大雷,说完转身就去路边寻了一辆报价便宜的出租车,一行人坐车前去江城车站。 到了车站换乘火车,花了一个多小时回到榕城,当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十二桥时,便看到李秋白坐在古玩店的乌木长桌旁,双手托着着下巴,满眼欣赏的望着正写书法的玉娘。【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60 第51章 李秋白的心思 落日余晖映照在古朴宁静的古玩店里,玉娘一袭白衣站在桌前,右手握着毛笔,左手扶着右手洁净的袖口,低垂眉眼在纸上挥洒自如着,书卷气尽数显露出来,清冷绝尘的东方美人气质令人移不开眼。 托腮望着她的李秋白也长得唇红齿白、精致漂亮,打扮时髦前卫,像东西方元素碰撞在了一起,独特但又极赏心悦目。 江溪有些不忍打破着宁静养眼的一幕,但卷毛已经完全看入了迷,嘴角上扬着,全然没注意到江溪她们已经回来了。 她轻咳一声,“李秋白。” “啊?”李秋白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一副心虚地看着江溪几人,“江姐姐,你们怎么忽然就回来了?” “我的地方我还不能想回就回了?”江溪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 “能,当然能,我只是震惊你们这会儿才回来,我以为下午就到了。”李秋白走到江溪跟前,帮忙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快速转移话题,“江姐姐我帮你拿。” “轻点,别摔着里面的瓷器。”江溪提醒了一句,转头看向已经迎上来的十二桥和八宝,一个沉稳秀气,一个珠宝宝气,两人都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十分眷恋看着她,“江江,你终于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几天不见,江溪觉得阿桥又凝实了很多,八宝仍就漂亮可爱,瞧着就香香软软的,忍不住伸手捏了下两个小姑娘的脸蛋儿,和鸡蛋羹一样软嫩。 八宝亲昵的蹭了蹭江溪的手,然后歪头看向花里,“他也是物灵。” “对,他是花里。”江溪将行李箱打开,拿出宋爷爷给她的瓷器、妆缎、灰布以及已经彻底没了生气的菜刀一并交给十二桥,“阿桥,宋爷爷将花里拜托给我们,以后他就交给你了。” 十二桥接过妆缎,一下子便知道了花里、老菜和宋爷爷的故事,尤其是得知老菜的选择后,她下意识望向有同样想法的花里,乌润眸子闪了闪。 面对她的打量,花里不自在的低下头,心底隐隐担忧会被嫌弃,但等了许久,并没有察觉到嫌弃的情绪,他忍不住重新看向十二桥,小姑娘乌黑明亮的眼睛里没有就嫌弃,反而是什么都懂的理解和心疼。 花里鼻头发酸,眼窝有些热。 心底霎时对来这里少了许多抵触,未来五年应该不会太难熬。 “你别难过,这里有很多物灵,以后你就安心待在这里吧。”十二桥指了指古玩图鉴,告诉他可以待在里面,也可以待在外面。 花里迟疑着看向老菜的身体还有青花瓷盅、灰布,“他们呢?” “他可以放进古玩图鉴。”十二桥指着老菜,青花瓷盅、灰布属于普通物件,不用填入古玩图鉴里面。 “我想陪着他们。”花里指着古玩店陈列区里面,“我能待在角落的架子上吗?” 十二桥看向江溪,江溪点点头,她帮花里将老菜、瓷器、灰布摆放到最里面的博古架上,架子正对着外面的那一丛芭蕉,鲜绿欲滴。 芭蕉看似脆弱,实则生机盎然,江溪希望清秀的花里能和芭蕉一样,熬过这段苦难的日子。 花里对这个角落还挺满意,小心放好老菜他们,自己也回到妆缎里,安静无声的自我调节去了。 “好好照看老菜他们。”江溪叮嘱了一句,便将这处角落留给他,转身牵着阿桥和八宝两个小可爱朝后院走去。 “等等我。”阿酒也连忙跟上,想牵手,但江溪两只手都没空,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的拉住她的衣角,哼,他是男生,这次就让让两个小女孩。 走进后院里,夕阳余晖洒在院落里,海棠纹的窗格上印出淡淡金色,院里梨树上的梨子已经长大变黄,隐约飘散着果香。 阿酒望着渐黄的梨,撸起袖子跃跃欲试:“江江,它们是不是熟了?” “应当是熟了,你可以摘来尝尝。”江溪说完,阿酒便顺着树干爬上树,动作麻溜的摘起了梨,撩起衣服兜着,一会儿就装了沉甸甸一兜子。 望着阿酒费力的搬下果子,树下的江溪恍惚好像看到一个穿着汉服小女孩,也像阿酒一般撩起衣摆兜梨子,只是一个背影,画面就消失不见了。 江溪望着蓊郁的树冠,隐约觉得那个背影、画面都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微微蹙起眉,望着前方的梨树,莫名有一种感觉,自己好像是忘记了什么。 “江江你怎么了?”十二桥察觉到她的异样,歪着头看着她。 江溪低头看向她担忧的视线,回以一笑,“没什么,就是看着阿酒摘梨子感觉似曾相识,好像以前也这样摘过,好像还忘了什么事。” “什么事啊?”十二桥期待的看着她。 “想不起来,只是感觉,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毕竟江溪从小孤儿院长大,哪里经历过这些,大概是做梦梦见过吧。 十二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她答应了不能说的。 “江江你看,好大的梨子!”阿酒抱着梨子跳下果树,将梨子塞到她手中,“全都黄灿灿的,闻着好香啊!” “小心一点。”江溪伸手接过梨子,全部拿去洗了洗,有些饿了的她拿起一个直接咬了一口,咬下去的瞬间,果肉分离发出清脆声响,香甜汁水在嘴里漫开。 她眼睛亮了亮,这棵梨树几乎没有管理过,但果子却长得极好,个头很大,汁水很充足,味道也很甜,“很甜。” 听她说喜欢,一旁的十二桥赶紧塞给她一颗梨,语气里透着点小傲娇:“我一直有好好照看它。” “多谢阿桥照看梨树,我们才有这么甜的果子吃。”江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让她坐下来一起吃梨子。 阿酒则给在树下的八宝、折瞻、李秋白、玉娘分梨子,一人手中一个沉甸甸的梨子,坐在黄昏下的梨树下,吹着晚风,慢慢吃着。 江溪边吃边问十二桥:“这几天古玩店有事吗?” “玉娘又卖了十几幅自己写的书画,还卖了几件瓷器。”十二桥指着天天都来古玩店的李秋白,“他也买了几幅书画。” 江溪诧异地看向李秋白,“你不是只挑贵的好的吗?” 李秋白啃梨的动作一顿,擦了擦嘴边的汁水,“穷丹青之妙巧,夺造化之天工!欣赏书画的人遇到好书画自然要及时收藏,错过会后悔莫及的。” “你确定你懂欣赏书画?”江溪表示怀疑,他连那些古董画作都不会欣赏,还忽然欣赏起玉娘的画作了。 “我怎么不懂?我很懂的好吧,我都和玉娘探讨过好几次画画技巧和颜料配色了,江姐姐你别小瞧我。”李秋白被看得神色不自然,白皙耳廓泛起心虚的红色:“而且我拿她的书画送给我爷爷,爷爷也夸她的画好。” “这样啊。”江溪尾音拉长了一丝,但没有戳破,浅笑着继续吃着梨子。 “真的,玉娘刚才就是帮我写的,我一会儿拿回去送给我爷爷,对吧玉娘”李秋白转头望着小口吃梨的玉娘,她用匕首正削皮,再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动作文雅又赏心悦目,他轻声提醒:“刀很锋利,玉娘你小心手哦。” 玉娘淡淡的看他一眼,觉得聒噪得很,拿着梨子和匕首转身去了前面古玩店。 李秋白见状也跟了出去,“书画应该已经晾干了吧,你记得帮我落款写上你赠予我的” 江溪望着他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看人家的眼神都不太对,还说是为了送爷爷。” 一旁坐着的折瞻抬眼看了下李秋白的背影,想到刚回时他看人温柔入迷的神态,忽然明白了点什么。 他转头看向江溪,不知怎么的,想到了在望江县医院那一晚她靠着自己肩膀睡着的事,一向冷淡的眉眼跟着柔和了一分。 “折瞻,你看我做什么?”江溪注意到他一直盯着自己,若不是眼神还算温和,她都以为自己欠了他什么债,“是惦记着青铜片的事情?我等下就去看祝老爷子给的资料。” 她也想快速找到折瞻的出处背景,于是快速吃完梨子,去洗了个手,拿着木盒直接走去工具房,小心将里面的青铜片拿出来,和折瞻剑放在一起。 它们放在一起后,上面的血腥煞气成倍的外泄出来,令人惧怕又敬畏,想到在江城第一次看见青铜片折瞻的异样,江溪担忧的看向站在门口的他,“你还好吗?” 折瞻点点头,其实上面凶煞气息仍汹涌不断地窜入他的眉间,脑中再次浮现出一些战场碎片的片段,有人痛苦哀嚎着,马匹嘶鸣啼叫着,各种声音充斥在他的耳边。 他压了压脑中的声音,“我们应当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江溪点头:“我也觉得。” 青铜片和折瞻剑上面的图腾纹路却几乎是一样的,尤其是青铜片中央的一块图腾纹路,和剑柄上方的图腾纹路是一样的,不过折瞻剑的材质更好更精粹,应当是身份地位很高的人使用的。 而且折瞻的名字很独特,主人一定对他有独特的期待。 “我看看祝老爷子给的资料。”江溪拿出手机翻看着祝老爷子给的图腾资料,上面记录了许多图腾文字,“祝老爷子人还挺好的,第一次见面就送这么多资料,好多都是外面找不到的。” 折瞻颔首,“因为你师父?” “老头挺孤僻的,偶尔帮人修复古玩,其他时候很少和人接触。”江溪也想不明白,“也许是因为和老板相熟?那天我们离开时我回头时看到他和王老板站在会场楼上的阳台上说话。” 江溪抬手挠了挠发缝,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但没抓住。 她又低头翻看着资料,很快找到一则相似的记载,“祝老爷子说的应该是这个。” 闻言,折瞻走到她身边,微微弯腰看向手机上细小的文字和图案,上面确实画着一片像树枝滕蔓一样的图案,像是画又像是图腾,颜色漆黑,纹路复杂,古朴又神秘。 “它对应的意思是南国,南国是哪里?”江溪从没听过,她扭头询问折瞻,试图让他找到一点记忆,“你有印象吗?” 两人离得很近,江溪转头时,鼻尖刚好擦着折瞻的脸颊划过,只间隔一粒米的距离,能清楚看到他皮肤上的细小毛孔。 “ 物灵也有汗毛啊。 江溪心想。 折瞻转过头,正面相对,距离很近很近。 带着淡淡梨香的呼吸落在鼻尖,两人的呼吸刚好交缠在了一起,江溪这才恍然离得太近了,立即后仰拉开距离,飞快转头重新看向手机屏幕,不自在的抬手擦了下鼻尖,莫名觉得鼻尖有些热,似乎还残留着那淡淡的梨香味儿。 第52章 香甜得让人上头 晚风徐徐,院里的梨香也顺着风飘向她,四面八方都是梨子的香甜气息,香甜得让人上头。 江溪从不知道梨子也这么香甜,余光看着浑身也散发着梨香的折瞻,剑眉星目,鼻子挺拔,脸颊轮廓清晰明朗,英气但不粗狂,反而俊秀好看得很。 怎么还评价上了?她又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尖,鼻尖的热意顺着白皙脸颊往耳畔移去,脸颊耳朵都缓慢的有些热了。 她摸了摸耳朵,待热意散去一些后才重新研究起手机上的资料,上面大多是一些残本图片,祝老爷子他们花了近一年时间,大概对应上了十几字,都标注了出来。 看日期还是半年前,之后好像再没进展,江溪将资料上的图案和青铜片、折瞻剑上的图案一起对比,手指尖顺着纹路轻轻滑动,描摹着图腾的纹路,“如果祝老爷子他们标注的是对的,青铜片上确实是南国,剑上也好像也有这两字。” “你看。”江溪着重在折瞻剑上的图腾纹路上划了一遍,转头看向折瞻,忽然发现他脸色有点奇怪,“怎么了?” 折瞻能感受到她手指在剑上滑动的痕迹,有点痒酥酥的,他垂下眼睑,轻声说没事。 “真没事?”江溪将信将疑的看着他,试图在他的脸上找出一丝痕迹,但光线渐渐昏暗了,什么都看不清,她起身去打开了灯,炽白的光一下子照亮屋子。 光线很刺眼,折瞻不适地抬手,微微遮住眉眼,也遮住了深邃眼底藏着的那一抹不自然,“确定写的是南国?” “不确定。”江溪也不知道资料上的内容对不对,而且也没有历史资料佐证,她盯着折瞻,“你就没有想起什么?” 折瞻触碰青铜片时,只有一些战场画面的零碎片段,有人痛苦哀嚎着,有人倒下,马匹嘶鸣啼叫着,血流成河,一片猩红,“只有这些。” 江溪无奈叹气,折瞻没有记忆,她就什么都看不到,感觉像走进了死胡同里,“是不是要像八宝一样,找到一个重要物件才能帮你想起来?” 她现在觉得折瞻不是修复出的问题,估计和八宝一样,遭遇太惨烈所以忘记了,需要另一个至关重要的东西才能唤醒记忆。 “江江?”在和十二桥、阿酒爬梨树摘梨的八宝听到江溪喊自己名字,转身跑到江溪跟前,身上的朱钗首饰叮叮当当的响,一听就是小富婆来了。 江溪偏头看向八宝,八宝双手扶着桌沿,仰着白嫩漂亮的小脸,期待的望着她,“江江你喊我?” 江溪不忍心让她失望,笑着嗯了一声,“想告诉你一声,别跟着阿酒爬树,摔下来怎么办?” “我不怕。”被关心了的八宝欢喜得眉梢上扬,挺直腰板儿,表示自己厉害着呢。 “那也要小心,而且你身上衣服这么漂亮,被树枝刮花就得不偿失了。”江溪说完,爱美的八宝立即低头去检查自己用金丝绣满芙蓉的衣裙,确认没刮坏才松了口气。 十二桥也跟着进来,小姑娘双手捧着梨小心放桌上,垫着脚看向桌上的青铜片,“江江,你认出来了吗?” “只知道这两个图案可能是‘南国’,具体是不是也不清楚。”江溪将青铜片递给十二桥,“阿桥,你试试能看出来吗?” 十二桥接过来,青铜片上面布满了浅绿色的锈迹痕迹,痕迹下面隐约可见一些细密的纹路,像是古老的图腾符号,这是普通的青铜片,没有意识,她只知道这块青铜片大概有近1500年,上面布满血腥凶煞气息,应当是从埋骨之处出来的,后来接触了一些人,气息有些杂乱。 江溪点点头,“那还是得继续探究这些资料。” 十二桥望着手机里的资料,“江江,这是哪里来的?” “卖我青铜片的老爷子给的,挺大方的。”江溪也不知道是研究不下去了还是觉得没有研究价值才大方卖给她的? 反正感觉怪大方的。 江溪想不明白,老头的面子这么大? 但她在古玩市场打探了一圈,也没在其他地方提过老头的名头,难道老头还有她不知道的名头? 那是她还小,不知道的事儿太多了,江溪很无奈,但也没办法,还是先将折瞻剑上的图腾琢磨出来吧。 她低头准备继续看图腾,余光看到阿酒提着一大篮子梨过来,“你摘这么多下来做什么?吃得完吗?” “我给卷毛摘的。”阿酒将梨子放在屋檐下的椅子上,有些气喘吁吁叉着小胖腰,“好累。” “他还没回去?”江溪朝前方古玩店看去,正好看到李秋白提着打包的食物进来。 李秋白将食物放到梨树下的长桌上,像个主人家似的安排阿酒拿碗筷吃晚饭,跟着又朝江溪挥手,“江姐姐,吃晚饭了。” 正好有些饿的江溪起身走到长桌前坐下,上面摆放着烤鱼、烤串、小炒米饭以及好几种小吃、甜点,每一种都色香味俱全,看着就很好吃,“你买这么多?喂猪吗?” “江姐姐你们出差回来了,总要庆祝热闹一下嘛。”李秋白说着拿起饮料啤酒递给江溪,“来,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干一杯!” “”江溪不饮酒,接过鲜榨西瓜汁和他轻轻碰了下杯,浅浅喝了一口,是冰镇过得,喝着十分清爽可口,“不错。” 挨着她坐下的八宝、十二桥、阿酒也纷纷拿起饮料果汁,一起学着她的样子先喝了一口,清甜爽口,“还挺好喝。” 折瞻也喝了一口西瓜汁,挺甜的。 不错。 “昨晚说过想吃烤串,卷毛你今天还真买了?”陶翁从外间溜达着回来,刚好赶上晚餐,立即拿起一串吃起来,一边吃一遍点头,“香!” 江溪听陶翁这么说,偏头看向李秋白,“你每天都在这里吃完饭?怎么不回家去?” “这里热闹。”李秋白回家也是一个人,家里冷冰冰的,吃饭都没什么胃口,偶尔被叫去父亲和爷爷那儿吃饭,气氛严肃像升堂,总担心自己一不留神惹恼了两人。 在这里便不用紧绷着,大家一起吃吃喝喝、说说说笑笑多开心啊。 江溪听出他语气里的落寞,想到之前听到他几次接电话时露出的声音,默默递给他一把烤串,“喜欢热闹就常来。” “那我天天来,不过我过几天就该回学校了,也没时间天天来。”李秋白想到自己的专业,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还不如跟着江姐姐去见识古玩市场挑古董,“唉,江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又去古玩市场捡漏?我回学校之前再带我去一次吧。” 李秋白前两天自己去玩,又看打眼了,亏了十几万,但他不好意思和江溪说。 江溪点头应好,明天去鬼市上转一转。 商量好时间,她低头开始吃她最喜欢的小吃臭豆腐,臭豆腐炸得外酥里嫩,一口咬下去,金黄酥脆的外壳发出咔滋咔滋的响。 坐在对面的折瞻看向江溪手中的臭豆腐,她明明长得温婉柔和,却喜欢吃这般独特小吃,很独特的喜好。 察觉到他的打量,江溪抬头冲着他笑了下,将桌上甜点桂花酸奶推给他,示意他吃这个,别打他臭豆腐的主意。 她的笑温和得像和煦的暖风,缓缓吹过来,拂过湖面,掀起点点波澜,折瞻幽深锐利的眼里泛起淡淡笑意,低头端起桌上的桂花酸奶,里面放着许多水果,吃着甜而不腻,冰凉爽口,一下子驱散了不少燥热。 大家埋头吃得热闹,江溪忽然觉得少点什么,环顾四周一圈才想起没叫花里来吃晚饭,赶紧起身去古玩店叫花里。 博古架上的盒子旁边放着两个黄橙橙的大梨子,应当是阿酒放在这里的,“花里你饿了吗?李秋白买了一些烤串、小吃、饮料回来,你出来尝尝吧?” 花里瓮声瓮气的说不用,声音沙哑,听起来像是又哭过。 江溪知道花里心底很难过,但一直一个人待着容易陷在抑郁的情绪之中走不出来,于是又追着询问:“真的不想吃吗?有豆腐脑、臭豆腐、桂花酸奶,都挺好吃的。” “知道什么是豆腐脑吗?豆腐脑有甜的也有咸的,还有香辣味的,你吃过吗?你喜欢吃甜的还是辣的?” “我觉得辣味的最好吃,尤其是上面放了炒黄豆、花生米、大头菜颗粒,再放上一些辣椒油、香菜、折耳根,味道简直一绝。” “甜的更好吃。”花里忍不住争论一句,宋爷爷喜欢吃甜豆腐脑,老菜也喜欢,他也喜欢。 江溪挑了下眉,“我觉得辣味的更好吃,我们榕城的豆腐脑做得特别好,肯定比望江县的好,你出来试试就知道了?” “不可能,宋爷爷给我们买的那一家豆腐脑最好吃。”花里被她的激将法给激了出来,他大步走向后院,他倒是要试试,哪里的豆腐脑最好吃。 真是个不经哄的小少年。 江溪笑着跟上去,让他挨着话痨的阿酒坐,希望有阿酒在,能让花里没工夫抑郁难受。 收到任务的阿酒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让花里没时间伤心难过,他转身就凑到花里耳边叭叭叭:“花里你尝尝这个烤猪蹄,味道可香了,还有这个烤鸡翅也好吃,还有这个这*个” 正区分哪里豆腐脑好吃的花里背过身,好吵啊。 “花里花里,你喝不喝西瓜汁啊?”阿酒喊了几声花里没应,气得磨牙,乌黑的眼睛飞快转了两圈,狡黠笑着站起来,凑到花里耳朵边小声威胁:“你不应我,我就喊你擦腚布咯?” 花里磨了磨牙:“不许乱喊,我喝。” “嘿嘿。”阿酒得逞得坏笑起来,之后又如法炮制的给花里推荐了不少食物。 一直注视着这边的江溪默默朝他竖起大拇指,小话痨还挺有用。 被夸了的阿酒美滋滋的晃了晃双腿,嘿嘿,又帮到江江了,他就说他很有用的! 为了能继续开导花里,深夜时阿酒就自己掐丝珐琅的小木屋搬到花里旁边,因为时间很晚了,怕吵到十二桥、陶翁、八宝他们,他特意压低了声音,像个爬墙偷人的汉子:“花里,我来咯~~” 本想安静缩在木盒里疗伤的花里叹了口气,捂着耳朵转过身,打算不理他。 哪知阿酒偷偷摸摸的凑近木盒,在周围闻了闻,“花里花里,我怎么闻着有一点臭臭的味道?你是不是没有洗脸洗脚?” 花里捏紧拳头:小胖子,好想掐死你! 第53章 去古玩市场 深夜,万籁俱寂。 阿酒能清晰听到花里咬牙切齿的动静,但他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咧嘴嘿嘿笑起来:“我就知道你还没睡着,我是故意那样说的,其实你一点都不臭,身上香香的,有桂花和阳光的味道。” 桂花味儿是宋爷爷平时爱用的桂花味儿香皂,花里也跟着用香皂洗手洗脸,渐渐的就染上了香味儿。 想到宋爷爷,心底烦躁消散许多,花里松开拳头,觉得话痨小胖子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感觉到木盒里的花里不生气了,阿酒咧嘴又嘿嘿笑起来:“我们说说话呗。” 花里重新捂住耳朵,语气硬邦邦的拒绝:“不说,我要睡觉。” “你白天睡了那么久,能睡得着吗?你能不能和我说说宫里的事情?”阿酒撅着个屁股,趴在木盒边上,肉嘟嘟的脸上写满了对宫里故事的向往,“我看手机里说宫里最大的是皇帝,你见过皇帝吗?皇帝抠不抠鼻孔啊?” “我不知道。”花里觉得阿酒好聒噪,此刻好希望老菜、小盅大盅、溜秋都能变成物灵,都能听到阿酒的声音,他不想一个人受折磨。 “是不是那块灰不溜秋的才会知道?”阿酒说完自己先凑到擦脸巾面前叭叭起来了,“你快点醒来,我想知道皇帝挖不挖鼻孔,大太监会不会偷听皇帝拉粑粑” 他自己说就算了,还不忘拉上花里:“花里花里,你也快帮我一起和它说,让它早点觉醒意识。” “”花里再次捏紧拳头,真烦人,真的想把话痨小胖子揍得鼻青脸肿! 但阿酒的叽叽喳喳还挺管用的,成功让花里暂时忘却了失去亲人的哀伤,但身上却多了一层哀怨。 第二天早上,趁着阿酒还没睡醒,顶着一脸哀怨走出博古架,打算去后院找江溪,想让她给自己另找个安静地儿,想要离阿酒远一点,但刚走出没两米,阿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花里,你起好早,你要去做什么?” 花里吓了一跳,无奈将自己的打算藏起来,生无可恋的回头看向坐在博古架上的阿酒,“我想出来走走。” “哦,我还以为你想偷跑呢?”阿酒转动着乌溜溜的眼睛,一语道破了花里的小心思。 “没有。”花里有预感说出自己的真实打算,会继续被他缠着,于是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我想去看看厨房能不能煮粥。” “你也会煮鱼片粥吗?”阿酒很喜欢喝老菜煮的鱼片粥,可惜老菜消散了,原本以为没机会再吃了,但没想到花里竟然会,当即乐出了声:“那你快去吧,我帮你和小盅大盅、溜秋他们说话。” 花里默默松了口气,同时心底对小盅大盅、溜秋说了句抱歉,逃似的跑向了后院方向的厨房,很快厨房里就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 江溪是被动静吵醒的,困惑的听了听,发现是厨房传来的动静,厨房里进贼了?她厨房里什么都没有,小偷来看了都要丢十块钱给她。 她趿着拖鞋走去厨房,刚靠近就问道一股浓郁的米粥香,粥香里还混着梨子的清香,她朝里看去,发现花里正站在灶台前熬粥,她有些诧异,“花里?怎么来熬粥了?” “我想”花里想让江溪给自己另外找个安静的角落待着,话还没说出口,阿酒又阴魂不散的出现在旁边。 “花里说他会煮粥,要给我们煮粥喝。”阿酒乐呵呵的将早上的事情告诉江溪,说完还不忘向花里邀功,“我帮你和小盅大盅、溜秋它们说了好多遍话,不用谢哦~” 花里僵着脸嗯了一声。 “看来你们俩相处得很好嘛,不错不错,以后继续哦。”江溪说完,花里的脸色更僵了,她装作没看到花里的抗拒,转头看向锅里的梨粥,已经差不多熬好了,她赶紧舀了一碗出来,吹一吹后尝了尝,味道清淡但浓稠,挺适合早上喝的,而且润燥止咳。 最重要是味道很不错,看来花里跟宋爷爷学了点煮粥的法子,以后不愁没粥喝了,她默默向阿酒竖起大拇指,阿酒干得漂亮,继续加油。 阿酒挺了挺胸膛,他很有用的! 江溪笑了笑,继续喝粥,喝完粥白日继续研究图腾,等傍晚李秋白过来后便带着折瞻、阿酒、八宝、花里他们一道去鬼市。 因为阿酒、八宝不想只逛,还想参与体验,所以江溪让折瞻他们特意换上了之前买的短袖衣服。 这次十二桥也一道去,这还是她没那么虚弱后第一次跟着出门,雀跃的跟着江溪往外走,满心眷恋的拉着江溪的手,她好久没有和江江一起出门逛街了。 察觉到她的开心,江溪轻轻握紧她的手,“这么开心?不怕我把你带去卖了?” “嗯,不怕。”十二桥回答得很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江溪怔了下:“你倒是信任我。” 十二桥仰起头,信赖的望着她:“就是相信。” “为什么啊?”江溪不知道阿桥为什么总是这么信任依赖自己,之前问过她也没说。 十二桥低下头望着脚下的路,抿着嘴摇摇头:“没有为什么,就是相信。” “那好吧。”江溪见问不出,只好继续领着她们沿着河边街道逛去。 十二桥默默松了口气。 江溪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但没有追问,别看阿桥长得年纪小,但沉稳得很,不愿说的话绝对不会说的,所以她也就没再追问,径直领着两小姑娘这里瞧瞧那里看看。 十二桥和第一次出来的八宝都兴奋得很,尤其是八宝,她指着路边小摊的各种亮钻首饰,什么颜色都有,晶亮晶亮的,勾得她直接走不动道了:“江江,这个闪闪的是什么?” 江溪拉了几下都没拉动她,只能带着她走到小摊前去看看,“这些都是水钻做的发卡、手链、王冠。” “那我可以买吗?”八宝抵挡不住这些闪闪发光的首饰,看起来都很漂亮,比她头上的朱钗还要闪耀,于是直接掏出一只朱钗递给江溪,“用这个买。” “快收起来,这些人造水钻都很便宜的。”一只发卡才几块钱,江溪最近比较宽裕,于是直接将八宝喜欢的都买下,还特意买了两顶水钻王冠,一顶给八宝,一顶给十二桥。 戴上后两个小姑娘脸上都肉眼可见的开心,“真好看。” 一直守在旁边的阿酒眼巴巴地看着,羡慕极了,可他是男生,不能戴这种东西。 李秋白看出他的落寞,拍拍他脑袋,“走,我请你去前面吃火锅,前面有一间火锅味道很好。” 阿酒闷闷的点点头,他要多吃一点,弥补自己没有王冠的委屈。 一行人沿着小吃街继续往前走,他们都穿着统一的短袖白T和长裤,简简单单,但从大到小的颜值都极高,路边行人望过去时全都眼前一亮,“哇,他们全都好好看!是明星吗?感觉好白好漂亮!” “那个男生好酷,头发高高束起,看起来很英气帅气,如果换一套古代装扮肯定像是个将军。”有人注意到了身姿挺拔、似松柏修竹的折瞻,“他的头发是真的还是假的,是着急来吃吃饭才没来得及拆吗?” “各个都好养眼,尤其是那三个小孩,长得唇红齿白的,都好好看,还有年纪似乎最小那个小女孩,耳朵上带着珍珠耳环,头上还带着金灿灿的发钗,看起来好珠光宝气,好想偷回家!” 八宝隐约听到大家的讨论,绷着小脸警惕地看向四周,“江江,她们想偷我,我要戳穿她们的脑袋! “大家说笑的,她们是觉得你漂亮可爱,夸你呢。”江溪忙按住小家伙,生怕她拿出掐丝珐琅的金丝嗖嗖嗖的刺向大家,赶紧将她去前面,“走,我们去吃火锅。” 是夸她啊,那好吧。 八宝抿着嘴看向道路另一边的人,忽然看到有人手指上blingbling的在闪光,仔细一看好像是贴了什么东西,“江江,她手上也有水钻,我能贴几个吗?” 她说着伸出自己白白嫩嫩的小手,也想要做成那样。 “一会儿去买。”小孩不能做美甲,江溪等吃过火锅后,便去给她买了水钻贴,一样blingbling的闪着光芒。 李秋白看八宝喜欢这种闪闪发光的,便也询问一道出来看看的玉娘,“玉娘,你要不要也做做指甲?” 玉娘冷淡的看他一眼,转身继续往前走,她的视线一直落在比较雅致的漆扇上,显然对这些更感兴趣。 李秋白见她喜欢这些,大手笔的直接买下十把意境极美的漆扇,青绿配白色色调的宛如高山流水,粉红配浅金的则像似夕阳下桃花源落英缤纷的感觉,“漆扇轻摇美如画,恰似彩云舞天涯,这些都送你。” 玉娘确实想要,语气淡淡说了一句:“多谢。” “回去后我再画一幅画送你抵这些。” “不用,人生贵相知,何必金与钱!”李秋白念诗时默默挺直后背,让自己显得更有书生气一点。 可偏偏玉娘最讨厌的就是书生,她冷冷的哼了一声,拿着漆扇转身就走。 “诶,怎么生气了?”李秋白纳闷的望着玉娘的背影,有些想不明白。 “你忘记玉娘最讨厌什么了?”还念!关键还瞎念!江溪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李秋白懊恼的拍了下脑门,他只想着玉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念诗应该能和她聊得来,没想到这一茬,“江姐姐,多谢了啊,幸亏你提醒我。” 江溪无奈的摇了摇头,真是个傻子,“你不是说要去逛古玩市场?咱们过去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那我去喊玉娘去古玩市场。”李秋白说着就要往前走,但被江溪拦住了,玉娘明显更乐意自己逛一逛,“让她们自己逛一会儿,我们直接去古玩市场。” 李秋白被江溪强制拉走了,他心不在焉的跟在她身后,“对了江姐姐,我上午得知了一些老周的消息。” “他和那个老崔好像是专门盗墓倒卖文物的,他们几个人估计几年都出不来了,不过警察目前好像没有查到公主墓,也不知道镇墓兽的事情。” 提到镇墓兽,阿酒忽然想起了顶着两只鹿角的百岁,“江江,百岁什么时候回来呀?” “不知道。”江溪也搞不明白,只给了他几百块钱,怎么能坚持这么久?也不知道是不是遇到危险了? “他没事,他还在上游方向。”作为古玩图鉴的十二桥能感受到填入里面的物件的位置,她刚说完后忽然望向前方,指着人流密集的方向:“江江,前面有个几百年的古董。” “去看看。”江溪立即上去,走到人流密集的地方时便看到了正被藏友们围观的一只蹲坐着的鸟形玉佩,外表呈黄褐色,头部高高扬起,看起来雄赳赳气昂昂的,它的身上粗略雕刻着翅膀、羽毛、细纹,看起来还挺像模像样的。 一个中年藏友说:“曾经有一只类似的玉佩,是芮姜夫人墓里挖出来的,现在在博物馆放着,根据专家推断,玉佩应该是一对,但另一只不知所踪,你们说会不会是这一只?” 另一个戴眼镜的老头仔细观察着玉佩:“不会吧?如果真是,那价值连城啊!” 又一个老头说:“假的吧,如果是真的,能放在这里卖?早拿去拍卖行拍出上亿价格了。” 中年藏友:“可我瞧着年份不小,说不定真是,老板你从哪里收来的?” 老板摇着扇子:“这是我家祖传的,在我家已经很多年,至于是不是芮姜夫人那一只,我就不知道了,我拿出来摆摊是想寻一个能懂它理解它的主人,而不是满身铜臭的商人。” “江姐姐,是那只吗?”李秋白看老板说得还挺实诚,不像老周总是编一长串的历史故事来忽悠人。 江溪却觉得老板后面的话有点装,她凑近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时间对不上,这只玉佩大概五六百年历史。” 十二桥点了点头,确实是五百多年。 中年藏友就站在旁边,刚好听到她和李秋白的对话:“你不会瞎说吧?它明明和芮姜夫人墓里那一只极像。” 其他人也觉得江溪的话不可信:“是呀,而且你又不是测定仪,怎么就知道它具体的年份了呢?” 李秋白:“江姐姐是很厉害的古玩店老板,你们真的可以相信她的眼光。” “对,江江可厉害了。”阿酒、八宝也在旁边附和,这次她们都显露在人前,四周的藏友都能看到他们,都觉得几个孩子长得很喜庆漂亮,“老板?这几个都是你孩子?” “是我们家的。”江溪不想和藏友聊这些,直接指着鸟形玉佩说道:“虽然外表形态、线条和那一只很像,但确实只有五六百年的历史,这要么是故意仿照的,要么就是练手随意雕的,不过年代挺久的,也是值得收藏的的物件,如果真有故事背景,还能再升一些价值。” 藏友一听就知道这玉佩有收藏价值了:“五六百年也是好东西了,老板多少钱?” “我是想找寻一个能懂它理解它的主人,你们并不懂它。”老板指着自己小摊上的其他年份小的古董,“你们选这些吧。” 藏友顿时不懂了,买古玩还兴这些规矩?“怎么才算懂它理解它?” “万物皆有灵,我觉得每一件古董都有自己独特的声音,所以我希望找一个能懂它的。”老板说完这话,随意站在一侧的折瞻、十二桥、阿酒、八宝、花里都齐齐看向了这个老板以及他手中的鸟形玉佩,玉佩不是物灵,老板怎么会这么说? 江溪也好奇的望向老板,“老板你觉得古董有什么声音?” 老板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就是一种很独特的声音,普通人听不到,只有有缘人能听到。” 江溪诧异的看向这位老板,这老板难道认识物灵或者能听到古董的声音? “古董真的有声音?”其他人也诧异的看向他,边缘上有个脸色憔悴的瘦弱男人也郑重起来,所以那不是他的错觉? “当然有,万物皆有灵,每一件都有,只是需要有缘人才能听到,你们听不到就说明不是有缘人。”老板说得十分肯定,然后话锋一转回到自己的鸟形玉佩上:“所以我这个玉佩不能卖给你,你们还是看看我这里其他的古玩吧。” 藏友们面面相觑,“要怎么才能变成有缘人?” “或许你们多来几次我的小摊,让它熟悉你们之后,就能听到了呢?”老板又指了指其他古玩,“这次买不到鸟形玉佩可以买其他的,下次再过来试试?” 几个藏友闻言只好先看看其他古玩,想买一只和老板套套近乎,看看能不能听到那所谓的声音。 “”看到这里的江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老板压根没打算卖那只鸟形玉佩,说那么多只是为了推销其他普通古玩,套路真多。 “可能这个世界上是有会独特声音的古董,但我觉得它不是。”江溪好心提醒了一句。 老板耷拉下眼皮,“你听不到说明你不是有缘人” 江溪反问:“那老板你能听到吗?” 老板张口就来:“我当然可以。” “嘴在你身上,当然想怎么编怎么编。”江溪言尽于此,转身叫上阿酒、李秋白他们继续去前面看看。 走远一些后将老板推销套路告诉大家,李秋白、花里、阿酒几人面面相觑,还能这样? “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江溪笑着摇了摇头,“若不是我知道那个鸟形玉佩不会说话,可能真会上他的当。” “骗到江姐姐你面前了,简直是关公面前耍大刀。”李秋白觉得今晚的乐子有点意思,“他要是知道你能真正听到,不知道会不会后悔编这个故事。” “随便吧。”江溪说完继续往前面走,走着走着忽然一个瘦弱男人走到她前方,挡住了她的去路。 江溪蹙起眉,正想侧身绕开时,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憔悴的脸,嘴唇也是苍白干裂的,看起来像是生病了,但这一刻眼睛却迸射出亮眼的光:“我刚才听见你们说话,你是古玩店老板?” “你是刚才在古玩小摊边那个人。”江溪想起来了,刚才他一直站在角落,似乎也对老板的说辞很感兴趣。 男人点点头,犹豫不决地张嘴:“请问你收古董吗?” 第54章 那只花瓶好像有点邪门 四周安静,男人的话清晰的传入江溪的耳朵里,她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人,男人大概四十多岁,个头不高,身材很瘦削,面相看起来挺忠厚本分的,她的眼里全是红血丝,眼睑下一片乌青,看起来极为憔悴,像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收吗?”男人期盼的望着她,江溪觉得他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事需要换钱,于是点点头,“如果有价值自然是收的。” “有价值的,应该有好几百年历史,只是有一点小瑕疵。”男人在说这话时心底是有点心虚的,但为了女儿,为了一家人,他必须这么做。 江溪注意到他的眼底的慌张,似乎还瞒着什么事情,“是什么样的古董?什么样的小瑕疵?” “是一只瓶子。”男人犹豫着拿出手机,找出照片递给江溪看,借着街道两侧昏黄的路灯,江溪看到照片上是一只瓷瓶。 是一只敞口、颈细、腹丰满的春瓶,但手机相数差,加上拍照场所的光线昏暗,让这只春瓶看起来色泽幽暗,像泼了一层鸡血,干凝后显得乌黑黯淡,瓶口往下有几条裂纹,碎裂的裂缝用胶黏合过,但手艺不好,黏合的地方起伏不平,像手术后的疤痕增生。 一眼看上去的品相很差,但江溪却莫名从照片上感觉到一股浓浓的哀伤,勾动着她心底的情绪,让她忍不住想要安抚安抚它:“你拿给其他人看过吗?” “我问过几个古玩店老板,说不是什么古董,而且嫌弃有裂缝。”男人讪讪的收起手机,“我爸去世前说过,它有很多年的历史,至少能换一套房子,绝对不是什么假货,如果不是女儿生病,我不会拿出来的。” 江溪点点头,她直觉这个花瓶一定是个好东西,但也为上面的裂缝感到惋惜,不知还能不能补救,“这东西在哪里?” “在、在家里。”男人结结巴巴的回了一句,心虚的不敢抬头直视江溪,她们是古玩店老板,应该见多识广,应该不怕的,他是为了给女儿治病,不是想害人。 心底默默自我催眠了几遍后,重新完整的说了一遍:“在家里,我怕碰坏了没敢带来这里,如果你想看,可以去家里看。” 他说完指了指南江对岸的方向,“我家离得不是很远,过江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 江溪觉得他真不会做生意,哪有人自报家庭住址的,不怕小偷找上门吗? 她和善的点点头,回头望向站在后方的折瞻,“折瞻,你帮把阿桥阿酒他们叫过来,我们去看看。” 几个小家伙刚才又去其他地方捡漏找古玩去了,一溜烟就没了踪迹。 “江姐姐,你确定要去他家?”李秋白看那照片上的花瓶乌黑黯淡,还有裂缝,看起来瑕疵很大,价值肯定大大折扣,于是压低声音小声问:“会不会白跑一趟?” “你都跟着我学多久鉴赏古玩了?忘记我擅长做什么了?”江溪无奈的看着憨憨的李秋白,感觉他在古玩上真没什么天赋,“不要以貌取古玩,家里那么多古董都白看了。” “又看错了?”李秋白无奈的叹了口气,家里古董虽然多,但爷爷喜欢比较多,如果不是为了讨好爷爷,他并不会去接触了解这些。 江溪轻轻嗯了一声,然后礼貌询问男人,“怎么称呼?” “我姓张,你叫我张永盛就行。”男人回了一句。 江溪点点头,告诉他自己姓江,又问了两句十二桥、阿酒她们就回来了。 十二桥歪头打量着衣着打扮很朴素的中年男人,发现他身上有物灵的气息,乌黑的眸子顿时一亮,立即拉了拉江溪的胳膊,“江江,他身上有物灵的气息。” 江溪忽然就明白那只花瓶为什么会透出浓浓的哀伤了,她轻轻捏了捏十二桥的手,“这个大叔有个古董要卖,想让我们去看看,一起去看看?” 十二桥眼睛亮了亮,立即点头说好。 先让玉娘带着花里、八宝他们回古玩店休息,江溪、折瞻、阿酒、十二桥以及李秋白从古玩市场搭车去了张永盛家所在的金沙村,这地方属于城乡结合处,还没开发好,路边没有路灯,只有依靠月光照明。 路上除了他们没有一个人,一行人穿过种满竹子的小道,晚风徐徐,吹得竹林哗哗作响,张永盛莫名觉得阴风阵阵,后背发凉,想到那只邪门的瓶子,他慌张不安的看着前方尽头的一排房子,害怕得喉结动了动,然后欲言又止的看向江溪,“你们你们相信那个老板说的话吗?” 江溪看他满头虚汗,似在心虚害怕,“万事皆有可能。” “你们是相信有的对吧?”张永盛小心翼翼的说着,生怕将江溪她们吓走。 江溪看向他不安的神色,“张先生你想说什么?” “就是那只花瓶好像会说话。”张永盛结结巴巴的说出来,他本来是不想告诉江溪她们的,但实在过不了心底的那一关,最终还是选择和盘托出。 “那只花瓶好像有点邪门。”张永盛回想起连续几晚半梦半醒间听到的说话声,眼底不由自主的溢出恐慌,像是又陷入噩梦之中了,“我恍惚的看见她从那个花瓶里飘出来来威胁我,但我家人都没看见,说是我最近熬夜太多出现幻觉了。” 但张永盛总感觉她是真实存在的,但不知道和谁说,所以他才在听到那个老板说古董的声音时停留在那里,好奇到底是真是假。 “我刚才从你们旁边经过时,好像也听到你们说真的听过?你们应该不怕的吧?”张永盛小心翼翼的望着江溪,希望从她这里得到一个想要的回答。 江溪想到张永盛最开始说起小瑕疵时的心虚,是因为这个吧,因为怕她接受不了隐瞒了,但又过不去良心这一关选择告知。 这人好像不坏。 江溪轻轻点点头,“不怕。” “不怕就好,不怕就好。”张永盛心底顿时松了口气,这样心底就没负担了。 不过他也是真怕江溪因为害怕不愿意收那只瓶子了,他想了想又描补了一句:“也可能是我的幻觉,哪里真会有古董说话的。” 他这话也是想宽慰下自己,他深吸了一口气,指着前面一处二层楼高的民房,楼下亮着灯,昏黄的光亮照在门前的水泥路面上,门口放着几盆盛开的鲜艳菊花。 “亮着灯的地方就是了。”张永盛快步走到门口的位置,拿出钥匙开门,刚打开门里面的灯就亮了起来,一个神态憔悴的女人从楼梯处走下来,“回来了?” “小雨睡着了吗?今晚感觉怎么样?吃下了晚饭吗?”张永盛轻声问着。 女人轻声回答睡着了:“还是没怎么吃,医院那边说快有消息了,提醒咱们尽快准备好,你出去有找到买家吗?” 她说完才注意到门外的江溪几人,注意到几人都长得漂亮,气质也很出众,不像是能来她们这地界的人:“她们是?” “他们就是来看那个瓶子的。”张永盛让江溪她们进屋,进屋后江溪注意到客厅墙壁上贴满了小孩子的涂鸦画作,还有一些小孩子的奖状,从幼儿园到小学二年级,每一学期都有,这家应该有个聪明又可爱的小女孩。 女人闻言连忙指着一楼屋后的方向:“那快去看吧。” “好,你先去休息吧,一会儿我去守着小雨。”张永盛领着江溪走向屋后的小院,小院不大,厨房、卫生间和两间房紧凑的挤在一起,但收拾得挺干净。 “就在这里。”张永盛小心翼翼的推开其中一间房门,随手打开门口的灯,灯光亮起来后,江溪便看到了桌上放着的瓶子。 四周光线昏暗,让这只春瓶看起来色泽黯淡,像是泼了一层鸡血干凝后的暗红色,瓶口往下有几条裂纹,碎裂缝隙黏合的痕迹很明显,看得让人惋惜。 “是它。”十二桥一眼就看出它是物灵了,但这会儿物灵不在,她望着楼上的方向,好像在上面。 阿酒也感受到了物灵的气息,是悲伤的,“她好像很难过。” “什么很难过?”张永盛听着莫名其妙,但被江溪打断,“张先生,我能看看吗?” “看吧。”张永盛神情紧张的提醒她小心一点,怕摔坏了,也怕那个会说话的人影会忽然出来吓她一跳。 “好。”江溪给十二桥和阿酒使了个眼色,让两人注意一点,你俩今天是光明正大出来的,大家都能看到呢。 十二桥和阿酒立即捂住嘴,糟糕,忘记了。 江溪无奈摇了摇头,转身走到瓶子前,屋里光线有些暗,她让李秋白拿手机打开电筒光帮自己照明,她小心捧起瓷瓶,再借着光仔细看着,发现上面还覆盖着一层淡淡的灰,她小心擦了擦,再看时擦过的地方颜色亮了一些,似新鲜的牛血红。 如果全身都是这般浓艳鲜红,那很可能是霁红釉。 如果这是一只有年代的霁红釉小口春瓶,那价值不可估量,她又小心又激动的翻看底部的款,可惜被磨得看不太清了,但根据她的直觉经验来看,至少已经五百年历史。 五百年前正是明代,明代霁红釉更是珍贵。 一旁的十二桥也惊喜激动的看着这只春瓶,和古玩图鉴上显示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虽然现在还看不清颜色,但从瓶口到下腹部呈现出完美的弧形,是一模一样的圆润漂亮。 阿酒倒是没看出来,只觉得这只瓶年代久远,是个好东西! 看到大家都是满眼的惊喜,李秋白也晓得这肯定是个好东西了,但具体是什么啊? 你们几人别光顾着自己乐,我也好想知道,急急急! 看他快急成急急国王,江溪没再藏着,压低声音告诉他这可能是明代霁红釉玉壶春瓶。 明代霁红釉?李秋白听说过霁红釉,据说像红宝石一般漂亮,他凑近花瓶仔细看了看,发现江溪刚才擦拭过的地方隐隐透出一点像红宝石一样的光泽,瞧着像是雨后晴空中的红霞,“很好看啊。” “如果没有外行黏合修补,应该会更好看,可惜了。”江溪心底觉得惋惜,多难得的祭红瓶啊,她遗憾的叹了口气,询问张永盛,“这是你黏起来的?” “我妈黏的。”这只瓷瓶是他早些年爸偷偷带回家的,说是可以让他们家变富的好东西,要好好藏起来,但后来没过多久他爸就出事了。 那时候他还小,完全不知道这只古董瓶的事儿,直到前段时间,他女儿生病需要一大笔钱治病,他妈才想起他爸曾经说过这个瓶子,才从地窖里最底下找出装瓶子的木箱。 打开后发现瓶子是碎裂的,也不知道是早就碎了的,还是经年累月的缘故,他妈觉得可惜,于是找胶水好心将瓶子黏了起来。 “不该黏的。”江溪觉得可惜了,这么乱黏上相当于二次损坏,不太好修复。 张永盛点点头,他也是后来跑去古玩市场才知道古董不能随便黏,黏过后不值钱了,原本能值几百万的东西,变成这样顶多值几万。 可他女儿换肾加后续治疗需要近百万,但几万块钱哪够?他和母亲都懊悔得不行,可是没有办法了,只能寄希望于鬼市,但连续半个月都没人看中,有几个感兴趣的人只愿意低价收。 可女儿治病需要很多钱,他没办法贱卖,现在只能寄希望给江溪,“江老板,你愿意收吗?它真的是古董,自我有记忆起就在家中,绝对不是假的。” 因为这只霁红釉玉壶春瓶是物灵,江溪自然要收的,她看出张永盛的着急,于是询问道:“你打算卖多少钱?” “我打听过,这是祭红春瓶,曾经最高拍卖到过几百多万,我这个只需要五十万。”张永盛是第一次卖东西,直接露了底,他知道粘合*过影响价格,但女儿治病需要这么多钱。 五十万不是小数目,而且它碎裂得太厉害了,而且修复手法粗糙,很难再修补回来,按照江溪的习惯,肯定是要压一压价的,但得知他是为了女儿治病,她倒是不好使劲砍价了。 张永盛知道价格有些高,没有得到回答,犹豫着开口,“四十万也行。” 四十万够女儿换肾,其他的费用他再赚就行。 江溪看着霁红釉玉壶春瓶边缘擦拭后的柔润深红,这一抹红深入人心,感觉已经看不入眼其他的颜色,觉得错过一定会后悔,但这个价格实在让她为难,正犹豫时忽然听到楼上传来女人呼喊的声音,“小雨!” 张永盛听到妻子焦急的喊声,赶紧往楼上跑,一路跌跌撞撞的,还摔了两下,他顾不上摔破的膝盖,爬起来又朝楼上跑去。 第55章 他是个好爸爸,对吧? 江溪几人也跟着张永盛上了楼,二楼是三室一厅的格局,上面黑漆漆的,只有朝南的房间里亮着灯,里面传来小孩子难受的呕吐声。 顺着声音往里面看去,江溪没有看到物灵的身影,她只看到张永盛的妻子扶着瘦骨嶙峋的女儿坐在床沿处,张永盛正拿着一个盆子正在给女儿接呕吐物,接完后又连忙拿清水给来帮女儿漱口、清理衣服床上的呕吐物。 瘦骨嶙峋的小姑娘趴在妈妈的怀里,难受的呻吟着,“爸爸,我难受。” “爸爸在呢,小雨想不想吃点糖水,爸爸给你喂糖水好不好?”张永盛端起桌上的放着一碗温热的山药糖水,耐心的哄着女儿喝一点,润一润喉咙肠胃能好受一点。 门外的李秋白沉默地望着张永盛忙碌的背影,良久后收回视线,轻轻踢了门口放着的沙发脚,精致白皙的脸上闪过一抹晦涩,“他是个好爸爸,对吧?” 江溪看着耐心哄女儿的张永盛,轻轻点点头。 有责任,有担当,符合她对父亲这个角色的想象。 李秋白不由的想到自己的父亲,从他有记忆起,父亲从来都是冷冰冰的,从来不会关心自己,生病时也不会多问一句,唯一在意的就是功课,因为功课好能讨爷爷开心。 这会儿看着张永盛耐心哄着女儿,李秋白心底是极羡慕的,他很小的时候也期盼过,父亲能像张永盛一样耐心的哄自己。 江溪注意到他的神色,犹豫许久还是开口,“还好?” 李秋白抬起头,朝江溪笑了下,想佯装无事说没事,但看着江姐姐温和担忧的神色,他莫名的也想依赖她,像阿酒八宝他们一般去依赖她。 “没事,就是觉得他是个好爸爸。”李秋白语气里透着羡慕,但也知道这样的亲情是他羡慕不来的,其实父亲嫌弃他的出身外貌,嫌弃他不够天才,将他留下也只是因为爷爷喜欢儿孙满堂,因为可以用他来投其所好获得好处。 江溪听出他语气里的落寞,心底轻轻叹气,“其实不必羡慕,你羡慕别人,别人也羡慕着你。” 李秋白点点头,可能是吧。 他的生活就像是围城,别人羡慕他不缺钱,不愁吃穿,但他却羡慕别人家里有亲情父爱,也有可以自由选择的机会。 两人说话间,张永盛端着换下的脏衣服脏床单走了出来,看到江溪她们站在外面愣了下,忙说了声抱歉:“不好意思,将你们忘在楼下了。” “我先将脏衣服拿下去。”他将脏衣服拿到楼下后院,放入水龙头下冲了冲上面的污秽,然后放到洗衣机里清洗。 旧款的洗衣机轰隆隆的转着,在嘈杂的声音下,张永盛再次朝江溪几人说了一声抱歉:“让你们见笑了。” “你别这么说,孩子的事情重要。”江溪朝楼上望了望,隐约仍能听到小孩的哭声,“孩子是什么病啊?” 这些都是家事,张永盛本不想多说,但那些事就像一座大山,沉甸甸的压在心口,他犹豫许久还是开了口:“一开始是感染了肺孢子菌肺炎,病情变严重后导致了并发症,出现急性肾衰竭。” “这么严重?”江溪和李秋白都愣住了,折瞻、阿酒、十二桥不知道这是什么病,但看两人的神情,应当是很严重的病。 “嗯,我们一开始也以为只是普通肺炎,不是很严重,想着住几天院就没事了,却没想到这么严重,还引发了并发症。”张永盛叹了口气,可能是命不好吧。 江溪唏嘘不已,不知道该怎么宽慰,只能干巴巴的说一句:“会治好的。” “医生说只能换肾,但换肾需要很多钱。”女儿突发疾病住院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他还找亲戚朋友借了一圈钱,还将这处房子拿去银行抵押贷款了一些,才勉强够付女儿前期治疗和透析费用,后续换肾和吃药至少还要五十多万,张永盛是跑车的,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真的愁得没办法了。 所以只能寄希望卖出那个古董瓶子,但那个瓶子 唉,母亲因为这事儿懊悔得气病了,现在妹妹接过去在社区医院治病,暂时不在家。 但这事儿也怪不得母亲,如果母亲没想起这个古董,女儿的病更没希望了。 “运气不好。”张永盛说着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抬手捂住脸,低低的哭了起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一个大男人哭得这般伤心,可见压力有多大。 江溪没有出言安慰,知道他只是需要一个宣泄压力的方式。 张永盛哭了一分钟就停下了,怕老婆听到动静,抬手抹了下眼眶,“让你们见笑了……” 他说着回头看向桌上霁红釉玉壶春瓶,犹豫着开口:“我也是没办法了才寄希望给那个瓶子,如果你们也觉得价格太贵,再少一些也行。”能有几万是几万吧。 唉,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李秋白叹了口气:“那不够你给孩子治病吧?” “实在不够就不治了。”张永盛艰难的说出这个决定,他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前几天他已经和妻子商量过了,如果实在凑不齐就选择放弃,不过妻子哭着不同意,可他能怎么办?没有钱能怎么办? 江溪心底轻轻叹气,犹豫着正要张嘴,头顶的灯闪了几下忽然灭了,一股极具压迫气息的冷风吹了过来,她下意识的转头,看向折瞻和十二桥。 折瞻神色淡淡的,十二桥眼睛顿时一亮,物灵出来了。 已经见过大场面的李秋白默默靠近阿酒,同时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桌上摆放的霁红釉玉壶春瓶,好奇这个物灵长什么样?这只霁红釉瓶颜色看起来那么漂亮,物灵应该也长得不差吧? 张永盛就没那么镇定了,只觉得梦中那种恐惧再次向他袭来,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后脊发麻,他哆哆嗦嗦地说着:“邪门的感觉又来了,就是这种感觉。” 他惊恐地望着前方,恍惚地又看到一道鲜红身影从霁红釉玉壶春瓶里出来,直接飘向了他,一股无形的力量覆在他脖子处,一下子收紧,让他一下子没办法呼吸了,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喉鸣声。 “我警告过你,不许放弃她的命,你既然不听我就杀了你。”一道仇恨、冰冷的女声在张永盛的耳边响起,浓烈的杀意包裹着他,让他喘不过气。 他不想死,他还不想死,张永盛浑身颤栗,抖如筛糠,艰难的张了张嘴,“救命” “我警告过你的,我最讨厌你这种为父不慈的人,你们不配做父亲。”物灵浑身乌黑煞气和怨气,几乎遮住了她的脸和身上衣裳的颜色,黯淡无光,只隐隐透着一丝暗红,看起来血腥又恐怖。 江溪看这个物灵完全失去理智,赶紧让折瞻将张永盛救下来,折瞻握住自己身上气息化成的剑劈向物灵,物灵一下子被抽飞出去,惨痛的叫了一声,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十二桥和阿酒立即循着物灵的气息跑了过去,眨眼消失在墙缝之间,江溪没有阻拦,转身走过去扶起张永盛,“你还好吗?” 张永盛大口的喘着气,脸色惨白,劫后余生但满脸惊恐的望着江溪,“江老板,你们看到了吗?就是她!我梦里看到的就是她!” 他用力掐了下自己大腿,疼得厉害,脖子也疼得厉害,说话都有些疼:“我之前梦里看到她从花瓶里飘出来,我以为只是做梦,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存在,不是我的幻觉,原来古董真的会说话,太邪门了,太邪门了” “她竟然真的会变成人,她变成人来杀我了,她要杀了我” “你冷静。”江溪看他喋喋不休的,似乎是吓到了,和李秋白一起扶着他坐到椅子上,“有我们在,她不会杀你的。” “你们?”张永盛忽然想起自己听到江溪和李秋白说过的话,想到自己为什么拦下他,惊恐的眼睛里多了一丝信任,“对,我听到你们说你们能听见的,是不是?你们知道她是什么对不对?” “你们是不是那种大师?可以降服收妖那种?”张永盛一把抓住江溪的胳膊,满脸哀求,“你们能不能抓走她?我怕她会伤害我老婆和小雨。” “她不是妖,她是物灵。”江溪挣脱开手腕,严肃的询问张永盛,“刚才你说放弃救女儿她就出来了,你之前是不是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张永盛怔了下,恍惚想起前几天的事情,因为瓶子卖不出去,亲戚们也没钱再借给他,医院那边催促交钱,他愁得实在没办法,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于是和妻子商量了假如实在没钱,就放弃治疗,也就是那天晚上,他半梦半醒间看到一个一身血红的人从瓷器里飘出来扑向他,掐着他脖子威胁他敢放弃女儿的命就杀了他。 他吓得惊醒过来,浑身都是冷汗,但他以为是自己太累做噩梦了,哪想到接连两天再次梦见,昨晚起夜时还恍惚地听到那只瓷瓶子在说话。 他吓得一下子清醒了,不敢再放在睡觉的房间,连夜将瓶子放到后院里的这间房里。 “她不希望你放弃救治女儿,所以才会威胁吓唬你。”江溪觉得这只物灵看着凶,但挺善良的,“她是好心的,你别害怕,和她解释清楚就好了。” “为了我女儿?”张永盛害怕的看着桌上的霁红釉玉壶春瓶,昏黄的光映照在上面,隐隐折射出鲜血一般的红光,他吓得哆嗦了一下,这种红色怎么看怎么邪门! 但为了不再被威胁,又大着胆子凑近霁红釉玉壶春瓶,结结巴巴的解释:“我没想真正的放弃救我女儿,我在努力筹钱,那只是最坏的打算,如果筹不到钱,才可能” 不过这个物灵似乎并不接受这种如果这个可能,在听到张永盛的话后,四周又漫起了一层浓雾,四周场景环境变换,他们出现在了一个瓷窑里,四周堆满了等待烧制的瓷器胚,周围还堆着许多炭火,炭火正燃烧着,热意笼罩在里面。 “啊?这是哪里?好热啊。”张永盛脸色大变,慌张看向四周,发现瓷窑的洞口已经封了起来,完全出不去了,而外面隐隐有烟气灌进来,熏得他直咳嗽:“他们要烧死我们?救命啊,来人啊。” 李秋白也没想到这个物灵竟然一言不合就要烧死他们,和玉娘有得一拼,他默默站到江溪的身后,跟着她才能活:“江姐姐,她放火烧我们,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还算镇定的江溪转头看向一侧的折瞻,嘴角上扬:不怕,她有保镖。 第56章 娘,你在里面吗? 江溪默默挪到折瞻的身后,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他的胳膊,“折瞻,靠你了。” 折瞻垂下眼看了下她的小动作,轻轻嗯了一声,握着长剑朝前方烟气灌入的方向劈去,凛冽寒光闪过,一下将烟气挥散了,连带着瓷窑里的闷热也散去了一些。 站在瓷窑入口处求救的张永盛忽然发现烟气没了,呼吸顺畅许多,他疑惑的看着紧闭的瓷窑门口:“烟气好像散了?是他们听到求救了?” 他抬高音量继续朝外面喊:“快来人啊,救救我们,我们被关起来了。” 折瞻冷淡的看他一眼,拿着长剑朝瓷窑入口的墙壁狠狠刺了进去,里面传来一声吃痛的闷哼声。 张永盛注意到这一幕,整个人都看傻了,为什么他有一把剑?哪来的? 就在他想不通时,瓷窑入口的墙壁瞬间化作浓烟,里面一道红色身影踉跄的走了出来,物灵扶着被折瞻剑伤到的肩膀,一脸忌惮地盯着折瞻。 “啊,是她。”张永盛吓得往后退,脚后跟绊到地面,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江溪没管他,朝前走了几步,浓烟渐渐散去,她也逐渐看清物灵的身影,这个物灵容貌艳丽,凤眼狭长,鼻梁挺翘,唇若丹砂,结合在一起比她身上的红衣更艳丽张扬。 是个漂亮的姑娘。 和那只霁红釉玉壶春瓶一样漂亮。 “你为什么要杀他?他没有伤害你吧。”江溪轻声问这个物灵。 她凤眼微挑,嫌弃地看着张永盛“他不配做父亲。” “只要他死了,小雨就能活下来。” 物灵有些忌惮的看着江溪和折瞻,“你们不要多管闲事,待我处理了他自然会放你们离开。” 江溪听懂她的逻辑,猜她是误会了什么,“你错了,你如果杀了他,小雨更没了活下来的希望。” 物灵显然不信,她亲耳听到他说放弃救治,还说了几次。 “他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是家里唯一能赚钱的人,他一直在想办法筹钱救女儿。”江溪顿了顿,“小雨的病很严重,需要很多钱,你如果杀了他,他剩下的家人筹不到钱小雨也是相同的结局。” 物灵怔住,脸上露出茫然,显然之前没想过这件事。 “不是叫大夫来把脉开药吗?” “不是,这个病需要换肾,很贵的。”江溪看物灵这会儿没那么偏执,进一步轻声询问着,“你是不是在瓷瓶里待了很久?才刚醒过来?” 物灵迟疑着点了下头,她是被那个老太太黏起来后才醒来的。 “你刚醒来可能不知道这个病有多严重,不是谁家都能负担的起的,他为了给女儿治病,已经掏空了家里积蓄,现在筹不到钱,所以才会做最后的打算。”江溪看出她是心疼小雨的,轻声为张永盛辩解了一句:“他也是疼女儿的。” “是啊,刚才你看到了吗?小雨呕吐难受,他在旁边忙上忙下,还给小雨喂了山药糖水。”李秋白也在旁边帮腔,“正所谓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也想救小雨,可惜能力有限,说那些也只是做最坏打算。” “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物灵不知想到了什么,凤眼变得猩红,身上戾气恨意瞬间变重了,“既然疼女儿,那就该倾尽所有,豁出去一条命,而不是假惺惺的做戏,最终却要让女儿去死。” 张永盛摇头,“我没有做戏。” “那你就去死去证明。”物灵死死的盯着张永盛,似透过他看到了谁,身上透着难过:“你怕死,你怎么敢说自己心疼阿霁呢?你为什么要那么对阿霁,为什么?” 物灵眼里全是恨,恨不得撕碎了张永盛,她也的确这样做了,伸手抓起张永盛朝熊熊燃烧的炭火里扔去。 江溪连忙喊折瞻,“快,拦下她。” 折瞻身形晃动,身上凶戾煞气瞬间暴涨,像江涛海浪一般扑向物灵,将陷入仇恨中的物灵重重的拍到墙上。 砰的一声,又跌落在地上,物灵吐出一口鲜血,鲜血染满衣裳,虚弱得像是快要消散了。 江溪见状,连忙拽住折瞻的胳膊,示意他别再动手,“她已经很虚弱了,会消散的。” 折瞻低头看了下她的手,心底的戾气莫名消散许多,轻轻应了一声好。 “你先将他送出去。”江溪回头看了下被吓得屁股尿流的张永盛,蹙着眉让折瞻先将他送出去,物灵似乎对父亲这个角色很厌恶,他留在这里只能添乱。 折瞻冷淡的睨向浑身骚臭的张永盛,嫌恶的蹙起眉不想动。 看出他的嫌弃,江溪掏出一颗糖塞他手里,哄着他快去。 折瞻收回视线看向江溪,眉间神色温和了一些,握住带着余温的糖,轻嗯了一声,转身去将张永盛送出去了。 看他将人送走了,江溪才转身走到物灵跟前,“还好吗?” “不需要你假好心。”物灵冷冰冰的回了一句。 “他是无辜的,你刚才差点杀死他。”江溪朝她伸出手,想要将她拉起来,“阿霁是谁?” 物灵没有伸手,也不愿意告诉她,十分警惕的看着她。 “阿霁是你曾经的主人?也是个小女孩吧?”江溪说话时一直关注着她的神情,看她眼眸缩了缩后知道自己猜中了,阿霁大概是个没有父母疼爱的孩子,或许她的家人还对她做了什么,以至于物灵才会因为张永盛的一句话而动怒。 江溪说话声音很轻,轻得像风,轻轻抚过物灵的眉心,恍惚的好像没那么疼了,也没那么虚弱了。 她扶着墙,撑着虚弱得身体想要站起来,但身形不稳,整个人朝江溪偏倒过去,江溪连忙伸手扶住她,在触碰到她手臂的刹那,江溪的脑中忽然出现了一片熊熊大火。 大火燃烧着,炙热火焰一直包裹着她,江溪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要烧化了一般,她疑惑的看向四周,发现四周放着许多瓷器,全都隐隐泛着红色。 都是红色,江溪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看到了霁红釉玉壶春瓶烧制的过程,只是里面隐隐透着浓郁的血腥气。 她正疑惑时,瓷窑外面隐约传来声音,“这次应该能成了吧?如果再不成,烧制不出这次祭天需要的瓷器咱们都得砍头。” “已经按国师大人的交代用了人祭,这次应当能烧制出最纯正的红色瓷器吧?”几个烧窑的工匠盯着火塘,昏黄火光印出满脸哀愁,希望这次一定要烧制出来,他们都不想死。 江溪怔住,人祭? 她环顾着四周的火苗,明明很热,却莫名觉得阴冷极了。 她立即放开物灵的手,好奇的盯着明艳鲜红的物灵,物灵极虚弱得靠着墙壁站着,不敢置信的看着江溪,“你看到了?” 江溪嗯了一声。 物灵呵呵笑了下,“还要继续看吗?” 江溪点点头,眼前再次出现了物灵视角的画面,在经过半个月的烧制,瓷窑里的火渐渐熄灭了,等冷却后工匠们打开瓷窑,便看到了一瓷窑的霁红釉瓷器。 他们惊喜的喊着:“烧制成功了,这次烧制成功了!” “太好了,老烧制成功了,老爷你快看,这一批烧制的霁红釉瓷器是前所未有的完美好看!”工匠们惊喜的将烧制成功的霁红釉瓷器全部搬了出来,放在阳光下,鲜艳又深沉,表面光滑如镜,透露出一种温润如玉的质感,鲜艳的颜色还透出一种朝阳般温暖生机。 一个身穿绸缎衣裳的中年男人匆匆走过来,双手小心捧起一只瓷瓶,对着阳光仔细检查了一番,“这一件还是有瑕疵,不能要。” “仔细挑一挑,一定要完美无瑕才行,否则小心脑袋。”中年男人领着大家伙儿小心翼翼的挑选了一番,最终选出两百件精美毫无瑕疵的霁红釉瓷器,每一件都是红不刺目、鲜而不过,极为的漂亮。 剩下有瑕疵的全部毁掉,以免\流落到民间,被下贱的普通百姓玷污了神圣的霁红釉。 虽然有点瑕疵,但每一件也都是精美绝伦,江溪惋惜的看着这些瓷器都毁掉,直叹可惜,李秋白也觉得可惜,忍不住惋惜:“霁红鲜艳夺眼目,恰似朝霞映天边,砸了好可惜。” “红色代表吉祥、富贵,红色瓷器少见,更只允许宫廷使用,而且最初是用来祭祀的,所以又名祭红釉。”为宫廷祭祀而烧制的瓷器更不可能拿给普通老百姓使用了,江溪虽然心疼,但也能理解。 当那群工匠搬走瓷器后,无人注意的堆满灰烬的角落缓缓滚出一只敞口、颈细、腹丰满的霁红釉玉壶春瓶,在阳光下泛着淡淡光晕,给人一种浑然天成的宁静、典雅、端庄的高级美感。 江溪瞧着它的模样,看出它就是眼前的物灵的本体,她正想和物灵确认时,一个穿着浅粉衣裙的瘦弱小女孩漫无目的朝瓷窑方向走来,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喊娘,“娘,你在哪里?” 瓷窑的工匠都护送瓷器出去了,没人留守,也没人回答小女孩的话,她双眼红肿的茫然四顾,声音沙哑的喊着娘:“娘,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 她呜呜的哭着,慢慢走到瓷窑洞口,洞里黑漆漆的,她有些害怕的朝里面看了看,“娘,你在里面吗?” “娘,我来找你了,呜呜”小女孩怕娘藏在里面,虽然害怕,但仍大着胆子往里走,走着走着忽然踢到个什么东西,发出咕噜咕噜转动的声音。 她低头看去,发现是一个红色的瓶子,她弯腰捡起来,泪眼婆娑的盯着红瓶子,娘很喜欢红色,她把红瓶子带回去,娘是不是就会回来了? 第57章 娘,你快回来,阿霁好想你 想到娘,晶莹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溢出来,顺着小女孩苍白的脸颊往下落,啪嗒啪嗒的落在霁红釉玉壶春瓶,瓶子很光滑,但眼泪却停留在了上面,好似接住了她的眼泪一般。 小女孩看着鲜红柔润的红色花瓶,忽然想起了娘,每次她哭时,娘都会接住接住她的眼泪,说她哭的是珍珠,要全部接起来。 呜呜,娘去哪里了?她真的好想好想娘。 小女孩抱着霁红釉玉壶春瓶坐在地上,伤心难过的哭了起来。 江溪看着物灵回忆里的小女孩,四五岁的小孩,看起来孤零零的十分无助,心底觉得心疼。 可能是因为身边有差不多大年龄的阿桥、阿酒和八宝,望着她小小一团的无助背影,江溪很想上去安慰安慰她。 但这是物灵的记忆,江溪没办法像安慰阿酒、八宝那样去安慰她,她望着外面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希望有人能快点找到她,别让她一个人待在这里。 小女孩抱着瓶子哭了一会儿,天色逐渐黑了,瓷窑外面的树林方向传来丫鬟慌张又压制的喊声,“小姐,你在哪里?” 小女孩抱着瓶子伤心的哭着,似乎没听到,江溪焦急的想帮小女孩答一句在这里。 丫鬟似乎听到了她的新生,哆哆嗦嗦的朝瓷窑找来,“小姐你在哪里?小姐你快出来,别吓我。” 这次小女孩听到丫鬟的声音,抱着小小一只霁红釉玉壶春瓶站起来,慢慢往外走去,抽噎着回了一句在这里。 “小姐,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丫鬟听到动静跑过来,看到瓷窑后脸色变了变,瓷窑是宋家的禁地,除了瓷窑工匠和几位老爷,其他人是不允许进入的。 “小姐你不能来这里,若是被老爷知道会打死我们的。”丫鬟慌张的看向四周,确认四周没人后匆匆拉着小女孩往外走。 小女孩被拽着跌跌撞撞往外走,她脏兮兮的手紧紧扣着怀里的霁红釉玉壶春瓶,“阿霁出来找娘。” 听到小姐找娘,丫鬟脸色变了变,但仍没敢停留,直到爬过瓷窑的狗洞回到另一边的宋家大宅才松了口气。 丫鬟拉着阿霁躲到一处竹林后面,蹲下拍了拍阿霁身上的灰土,“小姐,一会儿回去别人要是问起,你就说在竹林里睡着了,一定别说是跑去瓷窑找娘了,知道吗?” “为什么?”阿霁不懂,为什么她病好了娘就不见了,丫鬟还不许她找娘,“小红,娘去哪里了?” “小姐别问了,反正记住谁问都不许说,若是被管事嬷嬷知道了,你今晚又得饿肚子了。”丫鬟小红严肃叮嘱着。 饿肚子好难受的,阿霁怯怯的闭上嘴,牢牢的抱紧怀里的瓶子。 小红看了下阿霁怀里抱着的霁红釉玉壶春瓶,瞧着颜色还挺漂亮的,以前没见过,是瓷窑新烧制的吗? 她也没多想,抱起阿霁趁着天色渐暗,匆匆走向离得不远的小院,好在天色黯淡,好在阿霁住的小院偏僻,没人注意到两人的行踪。 小院很荒凉,里面漆黑一片,丫鬟抱着阿霁进屋才点了油灯,昏黄的灯火照亮房间,房间布置十分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柜和一张桌,桌上放着冰凉的白开水和几块品相很差的糕点。 “小姐,喝点水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等下去厨房取食物。”小红倒了一杯水拿了两块糕点给阿霁,阿霁接过一只手接过糕点小口小口的抿着,糕点很硬,味道很一般,但她还是吃得很香。 小红看得心疼,明明是宋家的小姐,可却一点都不受重视,再加上阿霁的娘是个不受宠的小通房,府里的人贯会捧高踩低,吃食用度和普通小丫鬟差不多。 现在阿霁的娘不在了,那些人更敷衍了,连守门的婆子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如果婆子一直守着大门,小姐也不会跑丢一下午。 小红又气又难过,抬手抹了下眼眶。 “小红不哭。”阿霁以为小红是饿了,将发硬的糕点递给小红,“给你吃。” “小姐你吃。”小红看着小姐苍白瘦削的小脸,脸颊脏兮兮的,应该是在瓷器上蹭到的灰尘,她伸手想拿过沾满灰尘的霁红釉玉壶春瓶,“上面好多灰,我拿去” “不要丢。”阿霁连忙抱住瓷瓶,说什么都不肯撒手:“这是我给娘拿回来的,娘喜欢红色。” 想到阿霁的娘,小红脸上闪过一抹慌乱不自然,但嘴上却说着:“是给姨娘拿的?小姐真是有心了。” 阿霁点点头,睁着红肿却乌润漆黑的眼睛望着小红,“小红,娘去哪里了?她什么时候回来?” 小红也不知道阿霁的娘去哪里了,只知道那天晚上老爷让人将她带走了,离开前交代自己一定要照顾好小姐,之后再也没回来,她心底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对上阿霁纯真的目光,她实在无法如实说出自己的猜测。 她想了想,编造了一个谎言:“姨娘去很远的地方探亲了,离开前交代小姐在家安心等她,过些时日就回来了。” “真的吗?”阿霁病好时小红也说娘去很远的地方了,可守门的婆子说娘再也不会回来了。 “真的,姨娘最疼爱小姐了,她肯定会回来的。”自小姐出生后,小红就跟在旁边照顾了,她真的不忍心看着小姐伤心难过,小姐还那么小,才刚病愈,受不得刺激的。 阿霁希望娘回来,所以相信了小红的话,她牢牢抱着霁红釉玉壶春瓶,小声说着:“娘喜欢红色,娘如果知道它这么好看,是不是就回来了?” “小红你去帮我告诉娘,告诉她我拿回来的这个红色瓶子非常漂亮,她肯定就回来了。”阿霁期待的望着小红,但小红不知道姨娘去哪里了,根本没办法递口信,小红硬着头皮点点头,“我去问问,看有没有人愿意帮忙传信。” “如果没人送信,小姐也别急,我们慢慢在家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把身体养好,安安心心的等姨娘回来。” 江溪看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心底隐隐猜到是怎么回事,阿霁的娘亲应当是再也没法回来了。 只是她想不明白,那是他女儿的娘,为什么会选中她? 物灵的回忆再次闪过,小红去厨房打了热水回来,另外还为小姐带回一份晚食回来,因为去得晚,只有一份碗粥、一碟咸菜和两个馒头。 对此小红都已经习惯了,也懒得争辩,越争辩越容易遭报复,小姐才刚大病初愈,不能再饿肚子生病。 提回小院时,阿霁已经将冰冷的糕点吃完了,小红又给她盛了一碗白粥,配着白粥馒头阿霁又吃了一点点,她一边吃,一边告诉小红:“小红,我有好好吃饭,好好养好身体等娘回来。” “小姐真棒。”小红见小姐一点都不挑食,大口的喝白粥啃馒头,心底很不是滋味,小姐生病刚痊愈,却连一碗鸡丝粥都喝不上,明明都是老爷的女儿,待遇却千差万别。 可心底不甘抱怨也没用,她只是个小丫鬟,不敢去说什么,只能尽力好好照顾小姐。 等小姐吃完半碗粥和半个馒头,小红带阿霁去洗澡,洗干净放到床上,又去拿旁边桌上放着的霁红釉玉壶春瓶。 阿霁慌张爬起来阻拦:“不要丢,这是我给娘的。” 小红轻声说:“我不丢,我只是想拿去清洗上面的灰尘,洗干净才好给你抱着。” 阿霁半信半疑的看着她:“真不丢?” “不丢,我就在旁边浴桶那儿,你可以看着我清洗它。”小红说着走到阿霁用过的洗澡水旁边,就着水将瓶子清洗了一番。 她的动作很快,阿霁看着看着觉得难受,莫名不想小红弄疼它,“你轻一点点。” 瓷瓶又不是人,轻一点重一点又有什么关系但小红还是放轻了动作,“好,我会轻一点。” 小红小心将瓷器清洗干净,用布巾擦干净后放到阿霁的身边,昏黄光晕下,洗干净的的瓷器像一只红宝石,红艳亮丽,漂亮极了。 小红觉得它美得惊心动魄,“真好看。” 阿霁也觉得极好看,像娘一样好看,她忍不住抱住霁红釉玉壶春瓶,用脸贴了贴瓶身,靠近时有些冰凉,有点像娘冬天的手一样。 恍惚的,她觉得就像娘在抚摸自*己的脸,“小红,我感觉它像是娘。” “”小红觉得这说法诡异得很,但想着小姐是太想娘了才这么说,也没拦着,只是在心底轻轻叹气,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小姐快睡吧。” 阿霁轻轻嗯了一声,用脸紧紧的贴着霁红釉玉壶春瓶,困倦的打了个呵欠,然后闭上了眼。 守了一会儿,听到阿霁沉缓的呼吸后,小红轻手轻脚的想拿走瓷瓶,但阿霁紧紧的抱着瓷瓶,像平时抱着娘一般,怎么都不肯撒手,睡梦中的她紧拧眉头,“娘,娘” 小红见状,默默放弃拿走瓷瓶,转身将桌上剩余的粥和馒头拿出去,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自己囫囵的吃了个晚饭,吃完将小院打扫干净,准备回来守夜睡觉时,看到睡梦中的阿霁抱着瓷瓶无声哭着。 睡梦中的阿霁梦到了娘,娘穿着红色的衣裳,远远的慈爱的看着她,不说话,也没有主动靠近她,也没有像平时那样抱抱她。 娘好奇怪。 娘你为什么不理我 阿霁难过得低低抽泣起来:“娘,你快回来,阿霁好想你” 江溪看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收回视线看向物灵,“之后呢?” 物灵满眼慈爱的继续回忆着关于阿霁的回忆,阿霁抱着它哭了许久,直到梦里的娘消失后才沉沉的睡去,睡着的阿霁也一直抱着瓷瓶不肯撒手:“那天晚上她一直抱着我,就像以前抱着她娘一般,睡得很好很好。” “因为睡得很好,第二天她就为我取了一个名字,叫做阿暮,因为是傍晚遇见我的。” 江溪迟疑了一瞬,阿暮? 第58章 娘对我笑了,我就睡着了。 “很好听的名字,对不对?”长相明艳的阿暮抬眸看向江溪,可能是想到了阿霁,脸上溢出慈爱的笑来,“她年纪很小,但取名却很有深意,一点都不像个普通小孩。” “好听。”江溪在心底仔细品味着,莫名觉得阿暮同阿母有些像,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小姑娘想娘特意这么取的。 阿暮并未深究过,只觉得她看着长大的阿霁很聪明很有文采,给了她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想到这里,她脸上的慈爱笑意更浓了,又回忆起睡着之后醒来取名的那段故事。 或许是梦见了娘,或许是哭累了,阿霁后半夜睡得很沉很香,直到天光大亮才醒来,醒来后的第一时间就是环顾四周,寻找娘的踪影。 没有看到娘,阿霁小嘴撅起,失望的挠了挠自己的脚底板,小红进来变看到小姐光着脚丫子,忙给她穿上袜子,“小姐穿好袜子,露在外面会着凉的。” 现在是深秋时节,早晚有些凉,小红帮阿霁穿好衣服鞋袜,又帮她洗脸漱口,洗脸时注意到阿霁精神比昨天好一些:“小姐今天瞧着精神许多。” 阿霁点点头:“我昨晚梦见娘了。” 小红怔了怔,又听到阿霁说:“娘对我笑了,我就睡着了。” “前些天我都没梦到娘,我带回它,就梦到娘了。”阿霁转头望向枕头旁边放着的祭红釉玉壶春瓶,忍不住重新抱住它,她歪头用脸蹭了蹭瓷瓶,“娘肯定也喜欢它,所以我才梦见娘的。” 白日里光线明亮,刚好映照在擦洗得干干净净的祭红釉玉壶春瓶上,似红宝石镜面般有红光流动,似鲜血一般流淌着,艳丽漂亮又渗出一点诡异,让小红心底觉得瘆得慌。 “小姐,瓶子易碎,我们放到柜子里放着吧,万一碰碎就可惜了。”小红想将瓷瓶收起来,但阿霁不愿意,她抱着瓷瓶不撒手,因为抱着它心底好像就踏实许多,没那么害怕了,就像娘在身边一样。 她抱着瓷瓶转过身,背对着小红,双眼红红的,隐隐泛着泪光,“不要,我就要抱着它。” “小姐”小红看小姐都哭了,无奈叹气同意了,“小姐别哭,你抱着吧,但是你要小心一些,别摔着碰着了。” “不会的,我抱得牢牢的。”阿霁像娘抱自己一样的紧紧抱着就瓷瓶,奶声奶气的说:“娘就是这样抱我的,还会喊我的名字。” 阿霁自说自话的,忽然心思一动,低头看着瓷瓶,“娘给我取名叫阿霁,因为我是大雨初歇的时候出生的,我也给你取个名字吧,我是傍晚暮色沉沉的时候捡到你的,我叫你阿暮好不好?” 她听娘唱过一首歌,唱的是‘念去去,千里烟波,暮色沉沉天欲晚’,娘说暮色沉沉就是傍晚天快黑的时候。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以后就叫你阿暮。”阿霁低低的念了两遍阿暮,又念了两遍阿霁,“嘿嘿,阿霁阿暮,一样一样的。” 不知是不是取了名字的缘故,也不知是不是昨夜一起睡了一觉的缘故,阿霁忽然好亲近瓷瓶,将它当做像娘一样的亲近存在。 之后,便随时随地的抱着,吃饭抱着、坐着抱着、睡觉抱着,还有难过时抱着,想娘时抱着,开心时也抱着。 “阿暮,今晚又吃小咸菜,你想吃吗?我不想吃小咸菜,我想吃肉~~~” “阿暮,我好想出去,可是小红说不能出去,出去会被欺负的。” “阿暮,我唱歌给你听,娘每天晚上都会给我唱的,念去去,千里烟波,暮色沉沉天欲晚” “阿暮,我今晚也要抱着你睡,我想梦见娘。” 抱着阿暮睡觉的阿霁,晚上又梦到了娘,娘对她笑了,她也跟着笑了起来,“娘,我好想你,你去哪里了?呜呜呜,娘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有好多话想告诉娘” 娘不说话,阿霁哭着睁开眼,紧紧的抱着阿暮,仿佛抱紧了它,就抱紧了娘,娘就不会从梦中消失了。 “阿暮,我又梦见娘了,可是娘一直不和我说话,好奇怪呀。” “阿暮,你说娘为什么不回来?她是不是因为爹才不回来的?我听守门的婆子说过,爹不喜欢娘,也不喜欢我,所以才让我们住在这里,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我只喜欢娘。” “阿暮,娘到底去哪里了?我想出去找娘,可是我不知道去哪里找她” 阿霁不管阿暮它听不听得到,一直絮絮叨叨了许久,将它当做一个玩伴,又像是一个倾述依靠的对象,让她在这处偏僻落败的小院里没那么孤单。 小红看着坐在台阶上的阿霁的背影,轻轻叹气,也不知道老爷什么时候才能想起小姐,没有爹娘的照看,小姐的待遇越来越差了,除了她以外的仆从也越来越敷衍了。 江溪看着画面里的阿暮孤零零坐在那儿,也忍不住为她担忧,“阿暮,后来呢?她的生活有没有改善?” “有。”阿暮说这个词时是咬牙切齿的,身上的恨意、戾气瞬间倍增:“如果可以,我希望从来没有改善过。” 江溪隐隐有所猜测,在看到后面的画面时,便知道阿暮为什么那么恨了。 宋家瓷窑烧制出的这一窑祭红釉瓷器赶在圣上祭天大典前送到了祭台,所有瓷器质感极好,色泽鲜艳又深沉,散发着别样生机,是链接天地最好的祭瓷。 国师大人检验过后十分满意,挑选吉日开启祭天大典,大典过后北地大雨倾盆,直接缓解了近一年多的干旱。 圣上大喜,当即嘉奖国师、负责祭祀的官员、烧制祭祀瓷器的宋家等,嘉奖流水般的送入宋家,更是送了一张亲手书写的牌匾夸奖宋家官窑里的祭红釉。 牌匾上写的是:千窑一宝,万冠之红。 “千窑一宝,万冠之红!好好好!时隔几百年,咱们宋家终于再受夸奖了。”宋家当家人宋老爷当即让人将牌匾送到祠堂,让列祖列宗们看看宋家如今的光辉荣耀,之后再挂去瓷窑前方的大厅里,让所有人进出时都能看到圣上对他们宋家的肯定。 宋家族老们也欣喜至极,“这次既完成了任务,保全了性命,重振了宋家瓷窑的名声,还知晓了烧制祭红釉的法子,以后若是再有命,便不愁了。” “是啊,咱们宋家瓷窑这些年一直被景德瓷窑压着,这次总算扬眉吐气一次,以后全天下官窑都将以我们宋家为首。” “可那法子到底有些阴损了,还是尽量别再使用。”有个族老心底愧疚,觉得过意不去。 其他族老脸色微变,为自己找了借口:“天下大旱,名不聊生,我们也是为了天下百姓,为了家族。” “没错,能为天下百姓、为了家族牺牲,是她的福气。” 觉得亏心的族老欲言又止,“可到底” “是她自己主动的。”宋老爷摩挲着大拇指上象征着家族地位的玉扳指,低声告诉这位族叔:“而且这次若非天下大旱,民不聊生,圣上、国师也不会使用祭红釉祭祀,往后若是风调雨顺,大抵也用不上,所以族叔不必担心。” 族老沉默的点点头,但愿如此。 宋老爷虽这般告诉大家,但回到宋家大宅后,便低声安排管家,“那孩子的八字比她娘的还更适合,这次若不是她娘发现了,主动替了她,这次烧制出的祭红釉还会更好,将她好好留着,勿要生病出事了,以后说不定用得上。” 管家点点头,“老爷,那我交代下去,好好照看阿霁小姐。” 宋老爷摸了摸胡须,“待遇比着大小姐来,一定要好好养着她,但莫让她随意出院子。” “是。”管家退下去安排,半个时辰后便带着丫鬟婆子前去了阿霁所在的秋竹院,到时阿霁正蹲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数蚂蚁,看到一群人陌生靠近顿时害怕的抱着祭红釉玉壶春瓶躲回房间里。 小红也很害怕,以为是小姐几天前偷偷进入瓷窑的事情东窗事发了,吓得赶紧跪在地上求饶。 “你是阿霁小姐的贴身丫鬟?怎么随意跪下?快起来快起来。”管家和善的招呼丫鬟婆子进来,“老爷怜惜阿霁小姐没了姨娘,特意安排几个丫鬟婆子过来照看,以后阿霁小姐需要什么直接吩咐就行。” 小红呆住,自己心底的祈祷有用了?她赶紧跑进屋里,告诉阿霁这个好消息,阿霁听后也是有些开心的。 她抱着祭红釉玉壶春瓶坐在椅子上,看着丫鬟婆子将杂草丛生、破旧不堪的院子打扫干净,将屋里换上更柔软的床、被子、桌椅摆件,还给她送来很多从未见过的漂亮衣服,傍晚还送来了丰盛的晚饭。 阿霁望着有肉有鸡腿的晚饭,开心裂开嘴角,小声对瓷瓶说:“阿暮,我才偷偷和你说想吃肉肉,他们就真的给我肉肉吃了,是你告诉他们的吗?” “阿暮你真厉害,你就像我娘一样,能给带回来好吃的肉肉。”阿霁盯着鸡腿咽了咽口水,“好多肉肉,我一个人吃不完,要是娘在就好了,我又想娘了,娘什么时候才回来?” 小红轻轻叹气,在旁边提醒阿霁多吃一点,“小姐你多吃一点,养好身体,不然姨娘回来看见你瘦瘦的会心疼的。” 阿霁一心惦记着娘回来,拿起一只鸡腿嗷呜咬了一大口,“我多吃一些,要养好身体,不让娘心疼。” 小红僵笑了下,继续给阿霁夹菜喂饭,阿霁一边吃一边对祭红釉玉壶春瓶说:“阿暮,这个鸡腿真好吃,你要是也能吃鸡腿就好了。” 那时的祭红釉玉壶春瓶没有意识,没办法回答,只能无声陪伴着她。 阿霁吃完鸡腿,又凑到祭红釉玉壶春瓶旁边小声说:“阿暮,爹好像也不坏,让人给我准备了好多衣服和好吃的鸡腿。” 清风吹过,桌上的祭红釉玉壶春瓶动了动,像是在反驳她的话。 但一直被冷落的阿霁不懂呀,只觉得什么都好起来了,觉得爹也应该也好的。 第59章 这宋老爷简直无耻! 小孩就是这么天真,对她好一点,便觉得爹很好了,所以隔了几天宋老爷想起她、特意来到小院时,阿霁便孺慕的望着他,原来爹长这么高:“爹,你是来看我的吗?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呀?” 宋老爷装作好父亲抱起女儿,挤出一抹虚假慈爱的笑,“阿霁,爹爹之前很忙,现在才得空有时间来看你,丫鬟仆从们可有好生照顾你。” 信以为真的阿霁点点头,又摇摇头,小声告状:“她们不帮我找娘。” 她记得小红说爹是这个家里最厉害的人,他一定有办法的对吧?阿霁睁着乌黑懵懂的杏眼求助宋老爷,“爹你能把娘找回来吗?我给娘准备了一个很好看的瓶子,我想给娘看。瓶子在屋里,爹你要看一看吗?” 提及她的娘,宋老爷心虚了一瞬,转眼想到那是为了宋家前程,便又镇定下来,而且瓷窑供奉着圣上赏赐的牌匾和圣旨,有龙气护着,他有什么可怕的? 他没耐心去询问阿霁是什么瓶子,错过了知晓瓶子的真相:“你安心在这里等着就是,该见面时自会再见的。” 阿霁茫然的眨了下眼,那是什么时候? 丫鬟小红心底忐忑,感觉这话怪怪的,但身为丫鬟也不敢多说,只盼着老爷能多多怜惜小姐,别让小姐被欺负了。 阿霁看爹不愿意进去看那只瓷瓶,心底有些失落,但想到爹爹难得来看自己,还是努力挤出笑来,“爹爹,我能出去玩吗?”她不想整天待在小院里,想出去找娘。 “你身体弱容易生病,就安心待在这个小院里,要是觉得无聊,我再为你找几个夫子来教你读书识字。”宋老爷一副为你好的语气哄着阿霁,说完后看向里面的主屋,里面光线幽暗,看着莫名觉得阴冷得很。 他后背发凉,有些心虚的放下女儿转身直接离开,打算去找个道士超度镇压一下。 待老爷离开后,小红也轻声对小姐说:“小姐,老爷还是待你挺好的,还给你找夫子。” 阿霁似懂非懂的,听小红这么说也觉得爹好像挺好,于是转身跑回房间,趴到枕头旁边,对着祭红釉玉壶春瓶小声嘀咕:“阿暮,爹说等该见面时就能和娘见面了,爹还说给我找夫子,爹对我真好啊。” “阿暮,把你捡回来后我的日子就变好啦,也没人给我吃咸菜剩饭了。”阿霁用脸贴了贴鲜红的瓶子,小声嘀咕着:“你对我真好,像娘一样对我好,你要是能变成娘就好了。” 江溪看到这里,心底发酸,好想告诉她:阿霁呀阿霁,你爹不过是另有所图,并不是真的对你好。 她有些不忍看下去,因为她有预感,阿霁会一直沉迷在虚假算计的疼爱之中,直到坠入可怕的地境里。 “你想得没错,阿霁以为他爹对他很好,一直到她慢慢长大。”阿暮再次说起阿霁的故事,声音里压抑着心疼、难过。 在宋老爷来了小院的第二天,便有一个女夫子上门来了,女夫子教她识字写字,教她女德女戒,还和她讲述了许多宋家每一代瓷器的故事,将家族荣耀、责任以及唯父是从的一些理念慢慢植入阿霁的心底。 幼时的她不明白,夫子怎么教她就怎么做,记牢后便回屋抱着阿暮絮絮叨叨,“阿暮,我今天又学会背女戒里的一段内容了,夫子夸我了。” “这里面有段话是说娘的,我想背给娘听,可是娘不在,我背给你听吧。”在阿霁的心底,阿暮就像娘一样,总会认真的倾听她说话,总会让她依靠,“你听着哦,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余宠,赖母师之典训” “阿暮,今天夫子说了宋家瓷器的故事,我们家瓷窑之所以能烧制出祭祀瓷器,是因为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女儿跳入瓷窑里,瓷窑才烧制出符合规定的祭祀瓷器,那个女儿真勇敢真伟大。” “夫子说以后我也要做一个伟大勇敢的姑娘,能担得起宋家官窑的名声,能担得起责任,阿暮,我想做勇敢伟大的姑娘。” 都说虎毒不食子,江溪没想到宋老爷不仅食子,还早早的做好准备加盐加料了,她咬了下后槽牙:“太过分了。”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这宋老爷简直无耻!”李秋白气得卷毛都翘起来了,阿霁是他亲生女儿,他竟然pua人家要奉献牺牲,真是无耻至极! 阿暮红着眼,“只可惜那时我不能说话,如果我有意识,我能说话,她就不会被蒙骗那么久。” 阿霁虽然每天抱着她,每天和她絮絮叨叨很久,将她当做唯一的朋友,将她当做母亲一般的依靠,但阿暮并没有很快生出意识,一直只是做为普通花瓶陪伴着她,直到阿霁十岁出头时才生出一点点朦胧的意识。 而这时的阿霁已经被教成了乖巧顺从、将家族责任放在心上的小姑娘,但偶尔她也会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望向婆子守着的院门,会好奇听着外面其他孩童嬉闹的声音,也会忍不住想出去看一看。 但每到这时她就会想自己出去会生病,还是不要给丫鬟婆子添麻烦,自己好好的念书识字以后才能帮得上家里的瓷窑。 她羡慕的望着可以自由出入的小红和婆子,轻轻叹气。 夫子眼底有一些怜悯,但想到自己的任务,又继续哄着阿霁:“小姐,老爷是为你好,你身体弱,出去容易生病,你看这些年不出去从未生病过,是不是?” “小姐,来听我讲故事吧,今日要说的是一个公主为了百姓,以身献祭跳入决堤的黄河里镇山河的故事” 待夫子走后的晚上,阿霁抱着祭红釉玉壶春瓶独自躺在床上,夜深人静总是更容易思考,她也会想到一丝不对劲,小声和阿暮说着:“阿暮,爹对我很好,衣食住都从未亏待我,还给我请夫子,可为什么就是不允许我出去呢?” “小红、婆子她们说外面有恶人,会欺负我,不让我出去是为了保护我。”阿霁将连贴在瓷器上,“可我真的很好奇外面长什么样。” “其实我不怕生病,也不怕喝药,我就想出去看一看,阿暮,你说外面长什么样?”阿霁抱着阿暮,难过的蹭了蹭,“院子外面那棵槐花树又开花了,黄白色的花闻着有些香,我好想去摸一摸。” 可是小红她们总守着她,总是告诉她的责任,让她今完全没办法走出去一步,她有时候觉得好累,真想自己变成阿暮,变成一个瓷瓶,或许这样就不用一直待在这处方寸大的小院里了。 “阿暮,你要是能和我说说话就好了。”除了夫子、小红和其他几个丫鬟,阿霁都没有个说话的人,所有心里话也只能偷偷和阿暮说一说,阿暮是她最好的朋友。 隐约有点意识的阿暮用力晃了晃身体,努力想告诉阿霁自己能听到,但阿霁没有察觉,紧紧的抱着她,眼泪无声的往下流,滴答滴答的落在瓷瓶光滑的瓶身上。 “阿暮,我好想娘,好想好想娘。”自夫子给她上课以来,她慢慢就很少将娘挂在嘴边了,因为夫子说爹会生气,因为她要做一个勇敢无畏的人。 她也想娘看到自己勇敢无畏,慢慢的只敢晚上在瓷瓶面前偷偷念着娘,可是念了好久好久,慢慢的也意识到娘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慢慢的她都快忘记娘长什么样,也快忘记娘抱自己的感觉了。 “阿暮,好希望你变成娘,好希望你能像娘一样抱抱我,像娘一样唱歌给我听。”阿霁说完自己的愿望,阿暮努力用自己的意识去抱抱她,动作很轻很轻,像是风轻轻吹过,在她身上轻轻抚了一下。 阿霁整个人都僵住了,她仰起头看着浑身鲜红艳丽的阿暮,不敢置信的喊了一声:“娘?” 阿暮在努力抱了抱她,得到回应的阿霁眼泪一下子就往下流,“阿暮,你真的变成娘了吗?我好想你娘” 阿暮的意识蹭了蹭阿霁,想说自己不是,可是没办法说话,只能默默的陪伴着她。 阿霁也不在意阿暮会不会回答自己,就将她当做娘一般絮絮叨叨的说起想念的话,说了许久许久,直到睡着。 江溪轻轻叹气,对虚弱的阿暮说:“虽然她知道你是阿暮,但她心底其实已经将你当做娘一般依靠了。” 阿暮嗯了一声,语气温和透着慈爱,“她没有娘,想要娘,所以我便努力像娘一般守护着她。” 之后阿暮在阿霁每日的絮叨下意识逐渐清晰,虽还是不能说话,但却能听明白她的心思,能理解她的困惑和难过。 “后来我一直陪着她上课,陪着她坐在围墙下看槐树花,陪着她走过几个春夏秋冬,直到又一年夏天。”阿暮想到那一天,难过哀伤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阿霁在盛夏的某一天,终于鼓起勇气爬上了围墙。” 那一天,阿霁忽然听到院子后面方向传来一阵惊喜的喊声,像是发现了什么好东西,平时院子四周都安静得很,很少这么吵闹,她有些好奇,问小红她们怎么了? 小红她们也不知道,但喊声一直没停,阿霁实在没忍住,于是趁着没人注意时,偷偷爬上围墙,趴在围墙上偷偷朝瓷窑方向望去,那边有一大片竹林,遮挡住了瓷窑那边的动静,“阿暮,你说那边是做什么的呀?为什么那么吵?” 阿暮无声的告诉她:是瓷窑。 你就是从那里捡到我的。 那时的阿霁还小,现在早忘记许多事了,她望着瓷窑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看向墙外的槐花树,树上挂满了黄白色花的槐花,闻着香气扑鼻。 阿霁大着胆子伸手想摘一串下来,但刚靠近,忽然一条蛇从树上窜下来,吓得她整个人摔下了围墙。 窗边放着的阿暮见状不好,怕她受伤,意识努力挣脱出瓷瓶的束缚,变成人过去接住了阿霁。 以为自己要摔断手脚的阿霁发现身后有人接住了自己,回头便看到了一身鲜红的阿暮,虽然从未见过,可她却觉得分外熟悉。 好熟悉,好像一直陪着自己的一般,阿霁想了想,不太确定的问了一句:“阿暮?” 阿暮不想她失望,迟疑着点了下头。 “阿暮你真的变成人了,阿暮你变成人了。”阿霁激动地一把抱住她,像是娘回来了一半开心,真好,她一直盼着阿暮变成人,没想到真的变成人了。 阿暮以为阿霁会害怕自己,看到她一点都不害怕,心底松了口气,不怕她就好。 第60章 阿霁你想离开吗?我可以帮你。 阿霁当然不会怕阿暮,甚至对于阿暮的出现是极欢喜的,没有同伴的她一直将阿暮当做唯一倾诉对象,还一直接期盼着她变成人,现在算是如愿了。 她顾不上疼,顾不上和循声而来的小红解释,欢喜的牵着阿暮的手回到房间里,望着长相明艳漂亮的阿暮,觉得阿暮长得很像自己模糊记忆里的娘,心中又亲近许多。 “阿暮。”阿霁欢喜得望着阿暮,小声和她说着悄悄话:“你怎么一下就变出来了?” “因为我听到了你的声音。”阿霁每天都在她耳边说这话,将她当做唯一倾诉信赖对象,无数次希望她可以回应她,所以在她期愿下阿暮慢慢有了意识,慢慢变成了物灵。 “原来你真的能听到我说话,原来你真的一直陪着我。”阿霁忽然觉得不再孤独,心底一下子塞满了各色鲜艳的花,让她心花怒放了。 阿暮也很开心,忽然记起阿霁说想娘的怀抱的话,伸手虚虚拥住阿霁。 阿霁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眸子里也泛起紧张,娘离开后就再也没人这样抱过她,她已经是夫子称赞过的十几岁大姑娘了,犹豫着想要推开,可闻着阿暮身上的香气,好像娘身上的香气一般,让她又眷恋不已。 阿暮很早之前就想这样做了,每次看到阿霁难过想娘,都想抱抱她安慰她,可是之前她一直只有意识,没办法变成人来安慰阿霁。 她想了想,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又一下,“阿霁。” 听到阿暮温柔的唤自己,像是春日的风吹过阿霁心间,驱散了长久以来的孤独和惶恐,阿霁鼻头一酸,眼眶跟着就红了,也忍不住伸手抱住阿暮,阿暮身上香香软软的,和印象里的娘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真好闻。 阿霁忍不住抱紧了阿暮,小声说着:“阿暮阿暮,你能陪着我真好。” 别难过,阿霁你要开心啊。 阿暮也低声回着,不过除了阿霁以外其他人都听不见。 追到门口的小红隔着门窗只能听到阿霁喊阿暮,心想小姐多半又和那只红色瓷瓶说话了,其他仆从也对此见怪不怪,默默跑去躲懒了。 小红在门口守着,望着守在大门外的婆子,轻轻叹气,有时候真不明白,老爷到底是对小姐好还是不好,说不好把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还请夫子教识字,还将想来找茬的夫人、小姐们训斥走了。 说好吧,又从不让小姐出门,小姐长这么大,也没让她出去见过其他兄弟姐妹,也没让出过宋家大宅。 她心底有些猜想,但不敢多嘴,怕被牵连家人,只能尽心守着主屋大门,尽量不让人进去打扰小姐。 屋里的阿霁抱了一会儿就松开了阿暮,但手却牢牢的抓着阿暮,一直舍不得放开,生怕放开后她就消失不见了,连晚上睡觉时也想拉着阿暮一起躺在床上:“阿暮,你会一直在这里吗?会不会消失?会不会变成我的幻觉?” “不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阿暮就是阿霁在日夜期盼陪伴下才变成物灵的,她就是为了陪伴阿霁才存在的,除非自己消散了,她都会一直陪着阿霁的。 阿霁开心得笑起来,真好。 这是她这些年里最快乐的一天。 第二天醒来,阿霁也是第一时间寻找阿暮,确认瓶里的阿暮还在,还能回答自己说话,暗暗庆幸昨日的不是幻觉。 之后的几天,因为有阿暮陪着,阿霁肉眼可见的开心,连夫子、小红都注意到阿霁的变化,夫子上完课后便将阿霁的变化告诉了宋老爷。 刚送走一批新烧制的一批青花官瓷的宋老爷并不在意,只是让人看紧一点,别跑出去就行,反正她已经被规训了近十年,唯唯诺诺的折腾不出什么花儿。 阿霁坐在窗前,注意到小院外面的婆子看守得严格了一些,不像平时偷懒了,她双手托腮轻轻叹气。 “阿霁想出去看看吗?”阿暮在旁边问。 阿霁眼睛亮了亮,随后想到什么,摇头说还是不去了。 阿暮又问:“你不想出去吗?” 阿霁是想的,但不能给家里添麻烦,“夫子说今年干旱,外面流民增多,随意出去会引来危险,爹为了支撑宋家瓷窑已是如履薄冰,我不能给家里添麻烦,不能辱没了宋家作为官窑的荣誉。” “只是出去一趟,没有多大影响的,小红她们每天都出去院子,凭什么不许你出去?”阿暮早就觉得不对了,之前不能说话,没办法和阿霁说,现在总算能说了,“阿霁,你不能听她们的。” 阿霁纠结的皱起眉头:“夫子她们是为了我好,我身体弱,出去容易生病的。” 阿暮印象里阿霁也没有经常生病。 阿霁:“因为没有出去才没生病吧?而且小红说我以前被其他兄弟姐妹欺负,不出去也是为了保护我。” “为了保护你就关起来?”阿暮觉得太奇怪了,但具体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阿霁也不清楚,她思索过后对阿霁说:“我们去外面看看吧,看看就知道是为什么了?” 阿霁双手托着小脸,望着院墙边上的槐花树,前些天爬上围墙是她做过最大胆的事情,“还是不要了吧,出去摔着了怎么办?生病了怎么办?遇到坏人怎么办?” “那我出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样?看完了回来告诉你。”阿暮说完光明正大的走出小院,没人能看到她,她直接去外面溜达了一圈,溜达回来告诉阿霁,外面好多很多院子,那些人可以出去游湖可以赏花,还可以随意出门。 阿霁听完羡慕极了,“每个人都可以出去吗?” 阿暮点点头:“大多数都可以。” 阿霁听完心底有些复杂,也有写难受:“阿暮,外面又是什么样?” “大门外面就是街道,挺热闹的,有卖各种吃食的,还有卖各种稀奇好玩的东西,还有很多女子在外面闲逛”阿暮每说一种,便在阿霁的心底撬开了一道口子,有一颗种子落入口子里,慢慢扎下去,慢慢生根发芽了。 慢慢的对外面生出了极大的向往,终于有一天,她在阿暮的帮助下爬上围墙,偷偷离开小院去外面看一看。 小院位置很偏,唯一离开的方式就是从后门瓷窑方向钻狗洞出去,有阿暮的帮助,她幸运的钻了出去,但出去是在后山方向,离大街很远。 怕被人发现,她们也不敢去大街上,就在山林间转悠起来,但饶是如此,阿霁也开心极了,这是她有记忆里以来第一次出来。 望着满山的树木,郁郁葱葱的一片,阿霁觉得这里好美,空气好好闻,“阿暮,我觉得这里的风都是香的。” 不等阿暮回答,一串笑声从树上传来,“噗,哪来的傻丫头,风怎么有味道?” 阿霁望向树上的方向,发现是一个十六七的少年,穿着粗布短打,瞧着是附近做工的人,但眉宇间却透着少年人的阳光活泼:“你是谁?你在树上做什么?” “我摘野果呢。”少年是瓷窑窑工的儿子,特意过来送东西*,刚才经过时发现树上结了野李,便爬到树上摘果子,刚好摘了一兜子,他拿起一颗野果在衣服上擦了擦直接吃起来。 咬了一半后利索的跳下树,“你要吃吗?” 阿霁看向少年看不到的阿暮,阿暮朝她笑着点点头,鼓励她尝一尝外间的东西,她会意后看向少年,接过野果,学着少年的样子在衣服上擦了擦野果,然后咬了一口,味道酸酸甜甜的,“这是什么?” “这是野枣。”少年诧异的看向漂亮的阿霁,觉得这姑娘傻乎乎的:“你怎么连野枣也不认识?” “野枣?”阿霁吃过桃,吃过杏,吃过梨,但从未吃过这种野枣。 := “看你穿着挺富贵的,连野枣都没吃过啊。”少年觉得这富裕人家的姑娘似乎也没他以为的那么好,他指了指山林里,“这林子里还有许多野果,你是不是都没吃过?” 阿霁摇摇头,“我第一次出门,第一次来这里。” “啊?第一次出门?为什么啊?你是瘸子吗?”少年看阿霁的双腿是健全的,好像并不是瘸子。 阿霁不想和少年说这些,歪头看向其他树梢上挂着的果子,“那是什么?能吃吗?” “那是野柿子,还没到成熟的季节,不过山里现在有八月炸,这会儿正是季节。”少年看阿霁没吃过,便主动带她去里面林子里摘八月炸、野刺梨、野树莓。 这一下午,阿霁很开心,吃到了从未吃过的食物,也知道了少年的名字,还和少年约好下次再去山里摘野果。 一起摘了两次野果后,少年知道了阿霁一直住在小院里从没出来过,也没上过街,觉得阿霁太傻了,像是笼中的鸟儿,没有一丝自由。 阿霁忽然恍悟,觉得少年说得对,她好像就是笼中的鸟儿,是爹养起来的鸟儿,一直乖乖听话,直到阿暮出现才带着她走出来。 少年看她很难过,于是再次见面时给阿霁带来了糖葫芦、麻糖、小串以及一些她从未见过的稀罕玩意儿。 阿霁慢慢期待每次和少年碰头,每次都会将少年送的东西小心收起来,小心放在盒子里,生怕被小红和其他仆从发现了,其实小红隐约注意到了阿霁的不对劲,也注意到了阿霁鞋子上的泥土,但她想到阿霁这些年一直被困在小院里,于心不忍,最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没有告诉老爷。 也是因为小红的纵容,阿霁胆子大了许多,慢慢的生出了更多想法,不想听夫子的却承担所谓的家族命责任,不想做笼中鸟儿,想要自由自在的,如果可以,还想去找娘。 阿暮也支持她,“但是去哪里呢?” 少年说:“先离开,不管去哪里,只要离得越走越远。” “阿霁你想离开吗?我可以帮你。” 阿霁有些犹豫,其实除了不允许离开小院,她过得挺好的,不愁吃不愁穿,小红说外面的人吃不上饭会卖儿卖女,离开这里她能过得更好吗? 她一直犹豫到第二年夏天,直到某天无意间听到爹的其他儿女出去游山玩水了,去府城买首饰顺便看戏去了,她心底隐隐不是滋味,便也决定去府城看一看。 在准备偷偷离开时,所在的州府发生地震,导致房屋倒塌,山体滑坡,数万百姓流离失所,与此同时传来消息,北地持续干旱一年多,战乱频发,南边持续下了一个月的大雨,导致江河决堤,洪水肆虐,影响两岸数千里百姓。 各地百姓说因为皇帝奢靡,老天爷动怒,皇帝知晓后动怒,杀了一批造谣者,另命国师大人祭天为天下祈福,为了这次祭祀,朝堂下令宋家官窑在限定时间内烧制祭红釉,用以这次祈求天下安宁。 接到旨意的宋老爷重新开启烧制祭红釉的瓷窑,“诸位,这次圣上再次将烧制祭红釉的任务交给我们宋家瓷窑,是对我们宋家的信任,只要我们完成这次烧制,我们宋家必定会再上一层楼,超越祖辈烧制宋瓷青花时的荣耀!” 族老们听完都像打了鸡血一般,仿佛看到了荣耀加身的画面:“朝堂只给了我们二十天的时间,我们必须立即烧制,若想要万无一失,就必须用那个法子”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是她为了我们宋家瓷窑牺牲的时候了。”宋老爷大手一挥,让族老、窑工们立即去做好准备。 在瓷窑做准备时,阿暮也偷听到了一点消息,并发现宋家的人全都神情严肃,似乎遇到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另外宋家一些人已经悄悄离开,似乎去了更安全的地方。 少年给父亲送东西时,也发现瓷窑里严阵以待,比以往严格许多,他偷偷跑到狗洞旁边给阿霁送信,“最近外面乱糟糟的,趁乱走吧,不过要避开瓷窑方向。” 阿霁下定决心,抱起祭红釉玉壶春瓶,带上阿暮,半夜偷偷爬上围墙,跟着少年偷偷从另一处狗洞跑了出去。 她们以为离开会很顺利,却不知很快就被发现了踪迹,被抓到阿霁被宋老爷狠狠的扇了一巴掌,“你作为我宋家女儿就还想跑?你想跑去哪里?你忘了夫子是怎么教你的了吗?” 阿霁被打懵了,嘴角溢出血,少年赶紧去搀扶她,但被宋老爷带来的仆从押住,“你一个窑工之子竟敢拐走我女儿,给我狠狠地打!” “不关他的事情,是我自己想离开的。”阿霁想去阻拦,但被婆子用力拉住,阿暮赶紧上去帮忙,物灵有一些能力的,很轻松的推开了婆子和其他仆从。 婆子、仆从一脸害怕,怎么回事?感觉有人推开了她们? 阿霁看阿暮能帮忙,赶紧抱着祭红釉玉壶春瓶,让她去救少年:“阿暮,快救他。” 宋老爷注意到阿霁抱着的祭红釉玉壶春瓶,浑身艳丽鲜红,瞳孔猛地一缩,伸手就去抢:“这是从哪里来的?给我。” 阿霁立即抱紧瓷瓶,“这是从小陪着我长大的瓷瓶,你不能拿走。” 从小陪到大?宋老爷想到死在窑里的曼娘,顿时打了个激灵,心虚的他更用力将祭红釉玉壶春瓶拽过来,拉扯之间,瓷瓶掉在地上,咔嚓一声摔成了碎片。 瓷瓶碎成了片,阿暮瞬间虚弱得站不稳,阿霁看到她摇摇欲坠的往地上倒去,眼泪一下落了下来:“阿暮。” 看到这里,江溪已经能预料到之后的事情,“她们最终都没有逃脱,是不是?” 阿暮点点头,在她被摔碎后,阿霁被打晕强迫带了回去,重新关回了小院,至于少年则被打得半死不活,小院里所有人也被罚了,小红被罚得最重。 “我被打碎后虚弱极了,一时间连身形都聚不拢,直到小红的儿子将我的碎片捡回家才好一些,能出来后我便找回小院,发现阿霁在发烧,还一直在说胡话。”阿暮守在旁边,用帕子为她擦拭滚烫额头,为她退烧,喂她喝水,一直陪着她守着她。 阿霁烧了两天才慢慢转醒,脸色苍白的她拉着阿暮虚弱的手,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阿暮。”你在真的太好了。 阿暮虚虚的抱着她,轻得像风,没有一丝重量和温度:“我答应过你,一直会陪着你的。” 阿霁看出阿暮的虚弱,心底懊恼又抱歉,都怪她,是她牵连了阿暮,还牵连了那个少年,还有小红她们,“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 “是我的错。”阿暮没有保护好阿霁,没有成功带阿霁离开这里,都怪她,她再厉害一些就好了。 阿霁摇摇头,不怪阿暮,怪她,是她太贪心了。 她在这里已经过得很好了,享受了一切,却还向往外面,太不应该了。 可是心底还是有一丝不甘心,她双眼空洞的望着房梁,虚弱得叹了口气:“阿暮,我好累啊。” “你生病了,睡一会儿吧。”阿暮强撑着身体,轻轻摸着她的额头,轻轻地安抚着她。 听着阿暮轻柔的声音,阿霁恍惚觉得是娘在抚自己,手心很柔软,像云一样软,让她慢慢放下惶恐不安,慢慢的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睁眼时,外面漆黑一片,阿暮不在,喉咙干疼的她想叫人端水,但隐约听到门外看守的婆子在说话。 婆子说她和她娘长得很像,还说如果她娘没有被老爷强迫带走,她应当过不上千金小姐的好日子。 另一个婆子问:“被老爷带去哪里了?” 婆子:“我听我当家的说带去瓷窑了,他那一晚听到了女人的惨叫。” “真的假的?不是说离开府里了吗?” “哄小孩子的你也信?哪个当娘的能丢下孩子不管不顾的” 听到这一切的阿霁意识到了什么,双眼一下子红了,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很快沾湿了枕头。 正当她陷入难过里时,门外传来婆子请安的声音,紧跟着宋老爷推门而入,快步走到床边,神色冷淡的看着她,“醒了?” 阿霁抬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望向一身威严的父亲,和以前每次见时完全不一样,以前他每次来时都很和蔼温和,还会说给她带糕点,给她带发簪,现在他冷漠的看着自己,像是看陌生人。 心底好难过,不敢置信,又不得不信。 “阿霁,为父养了你这么多年,现在是时候报答我了。”宋老爷说得理直气壮,丝毫没觉得有何不妥。 阿霁哑着声音问道:“怎么报答?” “你听过我们家瓷窑的故事吧?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女儿跳入瓷窑里,瓷窑才烧制出符合规定的祭祀瓷器。”宋老爷伸手握住阿霁的手,一副我也是没办法的表情:“现在圣上又让我们烧制祭红釉,只给了我们半月时间,如果烧制不出来,我们宋家全族都要被砍头,你也不忍心看着为父、看着你的兄弟姐妹们血流一地对吧?” 阿霁忽然明白了夫子教导自己那些话的意义,苦笑起来,她以为爹是疼她的,没想到一切都是假的,“爹,为什么不是你们去?” “因为你八字最合适。”宋老爷没有隐瞒,“阿霁,只要你帮为父这一次,我以后必定会好好待你。” 阿霁苦笑,“我也想活着,我也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宋老爷看了下时辰,快来不及了,也懒得哄她了,沉下脸说道:“你想想那个少年,想想小红一家子,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你也不想他们被你牵连吧?” 阿霁脸色大变,怨恨的看着宋老爷。 宋老爷脸色未变,拍拍阿霁的头:“只要你听话,他们不会有事。” 如果不听话,他会伤害他们,阿霁已经牵连他们了,她不想再害他们一次,她用力闭上眼,忍住眼泪问:“你是不是也是这样威胁我娘的?” “她是替你去的,没想到八字也适合。”宋老爷不在意阿霁的恨,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了宋家一族,只要完成圣上分派的任务,只要宋家一族在,只要瓷窑在,牺牲一两个人是值得的,“夫子教过你的,你也是宋家一员,为了宋家,你应该肩负起你的责任。” “他为了他作为宋家家主的责任,牺牲了阿霁和阿霁的娘,他不配做一个父亲。”阿暮从自己惨烈的记忆里走出来,恶狠狠的说了一句。 “后来阿霁用自己换了小红一家、那个少年平安,也换了宋家全族活命。”阿暮很懊悔,因为自己摔碎了,如果自己没有摔碎就能救下阿霁,她懊悔的看向江溪,“阿霁说她享受了宋家给的一切,就该还回去,让我别难过,让我代替她去看看外面,去过自由的生活。” “可我怎么能不难过?我答应要一直陪着她的,答应过她的。”阿暮想到阿霁毅然跳入瓷窑的那一幕,缓缓闭上眼,任由泪水留下。 “都是我的错,我如果没有碎就好了,如果我早些有意识就好了,如果我早点发现宋家养着她的歧途就好了,如果我早些劝她离开那里就好了” 江溪走过去拍拍阿暮的肩膀,“那不是你的错,你一直陪着阿霁,让阿霁最后的人生变快乐了,错的是宋家,是宋家故意将她圈养起来,故意斩断她的翅膀,故意让她成为宋家瓷窑的祭品。” 李秋白也附和着:“对啊,这不怪你,是他们太看重瓷窑了,是他们不把人命当命。” 阿暮红着眼摇头:“宋家有错,我也有错,我给了她向往,却没能带她离开那里,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物灵。”【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70 第61章 回到十二桥 说完这话,阿暮整个人陷入懊悔之中,她的痛苦懊悔四处蔓延,让周围瓷窑的环境变得更压抑,被折瞻灭掉的窑火又燃烧起来。 炙热的火焰熏得江溪睁不开眼,赶紧让阿暮冷静下来,“阿暮,放我们出去。” 阿暮陷入阿霁死前的回忆幻觉之中,看到阿霁依然决绝跳入瓷窑的背影,凤眼更猩红了,四周的火焰也烧得更旺了。 炙热的火焰熏得江溪、李秋白热得喘不上气,江溪赶紧让折瞻让阿暮冷静下来,折瞻颔首,一抬手之间,长剑上的血腥凶戾涌向阿暮。 本就虚弱的阿暮毫无招架之力,身上戾气散去,只剩下虚弱和忧伤,摇摇晃晃的跌坐在地上,伤心却不怨恨,甚至有些视死如归的望着江溪和折瞻:“你们想出去?出不去的,除非你们能将这片空间劈开。” 李秋白信以为真,“冤有头债有主,你应该找宋老爷,把我们关起来来有什么用?” “谁让你们非要多管闲事。”阿暮冷笑的看着江溪和折瞻,“想出去就劈啊。” 江溪盯着阿暮伤心空洞的眼睛,隐约看出她的意图,“阿暮,你想消散对吗?” 阿暮脸上的冷笑顿时僵住。 “消散逃避总比面对来得轻松一些。”江溪大概能猜到阿暮的想法,阿暮因阿霁的死难过,也怨恨宋家,但更多是懊悔,懊悔自己没能将阿霁带离那里。 阿霁离自由就一步之遥,可最终因为被打碎了,变得虚弱没有反抗能力,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阿霁为了她们被迫选择去承担宋家瓷窑的责任。 阿暮心疼阿霁,将她当做女儿一般疼,如果可以,她肯定宁愿是自己死去。 江溪一语说中了阿暮的心思,她苦笑了一声,她的确这样想的,也曾这样做过。 阿霁死去时她也跟着跳了进去,可她是瓷窑高温炭火里出来的,没能死去,反而因为那一窑的火,变得没那么虚弱了。 她为阿霁报了仇,耗尽自己后就坐在瓷窑旁,一直陪着阿霁,慢慢等待消散,但她摔碎的瓷片被小红收了起来,还将她埋在了阿霁的衣冠冢旁边,她后来一直守在那里,直到意识渐渐消失。 她以为自己会彻底消散,但没想到被人偷走了,还被人黏合起来,黏起来时恢复了一点意识,本想自行消散的,但注意到了那个小女孩,那个女孩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和阿霁的眼睛很像,水汪汪的,笑起来像月牙儿。 她便没忍住,偷偷的守着她,趁着她睡着时会偷偷进入她梦里,陪了一些天听到张永盛的话,觉得他和宋老爷一样恶毒,才出现警告他。 没想到因为出现了两次,竟被江溪她们发现了,阿暮望着浑身凶戾血腥的折瞻,也好,他可以直接让她彻底消散。 江溪轻轻叹气,阿霁被人为的困在那个四四方方的没有自由,阿暮却是自己将自己困在了和阿霁相伴的情谊里。 其实物灵都是这样。 因为主人赋予他们意志、期待、情感,让他们变成了有意识的物灵,也让他们永远的困在了主人的意志、期待、情感里。 这一刻,江溪真希望物灵别那么纯真重情义,这样他们就可以去过不一样的生活。 这样江溪也不用发愁怎么劝说阿暮,她又叹了口气,“阿暮,你想出去看看吗?” 阿暮对出去没什么想法。 “你想消散也不急于一时,阿霁从没出去看过,你替她去看看吧。”江溪看着阿暮松动的神情,知道她又想起了阿霁的向往,趁机又说了一句:“阿霁曾经没有如愿,你现在去帮她实现愿望吧。” “是呀,你不是懊悔没能带她离开那里吗?你可以用你的眼睛去看看这个世界,回头再告诉她呀。”李秋白忽然念了一句:“登高壮观天地,大江茫茫去不还。总要亲自见过,才能知道到底多壮阔啊。” 两人的话拨动着阿暮心中的死水,想到阿霁未能如愿的愿望,良久后点了点头。 江溪松了口气,还好,能听得进去劝,能和平解决就好。 阿暮制造的幻境消失,江溪、折瞻和李秋白重新回到张永盛家的小院,十二桥和阿酒已经等在外面,见到她们出来两人都松了口气,“江江,你没事吧?” 江溪看向焦急的两人,笑着说没事。 “我们刚才追着她跑去了地窖,在地窖找到一小片瓷器。”十二桥将捡到的一小片瓷器递给江溪,只有米粒大小,不留神发现不了,“她就藏在这上面,所以我们才在瓷瓶上没有看到物灵。” 江溪接过这一小片瓷片,“多亏了阿桥,不然阿暮就不完整了。” 她说着回头看向阿暮,“你还能感受自己缺了没?” 阿暮虚弱得摇头,就这一块。 江溪点点头,转身走向外面客厅去寻张永盛商议将祭红釉玉壶春瓶带回家的事。 张永盛这会儿双腿发软的坐在沙发上,两眼放空,似乎还不敢相信刚才所见,听到江溪她们的脚步声,这才回神,“江老板,刚才那些是真的吗?” “是。”江溪没有隐瞒。 张永盛呐呐感慨:“竟是真的?她为什么要杀我?我没有的罪过她吧?” “没有,只是因为她曾经的主人被道貌岸然的父亲一直疼爱着,但关键时刻为了家族送女儿去死了。”江溪简单说了一下,但没细说。 不过张永盛也听明白了,自己因为没钱做最坏打算,确实和那个狠心父亲有点相似,自己被威胁教训也是活该,忽然之间他就不怨怪阿暮了,毕竟阿暮也是心疼他女儿才威胁自己的。 和阿暮对比下,张永盛忽然觉得自己不是人,连一个外人都比不过。 那是自己的女儿,活生生的一条命,砸锅卖铁也该救,结果自己却因为筹不到钱、不想承担太多负债想要放弃,自己真不是人,于是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江溪没去阻拦,看向站在一侧的阿暮,给她出出气也好。 等张永盛打了自己几巴掌后,江溪轻咳一声,直入主题,“那只祭红釉玉壶春瓶成色年代都不错,我收了。” 张永盛怔住:“江老板,你真的要收?” 江溪颔首,“怎么不想卖了吗?” “卖,就是她还在,你们真的不怕吗?我能卖吗?”张永盛怕阿暮又因为自己买卖而记恨,他可不是每次都能遇见江溪救自己。 “她没意见。”江溪拿出手机直接给张永盛转账。 张永盛激动的看着到账的五十万,眼睛一下红了,明白江老板是看在自家急需用钱的份上才给这么多,他该拒绝的,该按照自己降价后收的,但他的确需要钱,所以厚着脸皮收下了。 他弯腰真诚的鞠躬,感激的说了一声谢谢,孩子生病后,每天一睁眼就是钱,家里积蓄已经掏空了,现在有了这一笔钱,孩子有救了。 “不用谢,主要是还是我实在是喜欢这只瓶子,错过肯定会后悔。”江溪宽了宽他的心,然后弯腰拿起祭红釉玉壶春瓶,叫上阿酒、李秋白他们便一起离开。 走到院门口时,阿暮忽然停下,“等一下。” 江溪回头看向她,“怎么了?” “我想再看看她。”阿暮回头望向楼上,楼上隐约传来小女孩难受的哭声,似乎身体很不舒服。 江溪也听到了,轻轻点头,“我们在楼下等你。” 阿暮转身上了楼,走到小雨的房间,小姑娘刚呕吐难受了一通,这会儿又有些发烧,浑身难受得很。 小雨妈妈给女儿量了温度,贴了退烧贴,转身下楼去拿药,阿暮趁着她离开的功夫,缓缓走到床前,慢慢显露出身形,抬手轻轻拍拍小雨的后背,像以前哄阿霁一般哄着小雨。 浑身难受的小雨察觉到有人靠近,缓缓睁开眼,便看到了梦里见过的漂亮大姐姐,她以为是做梦,难受的喊了一声大姐姐:“大姐姐,我又梦见你了,我好难受” “我给你唱歌吧。”阿暮慈爱的看着小雨,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小声唱着阿霁曾经唱过的一首歌,“念去去,千里烟波,暮色沉沉天欲晚” 在阿暮轻柔的歌声里,小雨慢慢觉得没那么疼了,慢慢的睡着了。 阿暮看着小雨熟睡的脸庞,隐约听到楼下张永盛说要联系医生尽快安排手术的话,心底很不是滋味,如果阿霁生活在这里,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她是不是就能活下来了? 可惜阿霁没那么幸运,阿暮看着小雨的面庞,轻轻说了一句:“你爹和阿霁的爹不一样,他会努力让你活着的。” 她说完门外传来脚步声,起身藏起身影转身离开,跟着江溪她们一道离开了这座小院。 走远后,阿暮不舍的回头看了看亮着灯的小院,“她会治好的,对吧?” 江溪轻轻嗯了一声,“以后有时间可以再来看她。” 阿暮收回不舍的视线,她不是阿霁,缘分就到此为止吧,“就让她当做一场梦吧。” 也好。 当做梦就不需要告别,就不会难过。 江溪轻轻叹气,“走吧。” 阿暮点点头,跟着江溪她们回到了十二桥。 提早回十二桥的八宝、花里看到江溪带着阿暮回来,都好奇的围了上来,“她是谁啊?” “她是阿暮,是一只很漂亮的祭红釉玉壶春瓶。”江溪把瓶子拿出来,用细腻的布料将瓶子擦拭干净,灰尘去除后,露出下面红宝石一样的鲜艳红色,像少女红润光泽的脸蛋,漂亮又高贵典雅。 “她摔碎了。”花里看出瓶子的价值,但又觉得很惋惜。 “她是不是很疼?我帮她吹一吹呀?”八宝踮起脚,对着瓶子吹了吹,这是她和外面的小孩学的,这样吹吹就不疼了。 阿暮低头看着八宝的动作,恍惚想起阿霁曾经也这样轻轻吹过她,心底莫名的软和起来。 江溪看阿暮还挺喜欢的八宝的,眉眼温和浅笑着给她们互相介绍了一下:“阿暮,这是八宝。” 阿暮眉间柔和的点点头。 看她是真喜欢八宝,江溪觉得假以时日,她应当不会惦记着消散了,她回头指向十二桥,“阿暮你很虚弱,先去古玩图鉴里面待一待吧,回头有时间我帮你修复身体。” 阿暮点点头,转身进入古玩图鉴,进去的刹那图鉴上泛起淡淡的白光,之前十二桥让寻找的古董祭红釉玉壶春瓶现在显示已找到了。 意外之喜啊! 江溪之前都没想起来。 十二桥倒是知道的,只是没有告诉江溪,她抿嘴偷偷笑了笑,随后古玩图鉴上面再次浮现出一张古玩图片,是一块翡翠鱼跃龙门玉佩。 玉佩是用翡翠雕刻而成,翠绿的颜色正且浓,质地细密温润,在光线下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亮,看着十分非常温婉水灵。 而且雕刻手法极为精妙,将鱼跃龙门雕刻得栩栩如生,颇有种要飞跃出水面的感觉。 很漂亮的玉佩。 但应该价值不菲吧。 江溪计算着自己的钱,心底轻轻叹气,希望能遇到个好心物主人赠送吧。 第62章 江江你别笑了,快救救我。 欣赏完翡翠鱼跃龙门玉佩后,江溪疲惫的打了个呵欠,和阿桥阿酒打了声招呼便回后院去洗漱休息。 折瞻也去了后院回到剑中,阿酒、花里、八宝也各自回到自己本体里休息,十二桥一下子安静下来。 江溪回到房间,闭上眼沉沉的睡去,再次睁眼已经是第二天,晨间的阳光透过海棠纹的窗户照进房间,晃得眼睛有些刺痛。 她翻身坐起来,盘腿坐在床上揉了揉眼睛,重新睁眼再次望向窗外,透过窗户看到一片蔚蓝的天,还听到阿酒叽叽喳喳的声音。 江溪细细听了听,隐约听到阿酒追着花里问宫里的事情,还问是不是和手机里的电视剧一样,她同情花里一秒,同时也忍不住感慨,阿酒真是活力满满,大清早的又开始八卦了。 等他们八卦了一会儿,江溪换好衣服出去喝了花里熬的玉米粥,“花里,哪来的玉米啊?” “我们昨晚回来时隔壁大娘送的。”一共五个,说是院子里种的,花里拿回来剥了一个,今早正好用来煮粥。 “回头我去谢谢大娘。”江溪看向穿着红色格子围裙的花里,感觉还挺像个厨子的,她忽然想到自己平时吃饭问题,于是笑眯眯的问花里:“花里,你会做菜吗?” 花里被她的笑意看得有点心虚,感觉像是被盯上了一般,“会一点,怎么了?” 老菜教宋爷爷做菜时,他也跟着学了几道菜的。 “既然会,那以后你负责帮我做饭吧。”江溪做饭天赋实在太一般了,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吧。 “啊?”不等花里反驳,江溪再次开口:“说好回来帮我做事的,你可不能耍赖哦。” “你不嫌弃我是那什么就行。”花里幽幽说一句。 “”江溪沉默了一瞬,低头闻了闻玉米粥,除了玉米大米的香味,没什么其他味道,“不嫌弃,你洗干净手就行。” 花里看她没嫌弃,心情不错的嗯了一声,然后伸出手,“那你得给我钱,厨房里好多东西都没有,而且还要买菜。” 之前卖古玩、画还剩下一些,江溪大方的拿给花里2000块,让他去置办需要的物件,花里接过钱换上昨天穿的衣服,慢悠悠的往外走。 阿酒闲着没事儿,也屁颠屁颠的跟着花里去买菜,“花里等等我,我们一起啊。” 聒噪的小家伙出门后,十二桥里又宁静了,只有风吹动树叶沙沙的声响,江溪喝完玉米粥,将阿暮从古玩图鉴里取了出来,轻轻放在长桌上:“阿暮,我现在要重新修复你,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一点。” 虚弱的阿暮点点头。 江溪先将祭红釉玉壶春瓶在清水里泡上一会儿,然后小心拆解清理胶水和污渍,这一步相当于将阿暮身体拆开再重新装上,所以她动作已极其小心,但阿暮仍痛得浑身颤栗,整个人虚弱得近模糊了。 江溪看她承受不住,直接让她躲回古玩图鉴里面,在里面她能好受一点。 等她离开后,江溪望向一旁放着的折瞻剑,心想之前修复时他一声都没吭过,表面一直风轻云淡的。 想到这里,心底莫名地又对折瞻佩服了一些。 他远比自己以为的更厉害。 江溪低头笑了笑,压了压嘴角继续拆解清理祭红釉玉壶春瓶,这个过程花了她两天时间,全部清理干净后再用修复胶将阿暮拼接、填补起来,最后再打磨、上釉补笔。 又花了近一周时间,才将阿暮重新修复好,彼时的阿暮也脱胎换骨,完完全全的变成了一只完美漂亮的祭红釉玉壶春瓶。 釉面明净无疵,看起来像是新烧制的一般,而且胎质坚细润滑,色泽鲜艳如血,深沉又有光泽,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红宝石一般的淡淡光晕,给人一种浑然天成的宁静、典雅、端庄的高级美感。 “千窑一宝,万冠之红,不愧是祭红釉。”江溪忽然想到一首诗,霁红鲜艳夺眼目,恰似朝霞映天边,真真是极好看。 八宝、花里、陶翁几人也觉得好看,玉娘跟着还念了一句:“千窑一宝霁红瓷,惊艳人间岁月驰。” 见玉娘念诗,阿酒也想念一首,但张了张嘴,结果什么都没念出来,唉,李秋白念了好多诗,他怎么都忘了呀? 江溪看他嘴张了半响都没念出来,嫌弃的白他一眼,“不会就别学人家。” “唉,我忘了,我昨天还听李秋白念了一句呢。”阿酒懊恼的叉着小胖腰,怎么就没记住呢?“我一会儿打电话问问他。” 现在已经进入九月,李秋白回学校报道了,平时来的时间少了一些,但和阿酒电话联系却没少的。 玉娘听到阿酒的话,抬眼淡淡的看他一眼,转身走向古玩店前面,似乎不愿意听阿酒和李秋白打电话。 江溪看着她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起身将修复好的祭红釉玉壶春瓶放入古玩图鉴里,它太贵重太漂亮了,放在外面万一磕了碰了就遭了。 阿暮心中还因为阿霁而不值、难过,本身也不愿意出来,将瓶子放进去也正和了她意。 收好后,阿酒拉着八宝跑到江溪跟前,“江江,我们出去吃好吃的吧。” 这一周他们天天待在古玩店里,无聊得很,见她忙完了便想出去溜达溜达。 “晚一些吧。”江溪坐在太师椅上先歇歇,托腮望着掐丝珐琅琉璃窗外的翠绿芭蕉,生机勃勃一片。 九月的榕城已经没那么热了,江风吹着,倒是有了几分秋日的凉爽,江溪看着被风吹动的芭蕉叶和院墙里面的梨树,上面的果子似乎全都成熟了。 趁着天气凉爽,江溪带着阿酒、十二桥将梨树上熟透的梨子全都摘了下来,“全部摘下来,一会儿给大家送一点。” “我去爬树。”阿酒利索的爬上梨树,牵起衣服兜着梨,装满一兜子再跳下树来放梨。 “慢点。”江溪看他跑得飞快,很怕他从树上摔下来,提醒他小心一点别摔着了,阿酒浑不在意的摆摆手,“我可是物灵,我才不会摔*呢。” “你还是提醒八宝吧。”阿酒想多摘一些,在江溪面前多表现表现,于是哼着小调又爬上梨树,蹦蹦跳跳的走去树尖方向,“江江,上面还有好多大李子,比我刚才摘的都大。” 他刚说完,脚下忽然一滑。 江溪嘴里的小心二字还没说完,阿酒就摔了下来,好在身上的衣服很长,挂在了树杈上,整个人倒栽葱似的挂在了树上,衣服垂落下来,露出肉嘟嘟胀鼓鼓的肚子,白白嫩嫩的,一看就是个胖小孩。 江溪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让你得意,乐极生悲了吧。” “江江,救我。”阿酒捂住脸,真丢人。 “阿酒你要捂肚子,捂肚子才不会着凉。”八宝记得以前阿宝娘就是这么告诉阿宝的,说小孩子的肚子不能着凉。 阿酒连忙腾出一只手捂肚子,但一只手实在太小了,既捂不住肉嘟嘟的脸,也捂不住像大西瓜似的肚子。 江溪见状,噗嗤一声又笑起来,实在太逗了。 “江江你别笑了,快救救我。”阿酒急得脸都红了。 “太高了,我帮不了你。”阿酒挂在半空中,离地面近三米高,江溪完全够不着他,而且她也不会爬树。 阿酒只能朝一旁看热闹的十二桥、八宝求助,“你们快救救我啊。” 十二桥和八宝跑到树枝上帮忙,但两个小姑娘力气不大,使出吃奶的劲儿都拉不动他,“你太重了,我们拉不动。” 阿酒小心翼翼吸了吸肚子,尽量让自己显得瘦一点,“这样有没有轻一些?” “没有。”十二桥和八宝都觉得阿酒重得像一座山,完全拉不动。 树下的江溪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阿酒也太可爱了,这时折瞻走到她的身边,仰头看着悬挂在半空中的阿酒,英气的眉眼间也隐隐浮现出笑意。 阿酒看向听到动静走出来的折瞻,“折瞻,快救救我。” 折瞻淡淡的看他一眼,没动。 阿酒快要哭了,陶翁和花里都不在,呜呜呜,他谁也指望不上了。 江溪看他要急哭了,忙让折瞻去救他。 折瞻听她的,轻而易举的走上梨树,走到阿酒悬挂的位置,单手将他拎起,将挂住的衣服取下后直接扔下树。 阿酒落了地,整理好衣服后气呼呼的走到江溪身边告状,“他扔我。” 折瞻淡淡扫阿酒一眼,凛冽冷意扑向他,吓得他哆嗦了一下,默默退到江溪身后,折瞻真凶! “怕就别嘴碎。”江溪使唤阿酒去拿几个袋子过来,她让折瞻帮着摘梨,折瞻听她的,拿着袋子去树尖上摘梨,摘满一袋便递给她,她接过放在地上,来来回回十几遍,便将树上的梨摘得差不多了。 一共摘了五百来斤,江溪留下一百斤,剩下的一大部分寄去自己长大的孤儿院,再送了一点给周围邻居,一部分留给李秋白,还剩下一些她拿去送给王老板。 上次王老板引荐她和祝老爷子买下青铜片,帮了她大忙,她还没来得及去亲自感谢,刚好趁着梨子大丰收送去道下谢。 “还要送他啊,那个胖子一看就吃得多。”阿酒啃着梨子,有些不愿意送给他。 “你好意思说别人?”江溪用纸箱装了两箱,让折瞻帮自己抱一箱,两人一起送去王老板的三水斋。 抵达三水斋时,王老板正好挂掉电话,看到江溪和折瞻两人愣了一下,怔愣过后又是惊讶,随即笑着走上前,“这是你朋友?” 江溪嗯了一声,“家中的梨树大丰收了,给你送一些来,也谢谢你帮忙引荐祝老爷子。” “多谢多谢,现在正是吃梨的季节。”王老板笑着收下两箱梨子,“从祝老爷子那儿买回去的青铜片可研究了?能辨出上面的图腾吗?” “只辨出几个,信息还是太少了,而且也不知道资料对不对。”因为没有资料证明,江溪不敢百分百确认祝老爷子之前的研究就是对的。 “不着急,慢慢来。”王老板眼里有一瞬的失望,但很快掩饰了过去,“过两天我们合作的拍卖行有个拍卖会,据说上面有不少好东西,你有兴趣可以去看看,兴许能遇到有用的信息呢。” 不等江溪回答,王老板已拿出一份邀请函送给她。 江溪接过印着鎏金字体的邀请函,觉得王老板过于热心了,图什么呢? 第63章 地图 图她修复手艺?图她古玩店里的瓷器? 但江溪也没见王老板找自己帮忙。 想不通,姑且当他看在张老头的面上对自己和气吧。 江溪拿出邀请函仔细看了看,时间就在明晚,左右没事儿可以去凑凑热闹。 李秋白得知江溪要去拍卖会,也说一起去凑凑热闹,来的时候还特意穿了正装,高级定制的西装、白衬衣和黑色西裤衬得他身材挺拔,多了一丝清贵气质。 江溪诧异的多看他两眼,还挺不错的,不过他这张脸太过年轻漂亮,让人除了欣赏生不出其他想法,她忍不住偏头看向一同过来的折瞻,他眉眼俊秀,脸颊线条凌厉分明,如果换上正装应该会更清贵高级一些。 折瞻疑惑的看过来。 江溪讪讪收回视线,催促他快点别掉队。 一直跟在旁边的折瞻:??? 李秋白算是拍卖会的常客,熟门熟路的领着江溪走进去,和王老板碰了头便坐在后排位置,拿起一份拍卖古董详情介绍开始看,今晚拍卖的一共有二十件极有收藏意义的古董。 有明代玉螭龙纹壁、齐白石的红蓼草虾立轴画、南宋的龙泉窑青釉炉、初唐时期的白釉莲台坐狮像、清代满绿翡翠塔珠手串等,瞧着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江姐姐,你觉得这画是真的吗?”李秋白看上了齐白石的红蓼草虾图,如果是真的他就拍下。 刚好过来坐下的王老板慌乱看了下前排的老板们,压低声音提醒一句,“李先生,这里拍卖的古董都是请专家鉴定过的,没有假的。”李秋白说这话也不怕拍卖行将你赶出去。 见他小心翼翼,李秋白嘁了一声,“之前又不是没发生过这种。” “那是那种不专业的,我们都是正儿八经的古董生意人,保真的。”王老板暗示了一句,那种拍卖假货的拍卖行,多半是为了xi钱。 李秋白对此不置可否,古董行业乱象丛生,全靠一张嘴忽悠,反正他现在只相信江溪。 江溪笑了笑,没有插话,继续翻看后面其他的介绍,大概了解一番后拍卖会便正式开始了,前面都是翡翠玉石饰品,远远看着质地细密,十分晶莹透亮,很适合气质出众的女生佩戴。 因此在场的女性和一些有妻女的人都想拍回家送给妻女,江溪也蛮喜欢的,但荷包并不宽裕,就静静看着大家竞价拍买了。 翡翠玉石拍卖后,又开始拍卖其他物件,其中李秋白看中的齐白石的红蓼草虾图在第十五个拍卖,绝大部分人都等着它。 听到拍卖师介绍红蓼草虾图时,李秋白下意识的正襟危坐,压低声音问江溪,“江姐姐,那是真的吗?” 江溪远远的望着拍卖师拿起来展示的红蓼草虾图,仔细看了看,这幅画上面的虾用几笔深浅浓淡墨,便勾画出虾的动感与神韵,她没有近距离鉴赏过,也不知道真假。 不过感觉像是真的,而且年代也是对的:“看着有一些年代,具体是不是他的画作不清楚。” “年代对了就行。”李秋白在拍卖师介绍完后直接举牌竞价,江溪晓得他钱多,也没阻拦,静静看着他和其他人一起竞价。 因为以前有类似的画拍卖过,不算独一无二吧,所以起拍价50万,之后大家慢慢竞价,等到了百万之后,李秋白觉得太慢了,直接一次性加了十万,其他人也不甘示弱,跟着继续往上加,等加到200万后竞价的人少了一些,只剩下两三个人还在继续。 江溪看向还在竞价的人,都是年纪比较大的老人,瞧着应该是懂行的收藏家,她收回视线,余光看向一侧的折瞻,后排光线暗淡一些,他沉在光影里,随意的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撑在扶手上,随意的支着下颚,敛着身上所有气息,令四周的人都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看似内敛温和,但江溪知道他是隐锋于鞘的霜天孤雁,只要泄露出来,便能惊破一行秋。 “很无聊吗?”江溪压低声音问。 “还好。”折瞻对这些没太大兴趣,还不如手中的糖有兴趣。 江溪看到他手中转动的糖,有些哭笑不得,他真的很喜欢吃糖,抿了抿有些干的嘴唇,“还有吗?我吃一颗。” 折瞻张开手掌,递给她。 江溪从他手心里拿起糖,剥开放入嘴里,入口透着一丝余温,还带着一丝折瞻身上特有的气息,说不上来,但挺好闻的,像是冬日里冷冽的雪气,又像是寒光凛凛的长剑的味道。 很独特,很清爽,还挺喜欢的。 江溪舌尖轻轻抿了下嘴里的糖,还挺甜。 糖慢慢化开,江溪觉得满嘴都是香甜味道,但不腻人,还挺好吃的,她偏头重新看向折瞻,想问问他打哪来的,忽然看到他神情严肃起来,“怎么了?” “那幅画”折瞻看向正被搬上来的一副拍卖品,他从上面感受到了一丝和青铜片一样的气息。 “画?”江溪回头,这才注意到上一幅红蓼草虾图已经被一个收藏家以五百万的价格拍走了,这会儿拍卖师已经开始介绍新的一幅拍品。 旁边李秋白还在懊恼之中,他没那么多钱,发消息给父亲和他秘书,都没有回复,要不然他必定拿下那幅画。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以后再寻摸其他的吧。”江溪望着拍卖师正在介绍的画作,这是一幅山水水墨画,山间几棵树,远处云雾缭绕,近处溪水潺潺,溪边白墙乌瓦还有小桥,桥下几只水鸭缓缓游过,颇有宁静和野趣。 瞧着是一幅好画,但没有落款,没有印章,不知道作者是谁,所以哪怕知道这是一幅古画,想收藏的人也不多。 折瞻说:“它里面似乎有东西,和那块青铜片透着类似的气息。” “类似气息?”江溪再次望向拍卖台上的那幅山水画,难道也是从墓里捡来的?画不可能是水冲出来的,可以找到出现地。 王老板偏头看了眼江溪,又收回视线,“这画看着倒是不错,可惜没有落款,如果有一些年代的话,买回去说不准能捡个漏。” 李秋白盯着画瞅了瞅,“就那样吧,还不如玉娘画的好看。” “玉娘是谁?”王老板好奇问着。 “是没谁。”李秋白警惕的看了他一眼,看着他又胖又圆的身体,又觉得他没什么竞争力,玉娘肯定不会搭理他的。 “嘿,还藏着掖着。”王老板以为是他喜欢的人,八卦的笑了下,但没有再继续追问。 李秋白稍稍松了口气,转头就看到江溪举牌拍那幅山水图,急得忙阻拦:“江姐姐,你怎么拍它啊?没名气的画都是没有收藏价值的。” “万一捡个漏呢?”江溪又举了两下牌,加价三次后便没人和她竞争了,最后以三万五的价格拍下了那幅山水画。 李秋白有些担心,但想到就三万五,就算亏了江姐姐也不会心痛,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等拍卖会结束后,江溪按照流程去付款取自己拍到的画,拿到画的刹那,她就感受到了画的年代,以及上面透露出来的一丝血腥气息,都和折瞻他们身上的有些相似。 她接过来画后,便询问工作人员,知不知道卖家联系方式? 工作人员表示不知道,卖家是匿名送来的,就算知道他们也没有权限知晓,也不会告知江溪。 江溪有些失望的拿着画到十二桥,一回到十二桥里,阿桥、阿酒和八宝三个小可爱就围了上来,“江江你拿的是什么?为什么有血腥气?” “是一幅画。”江溪走到后院的工具房里,小心打开画轴,平铺在桌子上,在明亮的灯光下仔细观察着画,画面上很干净整洁,没有任何血腥的气息。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丝不对劲,这幅画有些厚,“是画中画?” 十二桥点点头,“里面还有东西,年代很久远。” 她指了指青铜片和折瞻,“和他们差不多时间的。” 江溪望向折瞻,心跳快了一些,里面会不会也有类似图腾文字呢?感觉离折瞻恢复记忆越来越近了。 她顾不上休息,连夜拆画,画上面很多水浸、虫蛀的痕迹,但并不严重,看起来保存得很好。 江溪觉得有些奇怪,但没深究,先拆画要紧。 她花了一整夜的时间拆开,拆开后里面掉出来一块绸布,绸布上一股浓郁的血腥煞气扑面而来,很像初次遇见折瞻、青铜片时的感觉。 一直守在旁边的折瞻径直走了过来,盯着绸布背面上的图腾纹路,像滕蔓一般蜿蜒开,从上往下一直蔓延到尽头,古朴又神秘。 江溪用镊子小心拿起绸布,摊开正面朝上,正面露出一张简易地图。 地图? 江溪错愕的看着简陋的地图,上面有一些斑驳血迹,颜色深黑,已看不清原本的颜色,在血迹掩映的下面画了几座山和几条河,三条江河汇在一起恍惚看着像一只眼,几座山伫立在河四周。 但因为有血迹,看不太真切,只能看个大概,旁边还有一排看不懂的图腾文字。 江溪偏头看向折瞻,“你能看懂吗?有印象吗?” 折瞻只能感受到上面如出一辙的气息,没有其他印象。 “那你摸一摸试试?”江溪记得折瞻触碰青铜片时有所反应,于是让他也试试这块布。 折瞻拿起地图,半响后摇摇头,除了血腥气息其他什么都没感觉到,“它和我不是一个地方的,那块青铜片是。” “但你们有一样的图腾纹路。”江溪将地图和旁边木架上的折瞻剑、青铜片放在一起,纹路几乎一样,这地图肯定和折瞻所在的国家有关系。 第64章 去借船 “一样的图腾这证明你们肯定是出自同一个国家。”江溪想起之前根据祝老爷子的资料推测翻译出的南国这个名字,她所知的历史记载里并没有这个国家,不知道是短暂出现没有记载,还是名字翻译有误。 越是不清楚,显得这个国家越发神秘了,江溪垂眼看着简陋的地图,“只有几条河流山脉,会不会是什么藏宝图?” 她指着地图下面的一排图腾文字,随口瞎说着:“这一排字会不会是藏宝地位置的介绍? “宝藏?哪里有宝藏?是古董吗?”偷摸过来蹲在窗下啃梨的阿酒听到这话,立即站了起来,两眼放光的望着江溪。 江溪耸了耸肩:“不知道呢,我瞎猜的。” “要是有很多古董,咱们就发达啦。”阿酒现在是一心一意为江溪着想,恨不得将所有古董都淘来十二桥。 “想得倒是美,不过还真有这种可能。”江溪看向折瞻,“你之前说你脑中偶尔出现的模糊记忆里全是血腥残暴的战场对吧?青铜片给你的感觉也是这样,会不会是因为有人抢你们的宝贝,所以才发生战乱的?” 折瞻幽深锐利的眼中闪过狐疑,似在考虑这种可能性。 “只可惜完全看不懂。”江溪叹了口气,拿着地图、青铜片坐到窗边的桌前,拿起之前祝老爷子送的资料,艰难的辨认着上面的图腾纹路。 大概能看出月、枝这样的字样,其他的纹路好像就真是纹路一般,乱七八糟,完全看不懂,唉,好难啊,难得蹙眉。 而且现有的资料太少了,也不知道翻译得对不对,好难好难! 坐在一侧的折瞻听到她叹气,转头刚好看见她紧蹙的眉心,平日里总是和善笑着,很明媚很阳光,这样的神情不该出现在她脸上。 下意识的就不想看到她为难,很想伸手帮她抚平眉心,想着也做了,但在快要靠近时,察觉到他动作的江溪刚好抬头。 江溪抬眼看着他的手离自己仅有拳头之遥,乌润的眸子眨了眨,“怎么了?” “蚊子。”折瞻收回手,面色如常的说了一句。 十二桥里有蚊子吗? 没有吧,江溪狐疑的看着他。 折瞻垂眼,掩盖下眼底的一抹心虚,然后递给她一颗糖,“别着急,慢慢来。” 江溪听到他的话,又看向他手中的糖,好似意识到点什么,嘴角忍不住上翘,“你不是一直很着急吗?” “着急也没用,不如慢慢来。”折瞻轻声说。 他着急,但也不想江溪为难发愁。 “嗯。”江溪看他还挺为自己着想的,眼底也溢出笑来,剥开糖放入嘴里,甜滋滋的味道让她心底焦急发愁散了许多,脸上轻松很多,笑意也明显很多。 温和明媚的笑意像阳光一般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还驱散了折瞻压在心底的凶戾,浑身气息也跟着温和了许多。 感觉到他气息内敛温和起来,江溪觉得清俊身影一下子风光霁月许多,让人忍不住心动。 心底的悸动让她意识到了点什么,脸颊也有发热,轻轻抿了下嘴里的糖,转头盯着桌上的图腾,“我再想想办法。” 折瞻轻声说:“不着急的。” “但我希望能帮你早些想起来。”江溪想到折瞻每次看到别的物灵能清楚知晓主人身份时的神情,虽然他藏得很好,但她知道他是羡慕期盼的。 折瞻听到这话,英气冷漠的脸又温和许多,正欲说话窗外的阿酒又热心肠的冒出一句:“折瞻,我们也帮你。” 折瞻淡淡的看向他,又冒出来做什么。 “我帮你还凶,真是不识好人心。”阿酒哼了一声,折瞻你就只会凶我们,都不敢凶江江的,胆小鬼。 他哼完拿着手机去别的地方刷视频去了,才不帮折瞻呢。 其实他也帮不上忙,还是只能江溪来想办法,她花了一些时间将第一句的图腾文字对应上,“如果资料没有出错的话,上面第一句话大概是江深月挂枝。” “后面的词感觉有点复杂,没有找到对应的词。”江溪看着翻译出来的‘江深月挂枝’也没用,全国各地到处都是江、月、枝,也不知道具体位置,如果能知道卖家哪里来,应该能缩小一些范围。 还是得向王老板打听打听卖家的消息,江溪拿起手机给王老板发消息,请柬是他给自己,他应该有关系吧。 询问后王老板回答说拍卖行比较注重保密,可能不会告知:“是画有问题吗?” 江溪随口找了个理由:“没有问题,只是想问问卖家还有没有这样的画。” “那我帮你问问吧,既然是生意拍卖行应该不会把你拒之门外,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王老板一会儿时间后便发来消息,表示那还是一位孤寡老人临终前交给律师一起卖掉的,卖掉的收藏品用来支付丧葬、墓地费用的。 江溪忙询问:“那他是哪里人?” 王老板说:“就榕城本地人。” “他家一个人都没有了?”江溪又问,王老板回答说没有。 江溪失望的叹了口气,如果是本地人,榕城就只有南江了,南江上游她看向也是从南江上游江里来的折瞻,“看来咱们还是得顺着那条江往上找了。” “坐船去找。”前几天从望江县回来折瞻便想说了,但江溪第二天拿回祭红釉玉壶春瓶后就一直忙着修复,他便也没提了。 “坐船去找?那江里能坐船吗?”江溪表示怀疑。 折瞻说:“试试。” 江溪摊手:“我没船啊。” “你同意了的,你想说话不算话?”折瞻的话让江溪想起了望江县时答应他的,江溪耷拉下肩膀,“我说的是坐船,买船票那种。” “买船票也可以。”折瞻不挑。 “那条江应该没船走吧,只能租船,租船好贵的。”江溪不想租船,还不如开车顺着江往上游走。 折瞻轻声说:“租船也行,你答应过的,不能反悔。” “你刚才还让我别急,结果现在催着我租船。”江溪没好气的看着他,心底默默撤回一点悸动。 “那过些天再租。”折瞻看她有点生气,于是重新塞给她一颗糖,“吃一颗糖。” “你身上怎么这么多糖啊?”江溪盯着他身上的,也没看到口袋呀,她狐疑的看着他束起的袖口,“藏在这里的?” 折瞻从腰间束腰摸出一颗糖递给她,“在这里。” “你还挺会藏,放了多少?放在里面会掉吗?”江溪忍不住伸手想扯一下,看看会不会掉,但手才刚靠近就被阿酒一嗓子给吓缩回来了。 “江江,你在干什么?你要脱折瞻的腰带吗?”阿酒大嗓子门的喊了一声,阿桥、八宝都立即跑了过来。 一直在古玩图鉴里睡觉的陶翁、花里默默探出头,一向只醉心书画的玉娘也走到琉璃窗前往后院望。 “!!!”江溪好想掐死阿酒啊,她站起来正要说话,又看到阿桥、八宝眨着黑葡萄似的干净澄澈的大眼睛望着她,“脱衣服做什么?” “没有的事,只是好奇他的腰带下能藏多少糖。”江溪磨了磨牙,好想掐死阿酒啊,他都带偏单纯可爱的阿桥和八宝了。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像手机视频里放得那样”阿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走到门口的江溪捂嘴了嘴,“不许胡说八道,不许瞎看视频,我就说李秋白不该送你买手机,玩多了手机你都变网瘾少年了,以后不许玩手机。” “啊?我要看,我还要看龙呢。”阿酒嗖地一下跑远,生怕江溪真不让他玩了。 “什么龙?”阿桥和八宝很好奇。 “就是视频里有人在电闪雷鸣、乌云密布的时候拍到龙在飞,我好奇是真的有龙,还是乱飞的塑料袋。”阿酒拿出手机,“来,我给你们看哦。” 阿桥和八宝都凑到阿酒身边去看视频去了,江溪摇摇头,转身便看到慵懒坐在圈椅里的折瞻,腰带有一点折痕,虽然不是她弄的,但耳尖蓦地一下子红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神色如常的折瞻,轻咳一声,“坐船是吧,我去问问,如果没船太贵我们就开车沿着江边往上找找。” “刚好地图上的这几座山、溪流有些形状,兴许找到类似的就找回你的记忆了。”江溪说完拿起手机,逃似的出了工具房,朝自己的房间走着。 她走得很快,并未注意到折瞻眼睛里浮出的了然笑意。 江溪回到房间,上网搜索了一番,南江上倒是可以行船,但是没有船顺着上游过去,她犹豫再三给自己唯一的有钱朋友李秋白发消息,询问他有没有船,有没有可以去南江上游的船。 李秋白在榕城没有船,不过表示自己有个朋友有,那个朋友曾经就自己开船顺着南江玩了一圈,不过船不大,在水流湍急的地方挺危险的,“江姐姐,你还是别坐船去了,开车顺着江边去吧。” 江溪隔着窗望向工具房里的折瞻,他正拿着青铜片,或许是看到了什么,脸色瞬间苍白,看他捂着头很痛苦,她心底不忍,于是告诉李秋白想试试:“兴许有船能尽快帮折瞻找回记忆。” “那好吧,今晚我带你们去找他。”李秋白这个朋友叫原野,是一个很喜欢户外冒险的人,平时滑雪、爬山、蹦极、塞车、跳伞轮流着玩,那条船也是他试图挑战从南江飘去海边专门买的,但因为出了一点意外,目前船一直放在南江边上。 原野得知有人想借船,也愿意借出,不过需要她们自行上门拿钥匙。 等晚上江溪她们上门时,原野满脸憔悴的来开门,“来了?进来吧。” “你这是怎么了?”李秋白看着像被吸干了精气似的原野,感觉和自己当初遇到镇墓兽差不多,“遇到什么事了?” “别提了,家里遭贼了,丢了一百公斤黄金,一部分是存的金条,一部分是准备送去金店的首饰。”原野家是开金店的,刚打造了一批首饰,他让先送来家里自己先选一选送人,选完剩下的还没送去金店,结果就不见了。 李秋白吸了口气:“这么多?报警没吗?” “报了,但是查遍了监控也没看到,就像凭空消失了,警察还以为我报假警。”原野揉了揉猩红疲惫的双眼,打了个呵欠:“我不信邪,想守着逮住贼,结果我盯了一天一夜,然后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真是见鬼了!” 江溪听到这话,和一起来的阿酒、折瞻互相对视一眼,这情况有点似曾相识啊! 第65章 貔貅小少年 阿酒朝四周嗅了嗅,闻到楼上有同类的味道,欣喜得告诉江溪:“江江,上面有物灵的气息!” 江溪点点头,猜也是这样,有些好奇什么物灵喜欢吃黄金,她转头看向正捏着眉心说早知道该放银行保险库的原野,“我可能知道是什么原因,方便让我们去楼上看看吗?” 原野听到这话才认真看向江溪,长得极有亲和力,也挺温婉有气质,但看起来很年轻,他表示怀疑:“警察都没查出缘故,你知道?” “江江当然知道了,她可是能看见我们的人!”阿酒护短的帮腔,不过原野看不见他们,李秋白见状和他解释,“这位是十二桥古玩店的江老板,她很厉害的,你可以让她帮你看看。” 古玩店老板?原野刚开始他以为李秋白借船是想带女孩出去玩儿,所以没怎么重视跟来的江溪,现在一听是古玩店老板,倒是多看了两眼,“古玩店老板也不是警察呀,能行吗?” “能行,江姐姐很厉害的。”李秋白看原野持怀疑态度,忙在旁边说和,“江姐姐还帮过徐三和陆君安,他们都觉得江姐姐厉害的。” 他认识徐三、谢景、陆君安,忽然想起他们提过一嘴,说什么古董会说话会变成人,他觉得太玄幻了,没有当真,现在想到凭空消失的黄金,心底莫名有点相信了。 他看着江溪,“你的意思是那什么变成人来偷我的黄金?” 江溪没将话说满:“得看看。” 原野觉得谢景应当不会骗人,态度又郑重认真了一些:“那麻烦你了,如果真能帮我找回黄金,我必有重谢。” 那是一百公斤黄金,按照现在的金价,价值近亿。 他爸妈回来要是知道他弄丢了,非得断他往后十年的花销。 他必须赶在他们回家前将黄金找到。 “我先上去看看。”江溪征得原野同意后,直接上楼,阿酒也自告奋勇的跑上楼去:“江江,我去把他揪出来。” 江溪嗯了一声,跟着阿酒往上走,别墅一共三层,二楼是休闲娱乐区域,三楼是原野的休息区和书房,原野指着三楼其中一间房里的保险柜,“黄金都放在这里面的,但保险柜没有损坏,就凭空消失了。” “最奇怪的是只偷了黄金,里面放的钻石、珍珠、玉石之类的首饰都没动。”原野指了指旁边放的监控,“后来专门设局一直对着拍也没拍到,只看到黄金瞬间不见了,跟见鬼了似的。” 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原野忽然想到徐三描述的故事,忍不住又问:“那玩意儿是不是和鬼一样?我们人看不到?” 江溪看他似乎不怕,反而很好奇,“只给有缘人看。” “是吗?”原野半信半疑的,但没继续这个话题,“有看出什么吗?” 江溪环顾这间房,屋里放着不少古董瓷器,有钱人的家里都会收藏这些东西,她晃眼看过去,并没有看到物灵,她看向循着味儿到处嗅的阿酒。 阿酒揉了揉鼻子,“屋里到处都是物灵的气息,我不知道它藏在哪里的。” 他扭头看向折瞻,“折瞻你说。” 江溪闻言也看向折瞻,折瞻指了指隔壁衣帽间,“在下面。” 江溪走到隔壁门口,看向衣帽间门口堆满的各种衣服、袜子、箱子,有些一言难尽的看向原野,原野尴尬的笑了两声,他以为只是来拿船钥匙,哪知道会上楼来呀,“我父母出国旅游了,家里阿姨放假回老家了,没人收拾乱糟糟的。” 原野说着顺手就要关门。 江溪出声阻拦:“要找的东西在下面。” “啊?”原野赶紧走去衣服堆里翻找,翻了几下一个小少年的声音从下面传出来,“哪个王八蛋打扰我睡觉?” 随即一个身穿金黄色衣服的漂亮小少年出现在人前,大概十来岁的样子,头发是白色的,额头中间有一只角,脸颊圆圆的,看起来有点奇怪,但又很有福气。 他的脖子上挂着一只金灿灿的黄金项圈,下面挂着一只手掌大的实心黄金牌,上面浮雕着祥云,还写着富贵吉祥四个大字,一看就很富贵。 小少年一看是原野吵到自己,气得磨牙:“夭寿啊,原来是你这个败家子吵醒了我,大晚上的不睡觉,吵什么吵!” “整天就知道花钱,一点都知道节约,现在还吵我睡觉,真是气死我了!”小少年骂骂咧咧完还不解气,抬起脚就朝原野踹去。 原野莫名脚下一软,一下子跪在衣服上,他揉了揉困顿的眉眼:“没睡好觉,走路都打瞌睡了。” “不是打瞌睡。”江溪看着浑身金灿灿的小物灵,“你是被他踹了。” “谁?”原野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哪里?” “你能看见我?”小少年注意到了江溪,好奇的打量着她,“你是人,怎么能看到我?” “因为她是江江,她超厉害的,可以听到看到我们所有人。”阿酒凑到小少年跟前,好奇的打量着他,这人除了脑袋,脖*子下面全是金黄和首饰都是黄色,“你好黄啊!” “你懂什么?我这是富贵的颜色。”小少年拉了拉自己金黄色的衣服,朝一看就很贫穷的阿酒显摆着,“和黄金一个颜色,懂吗?” 阿酒摇摇头表示不懂,他没见过黄金。 “这都不懂?看你就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黄金最好了,老好看了,我最喜欢黄金了。”小少年拉了拉脖子上沉甸甸的项圈,感觉还小了一点。 江溪出声:“所以你就偷他的黄金?” 小少年瞪圆了眼,“怎么是偷呢?我是给他保管,他是个败家子,就知道乱花钱,再多的钱都被他花光了,我存起来才不会被他随便送出去。” 江溪无语:“” 人家不知道自己存哦。 “他说什么?”原野盯着江溪看的方向,有些好奇。 “他骂你败家子,说拿黄金是为了帮你存着,免得被你乱花掉。”江溪转达了小少年的意思,原野听完觉得冤枉,“我什么时候是败家子了?” “你就是!你就是!!”小少年跑到原野耳朵重复了好几遍,声音之大,让原野也隐约听到了他的声音,原野揉了揉耳朵,“嗓门还挺大。” “听着声音像是个小孩,能让我看看他吗?” 江溪错愕的看向他:“你不怕?” “有什么可怕的,能比我滑翔挂到树上遇到黑熊可怕?能比我潜水遇到死尸吓人?”原野去很多地方冒险过,也见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所以这会儿很兴奋,肾上腺书都开始往上升了,“我想看看敢偷我黄金、还冤枉我的小屁孩长什么样。” “我才没有冤枉你,还有我不是小屁孩!”小少年出现在原野视线里,操着手嫌弃的看着原野,“你整天就知道花钱,还想把父母攒的金子送给别人,败家子!” 原野看到出现在眼前的小孩,先是一愣,随即又觉得稀奇:“真是神了!” 江溪没想到原野这么大胆,不像李秋白徐三他们,第一次看到时都吓得屁股尿流的,“把黄金还给人家。” “我已经吃了,还不了。”小少年再次嫌弃的看着原野,“而且他是个败家子,这个家迟早被他败光,还不如给我吃了!” 原野觉得小少年说话的语气像极了他爸,气得不行,“我不是败家子,我会赚钱。” 他喜欢户外冒险,因此也做户外冒险博主,靠做博主他每年收入不菲,但在他爸嘴里就是个不务正业的人,总说这个家迟早被他败光。 他真想收拾这小娃儿一顿,“还有你吃那么多黄金不怕便秘吗?” “我只进不出哦。”小少年扬起头,一脸得意。 “江姐姐,只进不出是什么东西?”李秋白话音刚落,就看到阿酒在一堆衣服下找出一只盒子,他将盒子是给江溪,咧嘴开心的邀功:“江江,我找到他了。” 江溪接过盒子打开,里面露出一只金黄色的铜制貔貅,脖子上比普通貔貅多雕了一只项圈,形态不是很威猛,且多了一点可爱。 “貔貅?”李秋白瞪圆了眼,诧异过后又觉得挺合理,貔貅有嘴无肛,只进不出。 “貔貅!”原野看到这只金黄色的铜制貔貅愣了几秒,随后才想起这是他上次从一个小镇一个二手店带回来的,因为是铜的,不值什么钱,但造型不错,寓意吉利,就被放在门口的货架上了。 他路过看着还不错,于是买下带回来了,收拾行李时又觉得没什么用,就随手放到一个盒子扔地上,后来就忘了,没想到竟然成精了。 貔貅小少年挺了挺胸膛,“昂,我就是传说中招财的貔貅!” 原野听他语气还挺得意,呵了一声:“你吞了我的黄金还挺骄傲啊,快点给我吐出来,一百公斤呢。” 小少年不乐意,进了嘴的黄金怎么可能吐出来?这不符合沈三三教他的道理,“我最看不惯你这种败家子了,你休想从我这里拿走一块金子。” 原野气得心肝都疼了:“” “黄金是他的,就算他是败家子你也不能霸占,除非是他自愿投喂你。”江溪暂时不想动粗,好言好语的和他商量,“但现在明显不是,你是个懂礼知礼的好物灵,你看他熬了一整夜就为了找你,眼睛都红了,就可怜可怜他?把黄金还给他?” 一提起原野监视他,还找人抓他,小少年更生气了,“他还妄想抓我,我就要吃光他的黄金,他拿多少来我就吃多少,哼。” 好孩子气的物灵,江溪叹了口气:“真不还?” 小少年还没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重重的嗯了一声,他只进不出的,想让他吐出来,没门。 江溪转头看向折瞻,“你帮他吐出来。” 小少年疑惑的看向折瞻,疑惑他要干什么,下一瞬就被折瞻抓住双腿倒拎起来,像抖口袋似的用力抖了几下,抖得他头晕眼花,难受得想吐。 想吐? 小少年傻眼了,肚子里的黄金从嘴里往外掉,他想捂住嘴都来不及了,很快一百公斤黄金叮叮当当的全都掉了出来,堆在地上跟一座小山似的。 折瞻看他吐完了,将他丢在地上,他看着被倒出来的黄金,难受得嚎啕大哭,呜呜呜,他的黄金啊! 哭声震天,吵得耳朵痛。 江溪嘴角抽了抽,第一次遇到这么中气十足的物灵! 第66章 攒金子,打金床! 其他物灵要么虚弱,要么委屈弱小,而这只不仅中气十足还理直气壮,一看就是富养的崽儿,江溪看他哭得伤心,笑着上前拿纸巾帮他擦眼泪。 “别哭啦,你好歹也是招财的神兽貔貅,哭多了会亏财。”江溪说完,就看小少年下意识的闭上了嘴,因为亏财那是败家子干的事情。 江溪忍笑,不愧是貔貅,坚决不亏财:“你叫什么啊?” “我不告诉你。”小少年转过头,傲娇的哼了一声,才告诉你呢。 “我帮你擦眼泪你都不告诉我?是不好意思吗?”江溪收回手,手无意间划过小少年的手,触碰时眼前忽然多了一丝画面,有个老头抱着一直金黄色的貔貅摆件坐在金丝缠绕的摇椅上,拉长声音说着:“金宝啊,咱们家又攒了一箱金了,嘿嘿嘿” 江溪收回视线,看向金灿灿的小少年,“你叫金宝?” 金宝错愕的看向江溪,“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了。”江溪回想着画面的内容,“有个很和气的老头,带着你一起攒金子。” “你是人呀?你怎么知道沈三三?”金宝瞪大眼,他上下打量着江溪,明明是人,怎么会知道沈三三? “因为江江很厉害,她靠近你就知道啦。”阿酒仰着同款肉嘟嘟的脸颊问金宝,“那个三三是你的主人吗?” 金宝点点头,重新看向江溪,“小胖子说你靠近我就知道,那你知道我和沈三三是怎么认识的吗?” 看他想考自己,江溪也没拒绝,配合的嗯了一声:“我试试。” 她说完摸了摸金宝脑袋,他头上是灰白微卷的头发,像是专门染成这样的,摸起来触感十分柔软顺滑,像绸缎一般。 触碰的瞬间,江溪便看到了金宝和他主人相遇的故事,他的主人叫沈三富,是农户后代,从出生到老都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忙到头只是勉强饿不死。 那一年,他十三岁,秋收后家里不剩什么粮食了,为了能吃饱饭他大着胆子偷偷跑去县城找活干,因为长年累月吃不饱饭,长得又瘦又矮又黑,外表看起来和七八岁的小孩差不多,没有商户愿意收他,还将他赶得远远的,怕脏了自己的地方。 他只好沿着街巷去其他地转转,走着走着走到一处偏僻街巷,里面干干净净的,他都不敢往里走,就蹲在旁边树荫处歇一歇,遥遥的看着前方热闹的杂货铺,真希望有一天他能开起这样的杂货铺。 但开杂货铺需要很多钱,浑身掏不出一文钱的他默默看向路边走街串巷的卖货郎,羡慕的望着穿得还算干净的卖货郎,看着他挑着的丝线、手绢以及其他小玩意,真希望能做一个卖货郎,当上卖货郎能吃饱饭,还能穿上新衣裳吧。 盯着卖货郎看了许久,最后饿得头晕眼花,没钱的他只能揉着肚子朝想回家了,但走了几步就看到几个小乞丐朝巷子里面跑去,“快去,今天刘员外家做六十大寿,后门会施舍馒头出来。” 沈三富听到后,也跟了上去,在刘员外家后门抢到了两个馒头,馒头又大又白,比他们家过年吃的白面饺子还要白一些,他狼吞虎咽的咬了一大口,好香好软,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馒头,富人家施舍的食物都这么好,要是天天做大寿就好了! 其他乞丐看他眼生,不是自己一伙儿的,竟还来分馒头,冲过去直接走,转身一溜烟的朝巷外跑去。 “还给我,我的馒头。”沈三富紧跟着追了出去,但他只吃了一口馒头,还饿得很,跑着跑着就没力气了,累得跌坐在地上。 四周臭哄哄的,他转头发现自己跑到城外垃圾堆了,他看着上面丢着很多碎裂的陶罐、瓦片这些东西,想到家里漏风的茅草棚顶,于是进去翻找还能用的瓦片和陶罐。 翻找了一会儿,在一堆碎片下放出来一只铜制摆件,金黄金黄的,看起来很值钱的样子,“这是什么玩意儿呀?” 他藏着摆件,想找个地方卖掉换食物,但经过一处钱庄时看到门口放着类似的石雕,于是好奇的问了问门口的小哥那是什么,小哥白他一眼:“这是貔貅,招财的!” “招财的?”沈三富得知貔貅的神奇作用后,完全舍不得卖了,这个保健要是真能给自己招来财,可比卖掉划算多了。 于是将摆件带回家,回到家后便听娘说今晚做绿豆腐吃,他前所未有的聪明了一回,让娘多做一些绿豆腐,他想担去卖。 娘:“咱们这里家家户户都会做呢,卖不起价钱。” 沈三富:“县城没人卖,只有白色的豆腐,这个绿色的清爽好吃。” 娘不同意,不想白费工费,沈三富看着自己偷偷藏起来的貔貅摆件,他有一种预感,它能给他招来财运。 于是第二天他偷偷将剩下的绿豆腐背去了县城,很幸运的赚到了五个铜板,他激动的抱着貔貅摆件:“真的卖出去了!不愧是招财的貔貅。” 之后又卖了一段时间的绿豆腐,街上卖绿豆腐的人逐渐多了很多,赚了几百文的沈三富转行做起了走街串巷的小货郎。 金宝没想到江溪真的能知道,顿时对眼前这个人类刮目相看,“你还挺厉害嘛。” 江溪也不谦虚,嗯了一声:“还行。” “三三确实是从废弃堆里捡到我的,捡到我之后他就转运了。”金宝说话语气间颇为自豪,他貔貅之名名副其实! “后来呢?”江溪笑着问他。 金宝正愁没处显摆自己的厉害之处呢,笑嘻嘻的继续说起了后来的事情,“后来当然是他天天向我祈祷发大财,然后他就从小货郎变成杂货铺老板,再从杂货铺老板变成了商行大老板,然后变成阳城首富!” 江溪听着都心动了:“这么厉害。” “那当然了,我可是招财的貔貅!”金宝三言两语的说完了,但江溪知道里面的故事远没有这么简单,她抬手摸了摸金宝的脑袋,透过他的记忆又看到了很多故事。 沈三富成为小货郎后,开启了走街串巷、串村、窜镇的生活,每次一文两文五文的慢慢赚着,运气好时一天能赚四五十个铜板,运气差五个铜板顶天了。 天晴下雨都要出门,有时候会摔跤,有时候还会被狗追,有时候还会被其他货郎欺负,虽然很难,但日子仍是一天一天好起来了。 不会再天天饿肚子了,偶尔能吃上一顿肉,偶尔还能做一件新衣裳。 某天,他穿着新衣裳,拿着貔貅摆件轻轻擦拭摩挲着,“你真是个宝贝,真的给我招来财了,嘿嘿嘿,如果我能从小货郎变成杂货店老板就好了,那我就能赚更多钱了。” 他翻身坐起来,开始数自己省吃俭用攒下的铜板,大概有一两,“还是太少了,真希望家里堆满铜板,床上也堆满铜板,每天铜板床上醒来,一定很幸福。” 睡在旁边的大哥也乐开了花,“想想都安逸,再也不愁钱花了。” 二哥看两人笑得咧出牙花子,倒是胆大一些:“铜板床有啥稀罕的,要睡就睡金子做的床,那才是真的富贵呢。” 沈三富眼睛亮了,“那我以后要赚很多金子!给我们家打一张金子床!” “做什么梦呢,还不睡觉。”隔壁的阿爹听到动静,忽然出声。 “爹,我有貔貅呢,它招财,肯定能给我摘来金子的。”沈三富抱着貔貅摆件,用头蹭了蹭它,小声对它说:“以后干脆叫你金宝吧,你给我招金子回来,我们就攒着不花,全留起来打金床!” 沈三富说完便睡觉,养精蓄锐第二天继续出门当货郎,出门前向貔貅摆件祈祷:“金宝,今天也要招财啊!以后有钱了打金床。” 怀着这个信念,无论刮风下雪,沈三富都出去叫卖,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几年后他在县城开起了一间杂货铺,开上杂货铺后他发现一箱铜板也换不到多少金,看来还得做更大的生意,最好开一个大商行! “这样已经很好了,别想那些。”沈家以前穷的叮当响,全家就一套衣服裤子能穿得出门,几个儿子连老婆都娶不上,现在家里开杂货铺了,大儿子和二儿子也娶上老婆了,够好了。 沈爹说:“你尽早娶老婆,娶了老婆生七八个儿子,要是有聪明好学的就送去考秀才考科举,你曾祖你爷爷都希望你们能改换门庭。” “我们现在也算村里的小富户,算是改换门庭了。”沈三富对读书科举啥的没兴趣,他就想做生意赚钱,赚了钱换成金子打金床! “商户哪有当官好,哪有当官受尊重?”沈爹还记得自己祖父、父亲去世前拉着他叮嘱,希望他能供孩子读书识字考科举改换门庭,有机会再回到祖父那时的地位。 “可比当官安全多了,不会说罢官就罢官,说砍头就砍头。”沈三富还记得小时候,爷爷曾经说起沈家以前的荣耀,沈家祖辈曾是农家富户,费尽心思供娃娃读书想要改换门庭。 读着读着家里田地卖了,牲畜也卖了,导致沈家越来越穷,好在曾祖有几分聪明伶俐,读书还不错,熬了多年,终于在五十岁时考上举人,后来通过地方推荐谋了一个偏远县官的官职。 这也算是光宗耀祖的好事了,整个沈家都为之高兴,曾祖也意气风发,好像年轻了很多岁,满心报复的前往那个县,矜矜业业的做事,想等三年任期到了托点关系去个好一点的地方。 哪知道刚托了关系,就被人坑了,丢了官职不说,还差点被判流放。 后来耗光银钱才脱离牢狱之灾,出来后才知道是有人想要县令这个官职,正好他没关系没背景,寻个小错就把他弄走了。 得知真相当时就气得吐血,没几天就病死了,剩下的爷爷读书不行,也没能在县衙混个职位,只能带着一家子回到原籍谋生,元气大伤的一家子经过两三代才缓过来。 沈三富当时听着都吓坏了,爷爷说天下捷径不是为寒门子弟开的,没有关系背景去做官要么一辈子坐冷板凳,要么同流合污但很容易被砍头。 所以他觉得当官太危险了,还是做个闲散富家翁安全一些。 而且好像当官那点俸禄睡不了金床,沈三富抱着貔貅摆件,“还是经商做生意吧,做生意才能赚很多钱,才能换成金子打金床!” 每日被当做菩萨一样祈愿的金宝隐约有了一点意识,听到沈三富的话有些开心,攒金子,打金床! 金宝转头朝江溪眨眨眼:“我和三三的愿望是不是很朴实无华?” 江溪嘴角抽了抽,嗯,她也有一个这样朴实无华的愿望。 第67章 金宝,保佑古玩店财源广进。 年少不知黄金香,错把黄金当俗物,江溪现在好想要一张黄金床。 阿酒也听得心动了,金灿灿的黄金床呀,他也好想要一张金闪闪的床,于是忍不住好奇的问金宝:“那你最后攒到金床了?” 金宝滴溜溜转动着眼睛,“当然攒到了。” “哇!”阿酒好奇又问:“睡在上面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睡在上面做梦都是香的?” 金宝面露出一丝尴尬,他其实也没睡过,但看阿酒这小胖子羡慕自己,虚荣的昂起头,“很大很舒服,做梦也很香。” “真的?那让我睡一下呗。”阿酒顺势提出自己的小要求,他变成物灵以来,他还没睡过金子做的床呢。 江溪心底也生出几分好奇,她长这么大还没摸过金子呢,也没睡过金床,也不知道金宝能不能帮她实现这个朴实无华的愿望。 金宝扁扁嘴,他还想睡呢,可是没等到睡到金床就被败家子给败没了,一想到败家子他就下意识迁怒原野,“败家子!” 正听故事的原野一脸懵,又干他什么事? 江溪倒是听出了金宝潜藏的意思,“所以黄金床被败家子败没了?还是因为败家子根本没有攒起来?” “当然攒了,很软很软的,是三三特意给我打的。”金宝回忆起三三为自己赚的金床,眉眼间流露出一丝怀念。 江溪透过金宝眉眼间的怀念,再次看到了他和沈三富的故事。 因着貔貅的寓意,沈三富每天早上醒来都要向招财貔貅摆件许愿生意兴隆,晚上睡前在貔貅面前点一遍白日赚的银钱,再和之前攒的放一起,放好后再次上香向貔貅祈祷,“金宝金宝,今天收入还成,赚了二百多文钱,明天你也要多招点财来!咱们家的金床就靠你了。” 貔貅本就是招财的象征,金宝听到沈三富的话潜移默化的想要努力变强去招财攒金子,慢慢的他的意识越来越清晰,身影也越来越明朗,慢慢的能看到沈三富了。 和他想象的不同,沈三富个头瘦瘦小小的,皮肤黝黑,穿着洗得发白的葛布衣裳,看起来一点都不富贵,这样子什么时候才能攒到金床啊。 爱金的金宝担心的叹气,托着腮盯着店里薄利多销的商品,也不知道明年能不能攒到黄金。 他担忧时,沈三富也担心着,因为今年天气不好,秋日收成差,百姓缴税后手中几乎没什么闲钱,来店中的客人越来越少了。 眼见着又要交人丁税、商税,沈三富数着钱箱里的铜板儿,愁得嘴巴上火了,家里十几口人,这一交自己攒的银钱又没了,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金床啊。 还得再节约一点,于是之后沈三富吃得更简单了,一个馒头一碗清水就是一顿,内衬短裤打满补丁都舍不得换。 因为太过节俭,身体消瘦,冬日里舍不得用炭火,某天受风晚上就生病高烧了,杂货铺里只有他一个人,没人照看,后半夜人都烧糊涂也没人知道。 金宝听沈三富的难受呻吟,这才发现他生病了,用力喊着:“沈三富?沈三三?你醒醒,别睡了,你生病了!” 喊了好几声沈三富都没动静,他焦急得原地跺脚,沈三富你可别死啊。 这些天他已经习惯沈三富每天和自己说话求财,习惯每天看着他忙上忙下,他要是死了,自己怎么办啊?他还没给自己攒够金床呢。 因为这份焦急担心,金宝一下子挣脱了摆件身体的束缚,变成小少年的模样跑到床边,学着隔壁大娘摸孙子额头的样子,摸摸沈三富的额头,烫得吓人,得请大夫:“你别死,我去给你请大夫。” 金宝转身跑出去,闻着药味儿找到了医馆,将大夫请了回来,大夫把脉针灸退烧后又开了药,然后要价三两银子。 金宝知道沈三富的钱放在哪里,于是将将钱匣子掏空付了账,送走大夫他按照大夫说的熬了药,火候没掌握好,药都熬糊了。 不过金宝可不管这些,直接给沈三富灌了药,等沈三富退烧醒来,满足的糊药味儿,嫌弃得恶心想吐,“怎么回事?我嘴里怎么全是糊臭味儿?” 他干呕了几下,余光看到床边的木匣,里面空荡荡的,他的银子呢? “银子呢?遭贼了?敢偷到老子家里,我要和你拼了!”沈三富顾不得还在病中,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想出去报官。 金宝探出头,脆生生的告诉他:“没遭贼,给你负药钱了。” “谁在说话?”沈三富惊悚的回头看向貔貅的位置,“谁在装神弄鬼?” “我是金宝,是这个貔貅。”金宝变成人走出来,“你昨晚发烧特别厉害,要不是我,你就烧成傻子了。” “貔貅?”沈三富望向桌上供奉的貔貅摆件,又看看金宝,金宝额头上有一只角,浑身金灿灿的,和貔貅摆件长得一模一样,一看就很富贵,“真的是你金宝?” 金宝昂首挺胸,“昂!你说要给我攒金床的,你可别反悔啊。” “不反悔不反悔。”沈三富望着浑身金灿灿的金宝,觉得自己真是捡到宝了!嘿嘿嘿,发财了发财了!“我一会儿就去开店,攒银子换金床。” 金宝满意的点了下头,“那你快喝药,病好了就去。” “好。”沈三富去端了药,闻着糊臭糊臭的,闻着就想吐,“谁熬的啊?这也难闻了。” 金宝看他不愿意喝自己亲手熬的药,板起小脸,幽幽说道:“这些都是花你的银钱买的。” 本就节俭得很抠搜的沈三富一听这话,立即一口闷了,这都是钱啊! 喝完后一脸肉疼的去开店赚钱,必须把花出去的银钱赚回来! 金宝也跟去杂货店里,守着沈三富赚钱,看着他起早贪黑的辛苦做事,一文一文的攒钱,好慢呀,啥时候才能攒够金床啊? “沈三三,我帮你。”为了早日睡上金床,金宝跑到门口,对着来往的客人招手,“快进来呀,买东西呀~~~” 虽然大家看不见他,但莫名好像有什么引着他们走进杂货铺,瞧着里面的杂货都不错,刚好家里的快用完了,买一点回去放着。 沈三富没想到金宝真的招财,乐得合不拢嘴,嘿嘿嘿,攒银攒金床! 有了貔貅的帮助,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沈三富财运也变好许多,出门还经常捡到铜板,就这样慢慢攒着,攒够十两银子就去换一两金。 第一次换到金子后沈三富和金宝都高兴极了,为此特意煮了一锅精米饭来庆祝,吃饱喝足后沈三富忧心忡忡的看着这一两金,“金宝,你说放那里呢?放匣子里?万一被贼看到咋办?要不放床底下?还是放夜壶里面?还是放茅房的石头下面?” 金宝嫌弃的这几个地方,一把拿过来塞嘴里,“我放身体里,保证只进不出!” “也行也行,嘿嘿嘿,金宝你收着,保证没人发现。”沈三富觉得金宝真是个宝贝,既能招财,也能藏钱,能将他捡回来是真他的福气。 金宝笑呵呵的应下,他就喜欢金子,“三三,你继续赚哦,我都攒起来!” “好。”往后的日子,沈三富在金宝帮助下继续经营杂货铺,慢慢的越赚越多,生意越做越大,几年后开了几家分店,还在州府开了一间商行。 期间还娶了妻,生了两个儿子,因为养孩子费钱,沈三富交给金宝的金子少了一些,金宝哼了一声,“两个败家子,自从生了他们就只知道花钱。” 江溪听到这话,嘴角抽了抽,“那是他的孩子,自然要为孩子花钱。” 金宝作为寄予暴富、发财、攒金床厚望的物灵,受爱财的沈三富影响,极为爱财,在人情世故上就略逊一筹,因此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那也花太多了,好不容易攒到打金床的金子,都被那几个败家子给败光了。” 因为金宝,沈三富勤俭节约,一门心思赚钱打金床,但这一行为落在旁人眼中他就是个守财奴,搜搜,舍不得花钱,因此哪怕后来成了他们当地的首富,名声也不太好。 不过沈三富无所谓,他自己的钱想怎么花怎么花,一文一文攒着,等攒够300斤金时便为金宝打了一张小金床。 金宝可喜欢那张金床了,金灿灿的极漂亮,而且躺在上面软乎乎的,感觉上面散发金钱富贵的香气,因此睡在上面做梦都在笑。 沈三富也忍不住上去躺躺,活了几十年,总算是睡上金床了,嘿嘿嘿,做梦都在笑。 两人乐呵呵的,妻儿却觉得心寒,丈夫/爹宁愿把打金床供奉貔貅,都不愿意给她们花,扣得丧心病狂,于是都想方设法从沈三富口袋里掏钱。 妻子各种买首饰,两个儿子也以各种名义买古画、买田庄、买宅子等理由向他要钱,不给就赊账,反正最后债主上门爹会付钱。 沈三富每次掏钱都肉疼,骂骂咧咧着,“你们几个败家子,不知道省着点花?老子我一文一文攒点钱容易吗?” “爹,你就咱们俩儿子,给我们花花怎么啦?”两儿子完全搞不懂,老爹明明是一州首富,却偏偏抠得很,只进不出,全州府都笑话他们。 “赚钱不容易,省吃俭用是美德,像你们两败家子这样大手大脚,老子穿烂几百双草鞋、天天吃馒头喝粥攒下来的家业迟早被你们嚯嚯光。”沈三富不觉得抠搜有什么问题,他就喜欢积少成多的感觉。 “爹,我们也就花了几百两,又没去打造金床,咱们家可是有一张金床,你给貔貅睡都不给咱们,你也太偏心了。”两儿子觉得亲爹真是奇怪,不养小妾,不吃喝嫖赌,偏偏给貔貅摆件好吃好喝着,真是想不通。 “你们配和金宝相提并论吗?咱们家这么大家业全靠金宝帮衬。”要不是金宝只给他一个人看,沈三富真想让金宝出来收拾两个败家玩意儿一顿,“滚滚滚,少惦记老子的老子穿烂几百双草鞋、天天吃馒头喝粥攒下来的家业,可不能被你们两败家子给嚯嚯了。” 两儿子瞅了眼里屋小金床上的貔貅摆件,哪有那么神啊,分明靠的是老爹起早贪黑和搜搜。 躺在金子床上的金宝哼了一声,“三三,你这两个败家子,竟然盯上我的金床。” “看什么看?滚滚滚。”沈三富也注意到两儿子的视线,赶紧将两糟心儿子赶走,然后进屋小心贪婪的,“金宝放心吧,咱们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金床,绝对不会让两败家子花光的。” “那还差不多。”金宝拍拍肚子,有些吃金子了,“三三,我们出去捡钱吧,捡到不给你俩个败家子花。” “走走走,上次捡到一只金簪,这次试试看能不能捡到金手镯。”沈三富立即应好,两人都爱财爱金子,臭味相投的一起上街捡漏去了。 江溪看到这里,有些一言难尽的看着金宝,不愧是只进不出的金宝,“既然你只进不出?那你的金床呢?肚子里攒的金子呢?” “还不是怪那两个败家子。”金宝操着手,不高兴的哼了两声,回忆起自己和三三辛辛苦苦积攒起的金子,最后被败家子败光了就忍不住磨牙。 “怎么回事?”江溪轻声询问着。 金宝气哼哼的将后来的事告诉江溪,“后来两个败家子又生了一堆败家子,其中有个败家子赌输了,还有个败家子失手打死人,又赔了许多钱。” 具体的金宝也不知道,只记得那时已经七十多三三抱着他坐在缠金丝的躺椅上悠闲的晒太阳,晒着晒着就被人上门要账了。 为了保住小败家子的手脚,三三只能拿出一部分金子赎人,后来另一个败家子做出那些事,为了保下一条命也只能花钱疏通关系。 江溪听着后来发生的事感觉像是设局坑钱,心底忍不住唏嘘,首富万贯家财,犹如小儿抱金行于闹市:“后来呢?” 金宝耷拉下肩膀,紧绷着脸颊,因为这两件事,已经年老体衰的三三没过多久就急火攻心去世了。 他和三三相伴近六十年,是最默契的攒金搭档,三三的去世让他第一次感到了难受,第一次红了眼,以后再也没人陪他一起攒金了。 他回头看着那些高高兴兴的分家产的败家子们,心底怨着,很想报复回去,可他知道三三嘴上不说,心底还是在意这群败家子的。 他忍住心底的不满,趁夜抱着自己的貔貅摆件身体去了三三的墓地,坐在墓地前的空地上,托着腮望着墓碑长长叹气,没了三三,他好像连攒金都没什么乐趣了。 江溪轻声闻他:“之后你就一直待在他的墓地前,没有再回去了吗?” 金宝点点头,没有了三三的发财、攒金的期盼,他后来慢慢的陷入了沉睡,直到再次醒来已经被放在了二手店的货架上。 江溪看他眼底有点红,似乎陷入沈三富去世的回忆中,“其实你可以回去沈家,也可以随意去任何一家,只要他们愿意,你都可以一直清醒的存在着。” 金宝和其他古玩物件不同,他是招财的象征,人人都想要财源滚滚的。 金宝摇摇头,在遇到三三之前他被丢弃了很多次,最后是三三捡回了他,是三三给他取名,是三三让他变成物灵。 他是很喜欢金子,但心中认定的主人却只有三三,所以不愿再去认其他主人。 江溪在心底收回之前对金宝的评判,金宝也*并不是只爱财,并不是在人情世故上就略逊一筹,而是他只认定沈三富罢了,所以才坚定不移的选择他,为了他可以放弃更好的机会。 金宝和其他物灵一样,都是很长情的。 江溪歪头看了下折瞻,折瞻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来,幽深的眼底透出一丝疑惑。 朝他笑了笑,江溪转头看向金宝,“金宝,沈三富要是知道你一直坚定选择他,一定会开心的。” 金宝想起和他兴趣相同的三三,希望吧。 江溪看金宝应早已想开了,于是直接询问他未来的打算:“那之后你有什么打算?要不要跟我走?” “跟你走?”金宝望向江溪,她看起来不像是很富贵的样子。 “我那里很多和你一样的物灵,你跟我回去,可以和大家一起玩儿。”江溪说完,一直安静坐在沙发上听故事的原野默默伸手,“我能留下他吗?” “你不怕被吞黄金了?”李秋白提醒他。 原野看向金宝,“不吞行吗?” 他想求财。 而且一个能变成人的摆件,比他户外冒险还有意思。 不吞金还有什么意义?金宝高傲的哼了一声,“败家子,大手大脚的不喜欢。” “那跟我回去,我比较勤俭节约。”江溪把金宝哄着跟自己回家,金宝不想认主人,但想和其他物灵一起玩,而且她说自己勤俭节约,应该攒了不少黄金吧? 金宝想光明正大吞金,所以没有犹豫太久便答应了。 “阿酒,带金宝收拾收拾回家。”江溪站起身,朝原野抱歉的笑了下,“原先生,我带他回去了。” 原野看留不下金宝,有些失望,但也觉得正常,这么神奇的东西对主人肯定很挑的,“多谢江老板帮忙,您在这些首饰里选几件喜欢的做报酬吧。” 站在远处的金宝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败家子。” 阿酒戳戳他胳膊,“我们是一伙的。” 金宝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转换身份夸他两句:“不错,还挺知礼。” “”江溪当做没听到两人的对话,朝原野笑了笑,“不用了,你好心借我船,我还不知怎么感谢你,就以此互相抵消吧。” “也行。”原野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人,将船钥匙递给江溪,“可需要我帮你开船?” “不用不用,我会开。”李秋白还想跟着江溪出去玩呢,原野去了就没他的用武之地了,“走了啊,回头请你吃饭。” 原野应好,送几人离开后松了口气,找回了黄金,总算能好好休息了。 江溪带着金宝回了十二桥,阿桥和八宝对金宝挺感兴趣的,阿桥是因为她是古玩图鉴,需要了解金宝的过往,八宝则是因为金宝和自己的名字相识,对他多了一份好奇。 其他物灵都待在古玩图鉴里没出来,李秋白四处望着,没看见玉娘的身影:“她人呢?” “休息了吧。”最近玉娘卖出了不少书画,已经在书画收藏圈小有名气,估计是累了吧,江溪同李秋白了说一句,便将貔貅摆件交给阿桥,又让阿酒带着金宝去熟悉小院,“李秋白你快回去吧,明儿早上再来。” “行吧。”李秋白朝古玩图鉴看了看,确实看不到人影后才离开,离开前还说明早给大家买早餐过来。 目送李秋白离开后,江溪关好门,转身看到玉娘的出现在乌木长桌前,怔了一下,犹豫着开口:“他挺傻乎乎的,对吧?” 低头写字的玉娘头也未抬,轻轻嗯了一声。 有点傻,也有点赤诚。 江溪看她不再多说,了然的叹息了一声,转身回后院。 刚到后院就见金宝气呼呼的朝自己跑来,一脸上当受骗了表情,“你说你勤俭节约,结果是穷得叮当响啊!家里一克金子都没有。” 江溪看阿酒捂着嘴心虚的模样,明显是他话痨将家底都透漏出去了,轻咳一声,“这不是你有你嘛。” 她说完双手合十朝金宝许愿:“金宝,保佑古玩店财源广进,保佑我成为榕城首富!” 阿酒听到她的许愿,立即有学有样的双手合十:“金宝,保佑我买彩票中大奖,发财了请你吃火锅!” 小小的八宝眼睛一亮,也学着阿酒许愿:“保佑我赚大钱,买很多金闪闪的首饰。” 金宝:??? 合着你们带我回来,是把我当许愿池啊。 第68章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隔天天气晴朗,秋风气爽,榕城已经逐渐凉快下来。 江溪带上行李,带上折瞻、李秋白,还有想跟去坐船的阿酒、八宝、金宝、花里、玉娘几个物灵出发了。 十二桥作为古玩图鉴,需要留守十二桥,顺便守护着正在沉睡的阿念阿暮陶翁他们,离开前依恋不舍的望着江溪,“早点回来。” “好。”江溪带着大家去南江码头处,原野的船是一艘中小型游艇,有甲板有船舱,船舱还挺宽敞的,够所有人进入坐下。 上了船,李秋白检查发动机和所有补给后,便启动出发了,江溪则叫大家穿上橙色救生衣,万一李秋白技术不行就遭了。 “江姐姐,我技术很好的。”李秋白以前假期都会去海边度假,所以学会了开游艇,今年因为碰到了江溪所以没去,他觉得去见稀奇古怪的古董物灵比出海有意思多了。 江溪干笑两声,“这是坐船的安全意识,不是嫌你技术。” 如果江姐姐你不尴尬笑两声,我可能真信了。 李秋白一脸受伤的叹气,“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江溪:“” “我技术真的还不错。”李秋白开着船往上游看去,嘴里念着,“碎银几两苦中求,忙忙绿绿几时休” 江溪嘴角抽了抽,“别念了,好好开船!” “好嘞。”李秋白打开音乐,哼着歌顺着河道逆流而上,他们的船开远后,岸边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其中一个人低声打着电话,“朝上游走的,多半是上游有线索。” 已经过了夏日涨水时期,这会儿江面平阔,绿水悠悠,倒印着两岸城市。 江风拂面,柔和又凉爽,驱散了秋日里所剩不多的闷热。 第一次坐船的阿酒几个小的特兴奋,拍到甲板上,趴在船舷围栏上兴奋的望着外面宽阔的江面,玉娘则走到甲板上,观赏两岸江景,采风画画。 游船逆流而上行了一个小时就出了榕城区域,进入山间河谷地带,两岸山势逐渐陡峭,两岸山峦叠翠,林荫蔽日,还有各种动物叫声,其中好像还有猴子的叫声。 这颇有点李白划船穿越长江的感觉,李秋白回头看了下坐在甲板上的玉娘,然后忍不住念李白的诗:“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玉娘听到这首诗,抬头看了下李秋白的方向,然后低头继续用毛笔记录下两岸连山叠嶂和江上掠食的鸬鹚。 李秋白默默挺直后背,又随口念起,“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尽逮着李白的诗来念了,江溪托着腮看着时不时展示下自己才华的李秋白,像只开篇的花孔雀似的。 她摇了摇头,拿出手机放大看早前拍的地图,简要几笔,江流汇集的地方像是一只眼睛,但她已经和现在的山川地图比对了,并没有找到类似的江流。 看不出中间的名堂,大概线索还是在那几句话里,她偏头看向坐在一侧的折瞻,“只能碰碰运气,不一定能找到。” 折瞻颔首,转头看向前方逐渐变得湍急的江流,“快到那个地方了。” “对,前面就到老王叔捡到你的江边了,到时候你好好感受感受,看看有没有物灵或是你同出一脉的物件。”江溪站起来,隔着窗户看向岸边,岸边的田地里稻穗硕硕,金黄一片,有几个村民正在收割稻子。 “是那个老头家的位置。”阿酒连忙和八宝、金宝、花里叭叭起当初他们找过来的场景,还在里面的村子遇到了陶翁曾经的主人。 李秋白也想起了那家人:“也不知道陈秀后来怎么样了?我只知道律师帮她们要到了赔偿金。” “挺好的,她拿到钱后回家做了心脏手术,现在身体已经恢复,回到学校上课了。”江溪之前收到了陈秀的短信,陈秀说她妈妈经过治疗精神状态好了一点,现在回家和奶奶住在家中,有村里亲戚们帮忙照看着,她现在就安心读书考大学,等读完书工作了再将奶奶和妈妈接到身边照料。 李秋白听后笑了笑,“是个上进懂事的好孩子。” “你也是。”江溪也顺便夸他一句。 李秋白听后怔了下,随后嘴角翘了起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夸他上进懂事,江姐姐真好。 江溪没再说话,继续看着前方的江面,两三个小时后两岸群山环绕,村庄也逐渐消失了踪迹,四周草木茂盛,水面黑沉沉的,透着阴森森的感觉。 如果不是折瞻厉害,江溪真不敢往这深山老林来,她轻轻戳了戳折瞻的胳膊,“要是有危险,你可得顶在前面哈。” 折瞻嗯了一声,“别怕,没什么危险。” “希望吧。”江溪看前方的地势上升,江流越来越湍急了,四周环境好像也越来越复杂了,她担心船碰到四周的乱石,于是走到李秋白身边,“李秋白,如果不好开过去我们就折返回去。” “这里水深还行,能开过去,就怕前面有大的落差。”李秋白远远的听着前方轰隆隆的水声,感觉前面有瀑布有落差。 “看看吧,不行就回去。”江溪紧张的望着前方,等缓缓绕过一道弯后便看到前方一处支流,一边相对平缓,一方出去一千多米左右连接着一处山涧,水哗哗的往下流,形成一道五米长十几米高的瀑布。 “Y字形的河流啊。”江溪看了看地图,地图上并没有标注出来,“瀑布上不去,只能顺着下这一条支流看看了。” 折瞻望着前方的瀑布,脑中忽然闪过一些零星碎片,很多水铺天盖地的涌来,让他有些晕头转向,还有一种陷入水底的窒息感。 “等一下。”他伸手按住江溪的手。 “怎么了?”江溪察觉到折瞻的手很冰凉,转头看去,发现他向来冷淡沉静的脸多了一丝慌乱,脸色有些苍白,似不太舒服。 她忙扶着他坐到一旁的皮质沙发上,“哪里不舒服?” 折瞻坐下,轻声回了一句:“看到瀑布,我脑中忽然看到很多水,好像还有一段黑漆漆的地方。” “是那个瀑布?你会不会是上面冲下来的?”江溪意识到这一点,立即让李秋白在附近找一个可以停靠上岸的地方。 “好,我看看。”李秋白朝前方开去,两岸都是至少十几米高的坡度,人是没办法上去。 “我去看看。”折瞻走出船舱,望着十米高的光滑崖壁,拉着垂落的一根枝条轻松跃了上去,抽出长剑劈开前方一丈高的杂草,艰难的走到瀑布的位置。 瀑布里面是一片江水冲刷过的乱石滩,里面流水湍急,冰凉刺骨。 折瞻顺着水流方向往前走了一会儿,里面丛林越来越茂密,几乎看不到头顶的天,黑沉沉的,像天黑了一般。 但他并不怕,继续往里走,走着走着脚下出现很多水,还慢慢变深,水里有许多蛇、水蛭和动物尸体。 哪来的水?折瞻环顾四周,并没找到水的源头,同时也没看到和自己相似图腾纹路的物件,他拔出长剑尝想砍几棵树做船,这时瀑布下方隐约传来江溪的呼喊声。 “天阴了,好像快下雨了,这点快点出来。”刮风下雨待在水面上很危险的,江溪只能催促折瞻赶紧回来。 折瞻犹豫的看了眼黑沉沉的林间,似乎随时会有洪涝喷涌出来,他考虑过后选择回船上,他不想江溪出事。 等他回到船上,江溪关心的问他怎么样? “到处都是水,没有船只进不去里面。”折瞻想回头再来试试。 “先离开这里,去前面看看有没有路进去。”江溪让李秋白沿着平缓的那条支流往前开,开了半小时后发现前面有一处极大的水库,两岸隐约能看到一些田地和小路。 “江姐姐,这附近应该有村子,我们去问问。”李秋白朝前面开去,穿过宽阔的水库后便看到了村落房屋,他将船停到岸边,一行人顺着几块青石板铺着的洗衣台上了岸。 阿酒牵着八宝跑到离得不远的一户人家家门口,隔着竹篱笆朝里面大声喊着:“有人吗?” 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婆婆从昏暗的老式砖瓦房里走出来,看到江溪一群人时愣了下,用陌生的口音问:“你们哪里来的?你们找谁?” “我们是从榕城来的,刚好经过这里,看到这里有人就来看看。”李秋白指了指水库边上的船,“我们开船来的。” 老婆婆惊呆,瞪大了眼,耷拉的眼皮都撑了起来,“榕城?在隔壁省了呀,我们这里是林城,隔好远的哦。” “到林城了啊。”江溪看地图南江上游应该是通往雪山的,支流怎么到林城了? “我们这里属于林城和另外两个省分交界处。”老婆婆指了指水库的方向,“那对面就是溪城,你们来的方向又是另一座城。” 老婆婆说完又看向胖乎乎的阿酒和金宝,还有漂亮的八宝,全都长得很好,一看就是享福的孩子:“你们带着孩子跑这么远来这里干啥啊?咱们这里是山区,很少有外人来的。” “我们在前面看到一个瀑布,想找去瀑布上游的河道。”江溪询问老婆婆,“婆婆你知道怎么去吗?” 老婆婆摇摇头,她这一辈子最远就去过县城和对岸村子,“可能老头子知道,但隔壁村有人办丧事,老头子去吃席了,得吃完才回来。” “要不你们坐一会儿吧。”老婆婆说着搬出来几张长条木头板凳给大家坐,又热心肠的问吃过午饭没,想去煮几碗醪糟鸡蛋招待大家。 江溪看了下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天上乌云密布,再耽搁就下雨了,下雨更没办法离开这里:“婆婆,我们吃过的,不麻烦你了,现在时间有些晚了,你知道村里还有谁知道吗?或者能带我们去找你老伴儿问问吗?” 老婆婆看了看天色,时间确实有些晚了,“那我带你们去找他。” 说完关上门,拿上拐杖,领着大家从屋后的竹林往后山方向走,后面山连着山,一眼都望不到尽头。 她带着江溪她们走了半小时,总算是到了隔壁村子,村子里放着哀乐,在阴沉的天气里显得有些阴森。 她们没去办丧事那家人,远远的站在路边小道上等着,大概等了十分钟,老婆婆领着一个老大爷走了出来,老大爷被晒得一脸黝黑,但看着十分精神,他好奇打量着江溪几人:“你们从榕城来的?” 江溪嗯了一声,“你知道从那个支流出去有个瀑布吗?” “我年轻的时候划船去过,看到过。”老大爷将自己知道的告诉江溪,“那周围都是悬崖峭壁,人是上不去的,想去那儿得从溪城那边的青山村绕。” “但得走几座山,现在山里都不让去,你们还是别乱去,太危险了。”老大爷好心的提醒一句。 江溪默默记下位置,“瀑布上游是什么?是河吗?” 老大爷说:“应该有一节河,还有溶洞吧,我也是听那边的人说的,他们以前去山里打猎,后来不准去了就没人再去进过,现在山里草比人高,没人领着进去很容易迷失方向,去年还有个小孩无意间走进去了,等发现时都臭了。” 溶洞。 江溪记得折瞻在瀑布前说有一段黑漆漆的地方,“溶洞上游是哪里?” “这就不知道了,反正在溪城那边吧,那边山多雪山多,地下很多溶洞。”老大爷顿了顿,“不过你们别去瞎打听,溪城那边住的很多都是少数民族,有一些信仰,不喜欢外地人去打听这些。” 江溪点点头,“谢谢老爷子。” 她顿了顿,“县城离这里远吗?可以坐船去吗?我们想找个住的地方。” “能去,但绕很远,天快黑了,你们要不今晚就住我们家吧。”老大爷夫妻俩的儿女都在外地做工,平时夫妻俩在家怪冷清的,尤其是上阿酒八宝几个胖娃娃,更是喜欢得很,所以都热情邀她们住下。 江溪正想婉言谢绝时,忽然看到办丧事那家人正敲锣打鼓安排出殡,不是都清晨出殡吗?怎么傍晚出殡? 阿酒指着棺材上的一张红色贴纸问,“江江,它上面贴的什么呀?” 江溪仔细看了看,上面怎么贴了个囍字? 一股怪异感顿时蹿上心头。 第69章 哪有丧礼贴囍字的,怎么看怎么奇怪。 哪有丧礼贴囍字的,怎么看怎么奇怪。 江溪拧着眉看着那户人家抬着棺材朝后山方向走去,想让折瞻藏了身影去看看,但话还没出口,四周已经刮起了阴冷的大风。 天黑沉沉的,像天黑了一般,狂风乱作,旁边大树枝叶乱颤,地面的落叶、树枝都被风卷得四处乱飞,中间还裹着大雨,噼里啪啦的砸下来。 “怎么一下子就变天了?快去村民家里躲躲雨。”老大爷夫妻俩赶紧招呼江溪她们去最近这一户人家家里避雨。 “飘风骤雨惊飒飒!”李秋白赶紧催着阿酒和玉娘去避雨,江溪和折瞻也跟着走过去,刚走到屋檐下就听到办丧事人家那儿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像是什么坍塌了? 江溪垫着脚朝那户人家望去,远远看到那群人慌乱大喊出事了:“大风把墙吹塌了,压到人了,快来帮忙啊!” “哎呀压到人了?是不是时辰没有选对?风水墓地没有选好?还是太年轻了?舍不得走啊?”老大爷夫妻脸忌讳莫测的望着办丧事的人家。 “压到人了?”阿酒八卦之心熊熊燃烧,拔腿就朝那边跑,八宝、金宝和花里也跟着跑去凑热闹,丝毫不怕外面的瓢泼大雨。 “哎哟,小孩跑出去了,会感冒的。”老婆婆焦急的大喊,同时不满的看着江溪,你怎么做家长的? 物灵不怕淋雨,江溪不好多说,找这户人家借了一把雨伞就和折瞻一起匆匆赶去出事的人家,走到时阿酒几个已经藏起身形,挤到人群前面去看。 他们看到江溪过来后,立即将自己的发现告诉江溪,“江江,有物灵的气息。” 江溪怔了下,偏头看向为自己撑雨伞的折瞻,他看了下墙下被砸得晕死过去的两人,又看向后山的方向,“在后面。” “我们都没发现。”阿酒懊悔的叹气。 因为暴雨如骤,遮盖了物灵大部分的气息,他们都一群小孩,比不过折瞻。 “我们去看看。”江溪朝后山方向走去,过去的途中感受到一股戾气,和折瞻身上经历战争的血腥戾气不同,这是纯情绪上的戾气,这个物灵在仇恨怨恨着谁。 逆着风穿过一片竹林,江溪便看到棺材跌落在地上,而抬棺送棺的人都惊恐的望着前方,害怕的大喊有鬼! 江溪望去,远远的看到一个浑身血红的女子站在雨中,长得小家碧玉的样子,乌黑头发纷飞,宛如厉鬼般恶狠狠的盯着地上的人。 “这个物灵好可怕啊。”八宝嘴里说着害怕,但明亮乌黑的眸子却透着一丝兴奋,她觉得她很凶很厉害。 阿酒附和的点点头,“跟电视里的女鬼一样。” 金宝好奇:“什么电视?” 花里:“电视就是” 看他们几个还闲聊起来了,江溪一脸的无语的摇了摇头,转身快步走向物灵,物灵手中拿着一把鲜血淋漓的剪刀,正飞快朝其中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捅去。 “啊!”男人被剪刀扎得捂着胸口惨叫了一声,“杀人啦,救命啊” 男人的妻子拿起扁担,惊恐地乱挥,试图驱赶看不到的鬼,嘴里咒骂着要杀了女鬼,“这是我儿子的葬礼,哪里的野鬼阻挡我们送葬,赶紧滚开,不然把你打得魂飞魄散!” 她看不见的物灵抬脚踹飞她,砰的一下撞在棺材上,骨头咔嚓一声断了,疼得脸色惨白,哆嗦着朝躲到后面的神婆大喊,“神婆,快帮忙,快把女鬼赶走!” 神婆是个七十来岁瘦弱老太太,脸颊很尖,长相有些刻薄,她掏出几张符扔向前方,洒着鸡血的符纸缓缓落在地上的水坑里,瞬间打湿了。 她又将带出来的糯米扔出去,像是打中了什么,但又纷纷落下,预想的画面没有出现,怎么回事?怎么没有用? 她惊恐的看着前方,前方空荡荡的,但她感觉到有什么在靠近自己,她站起来想跑,结果刚转身就被什么掐住了脖子,一把血淋淋的剪刀插入了自己的心口。 “住手。”江溪看她物灵连伤三人,顾不上大雨,大步跑向她,一把抓住她再次刺过去的胳膊,“不要杀人。” 物灵转过头,双眼猩红的怨恨的盯着江溪,“放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杀。” “杀人犯法的,哪怕你是物灵,也不能犯法。”江溪看向已经站到一侧的折瞻,心底一下子有了底气,紧紧抓着她的胳膊没有松开。 物灵满脸阴鸷的瞪向江溪,“杀人犯法?他们逼死人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他们说是她活该,是她命贱。”物灵声音冰冷阴沉,但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江溪感受到了她的委屈,“你有什么委屈可以告诉我,我帮你。” “帮我?”物灵的眼睛里流下一行血泪,看得江溪心底一颤,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物灵都留下血泪了? 哭了心底就有触动了吧? 江溪张嘴还想劝说,物灵已经甩开她的手,语气冰冷僵硬的说:“你别碍我事就是帮我了。” 物灵忌惮的看了眼折瞻、阿酒一群物灵,知道这个人类不一般,没有牵连她,转身走向正努力往外爬的神婆,抓住她的腿拎着扔进棺材里,再将另一个妇人也扔进去,“既然你们喜欢结阴亲,那就你们一起结吧。” 什么?江溪揉了揉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阿酒一脸懵懂的问江溪:“江江,什么是阴亲?” “我知道,阴亲就是把两个死了的人凑成一对。”金宝生活的时代有很多这种事情,他有所耳闻,正好可以解答他。 第一次听说这种事的阿酒惊得瞪大眼,还能这样? 刚靠近的李秋白正好听到金宝的科普,哆嗦了一下,立即躲到玉娘身后,小心扶着她的胳膊:“玉娘,这也太吓人了,你一定要保护我” 玉娘垂眸看向他的手,嫌弃的抬手推开,“男女授受不亲。” 李秋白默默缩回爪子,但仍默默地躲到玉娘身后,他现在不怕物灵了,但他怕鬼和尸体啊。 江溪也有些犯怵的盯着棺材,想到里面放着尸体,心脏如擂鼓,砰砰砰的跳着,她深吸了口气,强迫镇定下来后回头让李秋白报警,这事儿涉及违法犯罪了,必须让警察处理。 她交代完李秋白,同时拦住想要将棺材推入墓坑试图将人活埋的物灵,这次抓住她手腕时,眼前忽然多了一些画面。 一个怀孕的瘦弱女人坐在门口的板凳上,正拿着剪刀剪裁着小孩衣服,剪裁好后拿起来比划了几下,可能是想到孩子出生后穿上衣服的画面,瘦弱的脸颊上多出一些母性光辉。 她笑了笑,拿起针线开始缝衣服,嘴里还念起童谣:“红花布,七寸长,我给我的娃娃做衣裳,针儿密密缝一缝,尺儿细细量一量”【1】 念着念着屋里传来男人的吼声,一个酒瓶子用力砸向瘦弱女人,刚好砸在她头上,疼得她叫了一声。 “叫什么叫,吵得老子睡觉了。”被吵醒的男人气冲冲的走出来,一身酒气扑面而来,让女人不适的捂住鼻子往后退。 “妈的,刘盼你还嫌弃老子?老子花了十几万彩礼把你买回来的,你还他妈敢看不起老子,老子给你脸了。”男人长得满脸横肉,戾气很重,骂着女人的同事又狠狠扇了女人一巴掌扇。 女人捂着脸说没有:“我真的没有。” “多少次了还不长记性,老子看你是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男人拽着女人的头发就朝屋里走。 “我不敢了,别打我”女人惨叫着扶着墙,肚子忽然一阵一阵抽疼,脸色惨白的说肚子疼,但男人丝毫不懂怜香惜玉,还拽着她往屋里拖。 刘盼跌跌撞撞的朝里走时,脚下绊倒做衣服的竹篮子,剪刀落了出来,她低头看着地上的剪刀,泪水模糊的眼睛里迸射出恨意。 “妈的还敢反抗。”男人叫嚣着,紧跟着雨点般的拳头落在刘盼身上,疼得她跌坐在地上,手缓缓不自觉的摸上了剪刀。 就在这时,一个老妇人听到动静跑来阻拦,“儿子,别打了,她肚子里还怀着你儿子呢!等生了再打也不迟,现在先让她好好将孩子生下来。” 一身酒气的男人似乎清醒了一点,但脸上的凶戾却仍在,恶狠狠的啐了一声:“行,看在儿子的份上我这次先放过你。” 男人说完转身走处屋子,刘盼捂着肚子坐在地上,双眼通红的手中的剪刀,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滴答滴答的落在剪刀上。 江溪看到这里下意识的松开了物灵的手,她打量着物灵手中的那把鲜血淋漓的剪刀,“你是在帮刘盼报仇,是不是?” 物灵听到她说起刘盼的名字,身体明显僵了下。 “她被家暴了,可以报警的,警察会处理的。”江溪按下她的手,“你不要自行处理。” “她报了,可他们说那是夫妻之间的事。”物灵冷笑着抽回手,轻轻转动着手里的剪刀,她已经那么惨了,死了还要被这群人祸害,她怨恨的盯着棺材里的几人,她觉得她还是亲自处理更好。 江溪大概猜到了一些以家务事为由和稀泥的安慰说法,心底有些复杂,她看着那三个已经奄奄一息的人,不管如何,不能死人,死了不好交代,“我知道你心中替她委屈,但你现在杀了她也活不过来。” “她应该很善良吧,应该不希望你被仇恨蒙蔽双眼。”江溪只看到这一个片段,觉得刘盼应该是个性情柔弱温和的人,应该不愿意看到物灵沾染这么多血腥。 物灵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惨淡的笑了下:“她很善良,但太善良了。” 第70章 有时候太善良就是傻。 有时候太善良就是傻。 物灵觉得刘盼就是傻,人善被人欺,如果她厉害一点,如果她自私一点,就不会死了还被亲妈江尸体卖出来配阴婚。 所以她压根不想善良,只想杀了这些想要吃尽刘盼最后一丝价值的人。 江溪看她油盐不进,无奈的说道:“如果你执意继续,我只能让折瞻出手了。” 物灵很忌惮浑身凶煞气息的折瞻,脸色微微变了变,“你明明也是女子,你明明也知道了她的遭遇,为什么还要阻拦我?” “我很同情她的遭遇,也很想将亏待她的人绳之以法,但人类有自己的律法,这些事交给他们来处理为好。”江溪不是警察,没有执法的权利,更不可能看着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人。 她想到物灵刚才说报过警的事情,又补了一句:“现在这件事和被家暴不同,涉及命案了,他们会严肃处理的。” “相信我。”江溪指着李秋白,她已经让他报警,警察表示已经在来的路上。 物灵就偷偷看向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几个物灵,垂下眼遮住眼底的恨意,“真的能处理他们?” “当然。”江溪看物灵态度缓和了,答应得也干脆,她看了下在棺材里叠叠乐的几人,几人状态都不太好,得尽快就医。 “雨势很大,站在树林下来吧。”她引着物灵走到竹林下面,茂密枝叶下雨滴变小了很多,她给折瞻使了个手势,然后询问物灵:“那个孩子呢?” 孩子。 物灵不由的回想起一周前,那个男人喝了酒回家,迷迷糊糊的爬上床,一身酒气的去亲已经睡着的刘盼。 刘盼被酒气熏醒,难受的推开想进一步的男人,被推开的男人火气蹭地一下冒了出来,坐起来就给了刘盼几巴掌,“推什么推?老子是男人!我花了十几万娶你回来,亲你几下还不行了?你收了钱还不认账了?你个捞女!” “不是,你压到我肚子了,我肚子好疼。”刘盼痛苦的捂着肚子,肚子一阵一阵抽疼,底下似乎还有水流出来,她慌张的摸了摸,她好像要生了。 她急忙喊着:“快送我去医院,我要生了” 要生了? 男人酒醒了一点,忙去找自己母亲。 母亲过来看了看,直接让她在家里生,“以前我们都是在家生的,在家生很简单的,去医院生纯粹是坑钱,你把裤子脱了,我帮你接生。” 老太太让儿子去烧水,自己则从竹篮里拿出一把磨亮的剪刀,打算用这把剪刀剪脐带。 刘盼痛苦哀嚎着,祈求他们送自己去医院,可没人听她的,直到叫声太惨烈,村里人听到后赶来询问,见她流了一大滩血还迟迟生不出,才赶紧让送去医院。 “以前都是在家生,就你这么娇气非要去医院。”老太太骂骂咧咧的将剪刀扔在浸满了血的床上,转身叫上儿子一起去镇上卫生院。 可是送到*医院已经晚了,加上卫生院技术不行,刘盼难产大出血死亡,一尸两命。 江溪听完,心底压抑的喘不上气,“后来呢?” “后来她的尸体被带回村里,那对母子第一时间不是办丧事,而是想要挽回损失。”那时的她已经沾满了刘盼的鲜血,血唤醒了她残存的意识,她听到那对母子密谋说将刘盼送回娘家说离婚,并且必须要回彩礼,有了彩礼才好重新取一个好生养的老婆。 他们这么商量,也是这么做的。 第二天就将刘盼的尸体送回了刘家,经过三天争吵打闹要钱,刘家同意退还十万块,剩余的算是女儿的买命钱,否则就报警抓他们。 那对母子拿了钱,妥协离开后,刘家嫌弃的看着已死的女儿,那笔钱原本是想给小儿子娶媳妇儿,现在都被她给搞没了! “生个孩子能难产死了,我生你们五个都没难产,你生一个都难产,真没用,死了还闹得家里不安生,把她扔山沟沟里算了。” 刘家不接受外嫁女埋回祖坟,又舍不得花钱办葬礼,于是打算随便处理了,正打算抬出去时有人找上门说结阴亲。 “那家的儿子很年轻,才25岁,上班熬夜猝死的,因为没娶老婆,他妈担心底下没人照顾,所以想花钱找个年轻姑娘。” “刚好你家女儿被离婚了,还带着个娃,他们家也省事儿了,以后结成一家那孩子就敲键盘赚钱养活她们母子,保准你家女儿能过上享福日子。” 刘家一听有十万,一秒都没犹豫,直接让人将尸体拉走,态度凉薄极了。 物灵看向已经挖好的墓坑,里面提前放入的一口棺材就是刘盼,她已经被厚厚泥土覆盖着,神婆说将另一口棺材压在上面,可以压她永生永世,保管她永远能好好伺候新丈夫。 “太欺负人了!这刘家是要榨干女儿最后一丝价值才甘心啊。”一直竖着耳朵头顶的李秋白气得咬牙切齿,“她前夫也太过分了吧,害死了人家闺女还跑上门要回彩礼,也不怕半夜三更鬼敲门。” “男人不都这样吗?”玉娘幽幽的看着李秋白,心底又想起小姐遇人不淑的事情,连带着看向李秋白的眼神又厌了一些。 “你别一杆子打死所有男人,我就不是。”李秋白连忙撇清干系,但玉娘已经转头懒得理会他,他无奈的耷拉下肩膀,“冤枉难伸诉,苍天不可期啊!” 物灵打断他的控诉,冷冷的说:“没有冤枉,从古至今的男人都这般,娶进门之前百般呵护,娶进门之后便变了个样,再无之前的温软蜜意。” 她说这话时,双眼红红的,身体也跟着在颤,似回忆起了更令她难过伤心的事情,阿酒和八宝看她很难受,走过去小心拉住她手安慰她,“你别难过。” 物灵低头看着阿酒和八宝,两个孩子长得唇红齿白,精致又漂亮,红秀长得很漂亮,如果她肚里的孩子能生出来,应该也会这么漂亮吧。 江溪透过她哀伤的眼神,猜到她联想到了什么,“能和我们说说吗?” 看着阿酒和八宝,物灵心软的多了一丝倾诉欲,她声音沙哑的说道:“红秀曾经也怀有一对双胞胎,如果顺利生出来,一定也像他们一般漂亮。” 红秀是她曾经的主人,而她是一把剪刀,作为红秀的嫁妆之一送到了夫家。 在她沙哑的声音下,江溪缓缓看到了一个长相很漂亮的女子,身穿红色喜袍坐在轿子里,摇摇晃晃的嫁去了夫家。 红秀的丈夫文礼是个书生,长相秀气,气质文雅,待人温和有礼,在十里八村都是有名的好儿郎,因此有很多女子钦慕她。 红秀也是其中之一。 为了能遇见他,红秀主动与文礼制造了一次偶遇,因她长得也挺漂亮的,文礼也多看了她几眼,后来两人相遇的次数便多了起来,慢慢的就互诉衷肠非君不嫁了。 文礼对红秀也挺满意的,而且她家在县城开了一家绣楼,生意还不错。 只可惜红秀的爹不太满意,虽说文礼是个书生,但能不能考中功名还未可知呢,他们家就是乡下泥腿子出身,不像他们家是做生意的,良田有近千亩。 比起不知道能否考中的文礼,他更希望女儿嫁给布店老板的胖儿子,这样他就可以便宜拿到布匹和绣线,红秀的爹为此直接禁止她出门。 但红秀不愿意,她不喜欢那个人,只喜欢文礼。 被关起来的她每日以泪洗面,自从有了继母,她在家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以前还有丫鬟照顾,后来继母来了就撤了,让她一个人负责全家洗衣做饭,还克扣她绣花赚的银子,还将娘留给她的东西偷偷拿走了大半,而爹明明看在眼中也从不帮她,如果不是因为她容貌不错,养着还有用,兴许早就让她被磋磨没了。 爹现在也只看重利益,丝毫不顾她的幸福,她不想嫁入魔窟,她想逃离这个压抑的地方,她一定要嫁给文礼。 为了能嫁给文礼,她在家中以绝食相逼,她爹脾气上来任由她绝食,他就不信她能忍得住。 在红秀绝食两天后,她爹最终在继母的枕边风下同意了,但是他从此以后不会在管她,因为他不需要不能为家里奉献的女儿。 红秀无所谓,只要离开这里就好。 而且文礼说过,一定会待她好的。 有情饮水饱,红秀觉得自己有文礼就够了。 而继母也开心了,终于把她赶走了,家产都归自己生的一对儿女了。 江溪听到这里,觉得怎么会有那么傻的姑娘? 就算想脱离糟心的原生家庭,也不能完全寄托在一个相识不过几个月的男子身上呀? 物灵嗯了一声,“如果她早早知道这个道理就好了。” 红秀从家中出来后便找到了文礼,文礼听后脸色变了变,劝说她不要和爹闹矛盾,“你们终归是父女,若因为我闹成这样,我实在于心有愧。”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他的心偏到山上去了,就算没有你他也不关心我的,他只在意利益,只想把我嫁给他的生意伙伴谋取利益。”红秀红着眼告诉文礼,“我不愿意嫁给别人,我只愿嫁给你,你直接娶我回家吧。” 文礼蹙眉:“可若是成亲没有你父亲的祝福,没有风风光光的喜宴,我觉得实在亏待了你。” “只要你对我便是了,其他的我都所谓。”红秀娇羞的看着文礼,“我手中有一些银钱,没有他,我们也可以风风光光成亲的。” 文礼纠结许久,轻轻叹气将她拥入怀中,“父女没有隔夜仇,等你爹气消了我们再上门请罪。” 红秀欢喜应好,她手中还剩一点母亲留下的银钱,她为自己置办了成亲需要的行头,就这般嫁入了文家,进入文家的那天她望着自己一身红衣的俊俏相公,心底充满了期待,真好,她终于离开那个家,终于可以过想要的生活了。 刚嫁入文家时,他们也恩爱了一段时间,每天文礼读书写字,她就在旁边绣花,夫妻俩甜蜜幸福极了。 但随着她手中的存银慢慢花光,绣花赚的钱不够文礼外出念书、参加文会后,文礼对她的态度便慢慢地变得越来越冷淡,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偶尔回来也是要钱,“我这次没考中,应当是镇上的夫子不行,我想去县城的书院,你给我十两。” 红秀现在又要做家务,还要去地里帮公婆做事,绣花的时间越来越少,新的还没开始绣呢:“前些天卖绣品攒的一两才给了相公,现在还没绣出来。” “还没绣出来?你在家又没事,怎么一幅绣品都没绣好?”文礼没什么耐性的皱起眉,看她脸色不对又耐着性子问:“你爹还没消气?怎么还没来找你?父女没有隔夜仇,你作为女儿应当回去主动认错,让他给你一些银钱,如果有他支持,我可以买一些策论书籍回来,下次肯定可以考中。” 红秀脸色难看:“你明知道我爹和后母待我不好,我不喜欢那个地方,我想回去” “不好又有什么关系?你哄着他们一点,拿到钱给我科举,等我考中秀才你就是秀才娘子,以后还会是举人娘子官夫人”文礼哄了红秀一番,最终在他软磨硬泡下同意了。 可是等她们一起回家去哄岳父,刚上门就被继母撵了出来,还骂得特别难听,一丝情面都没留。 文礼作为书生,自然受不得这种气,确定红秀家是真的不愿帮忙,他待红秀的态度越来越差,偶尔喝了酒还会动手。 第一次挨丈夫打的红秀整个人都愣住了,相公竟然朝她动手?【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80 第71章 她后悔了。 在红秀的心中,文礼温和有礼,长相俊秀,是她喜欢的是个谦谦君子,而现在丈夫却变了样,可怕得让她有些不认识他了。 红秀坐在窗边低声抽泣着,手中拿着裁剪用的剪刀,好似拿着才让她觉得安心一点。 这是她在娘家时就有的习惯,每次受委屈了、难过了便握着母亲教自己绣花时送自己的一把剪刀,握着剪刀,好像娘在自己身边一般。 “相公说过要爱我一生的,如今却这般对我,我真的好难过。” “相公明知道我和娘家关系,如今却怪我,我又有什么法子?” “都怪继母,若不是她下了相公面子,他也不会生我气,如果娘在就好了,娘在肯定会帮衬我们的。” “相公最近脾气越来越大,是因为科考不顺利吧,饮了酒才动手的,若是没饮酒肯定不会这样对我的”红秀从哭诉抱怨慢慢为他找借口,慢慢的说得自己都信了。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这本就是文礼的真面目。 文礼本就不是个好性子的人,只是出门在外,总要伪装一番。 文礼之所以娶她,就是看中她家在县城开绣楼的,本以为她能带回不菲嫁妆,哪知道就带回一些绣花的工具和一些碎银。 本以为娶进门,过段时间可以正式上门,哪知却被撵了出来,他可是书生,脸面最是重要,文礼觉得红秀害他丢了脸面,被同窗知晓实在丢人。 而且他想要银两,红秀给不出,让他更不愿意装了。 出去走了一圈回来的文礼想到娘交代银钱的事情,压下脸上的厌恶,换上温和的面容,上前握住红秀的手:“红秀,是为夫的错,为夫因科考不顺、又无钱去县城念书发愁,喝了酒有些不清醒,娘子勿要怪我。” “相公你别喝酒消愁,喝酒伤身。”早已找好借口的红秀信以为真,忙顺着他的话说:“我夜里熬夜多绣一些,过了年就能攒够你去县城念书的银钱。” 文礼:“辛苦娘子了,我发誓,待我考中进士一定会请封你为诰命夫人。” 红秀:“不辛苦,为相公科考筹钱我是心甘情愿的。” 她听过很多书生拯救受苦姑娘的话本,书生将姑娘拯救回家捧在手心里,之后一路科举顺利,考中进士后一路做官,然后飞黄腾达成为一代权臣,姑娘的身份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最终衣锦还乡教训亏待姑娘的亲人。 她也这么盼着,盼着文礼救她出魔窟,盼着文礼将来挣来无限荣耀。 为了文礼能考中,红秀催眠自己,熬夜绣花攒钱供他读书。 文礼拿到了钱便去了县城,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红秀在村子里独守空房,白日和家务杂事作伴,晚上和自己带来的绣架、剪刀为伴。 熬夜多了,做活多了。 红秀越来越瘦,脸色也慢慢变黄,没有了最初的白皙干净。 文礼回家看到后心生厌恶,不到一年就变成黄脸婆,对这个妻子心底越来越不喜。 但为了红秀绣花赚的银两,他面上装得还是不错,偶尔没忍住露馅了道个歉发个誓也就糊弄过去了。 但红秀隐约能感受到不对劲,尤其是夜里在床上时都不抱着她睡了,她心底很难过,怀疑他是不是变心了。 她拿着剪刀,坐在窗边患得患失,“相公对我越发疏远了,是书院读书太累了吗?我要不要买一只鸡回来给她补补身体?” 但她不敢去质问,怕听到不好的答案,她已经没有家人,只剩下相公可以依靠。 患得患失了一些日,她怀孕了,怀孕的喜悦冲淡了心中的怀疑,想着有了孩子相公应当会回心转意的。 文礼知晓后是挺开心的,但下一瞬又要钱了,“最近有个文会需要五两银子,可以认识县令大人和学政大人,红秀你给我吧,我去大人面前露了脸,这次肯定能考中,考中后你就是秀才娘子,咱们孩子就是秀才家的孩子。” 红秀开心的应好。 透过物灵看到这一切的江溪轻轻叹气,有一就有二,红秀太轻易相信他了。 又或者是没办法,既然选择嫁给文礼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迎难而上。 之后的事情如江溪所想的那样,文礼拿钱时各种甜言蜜语,拿了钱态度就变了,甚至还在外面结识了其他女子。 在红秀怀孕五月时发现了文礼身上的胭脂味儿,她委屈得哭红了眼,“你明明说要好好待我的,为何要背叛我?” “不小心沾染的,你在家给我操持家务就行,别管那么多。”文礼其实偷偷结识了一个经营胭脂铺的寡妇,寡妇出手大方,风韵犹存,比身材走样的红秀赏心悦目多了。 红秀怀的双胎,肚子大得吓人,也因为是两个孩子,将她折磨得面容憔悴,“真的?你发誓?” “你能不能不要闹了?”文礼甩开红秀的手,转身走了。 红秀的手被甩开时撞在了桌子上,桌上放着剪刀,不小心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她捂着受伤的手,望着丈夫离去的背影,委屈得眼泪落下来:“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他总是很耐心的哄自己开心,会我摘野花,现在怎么变成这样?我该怎么办? 时常听着她幽怨哭诉的剪刀,已经有了意识,无声的叹气:你不该相信他的,从你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希望他带你离开那个家时就错了。 你别为他难过了。 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红秀听不到剪刀的声音,只能独自流泪,因为情绪不好,文礼对她越来越不来耐烦,随着文家对她也越来越不满,婆婆还动手打了她。 剪刀看到她红肿的脸,好想出去扎死那个老巫婆。 她难过的看着难过却隐忍下来的红秀,好想劝她离开这里,她能绣花,她有本事赚钱,可以养活自己的。 红秀不知道剪刀的心思,就算知道她从未想过这条路,也不敢去尝试。 她是传统的女人,围着男人转的好女人,为了家、为了丈夫、为了孩子,可以牺牲自己,可以委屈自己。 也正是因为这个想法,红秀想着熬过去好了,等生下孩子就丈夫就回心转意了。 一直忍着熬着到怀孕八月,正值秋收农忙时节,大家都下地了,她在屋里绣完花拖着沉重的身体去厨房端水,刚走到厨房便听到丈夫在屋后和婆婆说话。 “那个女人真的有三家店?真的愿意给我们在县城买一座宅子?”婆婆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兴奋。 文礼:“不止,只要她入了门,还愿意送我科举,还会给你们买良田,但是她要做正妻。” 婆婆:“等她生下来就休了她,她每日哭哭啼啼的不敬公婆,早看她不顺眼了。” 红秀听到这话,手中的茶碗掉在了地上,听到动静的二人从屋后过来,迎头就被砸了一只茶壶,很快流血了。 文礼摸了下额头,满手的鲜血,婆婆心疼得脸色顿时大变:“你个毒妇,他是你相公。” 红秀红着双眼望着文礼,高声质问着:“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无耻!” 养这个字刺痛了文礼,恼羞成怒反手打了她几巴掌,“你看看你什么样,一点温柔美丽都没有了,像个泼妇!” 本就怀孕行动不便的她被打得摔倒在地,捂着抽痛的肚子,怨恨的瞪着文礼,“我泼妇?你当初娶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背信弃义,枉为读书人!” “闭嘴。”被揭穿伪君子面具的文礼恼羞成怒的抬腿踹了她一脚:“要不是你怀孕了,我早休你了。” 如今寡妇每月给他花不少银子,还愿意嫁给他,娶一个有助力的妻子比红秀这般孤身一人的好。 红秀惨痛的大叫出声,身下流出鲜血,她痛苦的朝文礼伸出手:“好痛,孩子,救我” “孩子?快去请大夫”婆婆有些怕了,赶紧让文礼去请大夫找接生婆过来,只可惜那一脚踹得太狠。 察觉到力气在身体里快速流失,红秀失望的看向门外的方向,眼泪顺着眼尾往下落,好恨好恨。 她后悔了。 她以为文礼能带她离开那个家,能为她遮风挡雨。 却没想到带来的是更大的风雨。 对不起孩子。 没办法让你们平安出生了。 好累好累。 娘,女儿好想你。 等等我。 察觉到主人气息在消散的剪刀挣扎着想出来,想救她。 可是它意识太微弱了,出不来,也救不了她。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世。 “后来他们将她草草下葬,将她的东西嫌晦气都烧了,只剩下我,但因为我上面有血,他们不敢用,就随手丢进了土坑里埋了。”那时的剪刀微弱的一丁点意识就被压了下去,在地下那些年,红秀的事一直记载心头,从未一刻敢忘记。 恨意一直萦绕在心头,剪刀那时就想,如果她能出来,一定帮红秀报仇。 可等她再次重见天日是一年前,是刘盼将她从土里翻出来的。 那天是下着雨的,刘盼出租房附近在挖地基建新房,她下班回家经过时看到土里刨出来一些东西,便过去看了看,发现有一把生锈的剪刀。 剪刀是铁铸的,可以卖钱。 刘盼家里条件不好,早早的出来上班了,赚的钱都要交给父母,她身上几乎没什么钱,所以有时间时便会捡一些纸箱、塑料瓶去卖,这个铁做的简单也可以卖。 就是得回家磨一磨。 等回到家,她将剪刀上面的锈磨掉,磨好后剪刀刃银白发亮,看起来很锋利。 她觉得这是一把好剪刀,刚好自己需要剪东西,于是不打算买了,想留下来自己用。 这天,她正用剪刀剪鞋垫,忽然接到父母的电话,说生病了,让回家去。 她收拾好衣服,匆匆买票回家,出门前鬼使神差的拿了剪刀,想着回家如果有空也可以继续做鞋垫。 可她刚到家,就被她妈拉着进屋和一个男人相亲,男人长得凑合,看起来面相挺老实的,刘盼不喜欢。 但她妈和他们相谈甚欢,直接就答应了。 刘盼不乐意,她妈就将她关了起来,然后像曾经安排她三个姐姐的人生一般安排了婚事。 刘盼那时候想,嫁了也好,嫁了就不用面对这样的父母了。 家里收了彩礼没给什么嫁妆,只让她带两床被子和一些衣服,还有她平常做鞋垫用的剪刀针线。 嫁过去的途中,她麻木的看着四周连绵的大山,心如死灰。 似完全看不到希望。 她想到只见了一面的男人,老实本分的,应该很好相处吧? 刚嫁过去时对她是挺好的。 让刘盼心如死灰的心多了一丝波澜,或许可以期待一下?或许可以好好过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在她怀孕后,男人就不装了,爱喝酒窝里横脾气大的毛病一一显露出来,每次喝了酒就对她拳打脚踢。 原本以为嫁人了有孩子,日子慢慢会好起来。 没想到又是另一个深渊。 剪刀就是在她一次一次挨打怨恨中重新醒来的,她满眼恨意的看向江溪,缓缓开口:“我是最无用的物灵,我没能救下她,也没能帮她报仇,这一次我不想再那么没用了。” 第72章 我叫小剪刀。 江溪想告诉她,那不是她的错,但还没得及张口,物灵已经消失在原地。 后知后觉的才意识到她要去做什么,连忙找办丧事这户人家询问他们结阴亲的刘家在哪里。 这户的人被突然冒出来的剪刀杀人吓坏了,赶紧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在刘家村,具体是哪家我不知道,都是他们两口子安排的,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真的,冤有头债有主,你让厉鬼别找我们。” “结阴亲?”来看热闹的村民全都震惊的看向这户人家,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事:“你们怎么干这么缺德的事?刚才就是人家来索命吧?我就说风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将围墙吹到下压倒人。” “嗐,张家那对母女也是倒霉,来吃个席竟然被砸了,脑袋上好几个血窟窿,都是你们家造的孽。” “陈大嫂子、神婆她们也被送去医院了,浑身都是血,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 物灵已经追过去了。 怕是不好。 一旁的江溪已经打听到刘家村的位置,立即和折瞻赶去阻拦,另外让玉娘去看看刚被送走神婆几人,避免物灵杀个回马枪。 可惜玉娘去迟了,追上时神婆几人已经没了生命体征。 江溪她们也去迟了,赶到五里地外的刘家村时,刘盼父母也被剪刀扎穿了脖子,只剩下刘盼的弟弟,他整个人吓傻瘫坐在地上,村里的几个大男人都扶不起来。 “太惨了,刘五你知道是谁干的吗?”刘家村村长手里拿着烟杆,皱着眉看着堂屋里的夫妻俩。 刘盼弟弟惊恐的指着空气,“是鬼,我们正在吃晚饭,忽然一把剪刀就刺穿了我妈的脖子,一定是我四姐回来报仇了!一定是我四姐!那把剪刀就是我姐的!” 村民都知道刘家把女儿尸体卖给别人做阴亲的事,这种事在他们穷山沟沟里很常见,所以他们脸色都变了变。 村长看大家都怕了,厉声打断大家:“哪有鬼,这世界上没有鬼,别自己吓唬自己,你们帮着刘五把丧事搞起来。” 江溪看他心虚赶紧处理,估计这整个村都是这种风气,还好进村时就让李秋白报了警,她闻着空气中的浓郁血腥味儿,却不见物灵,她多半是去刘盼前夫那个地方了。 等她们打听到地址赶到,前夫家里也全是血腥味儿,附近邻居已经发现了这里的事。 而物灵这会儿正坐在院子边上的石凳上,拿着刘盼装剪刀、装布料针线的篮子,眉眼忧伤的看着里面已经快做好的小衣服。 江溪站在院外,隔着围栏看着她篮子里的的小衣服,针脚细密,应该是刘盼怀孕期间做的,她一定很期待孩子出生吧。 物灵点点头,她们都期盼着。 只是都没等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天。 红秀和刘盼每天都会抚着肚子,柔声对肚子里的孩子说:要乖乖的,一定要平安健康的出生,等你出生了,娘/妈妈一定会好好疼你的。 如果你是男孩,那就做个顶天立地、亲和孝顺的有责任有担当的好孩子,如果你是女孩,我一定会护着你,不会像你外公他们对待我一样对你。 她们说着说着,又想起了丈夫的行为,心底又怨又恨,但怨恨哭诉过后又无能无力,只能对肚子里的孩子说,如果你是女孩,一定不要遇到这样男人。 她们有时候握着她,还会想一剪刀杀了辜负自己的男人,但却没那个胆量,最终只能握着她低低哭着。 她们每日都痛苦的难熬着,但又期盼着。 物灵就这般每日感受着她们的喜怒哀乐,在痛苦、怨恨又带着一丝期待的复杂情绪中慢慢有了意识。 有了意识的她记下了她们说过的话、遭遇的事、同样的痛苦和怨恨。 她们怨和恨是一样的,都那么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想到这里,物灵心口闷闷的,像是有一座山重重的压在上面。 她艰难扯出一抹笑,看向江溪,“是不是很巧?” 相隔几个时代,不是同一个人,却说着同样的话,有着相同的遭遇。 江溪沉默的抿直嘴角。 巧吗? 不巧。 只不过是从古至今大多数女人的人生写照罢了。 她们都以为嫁人了就能过上不一样的生活。 但运气不好,可能又是一个魔窟。 婚姻不是一个女人的避风港。 而是一场赌博。 运气好,幸福美满。 运气不好,落到尸毁人亡的下场。 物灵点点头,红秀和刘盼运气都不好,下场才那么惨。 只可惜自己意识不够强,没有帮到她们。 物灵回头看了下屋里一动不动的尸体,转头朝江溪笑了笑:“我没能帮到红秀,但我这次帮到刘盼了,虽然迟了一步。” 在地下埋太久了,她几乎已经快消散了,被刘盼带回家打磨干净带来这里后,长期听到她的哭诉,感受到她的痛苦和眼泪,她才缓缓恢复了意识,但直到最后感受到她无尽恨意才能出来。 虽然迟了一步。 但至少有了交代。 她轻轻叹气,“她们都说:明明成亲之前待她恨好,成亲后没两年就都变了。” “人心怎么变得这么快呢?” 因为已经娶回来了吧。 默认是自己的附属品了,可以不装了。 江溪轻轻叹气,“所以成亲要找一个本身很好的人,而不是因为他对自己好。” 物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红秀也是觉得那人对他好,可以带她走去期望的生活,刘盼也是。” 因为有期待,希望怀孕生孩子就好了,希望过几年就好了,希望以后就好了。 只可惜没有以后。 江溪心底轻轻叹气,看了眼布满血腥的房子,远处还有警笛的声音传来,“警察快来了,你跟我们离开这里吧。” 物灵低头看着竹篮里的小衣服,轻轻摇头,不愿意离开。 “你想帮她们报仇,现在已经报了,留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江溪试图劝她跟着自己一起走,但物灵摇摇头,她哀伤的视线扫过院子里进进出出的村民,确实留下没有任何意义了。 “你”江溪想叫她的名字,但话到嘴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她的名字,她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都不知道怎么唤:“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物灵回想起自己被红秀的娘送给年幼红秀时的场景。 会绣花的温柔妇人将一套绣花工具交给小红秀,“红秀,每个绣娘都有一套自己的剪裁刺绣工具,它们就像自己的伙伴,只要诚心对待它们,它们也能让你事半功倍的。” “好好收着,以后就用它们来剪裁做衣服。” “谢谢娘,娘你对我真好,我会好好用它们的。”小红秀捧着工具回到房间,一一擦拭干净,耐心用油涂抹,让剪刀、尺子、绣盒等显得油亮油亮的,质感极好。 “以后你们都是我的工具啦,小剪刀,我以后我会用你剪裁漂亮的布匹缎子,针线盒,我以后会用你们绣出最好看的图案!” 小红秀满怀豪情壮志的对小剪刀、针线盒喊着口号,“我们一起做出色的绣娘!” 那时的小剪刀虽然没有意识,但她能感受到小红秀的快乐和开朗。 可不久后小红秀的娘去世了,爹娶了后娘,她只能抱着娘送她的这套工几寄忆相思,对着最上面的小剪刀诉说着自己的难过。 后来慢慢的又多了对爹对后娘的怨,再后来有一段时间的欢喜,但更多的还是怨和悔恨。 “我叫小剪刀。” 她是在红秀的怨念、痛苦和恨意中出现的物灵。 江溪闻言,轻轻唤她:“小剪刀。” 被唤作小剪刀的物灵怔了怔,江溪的声音很温柔很好听,有些像红秀最快乐那段时间喊自己的声音,轻松又温柔,像一抹阳光照进自己压抑、痛苦、黑暗的心底,让她沉重又喘不过气的心口得以喘息。 “她也是用这样的语气喊我的。”她朝江溪笑了笑,思绪飘出很远,又想到红秀以前喊自己的画面。 找不到自己时,红秀就会翻来覆去的寻:“小剪刀小剪刀,我的小剪刀去哪里了?” 将它打磨干净时,她又会说:“我的小剪刀是最锋利的。” 那时她的声音很轻松很温和,只是后来再也没有了,声音是低沉的,是痛苦的。 红秀的痛苦、悔恨一直伴随着她,她觉得很难过很痛苦,她喜欢红秀以前开朗快乐的样子,她希望她变回去以前那样,可那时她太弱了,帮不了她。 等她能帮她了,又已经再无可能了。 一直懊悔的小剪刀,捂着心口,感受着沉重压抑的情绪,最终下定决心,她缓缓站了起来,看向江溪,“你能再这样喊我一声吗?” “小剪刀。”江溪轻轻喊了一声。 小剪刀朝她笑了笑,轻轻嗯了一声,“谢谢你。” 江溪刚想说不用谢,就看到小剪刀在她面前瞬间化为点点星光碎片,像老菜一样消散了,只留下一把磨得铮亮的剪刀落在地上。 “小剪刀。”江溪张了张嘴,但声音却堵在喉咙里,什么都说不出来,心口沉重得像压了一块巨石。 她闭上眼,用力压下心中的情绪,弯腰将剪刀捡了起来,小心拿在手心里,上面还残留着一些小剪刀的痛苦情绪。 又是这样决绝。 有勇气消散,为什么就没有勇气活下来呢? 一旁的折瞻轻声说:“意识里全是痛苦和怨恨,太痛苦了。” 有时候失忆或许是一件好事。 虽然不清楚来处, 但至少能忘记痛苦。 “是这样吗?”江溪感受着剪刀上逐渐消散的情绪,它似乎变得轻松了。 折瞻说的是对的。 消散对小剪刀而言,比留下活着更轻松。 四周的雨又下大了。 淅淅沥沥的,落在身上有些凉。 警察已经过来了,江溪她们这些无*关人员被驱赶离开。 她们配合的没再逗留,折回船停靠的位置。 回去的路上,大家情绪都不高。 小剪刀可能对于其他人来说,并不存在。 但对于她们而言,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我还以为十二桥里又能多一个物灵,没想到她那么决绝。”李秋白叹了口气,但也能理解,“刘盼和红秀的遭遇几乎一样,帮刘盼报了仇就相当于帮红秀报了仇,心愿算了了。” 江溪嗯了一声。 李秋白低声说:“就是她完成心愿了,但警察那边估计不好受,几个村子都死了人,还不知道怎么查。” “那么多人说是凭空出现的,看他们怎么编吧。”江溪心底对他们有一丝不满,如果能尽职尽责一点,刘盼也不会因家暴难产大出血而死,之后也不会发生这些事。 同时也对刘盼有点恨铁不成钢。 她其实可以理解红秀身在封建朝代以夫为天的规训下的不敢反抗,但无法理解刘盼。 她明明有机会的,要么跑得远远的,要么报警发疯,或者上网寻求帮助,总会有办法的,但她仍然被吃掉了,被吃掉了三次。 小小年纪被强制辍学,打工赚钱养家。 为了给弟弟结婚凑钱被嫁出去。 死了还再被卖了一次。 李秋白也不懂,明明有机会的:“她在怕什么?” 江溪想了想,“她没钱,她还抱有期望,还有认知问题。” “耳濡目染的都是相夫教子、贤良淑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一套,从未想过还有另一种人生。” 李秋白叹气,觉得可惜,刘盼还不到二十岁吧? 江溪嗯了一声,红秀也不到十八。 李秋白叹了口气。 阿酒、八宝他们也跟着叹了口气,忽然感慨一句:“男人真坏。” 玉娘深有同感的嗯了一声。 “玉娘,别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啊,我就很好的。”李秋白赶紧向玉娘辩解,还默默挺直腰板,展现出自己好看的侧脸:“你看看我,神仪明秀,朗目疏眉,腹有诗书气自华” 第73章 青山镇 天黑了,雨还在下。 水库边上房子里亮着昏黄的火光。 主人家周大爷和周婆婆两人正用砂锅做土豆腊肉豆角箜饭,锅里咕咚咕咚响着,腊肉的香气不停往外冒,勾得阿酒、八宝几个都馋了。 江溪坐在屋檐下的长凳上,隔着雨幕看向垂头丧气走过来的李秋白,“怎么了?” 李秋白走过来坐在她旁边,双腿随意支着,抬手扒拉两下湿漉漉的头发,仰头望着漆黑的天空,一副我很伤心的样子。 江溪望向刚才到周家后李秋白就跟着玉娘的方向去了,忽然猜到点什么:“莫不是被拒绝了?” 垂头丧气的李秋白指着自己的脸:“江姐姐,我很丑吗?” “不丑。”江溪心想,唇红齿白,很鲜肉。 李秋白又说:“那我很穷吗?很没文化吗?” 出口成诗,怎么会没文化呢?就是有点傻白甜。 江溪组织了下语言:“你是很有文化的有钱人。” 李秋白也这么觉得,“而且我人也很好,出手也大方,对吧?和那些渣男完全都不一样,她怎么就是不搭理我呢?难道因为我长得像老外?” “可我只是长得像老外,但我户籍、血统、文化都很内的,而且我唐诗宋词全都信手拈来,还喜欢传统文化” 江溪出声打断他的话:“你是打心底真的喜欢这些吗?” 李秋白忽然沉默了。 他真的喜欢吗? 他其实心底没那么喜欢。 只是为了获得认可、获得好处才一直告诉自己要喜欢、要学习这些东西。 江溪又问:“你喜欢她什么?” 李秋白想到玉娘的倾城容貌,想到她出神入化的画技,想到爷爷很欣赏她的画,也很欣赏她这样古典气质的人。 他张了张嘴,想说却又什么都没说。 看他沉默不吱声,江溪猜到他的喜欢似乎也没那么纯粹,或许是热烈的,但又夹杂着一点私心,物灵是最敏锐的古董物件,怎么会察觉到不到呢? 就算察觉不到,见证了主人悲剧的玉娘也不会轻易心动的。 玉娘的确是这般想的,她不喜欢李秋白身上的书生气,不喜欢是个没有掌握自己人生能力的人,他也许是真诚的,但太弱小了,广义的弱小。 靠爷爷喜欢吃喝玩乐的李秋白沉默的听完,忽然无地自容,看着水库边上在风雨里飘荡的船。 他现在就像船一样,没有根基,只能依靠那个绳子固定,依靠岸边的大石支撑才能安稳停靠。 江溪点到为止,就不再多嘴。 只有他自己想清楚,自己成长了,才有资格再次向玉娘表达喜欢。 李秋白点点头,起身朝屋里走去,他需要好好想想。 他走后,折瞻坐到江溪的旁边,身上清冷的气息里透着雨水潮气,江溪转头看向他,“怎么样了?” 从刘盼前夫家离开后,她们就回到了这里,决定留宿后就听到隔壁村有警笛声,于是让折瞻悄悄去看看怎么处理的。 折瞻颔首:“村民都说是闹鬼,没有牵扯到我们。” “另外他们发现附近村子还有结阴亲的事,说要到每个村排查和教育宣传。” 江溪点点头,“那就好。” “希望以后不要再遇到这样的事,也不要遇到那种男的,已经厌烦了。” 折瞻嗯了一声,“我不是。” 听到他的强调,江溪笑了笑,“不是什么?” “不是那种人渣。”折瞻又看了下李秋白的身影,幽深的眼底透着一丝嫌弃:“也不是他那种人。” 江溪见他听到了刚才的对话,心底一跳,和她说这些什么? 但嘴角已经翘起一点小小弧度,“我知道。” 李秋白像个孩子,还在寻求认可,活在被人掌控的人生里,折瞻不是,他虽然没有记忆,但他站在那里,周身气势就让人信任。 而且他确实很厉害的。 有他在,有他镇住物灵,江溪感觉人生困难少一半。 人都是慕强的。 江溪也不例外,莫名的就很信任他。 也隐隐有了一些别样的情愫。 意识到那时什么意思的江溪,脸有点热,欲言又止的看向折瞻英挺的眉眼:“你” “我怎么?”折瞻沉静的望向她,幽深的眼底克制着情绪。 “就是”江溪想告诉他,自己对他有那么一点想法,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虽然她没开口,但折瞻敏锐的能察觉到她对自己的情绪,看着她脸颊上的绯红,莫名的嘴角也跟着上翘。 昏黄灯影下,影影绰绰之间,两人之间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这时,阿酒端着饭碗,忽然挤到两人之间,“江江,你们在看什么呀?吃饭啦。” “咳。”江溪回过神,有些尴尬脸热的看着阿酒,有些心虚,“你怎么忽然蹦出来了?” “没有忽然蹦出来啊,我喊你你们不应我。”阿酒一脸怀疑的盯着江溪和折瞻,感觉两人有秘密:“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闲聊。”江溪敷衍过去,起身走向屋里,里面的周婆婆已经给她们分好了晚饭,土豆腊肉豆角箜饭很香,大家都蛮喜欢的,连平时胃口不大的八宝都吃了两碗。 晚饭后,周婆婆又忙上忙下的铺床套被子,安排大家睡觉。 女生一屋,男生一屋。 第二天早起一人一碗醪糟荷包蛋。 填饱肚子后坐船去水库另一边的溪城,离开前江溪给了周婆婆一千块,当做食宿费用。 溪城很大,地形比较复杂,有山、有雪山、有草地还有寸草不生的荒凉地带,临近林城、榕城方向多山多树,往南边雪山多,也更荒凉。 他们过了水库,联系到周大爷的朋友,朋友得知他们想从山里去看瀑布,帮忙指了去青山镇的路,并介绍了一位识路的老人。 指路后又好心提醒,山里草木深,没人带路容易迷路,一定要注意安全,另外提醒要尊重当地风俗习惯,当地人喜欢将溶洞当做祭祀之地,别看到溶洞就钻,万一是人家祖先安息的地方就不好了。 江溪应好,道谢后便开着船顺着平静的河流往青山镇开去,河面上遇到不少人在打渔,两岸也有很多人干活,忙忙碌碌的在收黄豆。 很快到了青山镇,似乎刚好赶上集市,他们随意找了个小杂货铺买水,顺道打听怎么去瀑布。 老板娘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带着两个孩子守店铺,大孩子流着鼻涕在地上玩烟盒,小一点的大概七八个月,被她抱在怀里哄睡。 “你这么年轻就有孩子了啊?”李秋白错愕不已,同时江溪也注意到街上还有很多背着孩子的年轻女孩,十七八岁的年纪,瞧着都跟花儿似的。 老板娘看她们是外地来的,笑着回了一句:“对啊,我们这里很正常的。” 江溪问:“大好的年纪,不去读书吗?” “读不出来,打工也赚不到钱,家里也不管,还不如早早找个人嫁了,有个依靠。”老板娘单手抱起孩子,又去哄在地上哭闹的儿子,“别哭别哭,玩手机吗?我拿给你。” “你们随便选,我把孩子放后面去。” 江溪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叹气,隐约听到后面孩子吵闹和男人斥责的声音。 李秋白蹙起眉:“似乎过得不太好。” 江溪也这么觉得,不要在脆弱的时候嫁人,可能会掉进另一个深坑。 李秋白叹气,这两天的见闻真的颠覆他的认知。 有些难受的买了一些水就走出杂货铺,站得远远的在一旁石凳上坐下,看着来来往往的年轻妈妈们,轻轻叹气:“人一辈子又不是只为了结婚生子,怎么就都早早的结婚呢?” 江溪嗯了一声,“理想的人生应该是去看看花怎么开,水怎么流,太阳怎么升起,夕阳何时落下,经历有趣的事,遇见难忘的人。”【1】 但有些人生来没有选择。 折瞻、李秋白、玉娘三人听到江溪的话,都若有所思的看向了她,遇到你,算是遇见难忘的人了吧? “都看着我做什么?”正喝水的江溪被几人的眼神吓了一跳,“我脸上有什么吗?” “江姐姐,我就是想谢谢你,你让我这辈子都难忘。”李秋白觉得认识江溪以来的这段时间,是他最轻松快乐的一段时间,尤其是还认识了阿酒,认识了玉娘,还有其他人,也见识了好多不一样的物灵人生,感觉自己这一辈子活得值了。 “值什么值,人生还很长呢,还有更多值得你去探索的。”江溪看向玉娘,又看向折瞻,“我也是你们最难忘的人?” 玉娘点点头,江溪之前告诉自己那一番话让她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 折瞻也点了下头,嗯。 江溪嘴角勾起,与我而言,你们也是。 互相默契的笑了下,心情倒是轻松许多,一起去找周大爷朋友告知的一个敢进山的老人,老人住在小镇尽头的民房里,以前是跑山为生,对山里熟悉得很。 她们到的时候,老人正坐在屋檐下编竹篓子呢,江溪上前打了招呼,“王大爷,我是张大爷介绍过来的,听说你以前从山里走到瀑布那儿去了?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逆着光,老人眯起眼,困惑的嘟囔了一句:“怎么都想去看瀑布?” 江溪听到了他的声音,“之前还有人找你带路去看瀑布吗?” “有,得一年之前了。”但因为这事儿稀罕,他记得牢靠,一听江溪说要去就想起来了,“就是一片凹地林子里有水,顺着河道往下流,然后有个落差就变瀑布了,没什么可看得,你们又是小孩又是短袖的,不适合去里面,想玩水去镇外河沟里玩就行,安全一些。” 主要是他年纪大了,走路一瘸一拐的,不想去带路,所以推脱说道。 江溪看出他的不乐意,笑着问:“那你带他们去了吗?” 老人说看长得和气,应该没有坏心思,于是随口说道:“去了,带着个仪器好像是要找什么东西,但没找到。” 找东西? 江溪不由想到祝老爷子曾说他们试图找过青铜碎片,难道是他们? 她犹豫着询问老人,“是不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不是,一群年轻人。” 江溪忍不住又问:“不知道他们找的什么吗?” 老人仔细回想了一下:“不知道,只晓得得他们有个图,画得奇奇怪怪的。” “是这样吗?”江溪犹豫着拿出手机,将自己画下来的图腾纹路递给老人看。 老人细看了一下,“好像是吧,我也记得不太清楚。” “反正看着很奇怪,比溪南那边的鬼画符祭文还奇怪,小孩乱画似的。” “溪南祭文?”江溪心底莫名一动,“您能和我说说吗?” “我也不懂,就是以前去溪南看到过,他们祭祀就是乱写乱画。”老人说话间一脸嫌弃,“还是我们溪北好,祭祀铭文写得工工整整,大家学起来也容易,不容易丢弃。” 都是传统文化,咋还对比上了? 江溪笑了笑,又和老人打听了一番铭文的事情。 快到中午才说完,最后再次确定他不想进山,不过他有推荐其他人,让她们去问问。 拿到地址,江溪先领着折瞻、李秋白他们去集市上吃午饭,集市上的人这会儿已经散了,饭馆里空荡荡,看着十分冷清。 江溪让李秋白点菜,她则和折瞻商量进山的事情,正说着折瞻忽然停下,转头看向小镇外面的方向。 江溪顺着他的视线朝外望去:“怎么了?” 折瞻闻着似曾相识的气息:“有物灵的气息,好像是百岁。” “百岁?”江溪站起来朝外走去,这小王八蛋出门几个月不回十二桥,竟然躲在这里的? 第74章 百岁vs小女孩 百岁被堵在小镇后面的山林间时,手里正拎着刚捡的蘑菇,看到江溪她们出现时心底一晃转身就跑,跑了几步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又没干坏事,自己跑什么跑? 江溪走到他跟前,“你跑什么跑?” “你怎么会在这里?”百岁默默将蘑菇藏到身后,两只鹿角透着一丝心虚。 “我来找你啊,让你出来转转就回去,几个月都没回,原来是藏在这里的。”江溪看向他藏在身后的双手,“穷得吃蘑菇了?” “不是。”见被发现了,百岁也不藏了,大大方方的拿出来,有牛肝菌、鸡枞菌、小黄菇、灰包等十几种,都用荷叶包裹着,差不多十几斤。 李秋白盯上了其中一串牛肝菌,他记得味道特别鲜,“这蘑菇炖汤不错。” “不给。”百岁冷淡的睨向李秋白,大有你再敢说一句要,我就弄死你的架势。 百岁作为镇墓兽,身上特有的阴森气息扑向李秋白,让他一下子想起曾经被盯上报复的感觉,控制不住的哆嗦了下,“误会,我就是说说,没真想要吃你捡的蘑菇。” “你帮谁捡的?”江溪看百岁很宝贝这些蘑菇,不由问道。 不等百岁回答,林子外面的落满松针的小道上传来幼童哼着当地童谣的声音,“风吹吹,雨下下,阿妹来到山坡坡,阿妹默默采蘑菇” 百岁将蘑菇放到一棵矮树下面,看起来像是遗落在地上,然后站得远远的,也让江溪她们站远一点。 江溪嗯了一声,退远一些,但视线仍望着小道的方向,随着歌声慢慢靠近,一个七岁左右的小女孩慢慢出现在视野里,背着个背篓,手里还拿着一把镰刀。 大概是成天在外跑动,小女孩皮肤晒得黝黑,但一双眼睛乌黑又明亮,里面像是藏着星星。 她熟练的小跑到矮树下,开心的捡起一堆蘑菇,“哇,今天树神爷爷又长出蘑菇了,好多牛肝菌、鸡枞菌、小黄菇” 百岁远远的看着小女孩,明亮的鹿眼里露出欣慰的神色,似乎很开心见到她开心。 江溪将百岁的神情看在眼里,再次打量起小女孩,细看之下小女孩五官长得很好,虽然皮肤有些黑,但很健康漂亮,看起来像是漂亮的黑珍珠。 而且隐隐有一丝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忽然想到了百岁记忆里的公主。 瞪大了眼。 再仔细看看,越看越像。 “是不是很像?”百岁嘴角带笑的看着小女孩将蘑菇全部捡完,差不多装满小小一背篓,她拍拍手上的泥土,踮起脚摘矮树上的野果子。 江溪点点头。 “我按照公主的期盼沿着南江往上游走,一路看到了满山花海,看到了云蒸霞蔚,看到了江里成群的肥鳜鱼”百岁的视线一直追着小女孩,“直到这里,然后看到了她。” “她叫乌宁,爸爸去世了,家里有妈妈和一个年纪更小的弟弟,她每天都要来山上捡蘑菇,再拿到小镇里去换钱。”百岁第一次看到她时,她因为发现一丛蘑菇,正要摘时被几个大孩子抢先了,她说是自己先发现的,但几个大孩子没理她,还将她推倒。 手撞在石头上,磨破了皮,小女孩疼得红了眼,但忍住没哭,因为爸爸不在了,所以她要坚强,不让妈妈担心。 看到和公主长得很像的小女孩被欺负,百岁发怒了,四周起了风,他用树枝抽打了那几个大孩子,帮她赶走了他们。 大孩子吓跑后,小女孩呆呆的望着会自己动的树,立即跪到树下,把他当做树神一般叩拜。 百岁没有现身解释,只是守着她捡蘑菇,发现她因为捡不到蘑菇会难过,便去林子深处捡蘑菇,捡一堆等她来时放到树下。 这样已经持续一个月,每天小女孩都能满载而归,肉眼可见的开心许多。 百岁用期盼的目光望向江溪:“你说她是公主吗?” 江溪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公主,“或许是,或许不是。” 百岁点点头,是不是都没关系。 只要她健健康康的,以后长大了就能亲眼去看满山花海、云蒸霞蔚、江南肥鳜鱼。 但前提是她能走出去。 百岁转头,用他那双水润似会说话的眼睛望着江溪:“你能帮帮她吗?帮她去上学吗?” 她没去上学?江溪看了下手机,后知后觉想起今天不是周末。 “她爸爸生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妈妈身体不太好。”百岁虽然尽力帮她了,但每日卖蘑菇的钱还不够她妈妈吃药。 “江江,帮帮她吧。”阿酒和八宝也觉得小女孩很可怜,“她身上的衣服都洗得褪色了,肯定没钱买新衣服。” 江溪看着小姑娘身上洗得褪色的衣裳,一向搜搜的她又心软了,“去她家看看吧。” 江溪从林间走出去,摘野果的小女孩听到动静转头望向她,看到是陌生人,警惕的绷紧小脸。 “小朋友,这些都是你捡的蘑菇?”江溪朝她温和笑着,明媚的笑意很有亲和力,没有一丝恶意,让乌宁倒是没那么害怕了。 她轻轻点点头,“神树爷爷送我的。” 江溪蹲下,拿起蘑菇假装挑选了一下:“这些蘑菇卖吗?” 小姑娘眼睛亮了亮,飞快点头说卖。 “家里还有吗?我想多买点。”江溪身后还跟着一群人呢。 小姑娘又点点头,主动带江溪回家,小女孩的家就在山脚边上,是一栋木质小楼,已经修建很久,看起来古朴又陈旧,门口种着几丛凤仙花,红粉相间,开得正艳。 她的母亲背着个小孩在院子旁边的土地上,一边收黄豆一边咳嗽,脸色咳得发红,看起来很不对劲。 她咳嗽完后看向跟着女儿回家的江溪和李秋白,有些疑惑,又有些警惕,“你们是?” “妈妈,这个大姐姐来买蘑菇。”小姑娘说完,她妈妈走回院子,也很期待的问江溪:“你们真的要买吗?” 江溪嗯了一声,“刚好路过,有多少我都买。” “妈妈,我去拿。”乌宁赶紧跑到屋里,咚咚咚的跑上楼,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她很快搬下来一筐上午摘的蘑菇,都是鸡枞菌,期待的望着江溪:“大姐姐,你要吗?” “都要。”江溪让乌宁妈妈的帮着将蘑菇称重,她则好奇打量着这处木屋,眼尖的注意到房梁上雕着许多太阳纹,纹路四周盘悬着很多树枝纹路。 江溪好奇问乌宁妈妈:“那些纹路表示什么意思呀?” 乌宁妈妈解释那是她们当地民族的图腾信仰,表示太阳和树木给她们带来希望,要敬畏太阳和自然。 “不过现在只有老木屋才有雕刻,新房很少雕刻。”经过很长时间的同化,她们许多文化习惯已经消失,现在只有祭祀、节日时才会换上也印着这样纹路的衣服。 “挺有意思的。”江溪说完,便看到阿酒站在屋檐角落处,撅着个屁股盯着一个圆形的物件,他看完后朝江溪招招手,“江江,它有二百多年啦。” 江溪走过去看了看,发现这是一只一只铜鼓,丢弃再这里已经很久,上面已经长满了绿色锈迹,绿绣下隐隐约约突显着太阳纹和树枝纹路,为这只铜鼓增添了一层历史的神秘感。 “这只铜鼓不要了吗?”江溪觉得丢在这里着实可惜。 “不要了,这是我老公公他们祖辈传承下来的,据说祖上曾经是祭师,后来一代一代落魄了,老一辈全部去世后就堆在屋里,再也没用过。”丈夫去世后,乌宁妈妈搬出来想卖掉,但卖废品只值几十块钱,还得亲自搬运去废品站,她身体不好就一直堆在角落里了。 李秋白盯着铜鼓看了看,又拍了拍,手掌震得有些痛:“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铜鼓,是做什么用的?” “是一种民族乐器,最初是用于战场做召集信号的,后来变成祭祀、盟会、宴会歌舞时会用的乐器,还有些人用来做陪葬品。”江溪盯着铜鼓仔细看了看,上面的树纹让人不禁想起折瞻剑身上的图腾。 “你们民族还有哪些图腾?知道哪些图腾的意义吗?” 乌宁妈妈摇头,她不是当地人,嫁到这个家时,老一辈都去世了,铜鼓、梁上花纹的意义都是丈夫告诉她的,“你对它感兴趣吗?” “挺感兴趣的。”江溪想到百岁的嘱托,“我愿意用收购古董的正常价格买下这只铜鼓,但你能多告诉我一些你们的图腾文字吗?” 她试图找到相似的点。 “真的?你真的愿意买下它?”乌宁妈妈激动的望着她。 江溪点头,她想起之前看到的一只直径50厘米、高28厘米的清代铜鼓拍卖价格为五万多,这只差不多大,但属于祭祀用品,价值没那么高,她最终给了一万的价格。 一万对于乌宁一家也是一笔巨款了,她妈妈激动得剧烈咳嗽,肺都要咳出来了一般,乌宁赶紧去屋端水出来,“妈妈喝水。” 喝过水,乌宁妈妈缓过来一些,但嘴唇发青,血氧明显不足。 “你是生了什么病?”江溪问道。 “从小肺就不好,老毛病了。”乌宁妈妈擦了擦嘴巴,起身去屋里翻找出老一辈留下的兽皮,上面写满了图腾文字,“这些给你,我们的图腾文字不多,都在上面了,下面有我丈夫小时候顽皮写的汉字注解。” 江溪接过兽皮看了看,大概二百来个字:“多谢了。” “是我该谢谢你们才是,这笔钱帮了我很大忙,乌宁终于可以去读书了”乌宁妈妈说着又剧烈咳嗽起来,这一次咳嗽得更厉害,人忽然喘不上气,直接倒地晕了过去。 第75章 你怎么会这么喜欢吃甜食? 溪城医院。 江溪无奈的在入院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从接手十二桥以来,已经帮三位病人签字了。 乌宁妈妈晕倒后被送到小镇卫生院,卫生院查不出病因让送去县城,但去县城得开车,盘山公路还得绕很久,还不如开船去溪城,速度更快一些,城里的医疗条件也更好一些。 这会儿已经送到医院安排入院做检查,江溪带着乌宁和她弟弟等在外面,百岁折瞻陪着站在一旁,李秋白则带着阿酒他们出去吃晚饭,顺便安置游艇。 等了一会儿,医生拿着检查报告单出来,“你们是她的家属?她从小肺气不足,现在又有早期尘肺病,另外身体营养不良,这次晕倒主要是精气不足的问题,晚上是不是没休息好?” 江溪看向乌宁,乌宁说妈妈最近晚上去煤炭工厂加班,天快亮才回家,上午睡几个小时,下午又开始看顾家里。 “睡眠不够很影响身体状态的。”医生大致有了诊断,“她的病目前还不算严重,尽快安排治疗吧,她发现得算早,治疗效果会比较好,以后只要远离粉尘环境,好好控制不会对生活有太大影响。” 江溪点点头,询问医生治疗费用,得知这次住院加治疗一万左右,如果有保险会便宜一些。 一万还好。 自己买铜鼓的钱刚好够她负担治疗费用,不过江溪没有替乌宁的妈妈做决定,等她坐在轮椅上被护士从检查室推出来才询问她的意思。 乌宁妈妈慌忙摇头,“治疗太贵了,还是算了,我们今晚就离开这里吧。” 丈夫生病治疗欠下娘家十万块,养两个孩子也费钱,她不想浪费钱。 乌宁乌黑的杏眼里流露出害怕,趴在妈妈的双膝上,害怕的抽泣着:“不要妈妈生病。” “妈妈,我们去求神树爷爷,他肯定会治好妈妈。” ‘神树’百岁站在旁边,对江溪哀求道:“你再帮帮她吧,只要你能帮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江溪趁机提要求:“回去帮我守着古玩店?不准再往外跑?” “可以,但你要送她上学。”百岁小声提着要求。 “那我付出的可得从你身上找回来,回头帮我找古董填古玩图鉴。”江溪和百岁达成协议,转头看向乌宁母女,“乌宁妈妈,你暂时别考虑钱的事,你想想孩子,两个孩子只有你一个亲人,你如果不将身体调理好,万一有个意外,他们怎么办?他们还那么小。” 乌宁妈妈抱住儿女,“可是” 看在百岁的份上,江溪主动借钱给她:“我可以先借给你,你先治病要紧。” 乌宁妈妈有些心动,想了想还是摇头,她还不起的。 看她是不想借钱欠人情的性格,江溪看了看自己买下的图腾文字兽皮,“你还认识其他有类似文字的人吗?但需要不一样的,如果有可以帮我说和一下,只要我找到有用的就给你一笔报仇。” 乌宁妈妈眼睛亮了亮,忍不住望向江溪,“真的?” 江溪颔首应是。 “我知道一个人家里可能有,我这就联系他,他们搬到溪城了,应该离得不远。”乌宁妈妈当即就要拿手机联系自己认识的那个远房亲戚,但被江溪拦住了,“不着急这一会儿,先送你去病房。” 她将乌宁母子三人送去病房,将李秋白带回来的快餐、水果放在桌上,“你带着孩子吃晚饭,然后好好睡一觉,其他事情明天再说。” 她也累了两天,需要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揉了揉乌宁的脑袋,交代她好好陪着妈妈,便先离开了医院。 百岁放心不下,仍然留在病房,江溪也没叫他。 乌宁和公主长得真挺像的,江溪知道百岁虽然嘴上说那不是公主,但心底却隐隐期待着是,期待着这个小姑娘能长命百岁,能去看遍山河。 “不叫百岁吗?”阿酒问江溪。 “让他留在这里吧,待在这里他会更安心一些。”江溪走出医院,外间的秋雨细细密密的落着,风一吹,忽然有些冷,溪城的秋天来了? “江姐姐,溪城有些冷,我们快点去民宿吧。”李秋白在溪城古街上定了一个独栋民宿,环境不错,离这里不远,而且外面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阿酒他们一定会喜欢。 “好。”江溪一行人跟着李秋白去了古街民宿,古香古色的,中间还有一小池,池子里面种着莲花,里面养着不少锦鲤,周围还有一些假山苔藓布景,十分有韵味。 “还挺好的。”刚好一人一间房,在外面奔波了两天的众人舒服的洗了个澡,便沉沉睡去,直到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才睁开眼。 江溪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入秋后的天有点凉,她换了长袖上衣和牛仔裤便走出房间,隔壁刚好也传来开门声,她转头一看是折瞻,“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折瞻现在不像初见时那么虚弱,不用一直沉睡,“要出去吗?” 江溪嗯了一声,“出去早饭。” “昨晚来时看到外面一些建筑上雕着许多图案,想一会儿去看看。” 折瞻颔首,两人一起往外走去,清晨的古街很宁静,路面湿漉漉的,还有昨夜雨水的痕迹。 两人选了一间店吃米线,但只有江溪一个人吃,不过她给折瞻要了一份豆末糖,是用黄豆、白糖、饴糖等加工而成的,层薄如纸,色白如乳,吃起来松酥香甜,但甜而不腻。 一叠甜食让折瞻心情很不错,江江总是能记得他的喜好。 “你还真是喜欢吃甜食,你怎么会这么喜欢吃甜食?”江溪忍不住好奇。 折瞻也不知道,就是潜意识的喜欢,“因为珍贵?” “在你的过去里糖是很珍贵的吗?”江溪忍不住问。 折瞻不知道,就是下意识觉得。 “以前确实很珍贵。”江溪觉得自己又白问了,懊恼的低头吃着米线,吃着吃着忽然听到门口的椅子上传来哭声。 她回头望去,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手里拿着纸巾不停擦眼泪,“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我们家是造了什么孽啊。” “妈,你别太担心,苏清会没事的。”旁边守着的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安慰着老婆婆,“妈你吃点东西啊,被苏清没事了你又病倒了。” “可是他好多天都没醒,医生说再不醒就变植物人了,你大哥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出事了他怎么办?”老婆婆这些天没睡好,整个人看起来憔悴极了,“小清平时那么听话懂事的一个孩子,怎么就想不开自杀了呢?” “可能是遇到什么事了吧。”四十来岁的女人叹了口气,这事儿确实不对劲,但也不好细说,怕亲妈越听越难过,“妈,你别想太多,兴许今天就有好消息了呢?你多吃一点,一会儿咱们就去医院探望苏清。” 老婆婆叹了口气:“等下给你大哥打包一份米线过去,他在医院守了一夜,肯定没时间出去买早饭。” “行,等下我再买一点果子,我老公家有个远房亲戚昨晚打电话说也在溪城医院,让我顺道去看看。” 老婆婆心不在焉的点了下头,心底始终忧心着唯一的大孙子。 江溪盯着老太太看了好几眼才收回视线,低头继续吃自己的早饭,吃完后那个女儿已经搀扶着腿脚不便的老婆婆离开了。 她擦了擦嘴,和折瞻一道离开米线店,去四周转了一大圈,看了看建筑上的图案,几乎都是太阳、树叶、神鸟之类的,寓意都是希望、新生之类的含义。 溪城市区属于溪南,溪南地势相对平坦一些,很多外地人来这里经商做事,慢慢融合了,也慢慢丢失了许多传承。 因此关于一些图腾纹路传承文化其实不如几乎都是山区的溪北多。 所以没有什么特别的,江溪转了一圈,买了一些小吃就回民宿了,李秋白他们已经醒来,阿酒、八宝、金宝几个正趴在水池边上喂锦鲤。 “八宝全部倒下去,不要搜搜的,一颗一颗的喂这一包能喂到过年,让我来。”金宝觉得八宝慢吞吞的,夺过鱼食豪气的将一整袋直接倒入池子里,二十只大锦鲤跑过来大口吃饱饭,一时间水都翻腾了。 八宝瞪着他,她就喜欢慢慢喂。 哼,好气。 她扭头跑到江溪面前告状,看他。 江溪拉着八宝的手:“别理他,他粗俗。” 金宝为自己辩解:“我这叫豪气!” 如果江溪没记错,鱼食是要算在房费里的:“你自己拿钱买才叫豪气。” “我这不是没钱嘛,你不让我随便吞人家的金子啊。”金宝四周嗅了嗅,闻到隔壁有人戴着金子,“我去吞了它?” /:. “不许去,你要做一只遵纪守法好物灵。”江溪说着像哄小孩似的揉了揉他脑袋。 “男女授受不亲,不能随便摸我的头。”怎么把他当小孩啊,金宝别扭的哼了一声,捂着脑袋跑开。 “”江溪嘴角抽了抽,真是个老古板。 “江江,我给你摸。”八宝仰起头主动求摸,阿酒也凑了过来,他喜欢被江江摸头,江江的手很软,摸着感觉很亲近,让人很想依赖她。 “好。”江溪没有厚此薄彼,分别摸了摸两人的柔软的头发,然后将小吃递给两人,“给你们买的,拿去吃吧。” “还是江江对我们好,嘿嘿嘿。”阿酒提着小吃去x餐厅坐着慢慢吃,江溪就坐在光影明亮的x餐厅里研究了一会儿从乌宁妈妈那买的兽皮,虽然这些图腾和折瞻身上的有区别,但对她以后研究带祭文的古董有帮助,所以她看得很认真。 安静看完已经临近中午,她收好兽皮就出发去医院,到病房时,乌宁妈妈精神还不错,正给小儿子喂粥,见到江溪过来立即站起来,将椅子让出来:“您快坐。” “好一点了吗?”江溪看了下几人的食物,是很简单的馒头玉米粥,“加几个鸡蛋吧,有营养一些。” “这样已经很好了。”乌宁妈妈将自己已经联系上那个远房亲戚的事情告诉江溪,“他说晚一点送过来,不过他们家也保存不全。” 怕江溪生气,她又赶紧解释了一句:“主要是现在大家都相信科学,很多部落祭祀文化都消失了,这些东西丢到一旁就慢慢搞丢了。” “理解,很正常的。”江溪让她不用紧张,她本意只是想帮帮她罢了。 乌宁妈妈松了口气,正想说话时门口传来敲门声,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是乌家表弟妹吗?” 乌宁妈妈看向门口,不太确定的问:“你是张表哥家的表嫂?” “对,他今天上班去了,让我过来看看你,这是我妈。”女人提着水果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婆婆,江溪回头望去,发现竟是米线店看见的那对母女。 江溪诧异了一瞬,随即被两人身上沾染的气息给惊住了,“折瞻,是不是?” 折瞻点头,早上碰见时两人身上只有普通人的气息,这会儿身上沾染了物灵的气息。 第76章 儿子,你就相信一回, 乌宁妈妈也是第一次见这个远房表嫂,热情又生疏的和她打着招呼,招呼完后中年女人将买来的水果放在桌上,然后询问乌宁妈妈的情况,得知是尘肺病也赶紧劝说尽快治疗,“发现得早,治疗好很少复发的。” “好。”乌宁妈妈点点头,她昨晚已经想过了,为了俩孩子她必须治。 为了治疗费,她当即介绍江溪,“我昨晚和大表哥说的就是她,她对咱们的图腾文字很感兴趣。” 中年女人惊讶的看着江溪,早上在米线店吃早饭时,她就注意到了江溪,江溪皮肤很白,长相很干净漂亮,在人群中很扎眼,让人望过去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没想到在医院竟碰到了,“好巧,我在米线店看到你了。” 江溪笑着嗯了一声,是挺巧的。 “原来表嫂你们见过了呀?那真是太好了。”乌宁妈妈见两人见过,觉得后续谈买卖应该会顺利一些。 中年女人笑着点点头,“早知道是认识的,就结伴一起起过来了。” “那时也不知道这么有缘。”江溪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随即自我介绍了一下:“我叫江溪,姐,该怎么称呼你?” 中年女人朝她笑了笑,“叫我苏荷就行,这是我妈。” “阿姨好。”江溪打了招呼,随即将话题绕到物灵身上去,“早上好似听到你们说打包米线来医院,是家人在这里上班吗?” “不是,是我娘家亲大哥的儿子在另一栋住院楼,我们顺道过来探望他。”中年女人叫苏荷,她说完想到日渐憔悴的大哥大嫂,想到病床上日渐消瘦的侄子,不由叹气。 乌宁妈妈惊讶的啊了一声:“是生什么病了?严重吗?” 苏荷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倒是旁边的苏婆婆自己抹着眼泪先说了起来,“我孙子之前割腕自杀了,现在一直昏迷不醒,医生说再这样下去可能就确诊植物人了。” 苏婆婆就像市井里的传统老太太,一张嘴就止不住话匣子,抹着眼泪说:“才十七岁啊,才高三,还那么年轻,好端端的怎么就想不开了呢?” “妈。”苏荷无奈的看着母亲,母亲总是这样,碰到一个看起来和善的人就开始诉苦,也不管人家爱不爱听,她朝江溪抱歉的笑了笑,“我妈最近心底压力太大了。” 江溪理解的朝她点点头,“昏迷多久了?有没有换其他医院检查?” 苏荷叹了口气:“已经半个月了,请了专家会诊,专家检查说手腕伤口愈合很好,生命体质各项正常,但就是一直昏睡不醒,这就很奇怪。” “医院治不好,就找几个老人给做做法,唱唱祭词,你嫂子又死活不愿意,非要说那是封建迷信。”苏婆婆最近跟着女儿女婿回乡下老家,看到好几场祭祀祈福,感觉可以试试。 “妈。”苏荷也不信那些,乡下过年、节日时村里念旧的老人会一起祭祀祈福,如果真有用,他们家早发达了。 苏婆婆看女儿也不信自己,耷拉下眼皮不高兴的说:“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相信,但有些事说不准的。” “妈,你这话可不要到嫂子面前说。”苏荷的嫂子是个非常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连祭祀这个词都不乐意听到。 “苏姐,其实苏阿姨说得有道理,医院如果没办法,可以试试其他手段。”江溪顺势自荐自己,“如果方便,你带我去看看吧,兴许能帮得上忙。” “啊?”苏荷不敢置信的看着二十出头的江溪,这么年轻,咋还搞迷信了呢? 领着阿酒几个刚来病房的李秋白听到苏婆婆母女说的事,忙帮江溪证明:“对,江姐姐很厉害的,你让她去看看吧。” “对,江江超级厉害的。”藏着身影的阿酒、八宝也附和着。 苏婆婆心动了,赶紧问怎么收费。 “不收钱的,就是去看看。”江溪解释自己是开古玩店的,经常碰见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兴许可以帮上忙。 “开古玩店的呀?难怪你想收图腾文字这些老东西。”但苏荷还是不太敢让江溪上去,旁边的苏婆婆忧心唯一的孙子,当即拍板带江溪去看看。 “好。”江溪跟着苏婆婆去了另一处住院楼,相隔大概1000米左右,中间有一片茂密树林,很多家属推着病人在林间散步。 苏婆婆的孙子住在六楼的单人病房,正午阳光刚好透过窗户照进房间,映照在病床上脸颊瘦削的少年身上,脸色苍白得像白纸,了无生气。 阿酒、八宝几个盯着病床上的少年,“江江,他身上好浓的物灵气息。” 江溪点点头,她也感觉到了。 “这就是我孙子。”苏婆婆直接推开门,指着床上的孙子对江溪说:“你看看,有没有法子?” “妈,你们怎么又回来了?”屋里沙发上坐着打盹的中年男人苏廉听到门口的动静,起身站了起来,诧异的盯着亲妈身后的江溪、李秋白,“这两位是?” 苏婆婆指着江溪说:“这是江溪,会一些行道,我请她来帮忙看看大孙子是不是中邪了。” “妈。”苏廉一听亲妈的话,心底泛起一阵烦躁,他是无神论者,一直坚信科学,但他妈实在愚昧,总是喜欢搞这种。 以前在老家总去算命找神婆就算了,现在还把人领医院病房来了,要是害了儿子谁负担得起。 想到这里,脸色不耐的看向江溪,“这里有医生,不需要你驱邪什么的,你赶紧离开这里。” “大傻der,你以为我们想来,要不是有物灵,我们才不来呢。”阿酒在苏廉看不到的地方冲他做鬼脸,“大傻子!” 一旁的苏婆婆则拉住儿子的胳膊,焦急的劝说:“儿子,你就相信一回,试试看嘛,万一有用呢?” “要真有用,全天下的病都能治了,你不要被骗了。”苏廉看亲妈很焦急,难道已经花钱了?“又花多少钱?是不是又买符纸洒符水?你难道忘记当初给我灌符水害得我拉肚子拉得快死的事情了?” 虽然两人声音压得很低,但江溪已经还是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她看着病床上吸着氧气的瘦弱少年,他身上有物灵的气息,但更多的是萦绕着一层浓浓的郁气,两股气息交织在一起,让人分不清郁气是物灵的还是少年的。 折瞻看着床上的少年,泄露出身上的杀伐戾气,他身上的物灵气息动了动,似乎有些惧怕,“他被物灵困住了,所以一直醒不来。” 江溪点点头,转头看向苏廉,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眼睛,穿着一间灰色T恤和黑色长裤,没有大肚腩,看起来气质十分儒雅,应当是有一些社会地位的。 可能正因为地位高见识多,才不相信吧,江溪轻咳一声,回答他诘问苏婆婆的话:“没花钱,也不给符水,我确实可以帮你家孩子。” 苏廉没想到他们声音这么低江溪也能听见,尴尬一秒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不管收不收钱、不管给不给符水,我们都不需要,辛苦你白跑这一趟了。” “小妹,帮忙送一送这位。”苏廉说完重新看向亲妈,语气无奈,“妈,我现在愁得很,你就别来添乱了!求求你了!” “我哪是添乱,我是为了大孙子啊。”苏婆婆气恼的抬手打了两下儿子的胳膊,“真是白养你了,没良心的家伙!你不在意我这个老婆子,好歹替大孙子想想,试试万一有用呢?” “妈,你别添乱了!万一试出问题,苏清再延迟醒来,再次落下功课你负责吗?”苏廉烦躁的抓了两下后脑勺,“现在他已经错过半个月课程,错过了一场竞赛,错过一场围棋赛” 他说这些话时,病床上的苏清身上的郁气更浓了。 “大哥,苏清现在一直不醒也不是办法,要不还是请江溪帮忙看看?”苏荷觉得把人请来又赶走实在不妥。 “请什么?”一个戴着眼镜的严肃中年女人提着午饭走了进来,神色严厉的审视着苏荷、江溪、李秋白几人。 江溪莫名在她身上感觉到了教导主任的感觉,很严肃也很凶。 李秋白也这么觉得,默默往后挪了挪,心底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大嫂。”苏荷有些心虚,但还是硬着头皮解释,“这是我和妈请来帮苏清看一看的师傅”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大嫂张珑打断了,忌讳莫深的的看了眼江溪,然后指着病房门的位置,语气生硬的说:“我们不需要。” 苏婆婆不甘心,还想再劝几句:“儿媳妇,我不会害苏清的,就让她看看吧,万一看了就醒了呢?” “不用,我们夫妻已经请了海城的专家团队明天过来,他们遇到过类似的案列。”张珑顿了顿:“他们那个案列是一周醒来的,苏清应该也很快能醒来。” 苏廉颔首:“对,还是相信科学的方法。” 张珑翻看日历,“现在九月中旬,如果十月前能醒来,经过一周假期调养刚好能回学校上课,之后可以报名参加钢琴比赛、还有数学竞赛,再错过就错失保送机会了。” 苏廉点头,“如果没错过就好了。” “好好的干嘛自杀,真是不听话,耽误这么多时间,错过这么多次机会。”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里透露出埋怨,“你平时在学校应该多注意他一些。” “我怎么没有注意?一天16个小时的一心守着他,还不是怪你,整天不着急。”张珑冷哼一声,“苏清要是一直醒不来,去不了最好的大学,我跟你没完。” 苏廉也想儿子争口气,上最好的大学,实现他的梦想:“那赶紧让他醒来啊,醒来让他熬夜把落下的功课补起来。” 他说完这话,病房里的忽然无风而起,吹得门砰地一声关上,桌上的水果、保温杯、纸巾等东西全部被吹向苏廉,保温杯被种种砸在他额头上,一下子肿起一个包。 苏廉疼得嘶了一声,捂着额头,困惑的看着吹落一地的东西,“风真大。” “窗户关得好好的,哪来的风,一定是中邪了,必须得找人帮忙处理。”苏婆婆说着就要喊江溪帮忙,始终不愿相信的苏廉打断亲妈:“哪来什么中邪,空调问题。” 张珑也这么想的,走向空调的位置,刚走两步,头顶上的灯剧烈闪烁几下,灯管下炸开了,碎片到处飞散,顺着她和苏廉的胳膊划过,鲜血瞬间往外流。 “大哥大嫂,你们流血了。”苏荷赶紧拿干净毛巾给苏廉夫妻俩先捂住伤口,然后转身想出去找医生护士过来帮忙,但走到门口发现门怎么也拧不开,“这个门怎么回事?为什么打不开了?” “苏姐别拧了,打不开的。”江溪看着屋子里慢慢浮现的白色身影,浑身不满和怨恨,她轻轻叹气,转头看向苏廉夫妻俩,“现在可以让我帮忙看看了吧?” 第77章 你们真的关心在意他吗? 苏廉夫妻俩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只觉得是巧合,是医院基础设施没有检修到位,没有理会江溪,径直走向苏荷身边,“门锁坏了?让我来试试。” 苏廉说完就去拉门锁,但门锁严丝合缝,像是焊死了一般,真是邪门了,心中跟着动摇了一瞬,但也仅仅只有一瞬,他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信鬼神之说,一定是门锁的问题:“这医院的基础设施也太差了!” 说着用力捶门,砰砰砰的声响在房间里回荡:“护士?外面有没有人?你们门坏了,赶紧叫人来开门!” 连续敲了十几秒,外面都没有人来询问,苏廉沉下脸:“怎么回事?有没有人?上班时间人跑哪里去了?我要投诉他们!” 张珑则跑到床头按求助铃,按得手痛了都没人过来。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江姐姐让他出来好好吓吓他们吧。”李秋白虽然看不到这只陌生物灵,但周围空气冷得像是入了冬,这只物灵肯定生气了。 江溪看着那道白影,正想耗尽全身力气继续惩罚苏廉夫妻,她轻声对他说:“你冷静一点,有话好好说。” 苏婆婆盯着江溪和李秋白望向的方向,感觉那儿有东西,看来江溪是懂行:“江溪啊,求你帮帮我大孙子吧,让它别缠着我大孙子了。” 一旁的苏荷脸色也变了变,害怕的望着前方空荡荡的位置,不知是不是心底作用,莫名觉得那儿有阴气飘出来,令人觉得阴森森的,“真的有鬼?” 苏廉夫妻两人也觉得有一股阴冷气息包裹住了他们,这不符合科学规律,他们戒备的盯着江溪:“是不是你在装神弄鬼?” “两个大傻子,不许怀疑江江。”阿酒撸起袖子,冲着两人龇了龇牙,夫妻二人莫名又觉得周围多了一股恶意,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就站在这里,一动没动,怎么会是我?”江溪无奈的看着两人,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固执的父母,“你们真的是他的父母吗?你们真的关心在意他吗?” 苏廉蹙起眉:“你胡说什么?我们当然关心他,我们不在意他会将他安排在昂贵的单人病房?会花大价钱从海城请专家来为他治疗?” “你们如果真的在意他,不应该是想尽任何办法尝试将他唤醒吗?”江溪反问。 曾经帮过的陆君安的父母,即使对她表示怀疑,也客气请她试一试。 还有张永盛,即使害怕物灵也仍尽力护着女儿。 哪像苏清的父母,她都说她不收钱、不会伤害他,他们仍然不愿意,好像提及这些就是违法乱纪一般,坚决不沾边,坚决不让这种事影响他们的事业生活。 “你闭嘴,这里不欢迎你。”张珑觉得被冒犯到,很不喜欢江溪,觉得她就是个造谣撞骗的骗子,她不相信就开始挑拨离间了。 江溪越发觉得苏清可怜,“你们会不会连他为什么自杀都不清楚?为什么不愿意醒来都不知道?” 张珑脸色僵了下,语气冷硬的说:“和你没关系。” “是不知道吧?或者完全没在意过吧。”江溪同情的看向昏迷不醒的苏清,又看了看白影物灵,有点不想拦着他。 “怎么会不知道?就是心理承受能力不行,这次从年纪第一掉到第三,成绩退步这么多,说他几句怎么了?脸皮受不住还闹自杀,这点承受能力以后到了社会上怎么立足?”张珑语气里带着几分怒火,她是年级最好的班主任,教出那么多状元,自己儿子成绩却一落三丈,真是气人。 苏荷觉得大嫂这话有点伤人了:“大嫂,第一第三差别也不大啊,这次第三下次进步就行了嘛,你骂苏清做什么?” “小妹,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想,那排名做什么?你知不知道第一名和第三名差的是什么?是最好的学校和其他学校的区别!”不提名次还好,提起张珑心底就更不满了。 “我们辛辛苦苦找资料、编题目给他做,让他参加比赛,让他拿报送名额,还不是为了他好?我们全家为了他付出所有,结果他这么不争气,对得起我们吗?还学人闹自杀,现在昏迷耽误这么多功课,以后还能跟上进度吗?” 她说完这通话,四周的温度再次下降,屋内的光瞬间暗下来,像是一下子天黑了一般。 江溪看物灵发怒了,但难得的没有阻拦。 折瞻、阿酒、八宝他们也是一副看戏的神情。 一侧的苏婆婆看着黑下来的天,屋内还刮起了阴风,这绝对不正常,慌张的大喊:“你们别说了,听江溪江大师的吧,让她帮帮看看吧。” 苏廉和张珑慌张的互相搀扶着,四周涌入一种压迫感,让他们喘不过气,“这到底怎么回事?” 苏荷连忙去扶亲妈,眼前忽然有光出现,眨了下眼后发现眼前的环境变了:“这是哪里?怎么到教室里来了?我们不是在医院吗?” 苏廉和张珑看着眼前的教室,教室四周漆黑,只有中间位置亮着光,光影下放着两套桌椅板凳。 夫妻俩的脸色变了又变,怎么回事? 江溪看两人不停变化着脸色,“现在信了吧?” “现在信也没用了哦。”阿酒冲着两个大傻子做了下鬼脸,虚晃一下,吓得两人往后退,他们揉了揉眼睛,又没看到那个小胖子了。 “是幻觉,是幻觉。”两人嘴里重复了一遍,刚松了口气,下一刻两人身体忽然不受控制般的被什么拉拽到教室中间的桌椅处坐下。 张珑想站起来,但又被一股力量用力压下,动弹不得,眼睛里全是惊恐害怕:“谁在装神弄鬼?” “是不是你?”苏廉扭头看向江溪的方向,发现江溪以及亲妈、妹妹几人的身影都不见了,怎么回事?人呢?此刻他巴不得是江溪搞的鬼,他想离开这里。 “老婆,人不见了。”苏廉慌张的拍了拍妻子的胳膊,张珑看着四周慢慢逼近的黑雾,里面似有未知生物在慢慢靠近,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心头。 一个白影慢慢走出黑雾,身影慢慢凝实,出现了一个十六七少年,长相清秀干净,浑身透着书生气。 但突兀的是他有一头白发,纯白如雪,令一身的书卷气里多了一丝悲切。 “这人是谁?”黑雾之外的苏婆婆和苏荷焦急的喊着苏廉的名字,但苏廉他们听不见,她们只能向江溪求助。 江溪沉默的看着白发少年,等等看吧。 “少年悲白发?”李秋白忽然冒出一句,“这是经历了什么,才少年白头?” 白发少年似没听到她们的议论,将苏廉夫妻按在课桌上,分别拿出一本书递给他俩,声音低沉沙哑,似很久没有张口般,不太熟练的说着:“背下这些诗,背不下来会有惩罚。” 苏廉夫妻错愕的看着唐诗三百首,什么意思?为什么要他们背?他们又不是学生,“是你在装神弄鬼?放我们离开。” 白发少年没有理会两人,将一只倒计时闹钟放在桌上,倒计时半小时。 两人觉得奇奇怪怪的,不打算配合。 但时间眨眼就过了,倒计时结束的刺耳闹钟声音响起,白发少年手中拿起一只戒尺对着两人的手掌一顿抽,顿时疼得肿起来。 “住手,住手!”张珑长大后就再也没挨过打手心,这会儿被打觉得颜面尽失。 苏廉也这么觉得,他走到这个位置早已经没人给他脸色看,没想到竟被一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少年给冒犯教育了,心中很是不爽。 “继续背,背不完还有惩罚。”白发少年再次倒计时,两人不想挨打,只能拿起书开始背,好在上面很多诗词都记得,温习一下也能记住大概。 等背完再想办法离开这里。 里面一小时,黑雾外一分钟,江溪他们很快看到苏廉开始背诗,两人接力背了起来,背诗时磕磕绊绊时又挨打了几下。 但好在磕磕绊绊的背完了,背完后白发少年又拿出一沓试卷放在桌上,倒计时两小时。 白发少年拿出试卷后便是消失在黑雾里,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我们得想办法离开。” “怎么离开?”张珑起身走向黑雾,发现黑雾变成一堵墙,四面八方的包围着她们,“怎么办?出不去?” “有人吗?救命啊?妈?大师?”苏廉现在后悔极了,早知道就信亲妈的话,让那人帮忙看看,现在也不至于被困在这里。 张珑脸色难看,她最讨厌那些装神弄鬼的,“苏廉,你好歹也是当官的人,怎么能信这种呢?” “我也不想信,可这里的一切解释不通,不是正常人能办到的。”苏廉低声斥了一句,“你再不接受现在也得接受,总不能困死在这里。” “神经病。”张珑坐回板凳上,看着桌上厚厚一沓的试卷,语文、数学、化学、物理什么都有,她烦躁的将试卷推到地上:“放我们离开。” “破坏试卷,惩罚。”白发少年拿着戒尺用力抽打两人,苏廉想反抗,想制住少年,但手直接穿透了少年的身体,什么都没抓住。 苏廉吓得跌坐在地上,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穿透他的身体了:“他是透明的,他是鬼。” 张珑脸色难看,现在的一切都刷新了她的认知,“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将我们抓进来。” “你说呢?”白发少年冷笑的看着认识不到一丁点错的张珑,重新将一堆试卷放在桌上,“现在继续做,规定时间做不出来我们换一种惩罚。” “我做。”苏廉忙道,“但能不能告诉我们要做到什么时候?要怎样才能放我们离开?” “等你们想明白就能离开,如果想不明白,那就在这里做到死。”白发少年一字一字的说着,周身压迫气息以摧枯拉朽之势扑向两人,喘不过气、眼前发黑的两人意识到少年说的是真的,只要他们不配合,他会让他们死。 黑雾外面看着这一切的苏婆婆担忧极了,转身向江溪下跪,“求你救救我儿子他们吧,给多少钱我都愿意。” “我不要钱的。”江溪顿了顿,“而且那个少年并没有想杀死你儿子他们,只要他们配合,可以出来的。” 苏荷扶起母亲,想到少年说‘想明白就能离开’,于是问江溪,“想明白什么?” “还有为什么要让他们背诗,为什么要让他们做作业?” 江溪心底有些猜测,她看向白发少年,少年似有察觉般的苦笑了下,随后黑雾前方出现了一些画面。 画面中,一个两三岁的小孩被年轻的苏廉张珑两个安排站立在墙角边,“来,清清,我们今天学唐诗三百首,隔壁周周说学会了五首,我们就学会十首吧,学难一点的,让他们见识见识咱儿子的聪明劲儿。” “来,跟着爸爸学第一首诗,青青园中葵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小小的孩子跟着爸爸念长歌行,声音奶声奶气的,也十分可爱。 念完一遍,苏廉便让儿子背诗,“来,现在背一遍。” 不到三岁的苏清哪里能记得住,结结巴巴的念着最后几个词:“努力伤悲?” “不是,从头开始背,青青园中葵”苏廉和张珑连续教了好几遍,苏清都没背下来,两人没耐心的开始训斥小苏清,还打他的手板心:“怎么这么笨?怎么教这么多遍都记不住?今天必须背会,不然晚上不准吃饭!” 小苏清吓得嚎啕大哭。 “男子汉哭什么哭?你以后是要考最好大学的人,不背诗难道靠哭进去吗?”张珑打了下他的屁股,“不准哭,把嘴巴给我闭好,现在跟我继续背!” 小苏清吓得不敢再哭,抽噎着跟着背诗。 等好不容易背下十首后,又开始让他做算术题,“人的潜力是无穷的,逼一逼就背下诗了,来,我们现在学100以来的加减法,等学会了妈妈就送你去上奥数班。” 苏廉也这么觉得:“乖儿子加油,快点学,学会了我们去上音乐兴趣班,咱们争取以后拿国际大奖” 江溪看到这,觉得这对父母真的丧心病狂,三岁的孩子就这么逼? 苏婆婆和苏荷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他们一直知道夫妻俩很重视培养的苏清,但没想到这么严苛。 压力这么大,难怪每次看见他都沉默安静不说话,她们还以为是他本来就这么内向呢。 第78章 可是他好累。 越看越心疼。 越看越为苏清觉得委屈。 阿酒同情的看着画面里被逼着背诗写字的小苏清,背不出来还要挨打,身体哆嗦的抖了抖,还好他是物灵,还好不用学习。 花里也觉得庆幸,同时也觉得他可怜:“他还那么小,他们怎么忍心这样对他?” “小孩子不就是该无忧无虑的玩玩乐乐吗?” “因为他们想要一个能为自己挣脸面的出息儿子。”李秋白对苏清的痛苦感同身受。 在他小时候,他也是这样被逼着背诗,背不出来就要挨罚,父亲从来不管他想不想,从来不管他累不累,他只要结果,只要能在爷爷面前露脸就行。 “想要脸面不能自己挣吗?干嘛让一小孩帮他挣!”花里搞不明白。 “望子成龙吧,他们有身份有地位,所以也希望有一个更优秀更出色的孩子。”江溪看着画面里的小苏清,他压抑的坐在小课桌上安安静静的写作业,写好了交给妈妈检查。 检查出错位扣一分,就用小细长的树枝打一下手心,不会打骨折打出血,但却会很疼,小苏清疼得抿着嘴巴,忍着眼泪,却也不敢讲手往后缩,他怕妈妈会更生气更凶她。 “不许哭,男孩子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张珑呵斥着小苏清*,然后又打了几下手心,“现在重新改过来,再错再打。” 小苏清强忍着难过,将错题改好给妈妈检查,检查完后休息十分钟,一会儿继续学外语。 休息的间隙,楼下传来小孩子嬉笑打闹的声音,他忍不住走到落地窗前,羡慕的看着楼下嬉闹的小朋友“妈妈,我好想下去玩。” 张珑皱眉看着楼下的动静:“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人生之计在于幼,你现在不好好学,只顾着贪玩儿,以后长大只能去干苦力活儿。” “现在过来跟着我上课,不把这篇课文背完不许睡觉!” 被训的小苏清沉默的低下头,小小的肩膀弯了下去,宛如个被生活压弯了腰的小大人,苦闷着脸跟着妈妈继续学其他功课。 外语很难,小苏清刚接触学得慢,张珑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教着教着开始拍桌子,吓得他瑟缩着脖子,好想离开这里,好羡慕那些小朋友。 越想越难过,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流,张珑伸手掐他胳膊,“哭什么哭?赶紧背!” 越凶他,他越害怕,越记不住,惹得张珑更火冒三丈:“唉,你怎么这么笨?我怎么生出你这么笨的儿子,这么多遍还记不住,你到底有没有用心” “呜呜,妈妈我用心背了,它太难了”小苏清哭着求饶时,黑雾中的教室里也传来苏廉夫妻的求饶声,两人的试卷很多都是错的,错一道题白发少年就用力抽他们一下,胳膊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了。 苏廉拿着化学试题说:“这些题我都没接触过,我真的不会做,你别难为我们了。” 张珑是教数学的,她也不会化学相关的题目。 “你们怎么这么笨?这么久都做不出来,你们到底有没有用心做。”白发少年阴鸷的看着两人,不等两人回答就又开口:“既然坐着不用心,那就站着吧。” 他说完,椅子消失,桌子变高,四周黑雾里出现很多细丝,细丝绑住夫妻来的手、脖子和身体,将他们拉扯着站在桌子前,“现在能好好写了吧?这下再错便没那么轻松了。” 苏廉夫妻俩像两只提线木偶的站着,想挣断细丝,但越动越紧,好似被钢筋绳索一般束缚着,勒得肉和骨头似都要碎了,“我们好好做,我们一定好好做” 在他们求饶时,江溪看到的画面也变了变,小苏清上完培训班回家很困很累,很想睡觉,但又被爸爸妈妈带去书房学一会儿功课。 可是他太困了,脑袋一点一点的,很快就睡着了,刚睡着一个巴掌落在后脑勺,妈妈的声音如恶魔咆哮一般在耳边回荡,“还没学完不许睡!” “妈妈我好想睡觉。”小苏清困得直打呵欠。 “你怎么每天那么多瞌睡?睡神附体是不是?给我站起来,站起来用心学!”张珑对儿子的状态很不满,起身去拿洋葱给他熏眼睛,拿风油精涂太阳穴,还找来绳子绑住头发,学东汉孙敬头悬梁。 苏廉:“你妈是为了你好,好好学,咱们家祖传的玉佩都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学,别辜负我们对你的期望。” 小苏清不敢反抗爸爸妈妈,头发被扯掉一把又一把,头皮火辣辣的疼,等可以上床睡觉时所在被窝里,将脖子里爸爸给自己的玉佩拿出来,这是一枚翡翠玉佩,上面雕刻着一条鱼,还有一道门。 爸爸说希望他能像这一条鱼一样努力读书,努力做出好成绩。 可是他好累。 他一点都不想努力了。 他烦躁的想将玉佩扯下来丢掉,但是绳子很粗,还是死结,脖子都拉扯痛了还扯不下来,只能气恼地拍打着玉佩,小声抽泣着:“好讨厌你。” “呜呜,好累啊,我不想学习,我想去乡下帮奶奶种地。”其实小苏清自出生有记忆以来,他每天都要读书,只有去奶奶家那一天才不用念,虽然奶奶也会让他好好念书,但不会逼他,还会做很多食物给他吃。 小苏清抹着眼泪,他不想念书了,想去找奶奶。 他难过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全都流入翠绿的玉佩上,不知是不是有光线照进被子里,玉佩隐约泛着白光。 苏婆婆看着小苏清抱着玉佩哭,心疼得眼睛湿了。 她和儿子两口子生活习惯不同,老伴儿去世后她也独自一人住在乡下,从不知道孙子平日里生活这么苦,“早知道苏清过这样的日子,就不给他这个玉佩了。” 江溪也看到了那只翡翠鱼跃龙门玉佩,翠绿的颜色正且浓,质地很好,十分温润水灵,而且上面栩栩如生的鱼,四周水花荡漾,有种飞跃出水面的感觉。 她想到古玩图鉴上显示的翡翠鱼跃龙门玉佩,杏眼亮了亮,好巧。 “苏阿姨,那只玉佩是你们家祖传的还是买来的?” 苏婆婆回答:“那玉佩是他爷爷祖辈传下来的,祖辈曾经是读书人,也层富裕过,后来家道中落,只剩下这枚玉佩了。” “他爷爷一辈子后悔没读过书,只能一辈子和田地打交道,所以对儿孙都寄予了期望,当时儿子出生时,他爷爷说他有面相好好好培养说不定会有大出息。” “后来儿子的确是有出息,成为我们村唯一的大学生,后来结了婚生了苏清,他又将玉佩给了苏清。” “早知道就不让他们给他了,给了他还害得他变成这样。”苏婆婆心疼昏迷不醒的孙子,宁愿孙子普普通通,也不想被儿子儿媳两人逼得自杀。 “如果没有这只玉佩,你孙子大概也熬不到现在。”江溪的视线里,玉佩里泛着淡淡的白光,光晕轻轻抚过小苏清脸颊上的泪。 小苏清疑惑的眨眨眼,好似有人摸他的脸了。 是谁啊? 好轻很温柔,好像妈妈的在哄自己。 是他幻想的妈妈,不是家里每天催着自己读书写字的妈妈。 他握紧玉佩,贪恋的闭上眼,假装是妈妈在哄自己睡觉,慢慢的便睡了过去。 之后好多次,当他伤心疲惫的躺在床上偷偷抹眼泪时,都好似有人陪在自己身边,好似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只是他看不到它,但他能感觉得到,有那么一人在守着他。 他小心将房门锁上,拿起玉佩,“是不是你呀?你是不是藏在里面的?” 那时的玉佩是有意识的,只是没办法出现在小苏清的面前,他努力用意识拍拍苏清的头,算作回应。 “嘿嘿嘿,原来你真的在。”小苏清抹了抹泛红的眼睛,知道你在,知道你对我没有恶意就好啦。 往后的日子,小苏清将玉佩当做自己唯一的朋友,唯一的倾诉对象,“今天妈妈让我背十首诗,写五张卷子,可是我好累,好想睡觉。” “今天上钢琴课的时候我都快睡着了,其他同学都笑我,还好老师没有告状,不然今晚肯定要加练三个小时。” “这次我考试第二名,妈妈训我了,说我没用,罚我今晚做十张卷子。” “爸爸妈妈又给我报了竞赛班,好累,好羡慕楼下那些同龄的小孩。” “这周末奶奶生日,我不能回家了,妈妈让我去参加围棋比赛,下周还要参加钢琴比赛。” “我同学他们暑假又出去旅游了,我长这么大都没出去旅游过,每次去其他城市出国都是为了比赛。” “我妈不许我和同学来往,不许和女生说话,说会影响我成绩。” “我妈不准我留头发,只准留板寸,只允许我穿校服,还严格规定了学校到家的路线和时间,十分钟到家,误差不能超过一分钟。” “我生病了,我妈让我打完点滴就回去补课,可是今天是我生日,没人记得,妈妈只记得给我拿回全套作业。” “玉佩啊,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我真的好累,我好像一点都不快乐。” “玉佩,我觉得我好像要疯了,活着好没意思” 苏婆婆和苏荷两人看到这里,捂着嘴哭了起来,她们真不知道孩子过的是这样压抑的生活,她们只知道苏清成绩很好,每次都拿年纪前几名,从不让人操心。 现在看来,苏清可能早就被强势的父母逼得抑郁了吧。 江溪轻轻叹气,看向黑雾里被折腾得奄奄一息的苏廉和张珑两人,无数根线穿透两人的胳膊和大腿,浑身血淋淋的,头顶帮助头发的丝线不停的拉拽着他们的头发,疼得大喊着求饶。 此刻两人脸上已经没有在病房时的冷漠嚣张,只剩下惊恐和不安,太可怕了,这里太可怕了,救命! 苏荷发现里面完全在复刻侄子这些年的经历,既愤怒又担忧,心底的亲情最终战胜愤怒,“江溪,能救救他们吗?里面已经几个小时了,再这样下去他们会死的。” “他们只是煎熬了几小时,怎么会死?他可是经历了十几年。”白发少年出现在苏荷前方,他的声音穿透黑雾,低沉不满的声音飘入苏廉、苏荷他们所有人耳朵里。 “而且他们没有全部做对,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 死不知悔改,白发少年觉得这一点惩罚远远不够,他要让他们好好体验苏清所有的痛苦。 说话间,里面的情景又变换了。 苏廉、张珑夫妻俩变成了三岁小孩,成为了一对严厉父母的孩子,父母为了自己的虚荣心,疯了一般的逼着他们早上七点起床早读半小时,七点半吃早饭,八点开始背书学习,中午午休一小时,下午开始上各种培训班,不准偷懒,不准犯错,不准玩耍,一旦违反就要挨打挨训。 严厉父母重复着当初他们对苏清说的话,重复着他们对苏清的体罚,重复着他们对苏清的压力。 反反复复上百遍上千遍,折腾得夫妻两人都快疯了,觉得好压抑好痛苦,已经不想活了。 两人瘫坐在地上,“好累。” 与其在这里受苦,是不是死亡也是一种选择。 像儿子一样。 想到儿子,夫妻俩人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们慌张看向四周,“苏清?是你吗苏清?” “是你做的吗?快放我们离开这里。” “才一会儿功夫就受不了吗?”白发少年出现在夫妻俩面前,居高临下,嘲讽的看着两人:“你们这样逼迫了他十几年。” “我们那是为他好。”苏廉梗着脖子回了一句,扭头看向四周,试图寻找苏清的身影,“苏清你到底在哪里?是不是你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他在哪里?他不是已经被你们逼死了吗?”白发少年抬手,将就两人按到课桌上。 课桌上这会儿出现了几张苏清的试卷以及成绩单,上面用鲜红的笔写着第三名,“想起来了吗?你们是怎么逼死他的?” 两人惊恐的盯着上面的成绩单,脑中浮现出那日的场景。 第79章 儿子恨她。 与此同时,白发少年手一划,黑雾上又出现了相关的画面。 溪城高级中学九月入学第一周有一次摸底考试,考完的周末便核算出了成绩,苏清因为最近事情太多,休息不好,导致考试得了全年级第三名。 对于其他同学而言,年级第三也是好成绩,但对于苏清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父母从小对他要求严格,成绩必须第一,若是退步必定要挨训受罚,一想到晚上回家后将面临的事情,苏清焦虑得开始躯体化抖动。 “你没事吧?”同桌注意到他的异样。 “没事。”苏清将试卷收起来,匆匆离开座位去外面,太多人了,太多声音了,让他心慌、头疼、肚子疼,浑身难受极了。 后排的同学嗤了一声,“你和他说什么?他可是一心读书的好学生,向来不搭理我们,从来不和我们一起去出去打球聚会的。” “我看他状态不对,但问他也不说。” “肯定是没考第一呗,他考不到第一就甩脸色。” 苏清躲去了卫生间,待了许久才平复好心情,但仍头重脚轻的,浑身不舒服。 回到班上,同学们已经下了晚自习离开,他拿上书包,深吸了口气然后朝家里走去,越到家门口心跳越快,咚咚咚的像是要蹦出来。 耳朵也有点耳鸣,苏清用力闭了下眼,然后指纹解锁开门,踏进房门的那一刻便有些呼吸不畅。 “怎么现在才回来?超过了十分钟。我问过你班主任,你们晚自习没有占课。”张珑看着时间,冷冷的问:“去哪里了?” 苏清张了张嘴,但不知怎么的说不出话来。 “问你呢?说话啊。”张珑拍着桌子。 拍桌声吓得苏清哆嗦了下,混沌的脑子也清醒了一点,也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去了厕所,耽搁了。” “去厕所要这么久?你是不是平时把时间全拿去上厕所了,所以这次退步这么多字考了第三?你到底有没有用心?”张珑很生气,指着书桌的位置,“现在把试图拿出来,我给你讲讲。” 苏清擦了擦头上的汗,“妈,我有点不舒服,今天能不能让我早点歇息,明天上课再听老师讲。” “才22点20分,你这次退步这么多好意思睡吗?赶紧把做错的题目吃透,下周你还有竞赛和钢琴比赛,会耽搁一些时间,你现在不补上什么时候补?”张珑抓着他胳膊直接推进书房的书桌上,将书包强制拿过去,“坐下,我和你说!” “妈,我好累,我真的不舒服”面对强势的母亲,苏清身体又不自觉的抖动起来,觉得心底好累好难受,压抑得喘不上气。 “别给我装。”张珑将书包里的东西倒出来,寻找需要的书和试卷,倒出来时发现里面有一瓶药,“这什么东西?” “维生素。”苏清想抢过来,但已经被张珑拿在了手上,“妈,你还给我。” “什么?主治焦虑抑郁?你乱吃什么药?”张珑随手将药丢入垃圾桶。 “别扔。”苏清看着被丢的药,无助的闭上眼,他感觉自己身体又不受控的抖动起来,心底好慌好乱,眼前的数字转着圈,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见。 “我看你就是胡乱吃药把脑子吃坏了,所以这次考试才退步到第三。”张珑看着试卷上的题目,觉得很简单,真不知道儿子为什么就错了,“你是不是最近放暑假回了一趟乡下就心野了?我告诉你,这一年很关键,你必须收心,你必须拿回几个竞赛前三奖项,必须保送最好的大学!” “来,我给你讲题” 苏清精神不振,痛苦的低着头,什么都听不进去。 心底好累,好想死掉。 死掉是不是就轻松了? “我和你说话呢,你到底有没听进去?”张珑看他在走神,顿时火冒三丈,一巴掌扇了过去。 “住手住手!”苏婆婆实在看不下去了,对着强势的张珑大喊,“你还有没有人性啊?人家孩子那么难受那么痛苦,你怎么还逼他啊?” 苏荷也觉得大哥大嫂魔怔了,“苏清什么时候有的抑郁症?你们做父母的都不知道吗?” 张珑和苏廉是真不知道,只觉得他是偷懒不伤心。 那天张珑生气打过儿子后就出去给在外应酬的苏廉打电话,“最近越来越叛逆,下课后补习都不愿意去,回来也磨磨蹭蹭的,不知道和谁鬼混去了,我说他还给我犟!你回来好好说说他。” 等苏廉回来想好好说说儿子,结果进屋就看见苏清割腕自杀了,就趴在那张课桌上,鲜血染红了试卷,还顺着桌子流到地上,淌了满地。 黑雾里的张珑看到这里脸色变了变,心中难受,更多的是觉得荒谬:“我只是说他几句,他就选择了自杀,他的承受能力太差了,一点苦都受不了,以后去社会上这么立足?” 江溪实在看不下去,走进黑雾:“可是他明显已经有抑郁症了,还在吃药了,你还这样逼他?” 看到忽然出现的江溪,张珑脸上闪过一抹希冀,但又下意识的去反驳江溪:“我是为了他好。” “明明你们都觉得很累,为什么觉得苏清不会累呢?明明那么都被逼得想自杀,为什么还觉得那是为他好呢?” 听到她的声音,张珑瞳孔缩了缩,“那不一样。” 江溪眸光沉沉的盯着两人:“因为你们压根没心吧,只把他当做学习机器,当做你们实现愿望的工具,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逼死他。” 张珑梗着脖子反驳,“没有,你胡说。” “我们是为了孩子未来好。” 江溪冷笑:“为了未来好?可是他已经被你们逼的没有未来了。” 张珑不觉得错:“他现在吃点苦算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辛苦十几年打下基础,以后人生才会轻松,” 张珑作为高级教师,见过太多不好好学习的人,最终沦为社会底层废物,她不想自己的儿子变成那样,自己的儿子必须优秀,必须拿第一,必须去她去不了的学校,必须有更高的社会地位! 如果没有物灵呈现的画面,江溪会赞同张珑的话,辛苦一些,去个好学校,以后谋个好工作,这是很好的安排。 但她的心态已近偏执,掌控欲极强,容不得苏清一丝出错,压得他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这才让苏清选择了自杀。 “你们只关心他飞得高不高,却从没关心过他累不累。”江溪心情复杂,“他不怕吃苦,不怕熬夜学习,他怕的是你们,你们从未在真正的关心过他。” “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们比拼的工具,不要将你们的想法强加在他身上,这真的很让人窒息!” 张珑整个人僵住,苏廉护着妻子:“我们怎么没有关心吗?我们关心他学习,关心他身体别感冒,关心他吃饱穿暖,关心成绩” 说到这里,江溪直接打断了他:“对,你们关心成绩,关心学习,关心名次,自始至终都是为了成绩,你们还关心过什么?” 白发少年感激的看着江溪,“老太太每次见他关心他瘦了,关心他钱够不够用,楼下早餐店老板也总是叮嘱他走路慢一点,过马路小心一点,下雨了注意打伞,下雪了注意地滑。” 他说着看向张珑和苏廉:“你们但凡多关心关心他,就知道他从一年前开始吃药了,可是你们从未在意过,只在意比赛,只在意考试成绩。” 从苏清告诉他自己很累,每天都觉得很压抑窒息开始,苏清去学校对面的医院后就开始吃药了。 看着他难过,看着他痛苦,玉佩很想帮他,很想帮他分担,可是他连人都出不来,分担不了什么,只能默默陪着他,以虚无的身影陪着他。 玉佩以为自己的陪伴可以让他好起来,可他的情况却越来越糟,总是颤抖,总是害怕,总是想逃离。 他想帮苏清逃离,所以很努力的想要出来。 就在他即将出来时,苏清却实在撑不下去了,被亲妈扇了耳光之后,他觉得活着毫无意义,人生永远被支配着,永远无法自由掌控。 江溪听着白发少年的诉说,轻轻叹气。 阿酒、花里、金宝也跟着叹气,苏清好惨,都抑郁了。 虽然不知道抑郁是什么病,但就是觉得很惨很惨。 李秋白心底某些不为外人道也的情绪也漫了出来,他有时候也觉得活得毫无意义,人生永远被支配着,永远无法自由掌控。 他也曾经想过。 但始终没这样去做。 大概是他没那么惨,相对苏清而言算是幸运的吧。 苏婆婆和苏荷也将夫妻来骂了一通,两人没有还嘴,双眼猩红的看着前方的幻境。 白发少年将苏清自杀那一幕重现了,画面太逼真太刺目,血腥味不停涌入鼻尖,好像儿子的尸体就在眼前一般。 两人脸色苍白,心底难受又惶恐,真的是他们做错了吗? 可他们真的是为了他好啊。 苏婆婆和苏荷也被苏清自杀的画面吓到了,哭着说我家苏清好惨,命好苦,“怎么摊上你们这对父母,早知道还不如跟着我住在乡下,至少不会自杀。” 张珑脸色白了白,她只是希望儿子成材,没想他自杀。 苏廉比张珑稍好一点,没有天天盯着儿子的作息和功课,只是希望能鱼跃龙门,像那块玉佩一样。 江溪看两人意识到一点错误,脸上也有了懊悔之意,但没认错的意思。 她叹了口气,可能要亲耳听到苏清说才肯认错吧。 她扭头看向白发少年,“他人呢?” “他太累了,我想让他快乐,想让他过轻松快乐的生活。”白发少年望着前方的幻境,嘴角扬起淡淡的笑。 幻境里。 苏清还是孩童的模样,但处境已经大不相同。 他蹲在落地窗边,双眼渴望的望着楼下游乐区玩的小朋友,好想下去玩。 他转身跑向父母,幻想里的父母不是苏廉张珑,而是一对看起来很温和慈爱的父母,他依赖的靠在妈妈的双腿上:“妈妈,我想下去玩。” “好啊,妈妈带你下去玩。”温柔的妈妈牵着他去换鞋,坐着电梯下楼,在电梯里他主动去按电梯,下电梯需要一分钟,他闲着无聊便主动表现自己:“妈妈,我给你背悯农听。” “好啊。” “锄禾日当午” “宝宝背得好好。”新妈妈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被夸奖的苏清开心得摇晃着脑袋;“嘿嘿,妈妈你教我几遍,我就记住了。” “我的宝宝真聪明。”新妈妈牵着他走出电梯,将他送到滑滑梯的几个小朋友身边,温柔和气的对小朋友说:“小朋友,我们是新搬来的,他是小清,让他和你们一起玩一会儿好吗?” 幼时的苏清长得唇红齿白,十分漂亮可爱,小朋友都喜欢漂亮好看的小孩,当即牵着苏清去玩耍了起来。 苏清开心得跟着小朋友去玩滑滑梯、荡秋千、跷跷板,整个游乐区都是他们的欢声笑话,新妈妈也在旁边看着,温柔带着笑。 之后新妈妈新爸爸还带着苏清出去旅游去爬山,去抓鱼去看各种展览,去逛街去看电影,去看奶奶去帮奶奶插秧收割麦子。 随着慢慢长大,苏清还去打篮球,还学会了玩滑板,还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可以一起去聚餐吃饭,也会一起骑车去参加户外活动。 整个人都变成了阳光开朗的少年,尤其是在球场上挥洒汗水时,潇洒恣意,卓尔不群,宛如一颗耀眼的星星,明亮又洒脱。 江溪、苏婆婆以及苏廉他们都看到了这个幻境,苏婆婆母女觉得苏清看起来好开心,很有活力,一点都不像平时那样沉闷压抑,很有少年人的活力。 而张珑却下意识的皱起了眉,“简直玩物丧志!” 白发少年冷冷的看着的夫妻俩,“他喜欢这样的生活。” “什么都喜欢只会害了他,功课才是最重要的,考上最好的大学才是最重要的。”张珑从来都不支持苏清做这些户外活动,在她看来就是浪费时间,学习刷题考上名校才是最正确路! 江溪以为张珑看了那么多,被折磨了那么久,至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可现在看来她还是那么固执强势。 “那只是你以为的,人生中还有更多重要的事情值得去做。” “有什么能比学业前程重要。”张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她做一切都是让儿子以后过得更好,只是可能不该打他,不打应该就不会自杀了。 “你们都受不了,为什么觉得他可以?或者觉得他该去承受这些?”江溪质问她,“就算他可以承受,就算他成功了,你觉得他会不会恨你?” “怎么会?我是他妈,我是为了他好,读书是我们普通人出人头地的唯一机会。”张珑低声重复着:“不会恨我的,我是为了他好。” “你确定吗?”江溪看着黑雾上面的画面,苏清因为喜欢打篮球,从学生变成了职业篮球运动员,时常参加比赛,时常拿到好名次。 而他的新爸爸新妈妈每场比赛都会去支持,给他加油打气,“儿子你是最棒的!” 苏清听到父母的加油声,咧嘴露出一口白牙,自信的挥了挥手,然后继续比赛,等比赛完捧着奖杯递给父母,“爸妈快看,我们又赢了!” “儿子真棒!你是爸爸妈妈的骄傲!”父母仔细给他擦了擦汗水,“擦一擦,别喝冰水,不然伤脾胃。” “累不累?身体还好吗?要不要去按摩一下?” “晚上和队员还有安排吗?没有的话爸请你们大家去吃大餐庆祝一下。” 苏清放松的靠在老爸身边:“爸妈,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支持我。” 父母:“说什么傻话呢?我们是你爸妈,你想做什么我们都支持你,当然除了违法乱纪的事情。” 父母宽和,一直鼓励着他,才让他敢追逐梦想,“还好你们看命,我们有个队员的父母就不同意,逼着他退队去考公考老师,制定严格要求,早上几点起几点睡,吃饭多久回家多久,精准到分秒,吓死人了。” “我如果有这样的父母,一定会疯掉的。”在温馨爱意包围下长大的苏清真的不敢想象,生活在那种家庭会有多窒息! “还好你们这么好。”苏清觉得如果自己遇到这种逼迫父母,一定会恨他们。 苏廉、张珑看到他说会恨,脸色顿时煞白,“那都是假的,他的父母是我们。” “对,所以他恨你们,但生养之恩没办法伤害反抗,最终只能选择自杀。”白发少年说完,周围的黑雾动了动,他为苏清编织的美梦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苏清的身影出现在一片荒漠之中。 空寂无人,四下凄凉。 苏清有些怀念那个梦境,很甜美,很幸福。 可终究是梦。 他低头看着手腕上绑着的纱布,叹了口气,虚弱疲惫的往前走着,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 白发少年出现在他的身边,“你要去哪里?” “我不知道。”苏清看着自自己自杀后就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玉佩少年,“你不用劝我了,我不想回去的。” 白发少年:“他们在等你醒来。” 苏清摇摇头,他不想醒来。 与其醒来面对父母,不如就待在这里。 他望着前方看不到尽头的黑暗荒漠,脸上露出一抹久违的轻松。 消失了也好,死了也好,反正不想出去。 从小到大。 在别的小朋友贪睡赖床上,他已经早起读书背唐诗。 在别的小朋友开心玩滑滑梯时,他却在家写字背公式。 在别的小朋友偎依在父母怀里撒娇时,他背上比他还重的书包开始出入各类补习班。 在别的同学打游戏、打篮球、参加各种社交活动时,他得抱着厚厚的试卷去参加各种比赛,还必须考第一,他哪有那么厉害次次考第一? 父母的强势期望让苏清觉得很累,像一座巨大的山,压得他喘不上气。 他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 他想要自由,想要解脱。 白发少年又问:“你恨他们吗?” 苏清想了想,沉重的点了下头,恨的。 累得时候,被逼的时候,无法喘息的时候。 有时候甚至想,自己不是他们儿子就好了。 想出现在普通一些的家庭,或许能多一点点爱的家庭。 那样应该就不会那么累了。 看到他点头,张珑整个人都崩溃了! 儿子恨她。 儿子真的在恨她。 她不过想他再优秀一些,比她再优秀一些,以后才有更多的选择。 她只是盼他成材,像当初父亲盼她一般。 她身为父亲唯一的女儿,父亲将希望寄在她身上,盼她成龙,改变家庭。 她煎熬的熬了二十多年,从山村小姑娘变成了老师,端上了铁饭碗,再找了一个铁饭碗的丈夫,原以为熬出来了,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阶层外还有阶层。 所以才想培养儿子,去更好的学校,接触更上流的人,做更多的事情,真正实现鲤鱼跃龙门,可哪知道会招来儿子的恨。 看到儿子那么坚决地点头,儿子一定恨极了自己。 张珑此刻不气他恨自己,只觉得自己没用,只觉得自己无能。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真的做错了吗? 她低头捂着脸失声痛哭,儿子宁愿爱假的父母,都不愿意爱她们。 她是个失败的母亲。 第80章 玉佩玉佩,请保佑我金榜题名。 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是个失败的母亲,是不是太晚了? 江溪看张珑哭得伤心委屈,觉得挺讽刺的。 儿子抑郁自杀还远不如恨她的效果好。 “现在哭又有什么用?但凡你关心他一点,他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江溪冷笑了下,这十几年里,苏清应该曾经多少次表达过自己的不适,但都被张珑夫妻俩忽略了,她们强势专断,不容许一丝反抗,这样的人真的配做父母吗? 这么想,也这么说了:“你确实是个失败的母亲,你也不配做一个母亲,在你心底,成绩事业永远都比你孩子的身体更重要。” “如果没有你们,他可能成绩不会这么好,但他一定会很快乐。” 江溪的话说得很重了,和苏清承认恨他们一样重。 张珑听后哭得更伤心了,她对外一向是铁娘子形象,严肃聪明,雷厉风行,说一不二,这是她从考出大山、脱离父亲掌控以后的第一次哭。 心底难受又委屈。 那是她的儿子,她的亲儿子。 她真的是一心为他好。 怎么变成这样了? “很痛苦吗?你儿子过去应该比你还痛苦吧。”江溪看了下幻境里还在漫无目的游走的苏清,替他说出他这些年承受的痛苦,末了又说了句扎心的:“因为痛苦,因为不想面对你们,所以才一直不肯醒来。” “苏清”张珑脸色苍白,苏廉也好不到哪里去,一直*没醒竟是这样吗? 被玉佩陪着的苏清忽然有所察觉,抬头望了望头顶黑沉沉的天。 白发少年看他停下,问:“怎么不走了?” “我好像听到我妈在喊我。”苏清收回视线,耷拉下肩膀,“肯定是我听错了。” “我都割腕自杀了,她已经追不到这里来训我,可我想到她还是害怕。玉佩,我是不是太胆小了。”苏清看着手腕上的一道一道划痕,自嘲的笑了下。 “换做是我,我也害怕。”白发少年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苏清被他逗笑了,还好是幻觉。 “苏清,你没有听错,是妈妈,你快点醒来吧。”张珑连忙唤着,试图将苏清拉回现实里。 苏清又听到了,这次声音更清晰了一些。 亲妈的声音就像是拴在头上的紧箍咒,一听到他的身体就控制不住的缠斗,脸色苍白,妈妈的声音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让他一个人待在这里不好吗? 他余光看着手腕上的一道道伤疤,咬牙埋头往前走。 都是幻觉,都不是真的。 只要往前走就听不到了。 他宁愿一直待在这片看不到尽头的荒漠里,也不想回去,不想面对他们。 张珑没想到儿子听到她声音,走得更快了,似乎真的不愿意再见到她们,一股挫败涌上心头,“苏清你回来。” “你不想回去,想一直待在这里吗?她们可能正守着你、等着你。”白发少年说。 “才不会呢。”苏清有记忆以来,他妈都没有这么温柔的一面,按照他对母亲的了解,她肯定在生气发火:“她现在应在嫌弃我没用,嫌弃我承受不住压力自杀耽误了课程和后面的比赛。” 想到母亲的性格,苏清心底的恐惧继续蔓延,脑袋昏昏沉沉的往前走,试图躲到听不到母亲声音的地方。 张珑哭着又喊着他:“苏清” 苏清蹲下,捂住耳朵,痛苦地说不要喊我:“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回去,别把我带回去” 苏廉看儿子极排斥自己,红了双眼:“我们只是为了你好,没想伤害你,苏清你回来吧,以后不会了。”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可是我真的做不到,真的做不到。”苏清浑身颤抖的跪在地上,半趴在地上,泪如雨下。 他知道父母对自己的期望,但他实在太累了,实在完不成父母的愿望,与其回去承受,不如留在这里,死也好,怎么也好,至少可以轻松了。 他太累了。 太怕了。 怕父母失望的眼神,怕听到父母的叹气声。 怕考试,怕排名,怕回家,怕听到他们的声音。 苏清哭着重复着:“我太笨了,我没办法鱼跃龙门,我没办法做到的,不要逼我,别逼我,求求了” 江溪看着苏清的弯下的背,那么瘦削,那么单薄,可上面还是压上了沉甸甸的期望,很沉很沉,压弯了他的腰。 “别逼他了。”江溪轻轻叹气,“让他轻松快乐一点吧。” 张珑清楚的看到了儿子对自己和丈夫的抗拒,连听到声音都应激了,心底悲痛极了,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她泪眼婆娑的望着趴在地上痛哭的儿子,恍惚的看到二十多年前的自己,好像看到自己面对专断、霸道、暴力的父亲一般。 她也曾被父亲管制着、逼着去做很多她不想做的事情,她以前好似也很累,好似也曾说过自己父亲不配为一个父亲。 但如今,她好像也变成了父亲那样的人,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 这一刻的张珑痛苦又无措。 她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从她被评选为高级老师开始? 还是从儿子一次就记住了一首绝句展现出聪明才智开始? 又或是能高高俯看父亲佝偻的背影开始,觉得自己能随意做主的开始? 或许一开始真想培养好儿子。 但后来慢慢失去了初心,只看着名次,只看中每次获奖带来的荣耀了。 这一刻,她真的很后悔。 她不该那样对苏清。 不该魔怔了一般去压迫儿子。 张珑跪坐在地上,脸上全是懊悔,“苏清,你不笨,是妈妈错了,妈妈不该逼你,对不起” 苏廉揽着几乎虚脱的妻子,他也看明白了,儿子是真的生病了,心底也很是懊悔,不该给他那么大的压力:“苏清,爸爸妈妈都知道错了,以后不会逼你了,你快回来吧。” 被当做傀儡机器一般的苏清不敢回头,他害怕,他怕都是骗他的。 苏婆婆看孙子没有反应,也跟着呼喊着:“苏清,我的乖孙,你受苦了?如果早知道他们这样对你,我就来亲自照顾你。” 是奶奶的声音。 苏清身体僵住,混乱的情绪有一瞬的清晰。 苏婆婆又喊着:“乖孙,你爸爸妈妈真的知道错了,你快醒来吧,只要你醒来,奶奶一定盯着你爸你妈,坚决不再让他们那样对你。” 苏荷也在旁边附和:“苏清,听你奶奶的吧,如果你不想和你爸妈住在一起,可以去姑姑家住,咱们离得远远的,你不是最喜欢吃姑姑做的稻花鱼吗?你快回来,我做给你吃。” 奶奶。 姑姑。 苏清抬起头,望着黑雾的方向,你们在里面吗? 江溪看苏清还是有惦念的人,趁机也劝了几句:“在里面虽然没有压力,过得很轻松,但长久以往也不是办法,同样的山会看厌倦,同样的风会吹烦。” “还是醒来吧,醒来后可以去看看不同的山,看看不同的海,而且外面还有奶奶、姑姑等着你,还有同学,他们也等着你一起去打篮球,一起出去聚会” 江溪轻柔的声音穿透黑雾飘到苏清的耳边,莫名的好像有一道光照进了心间,驱散了一丝压在心头的恐惧。 他也想奶奶,想和同学一起去打球,可是父母不会同意的。 “他们会答应的,我让他们向你保证。”江溪看向苏廉夫妻二人,二人此刻确实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连忙保证,“只要他能回来,我们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逼迫他,只要他健健康康的,快快乐乐的就行。” “等苏清醒来,你们写保证书。”等二人应下,江溪再次对苏清说,“你父母的保证你也听到了,你奶奶、姑姑也会帮你监督的。” “醒来吧,逃避终究不是办法,面对它,打破它,战胜它。”江溪的声音很轻,但却有一种温暖人心的坚定感,让一直犹豫害怕的苏清定下了心神,最终点了点头。 他点了头。 四周黑雾散去, 江溪她们回到了病房里。 张珑夫妻身上的伤、血都消失不见,苏婆婆和苏荷诧异的盯着四周,她们回来了? 江溪走到病床旁,看着床上骨瘦如柴的苏清。 很快,他缓缓张开了眼睛,呆呆地看向站在床边的江溪,有些害怕,又有些疑惑。 江溪看着他,朝他轻轻问候一句:“很累吧?” 很简单的三个字。 但却成了一把钥匙,轻松撬开了苏清不安痛苦的心口。 有人关心他。 真的会有人关心他。 真好。 泪水模糊了眼睛,苏清咬着嘴唇,但哭腔还是往外泄。 “乖孙,怎么了?是不是很难受?”苏婆婆赶紧上前宽慰,张珑夫妻也站过去,担忧的看着苏清。 察觉到大家的关心,苏清心口又酸又涩,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淌,呜咽的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变成嚎啕大哭,发泄着心底长达数年的委屈和压力。 苏婆婆看他哭得伤心,也跟着哭了起来,张珑夫妻俩也红了眼,儿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了。 阿酒、李秋白他们也看得难过,偷偷抹着眼泪。 江溪默默退到窗边,看向坐在窗台上的白发少年,他轻轻晃着腿,有些失落,但又有点开心:“我就知道,他是想回来的。” “所以你惩罚他父母时才手下留情了,所以特意编织了梦让他们能感同身受。”江溪觉得这个玉佩物灵还挺善良的,如果真想下狠手,大可以像小剪刀一样在现实里杀掉。 白发少年唔了一声,“他说他知道父母是为了他好,他希望他父母长命百岁,只是不能陪他们了,不能还养育之恩。” 这是苏清自杀前说的话。 他是向往父母关心疼爱的,也知道父母望子成龙的想法。 只是他实在承受不了。 所以他都记下了,他也想苏清活下来,但是想惩罚那对讨厌的夫妻。 玉佩作为贴身物,平时一直被苏清戴在脖子上,自然也能听到张珑她们的对苏清各种pua、斥责,受苏清的情绪影响,他意识清晰后,经常被气得想蹦出来揍这对夫妻。 但那是他出不来,直到苏清自杀才刺激得他变成人出来。 “他在里面又轻松很快乐,但偶尔也会沉默着发呆。”他原本是想将苏清一直留在自己织的幻境里的,可是感受到他的想法后,他还是想帮他完成这个愿望。 江溪点点头,有爱才有恨。 苏清恨他们,也是因为对他们有期待。 她回头看向病床上的苏清,他哭完发泄过一场后,精神好了许多,手握着脖间挂着的玉佩,和白发少年遥遥相望。 江溪也看到了玉佩,有些发愁。 苏清还活着,而且一直靠玉佩陪伴着熬过这些年月,她大概很难带走玉佩。 但无论如何,都试试的。 于是,她直接问白发少年:“你愿意跟我们走吗?” “去哪里?”白发少年眨了眨眼。 “去榕城十二桥。”江溪告诉他,关于十二桥的事。 白发少年点点头,听着是个好地方。 “可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你愿意告诉我们吗?”这个白发少年比阿暮、小剪刀、玉娘她们都更温和,身上没有太多戾气,心底也是善良的,所以江溪也用温柔的方式问他。 白发少年点点头。 下一刻,江溪的眼前多了独属于白发少年的记忆。 在玉佩的视角里,一个婴儿在一家子期待的视线中呱呱坠地,确认是男丁后一家子都松了空气,“咱们苏家终于有后了,为你取名苏帆吧,愿你人生一帆风顺。” 苏家已经连续四代一脉单传,已近三十的苏老爷一直无子,心底总是担忧,如今终于有子了,往后的日子就有盼头了。 这是大喜事一件,苏老太爷将祖传的翡翠鱼跃龙门玉佩放到小婴儿的手中,“这孩子有伏羲骨,应该是个能读书的,能考取功名,重振我们家族荣耀。” 苏家祖上出过进士,官至三品,祖辈也曾辉煌腾达过,只是后来家族中没有读书人才,以至于一代不如一代。 如今苏家只剩苏家这一脉住在州府里,平日靠着典当祖辈传下的财物维持生计,现在只剩下一间祖屋和一枚寓意着前途期许、改换门庭的玉佩。 这枚玉佩曾是那位做过进士的老太爷的物件,如今交给最小一代,只盼着他能像老祖宗一样,刻苦念书、顺利科举、入朝为官、改换门庭! 因着这个期盼,小婴儿苏帆很小便开始启蒙了。 也因着这个期盼,苏帆很小就知道自己肩负着家族重担,每天都与书为伴,每天鸡叫时起来看书,深夜时才入睡。 为了激励他,还特意在书桌上对面还挂着一幅字,写着‘金榜题名’四个大字!另外将翡翠鱼跃龙门玉佩挂在字画下面的供桌上,“儿子,你每天拜拜,希望沾一些老祖宗的光,争取早日金榜题名!” 苏帆为难的盯着玉佩和字画,他真的可以金榜题名吗? 他好像没那么聪明,读书也没那么厉害。 可是想到爹爹为了自己出去帮人做账房、抄书,小小的苏帆默默将这些话咽下去,然后默默对着玉佩祈祷,“玉佩玉佩,请保佑我金榜题名。” 因为每天都这般祈祷一番,苏帆有一天突发奇想,觉得只叫玉佩好生疏,“每天都向你祈祷金榜题名,干脆叫你金榜吧,希望你能让我金榜题名。” 江溪看向白发少年,原来你叫金榜啊,“后来呢,他考中了吗?” 金榜摇摇头,“他并没有那么聪明,在学堂里读书远不如其他小孩聪明,背书写文章有一点吃力,夫子也曾告诉过他爹,可他爹觉得他有伏羲骨,不愿相信儿子读书不行。” “觉得是这个夫子不行,后来又帮他换了个学堂,平日什么都不要他走,只一力的要求他读书,一定要考取功名,否则对不起祖辈。” 苏帆从早读到晚,开始尝试考科举,考了五次才考上童生,考上童生后再次尝试秀才试,可是一次比一次难,一次次失败让他心理压力越来越大,有时累得晚上在金榜面前哭,人也越发憔悴。 “金榜,我怎么又没考中?我明明都写满了题,明明答得不错,为什么又没考中?” “金榜,我已经快三十了,我是不是这辈子都中不了?” “金榜,我好累,我真的不想考了。” “金榜,爹病了,可他盼着我考中,若我这次考不中,他怕是不能瞑目。” “金榜,你如果能实现我们的愿望就好了。” 金榜每日听着他许愿、倾诉,慢慢有了一点意识,也想帮他,但却无能无力。 “金榜,我又没考中,这辈子还能金榜题名吗?”苏帆心气儿已经被折腾没了,摩挲着象征着前程的玉佩,“我想放弃了,可是爹似乎还盼着。” “我若说了,爹一定会斥责我,一定我逼着我继续读书。”孝道大过天,苏帆不敢违背爹的意愿,只能不断告诉自己:“金榜,我再试一次吧,兴许这次能行了” 金榜告诉江溪,“他考了十次秀才,可是次次不中。” “最后一次时,因为压力过大,在考场中吐血晕倒了,被官差提前送回家,他久病的父亲得知他吐血错过科考,当场吐血而死了。” “他醒来后得知父亲的死讯,急火攻心,一夜白头,人也疯疯癫癫了。”金榜回忆着苏帆被逼着一次一次去科考的画面,如果早些放弃,他大概就不会疯,也不会死。 他死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拽着玉佩,嘴里呢喃着:“我要去考科举,爹还等着我金榜题名。” 看着一个人因科举被逼疯,临死前还念念不忘,江溪余光看向病床上的苏清,心底很复杂,前程、成绩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金榜点点头,“重要。” 那是普通人跨越阶级唯一的路。【你现在阅读的是 】 80-90 第81章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是很重要。 但却不是唯一的人生路。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没必要盯着这一条路。 那么大的压力,已经严重内耗到损害自己的身体健康了,完全可以去找一条更适合自己的路,也不至于落得这个结果。 江溪轻轻叹气,“后来呢?” “他去世后,他的母亲很懊悔。”金榜回想着那日的情景,苏帆母亲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早知道让他爹不要那么偏执,不要逼着儿子一直考科举,明明儿子说过很累了想放弃了,可他还是不愿意放弃,非要重振家族荣耀,现在好了,将儿子也逼死了,现在如意了,开心了。” “什么狗屁责任,什么狗屁家族,就一破落户还想重振家族荣耀!”苏帆母亲顾不得斯文规矩,对着丈夫的排位破口大骂,恨不得将丈夫拉出来再掐死一次。 她之前劝过丈夫很多次,可是丈夫总说儿子有伏羲骨,一定会金榜题名的,现在考不中,只是时机不到。 现在好了,儿子被所谓的伏羲骨、所谓的金榜题名害死了,都怪丈夫,都怪公公,做个普通人不好吗?非要逼着儿子读书考科举。 苏帆母亲怨怪了丈夫和公公,又开始怪自己,“我该坚定拦着的,我不该放任的,明明阿帆那么累了,明明阿帆不适合念书,我还帮着他爹逼他,我也有错,我也有错” 苏帆母亲自责懊悔得病倒,缠绵病态一个月后病逝,苏帆的妻子失了主心骨,痛苦的抱着年幼的儿子,不知道该以后怎么办? “娘,我会完成爹未完成的愿望,以后一定会金榜题名的。”年幼的儿子已经启蒙念了两年书,时常被父亲带着向玉佩祈祷磕头,心底被种下了金榜题名的种子。 苏帆的妻子脸色大变,匆匆进屋拿起玉佩,怨恨的想摔了,不想它再祸害自己的儿子,她绝对不会让儿子重蹈覆辙! “都怪你!如果不是你,他也不会死!” “你明明寓意那么好,却让我们家破人亡,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 苏帆的妻子想扔的,可是想到丈夫以前每日捧着玉佩说话,每日上香供奉,又于心不忍了,她最终没舍得摔,当做念想装入一个木匣,埋入院子里的大树下。 “只要永远看不到你,我儿子就不会走上他父亲一样的路。” 自此,这块名为金榜的翡翠鱼跃龙门玉佩被放入箱中,埋入祖宅的大树下。 金榜知道主人的去世,心底很难过,可是他救不了他。 面对被埋,他也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不想做。 苏帆他们想金榜题名,所以为他取名金榜,可最后却因为想金榜题名而死。 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存在是好还是坏。 或许是坏的吧。 因为害死了苏帆。 他那么信任自己,还为自己取名金榜。 自己却没法帮他金榜题名,还害死了他。 心底很懊悔,自己不该叫金榜的。 也应该早些告诉苏帆,自己没法让他金榜题名。 因为这份懊悔愧疚,金榜躺在漆黑的箱子里,闻着四周的土腥味,没有一丝挣扎。 反而多了一丝轻松,意识就这样消散也好。 他不是金榜了,苏家后代就不会再向他祈祷金榜题名,不会再有人被压着必须考科举了。 金榜慢慢陷入消散的过程,彻底失去意识前隐约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儿子,我不会像你祖父逼你父亲那样,不会要你金榜题名,我只要求你读书明礼,只要你尽力做就行,什么都比不过你轻松快乐。” 轻松快乐吗? 金榜最后一抹意识将这两个字记住了。 如果有机会,他一定告诉苏帆,别再那么累,别再听他父亲的,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自己要过得开心呀。 后来他被苏家后代翻修房屋时挖了出来,因为品相和寓意被精心保存,往下传了两代后传入苏清的手中。 因为苏清一直佩戴在颈上,日日听着苏廉夫妻俩呵斥苏清的动静,激发出了他的意识,他不想重蹈苏帆的覆辙,想苏清这个小孩轻松快乐长大。 只是他是被苏清寄予金榜题名、鱼跃龙门的期望才有的意识,而苏清石抗拒的,所以他一直都不够强大,只能生出意识去安抚他,直到他自杀。 难怪。 江溪了然的点了点头。 难怪金榜会给苏清编织轻松快乐长大的梦。 难怪他对苏廉夫妻手下留情。 难怪对于她们进入幻境并没有排斥。 因为他不想苏清像苏帆一样死去。 不想苏清活在父母的压迫里,不想苏清父母后悔。 “你帮到他了。”江溪看着病床前的苏廉夫妻正和苏清说话,已经道歉说开了,如今看着算是母慈子孝,十分和谐。 金榜望过去,如今一家人没有往日的严肃、操控的压抑窒息感,多了一丝关爱,挺好挺好,“他还有机会来过,挺好挺好。” 苏帆从小被苏父教着以金榜题名、改换门庭为己任,被要求严格执行苏父的规定,他很累很累,很不想再按父亲的要求去做,但那时孝道大过天,他不敢反抗,一反抗就被苏父呵斥、以上吊自杀来道德绑架。 以至于苏帆后来不敢说了,支撑不住也硬撑着,压力越来越大,直到生命最后一刻都不敢放弃。 “如果他有苏清的魄力就好了。” 江溪摇摇头,“大抵不会有什么改变,因为时代不同,因为你不一样了。” 现在医疗条件好,苏廉夫妻发现后及时送医能抢救,而且金榜的心境也是不一样了。 金榜怔住,许久后似有所悟的点点头,苏帆永远只能是个遗憾。 江溪拍拍他肩膀,希望他别沉溺在过去,苏帆的死不是他的错,“好了,现在愿意和我回去吗?愿意的话和苏清告别吧。” 金榜抬起头,看向病床上瘦弱的苏清,苏清似有所感的看了过来,窗边空荡荡的,但他觉得那儿好像有人正看着自己。 “是他吗?”苏清摸着挂在脖间的玉佩,忍不住问江溪。 江溪点点头,“是他救了你。” “我知道。”苏清握紧玉佩,他就知道他是真实存在的,不是他的梦。 “我能看看他吗?” 江溪看向金榜,金榜缓缓出现在他眼前,走到床边,轻轻喊了一声:“苏清。” 是梦里的声音。 也是梦里的人。 一模一样。 苏清笑着嗯了一声,是真的,真好。 金榜回以一笑,还活着,真好。 苏婆婆和苏荷看到金榜出现愣了下,竟然是真的,以为只是幻境呢。 张珑夫妻俩看到金榜,莫名觉得身体很痛,手腕很酸,有些害怕但又十分感激他,如果不是他点醒他们,他们大概还会偏执的觉得自己教育手段没问题。 “你要离开吗?”苏清望着金榜,看他没有像在梦里那样靠近自己,脸上反而多出一丝离别的意味,忍不住问出声。 金榜犹豫后还是点了点头,他离开对苏清更好。 没有了鱼跃龙门的宏愿,苏家人才会真的舍弃去逼迫苏清。 江溪也适时向苏家提出自己想买走玉佩的事情,苏婆婆看向儿子苏廉,苏廉虽然不舍,但心底有点怵金榜,所以让苏清自己做决定。 苏清摸着玉佩,想到父亲总是提及这枚玉佩上面的图案和寓意,确实让他很有压力,但他陪了自己那么久,又在梦里帮了自己,他又有些不舍。 犹豫许久后问,“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金榜看向江溪。 江溪点点头,“我们住在榕城十二桥,你以后可以随时来看他。” 苏清听后,眉间顿时轻松许多,他挺喜欢榕城的,也想去那边上大学,他朝金榜笑了笑:“你等我考上大学来看你。” 金榜笑着嗯了一声。 因为江溪帮了苏家,所以苏家并没有要高价,但江溪还是按市场价付了三十万,付完后她之前赚的钱都花光了,回去后还得去古玩市场捡点漏赚点钱。 江溪把玉佩收好便准备离开,离开前叮嘱苏廉夫妻俩:“爱是成就,是托举,不是束缚,希望你们不要再犯之前的错了。” “不会了。”张珑不想再变成自己曾经讨厌的人。 江溪点点头,转头看向病床上瘦削少年:“以后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累了就歇一歇,可以反抗一下的。” 苏清抿嘴笑着点点头,刚醒来因为她那句‘很累吧’痛哭了一场,现在浑身都轻松许多了。 “江溪你放心,我会监督他们俩口子的,坚决不许他们再祸害我孙子。”苏婆婆也在旁边打包票,表示自己明天就搬到儿子家中,直到孙子考上大学去外地再回家。 江溪笑着点点头,有苏婆婆在,倒是不担心苏廉夫妻出尔反尔了,笑了笑走出病房。 苏荷跟在后面出来,“江溪,太感谢你了,如果不是你,苏清大概没那么容易醒,你之前说想买图腾文字图,我直接给你,你不用付钱了,当做感谢你跑这一趟。” 江溪心底一喜,但嘴上还是客气道:“这怎么好意思?” “你别推迟,我还觉得我丈夫家图腾文字太少了,都无法表达我的谢意。”苏荷想着要不留给电话号码,回头如果知道哪儿有可以买下告诉江溪。 这时张珑走了出来,“你们在说什么图腾文字?” “大嫂,是这样的”苏荷将自己怎么请来江溪的事告诉了她,张珑听完后脸色有些莫测,犹豫许久才开口:“我父亲去世前也曾研究过一些古图腾,他留下了一些东西放在老家的,不知道有没有被虫蛀、雨淋毁掉,如果不嫌弃,可以将这些拿给你。” “当然不嫌弃。”江溪心底很激动,“在哪里?我们现在方便去拿吗?” “在老家,离这里大概四百公里,我让老家的亲戚帮忙送过来。”张珑说完去打了电话,十分钟后告诉江溪说那一箱子东西还在,已经安排叫个车送来溪城。 “多谢了,那我们回民宿等你好消息。”时间已经快下午3点,江溪已经饿了,下楼和乌宁妈妈说了一声便先回民宿。 民宿管家已经用昨天向乌宁买的蘑菇炖了鸡汤、炒了菜,等她们一到便端上桌,热气腾腾的一大桌,闻着就十分鲜美。 “好饿,快坐下喝汤,这一锅牛肝菌鸡汤闻着就很鲜美。”等管家离开后,江溪招呼折瞻、阿酒、金榜他们坐下喝汤,一人一碗,喝着口感鲜美醇厚,还有独特的菌菇香气,好喝极了。 “好好喝。”阿酒捧着碗咕咚咕咚的大口喝着,一向冷淡的折瞻也觉得不错,第一次喝蘑菇汤的百岁也觉得十分美味,难怪那么多人抢着采摘。 桌子上全是物灵,有些拥挤,江溪端着一碗汤走到x餐厅外屋檐下的椅子上,外面下着雨,地面湿漉漉的,几只小青蛙在地面跳来跳去。 李秋白坐到她的身边,手上空空如也,脸色还挂着一丝愁闷。 “怎么了?”江溪偏头打量着他,平时吃饭很积极呀,这会儿怎么抑郁上了,“怕中毒吗?” “不是。”李秋白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天边飞过几只鸟,忽然感慨了一句,“从来只关心我飞得高不高,没人关心我累不累。” 江溪反问他:“你飞高过吗?” 李秋白被噎了下,耷拉着肩膀垂下头,“我感觉自己挺没用的。” “他一个小孩都知道反抗,而我却一直反抗不了,一直生活在我爸的控制之下。” “玉娘说得没错,我很弱小,完全没有掌握自己人生的能力。” 他这是被苏清的事情刺激了? 江溪将嘴里的汤咽下,“你不是没有掌控自己人生的能力,你只是太想获得你家人的认可了。” 靠着父亲、爷爷的满意吃喝玩乐的李秋白沉默着点了点头,“因为我的外貌,他们一直都很排斥我,我努力讨好他们,努力学文化,可好像还是隔着一层。” 江溪想起认识李秋白之初时,他总是强调自己是老内,总是想强调自己中文名字。 “我爸也不喜欢我的血统,但因为我妈去世了,他不得不将我带回国内,我一开始很开心的,很想亲近他的,直到他逼着我学古诗,学茶艺,学古典文化。” 那时他和苏清一样,被被逼着背诗,背不出来就要挨罚,父亲从来不管他想不想,从来不管他累不累,他只要结果,只要能在爷爷面前露脸就行。 “小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只能听他的,长大一些才懂他只是把我当做讨好爷爷的工具,只要讨了爷爷开心,就能多得一笔好处,以后能多分一份家产。” “以前我很讨厌那些,后来渐渐深入骨髓了,也能出口成诗了。”李秋白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习以为常了,明明一开始很讨厌的。 可能真的是想获得认可吧,也可能是自己早已丢了血性。 不愁吃不愁穿当个纨绔傻子,多好呀,反抗了惹了爷爷和父亲不高兴,下顿饭去哪吃都不知道了。 李秋白很想反抗,想改变,可是他没办法承受后果,他望着外面的雨幕叹了口气,抹了把脸,“江姐姐,当我什么都没说。” 他今天一定是脑抽了,怎么和江姐姐说这些藏在心底的事? 江溪这次没像以前装没看见,放下汤碗,轻声对他说:“你知道你给我的感觉是什么吗?” 李秋白抬头,双眼泛着红。 江溪看着越下越大的雨:“你像一只风筝,看起来很自由,无忧无虑的,但却没有依靠,没有目的,随风而动着,而你爸爸就是那根线,你爷爷是掌控线的人,你们所有人都被你爷爷的钱操控着。” 李秋白自嘲的笑了下,觉得挺像的。 “但即使是被操控的风筝,也可以飞走的,只要你愿意。”江溪觉得李秋白人不傻,只是习惯了全家讨好爷爷、向爷爷拿钱的生活,习惯了就很难改变,所以需要他想清楚,愿意踏出那一步。 李秋白怔了住:“我能吗?” “为什么不能?只要你想。”江溪顿了顿,“既然你觉得融入不进去,无法获得真正的认可,那就不强求了,不如去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 李秋白呐呐的问:“想做的事情?” 江溪轻轻嗯了一声:“如果不在李家,你想过自己要做什么事情吗?” 李秋白点点头,“小时候想过。” 他妈妈是医生,去很多国家救过人,他小时候和妈妈住在一起,那时候曾想过也要像妈妈一样做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 只是后来妈妈去世了,他跟着爸爸回到国内,便放下了这个愿望。 “那现在再想想,去做想做的事情。”江溪觉得没必要按照父母设定的高大上的光鲜的路线去做,只要不违法乱纪,去做什么都可以,“遵从内心,做你想做的,做你热爱的。” 你不必是一朵花,不必是一棵树,你可以是一株野草,也可以是一只昆虫。 遵从内心,做自己想做的。 做自己热爱的。 第82章 江溪心底有些欢喜的勾起嘴角,还算有良心。 秋雨淅淅,花落满院。 冷风吹着,这天气已有了深秋的自觉。 江溪在民宿外的街上买了一件蓝染印花针织外套,穿在身上暖和许多,无聊的坐在民宿的茶室里的喝茶,平静又放松。 阿酒捧着热茶慢慢喝着,但时不时朝楼梯方向望去,午后李秋白听江*溪劝说后便回了房间,一直没出来,阿酒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偷偷在屋里哭呀? “江江,我要是偷看到他哭,他会不会不给我买好吃好玩的呀?”阿酒想上去看看。 正翻着从苏荷那处拿来的图腾文字的江溪,头也未抬的说:“那就不去。” “可是他气晕了怎么办?”阿酒还是想去看看。 “那就去看看吧,他难道还比不过一点吃喝?”他一直叽叽喳喳的吵得很,花里催促他去。 当然比不过了,阿酒下定决心,转身跑去楼上,隔着玻璃偷偷朝里看,看李秋白躺在床上睡觉,便偷偷钻到他的床上,“大傻子,我来找你啦~~你腿上的毛毛好长呀~~” 李秋白:“啊!你个钻我被我干啥!耍流氓啊!!” 听着楼上的动静,江溪嘴角翘了翘,嗯,有阿酒出门,没事了。 她继续看图腾,苏荷丈夫家以前所在的部落和乌宁丈夫家的部落是亲戚,就隔着两三个山头,图腾还是挺相似的,喜欢用太阳、树、神鸟来表达祈福的含义。 都很简单,比不上折瞻剑、青铜碎片、地图上的图腾复杂,也没有参考之处,江溪有些头疼,“也不知道张珑让人送来的是不是也一样。” “一样也没关系,实在不行我可以自己去山里瀑布再看看。”折瞻说。 “瀑布?”坐在门口发呆看雨的百岁回过头来了,“是青山镇山里的瀑布吗?” 江溪抬眼看向他:“你去过?” 百岁点头,他从榕城出发,顺着江流往上走也看到了那处瀑布,以为那是那条江河的源头,结果顺着瀑布往上走发现还有无数地下河道、山川。 他在里面绕了许久,最后绕到青山镇,遇见乌宁才停下。 百岁看向浑身透着肃杀之气的折瞻:“里面没有什么的,也没有类似他的气息,也没有物灵。” 折瞻颔首,信他。 江溪则想到那个青山镇那位老人的说辞,一年前有人也去看过瀑布,还有便是溪南和溪北图有区别,但她们现在就在溪南的城市里,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反而不如小镇知道的多。 唉。 希望张珑送来的资料笔记里会有新发现吧。 江溪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 外面的天也黑了,屋里屋外的小夜灯都亮了,莹莹光亮倒印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让压抑沉闷的夜晚多了一丝暖意。 江溪起身走出去,刚到檐下外面大门处便传来敲门声。 她冒着雨跑去开了门,是苏荷和张珑撑着雨伞站在外面,后面还跟着一个年轻男人,二十来岁的年纪,他手上抱着一只纸箱子,怕淋湿箱子,箱子上还套着一只大号塑料袋。 “你们来了,快进来。”江溪招呼大家进客厅,进了屋里张珑忙让年轻男人放下箱子,取掉上面的塑料袋:“江溪,都在这里了,你看看用不用得上,用不上我就拿去废品站卖了。” 江溪打开箱子,随手拿起一本笔记翻了翻,虽然笔记纸张泛黄,但是里面字迹都很清晰,没有损坏迹象。 而且里面的字写得挺漂亮,看得出书写的人是很有文化素养的人,上面记录了各地一些风俗民俗,有点类似于考察笔记。 她又翻了几本,里面有写到溪城的部落发展史,还有图腾文字发展记载等,“有用的,里面写得很详细,很多历史传说我都没听说过,但里面都有写。” “你父亲是做什么的?是专门做研究的吗?” 提到父亲,张珑心底一下子沉重了。 父亲去世二十多年,她平时很少去想他,以为自己将他忘得差不多了,但此刻提及很多关于父亲的记忆都变得清晰起来。 印象里,父亲好像是因为曾祖父曾经是个祭师才研究这些的,不过他也是自己瞎研究,平时走哪都带一个本子一只笔,遇到有意思的就记录下来。 而且他非常宝贵这些笔记,一直都仔细收着,有次她不小心碰了还被吊起来打了一顿。 想到父亲的严厉、暴力,张珑心底阴沉,不舒服的摸了下胳膊,“他就是个农民,只是因为祖辈的关系才琢磨的吧。” “但他的字很漂亮。”江溪觉得能写出这样字迹的人不像是农民。 “我没关注过。”张珑没有去了解过父亲,自她有记忆起父亲总是早出晚归的,回家便是压着着她读书,没写完就动手打她,有时候还嘴几句还打得更厉害。 那时候心底装了太多恨,压根没关注过他的字写得怎么样。 现在想起来,父亲的外貌长相确实比其他村民更文气一点,而且平时不喜欢和村民一起插科打诨耍牌,没事时就去各部落转悠,了解一些民俗文化。 江溪看张珑对她父亲一点都不了解,反而有怨,也不再询问她相关的事情,“你们村还有其他人研究这些吗?” 张珑摇头,跟着她过来的年轻男人也附和:“大爷爷不在后应该就没人研究了,我们都不是祭师后代,看不懂这些东西。” 张珑不喜欢祭师后代这个词,一听就很封建迷信,“现在村里都读书开智了,没人再关注这些。” 江溪见没有可用的信息,就不再问了,同张珑几人再三道了谢,送她们离开后将一箱书、笔记搬到房间里慢慢看。 折瞻迟了片刻走去她的房间,站在门口朝里望去,暖橘色的光映照下来,落在江溪干净温和的眉眼处,令她整个人看起来很宁静,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身上肃杀凶戾气息一下子就被这感觉抚平了,他轻轻敲了下门走进去,“我帮忙?” “快来。”江溪拍了拍桌子旁边的空位,有些激动的告诉折瞻,“我知道他为什么研究了。” 折瞻挨着坐下,“为何?” 江溪将自己刚翻出来的一本笔记递给他,“这上面写着的。” ‘我祖父是我们乡里的最后一个祭师,在我小时候,我曾见过他们供奉畜祭祀祈福,场面十分宏伟热闹。 可惜后来祖父出事,父亲没有继承遗志,加上战火纷飞,祭师传承物件都毁了,我再也没见过那样的盛景。 偶尔瞧见也十分简陋,没有那时所见那么震撼壮阔。 后来我机遇巧合考上了一所学校,向学校历史研究的老师了解了一些民俗文化,便想起祖父曾经祭祀的场面,我想深入了解研究,尝试找回祖辈丢失的那些传承,可是也因此引来祸端,导致无法再念书,只能回到村里种地谋生。 再后来,我已人到中年,县上考虑到传统文化的传承问题,找到我了解祖父祭祀的情况,我原本也极感兴趣,便向研究员了解了一些,但研究员所知的也不多,后来我便自己深入探访询问,试图重新制作出祖辈被毁掉的那些物件传承,再见一次幼时见过的盛景。’ “原来是这样。”江溪翻看着笔记后面的内容,“他后来一有空就到处寻摸,不明白的便去找县城的研究员,但那个研究员不久后离开了,他只能自己摸索,这些笔记都是他自己研究琢磨出来的。” “他一辈子走遍了溪城一百多个部落,上面还写满了分布位置和祭师心得、部落由来,有点专业学者的感觉。”江溪觉得张珑父亲挺厉害的,只是张珑和父亲积怨已久,并不知道她父亲所做的事。 江溪觉得有点惋惜,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摇了摇头就不再多想,将书分出一半推给折瞻,冲着他眨了眨眼:“来吧,今晚看完,希望里面有我们想要的。” 对上她明亮的眼睛,折瞻心中轻快,“没有也无所谓。” “不着急想起记忆了?”江溪挑眉。 折瞻淡淡的回了一句:“想不起便想不起。” “现在这样也挺好。” 江溪托着腮,好奇的看向他,灯影下,昏黄的光让他英气锐利的脸变得柔和俊美很多,十分赏心悦目:“现在挺好?为什么啊?” “因为你。” 每日看着你,心底的凶戾莫名就消散了,尤其是她笑起来时,折瞻也会觉得开心许多。 江溪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说什么,心跳快了几拍,脸颊也染上一层胭脂色,“因为我?” 折瞻没有回避,点了下头。 记忆里那一片片血腥让他充满凶戾,所以如果实在没办法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只要有被江溪带回十二桥之后的记忆就行。 有那似暖阳般的笑就行。 江溪心底有些欢喜的勾起嘴角,还算有良心。 不过,她也知道他一直以来期盼找回记忆,想知道自己是谁,所以她也不想让折瞻失望。 而且已经找了这么久,还是要继续找下去的,冲他笑了笑:“虽然我知道我很好,但有记忆和没有记忆还是不一样的,我还是得帮你想起来,万一还有与你配套的一把剑呢?” “没有。”折瞻当即说。 江溪诧异:“这么肯定?” 折瞻笃定的嗯了一声,他虽然没有记忆,但他很确定只有一把剑。 “等你想起来再这么肯定的说吧。”江溪重新坐好,继续翻看手中的笔记。 这时正对着的窗外忽然吹起了风,秋风灌入房间吹在脸上有些冷,江溪站起来倾身去关窗,身体撞到旁边的重叠起来的笔记,笔记全朝折瞻倒了过去,他随手一捞便抓了十几本,但仍有几本掉到了地上。 江溪关好窗,蹲下弯腰去捡笔记,敞开的笔记里露出几页纸,上面模着几个图腾文字,蜿蜒曲折像树枝缠绕,和折瞻剑上的一模一样。 第83章 这次肯定能翻译出图腾的意思! 找到了! 这次肯定能翻译出图腾的意思! 翻译出来就能帮折瞻找回记忆! 看清图腾的刹那,江溪脑中第一时间冒出的就是这个想法。 她拿起笔记,激动抬起头,脑袋刚好撞到屈膝蹲下帮忙捡笔记的折瞻眉骨处,清脆的撞击声在耳边响起,还伴着一声吸气声。 江溪忙抬头,望向近在咫尺的折瞻,“撞疼吗?” 折瞻也同时出声:“撞疼了吗?” “我不疼。”江溪的头盖骨倒是不疼,仔细看向他的眉弓,好像被她撞红了,抬手帮他按了按眉弓位置,应该不会肿起来吧? 有点不好意思的朝折瞻道歉:“撞红了,等下拿冰块敷一下。” 她的指尖有点凉,好似冰划过眉角,让疼痛少了一些,折瞻英气俊朗的眉眼松开,眼底带笑的看着一脸担心的江溪,轻声说不用,“是有什么发现?那般激动?” “嗯!”江溪激动的将笔记里的图腾文字递给折瞻看,“找到一模一样的图腾!后面还有相关笔记,张珑父亲应该有仔细研究,这次肯定能帮知道你身上那些图腾的意思。” 激动说完,赶紧拽着折瞻坐回桌前,一起翻看这本笔记,“诶,还有笔记,瞧着比祝老爷子给的资料还要详细。” 折瞻看着她开心的侧颜,手指揉了下被撞的眉骨位置,疼痛已经散去,余下一层热意,好似江溪指尖的温度。 锐利的眉眼弯了弯,周身的冷冽气息又少了许多,像冬日进入了春天,到处都是惠风和畅的气息。 江溪没有注意他的气息变化,正仔细的翻看着笔记,“这本笔记是张珑父亲去世前一年开始记录的。” 他说是去山里采药时遭遇泥石流,泥石流阻挡了山路,他想方设法绕路回家,在一处山沟里发现了一块石碑,是被河水冲刷出来的。 他觉得上面的纹路很奇特,便拓印好带回家,之后又在那附近找到了一个墓葬处,还找到了一些木片图腾文字佐证,经过一年多的时间,大致译出了石碑的内容。 笔记后面夹着几张拓印下来的碑文,另外还有一些手写的图腾文字,下面还配着一些翻译。 江溪立即拿出后面的纸张,打开仔细查看,石碑上写的是大概是南国有个村子的人惨遭屠杀,全村1500人全部死于外族入侵,特此立碑记录。 至于用来佐证的木片早就腐朽了,张珑父亲抄写下来后便丢弃了。 江溪翻看后面抄写的内容,木片上的内容大概是一本图腾文字的启蒙书,只有几百字,但有对应的汉字。 “折瞻,你看,这是不是剑上那几个图案的意思?”江溪指着抄写的几个图腾纹路,折瞻看过去,刚好看到南国两字。 “还有这里,这里。”江溪又接连指了好几个图腾,几乎全和折瞻剑上那些弯弯绕绕的纹路对应上,按照启蒙书的内容,大概便是‘观天之道,执天之行。’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 江溪想着这话的意思,洞察世事,顺应自然,把握未来? 折瞻听到她念这句话,脑中也出现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好像念着‘曲成万物而不遗’,还有‘破而后立,向死而生’。 男子好像站在一棵树下,身影很模糊,声音很缥缈,很遥远,折瞻努力想听清楚,想看清楚,但脑中一阵刺痛,好像有无数根针同时扎脑中。 他咬紧牙关,双手撑着头,强忍着这一股刺痛感,不想发出一丝声音,但身上的气息还是泄了出去。 江溪察觉到他身上泄露出的肃杀凶戾气息,转头刚好看到他青筋冒出的手背,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折瞻,你没事吧?” “折瞻。”江溪又重复喊了几声,靠近去看了看,刚好对上他猩红凶戾的双眼,瘆人得很,她有一瞬的害怕,但很快担忧压过害怕,拿纸巾帮他擦擦头上的汗水,“是想起了什么吗?” “我听到有个男子也念了这句话。”折瞻努力压下身体里的躁动起来的凶戾,红着眼望着她,声音也弱了几分,“但是很模糊,看不清,我想看清楚头又很疼。” 他这般样子,看起来委屈又柔弱,尤其是那双红彤彤的眼,像哭过的一般,江溪看得怪心疼,“看不清就算了,不着急的。” “来吃一颗糖,吃了就不疼了。”江溪说着拿出一颗糖剥开,喂他嘴里,然后像哄阿酒八宝一样,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折瞻僵住:“” 江溪拍完才觉得冒昧了,折瞻像个冷酷飒爽的将军,平时可不喜欢大家碰他的。 折瞻确实不喜欢,但江溪不一样。 他抿了下嘴里的甜,脑中的疼痛一下子消失了。 江溪看他没生气,稍稍松了口气,“好些了吗?” “好些了。”折瞻眨了下眼,闭上眼去回忆那个人,除了模糊的一片,其他什么都没了,“只记得那句话,其他都没了。” “他会是你的主人吗?”江溪忍不住猜测。 “应该是。”现在没想起来,折瞻提及主人的语气很淡然,还不如与江溪说话有起伏。 “总算有一些进展了,我们再看看其他内容,兴许全部翻译出来后你就都想起来了。”江溪看他好似不疼了,便又重新翻看图腾。 很快找到青铜片上的图腾意思,中间是南国,周围大概是犁庭扫穴的意思,就是犁平敌人的大本营,扫荡他的巢穴,彻底摧毁敌人的意思。 “如果张老爷子这些笔记都没问题,那能确定你们以前的国家确实叫做南国。”可是历史上并没有记载着南国,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没存在过,难道名字错了,难道是平行世界的国家?江溪继续翻看着张珑父亲的笔记。 他在后面的内容中写,打听了一圈都不知道南国,再次进入那处山谷时,发现墓碑的地方里面已经变成了堰塞湖,无法再继续查询。 “这就可惜了。”江溪还想再去看看,沉入湖底就没办法了,她继续往后看。 张老爷子后来跑遍了偌大的溪城,还跑去了相临的两座城,向有图腾的村落但打听了许久,其中有个村落的老祭师说他们的山里有个溶洞,里面记录了一个神话故事,传说数千年前周围的山脉、河谷、土地、城池都属于一个国家。 传说这个国家有很多宝藏,有永不灭的灯火,有温暖寒冬神物,还有长生不老的神水,令众人向往,连周围的国家都来朝拜,可惜后来遭遇战乱、洪水、地震、迁徙,地势河谷变化巨大,将山脉、河谷、土地、城池重新分开了。 江溪看到这儿,感觉有点神话故事的感觉。 她往后看了看,发现后面就没再记录了,因为张老爷子了解后几天,老祭师去世了,他自个儿冒雨出门也摔断腿住院了,因为年纪大了,加上平时一个人住,被发现送医时已经晚了,所以没过多久也病逝了。 他去世后,张珑心底对父亲有怨,简单看了几眼就收了起来,以至于这些东西尘封了二十多年。 如果不是江溪帮了她的忙,恰好听到江溪想要,她估计一辈子都不会想起,这些笔记最后大概会化为尘土。 还好机缘巧合的拿到了。 江溪看向折瞻,“你觉得这个故事里的国家会不会是南国?” 折瞻听完没什么感觉,“不知道。” “那我们去看看?”如果没有那个地图,江溪觉得故事有点假,现在感觉有点像真的,不管是真是假,还是跟着这个线索去看看。 她查了下村落的名字,“这个故事在溪南和凉城的交界处,我们再去看看吧。” 折瞻应好,“那个地图也带上。” “也不一定有用,不是说地势河谷变化巨大吗?”嘴上这么说,江溪还是连夜将那个地图上的字翻了出来。 等将张老爷子的笔记全部看完,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雨后初歇,草木香气吹入房间,令人神清气爽,主要还是这一晚有大收获,让江溪很是精神亢奋。 她走到楼下x餐厅,一边吃一边和李秋白说:“临时决定去个地方,今天不能和你一起回榕城了,你先带着阿酒、玉娘他们回去吧。” 阿酒从比他脑袋还大的米粉碗里抬起头,嘴边还挂着一圈油:“江江,你要去哪里?” 江溪没有瞒着大家,将发现图腾的好消息告诉了大家:“我还从张珑父亲的笔记里发现了一些线索,想去看一看,如果顺利的话,这一次就帮折瞻找到曾经的家了。” 阿酒瞪大眼,羡慕的看向折瞻,你可以回家了。 八宝也有点羡慕,她也想去阿宝的家看一看。 “也不知道顺不顺利。”江溪不好再耽搁李秋白的时间,所以让他先回去。 李秋白点点头,昨晚想了一整夜,他也做好了决定,不能再在外面耽搁了,“江姐姐,那我先回去了,回头有时间再聚。” 江溪注意到他今日眉宇间多了一份坚定,“想好了?” 李秋白点点头。 江姐姐说得对,遵从内心,做想做的,做热爱的。 不管未来是娇艳的花,还是高大的树,还是路边的杂草。 至少尝试过了。 江溪会意,“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加油。” 李秋白不再念诗,重重的点了点头。 早饭后,李秋白带上玉娘她们回榕城,只有阿酒这个粘人精不想回去,江溪只好留下他,收拾好行李便出发去溪南和凉城的交界地。 离开前去了一趟医院,探望了乌宁的妈妈,乌宁的妈妈昨天下午已经第一次治疗了,治疗的效果还不错,后续再治疗两次就行了,以后只要避开粉尘环境,好好保养,也不容易复发的。 “这是个好消息。”江溪看向睁着大眼睛望着门口的乌宁,百岁正站在门口,她似乎能察觉到他站在那儿。 不过江溪没说什么,也没让百岁出来,只是对乌宁妈妈说:“等你出院后,是不是就该安排乌宁念书了?” 乌宁妈妈点点头,“我有这个打算的,回去拿到工资就送她去。” “别再做以前的工作了。”江溪提醒,乌宁妈妈笑着说好:“表嫂说帮我在城里找个超市的工作,工资还不错,等定下来后就安排乌宁去这里的学校念书。” 江溪看了看一直担心乌宁的百岁,想了想说道:“我很喜欢乌宁,我帮她支付学费吧。” 她说完弯腰,看向乌宁,“喜欢繁华热闹的城市吗?” 乌宁懵懂的点点头。 江溪温和笑着,伸手揉了揉乌宁的脑袋,“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繁华热闹的城市,你好好念书,等长大了便能去看更多繁华热闹的城市,还有满山花海、云蒸霞蔚、江南肥鳜鱼” 乌宁不知道江南肥鳜鱼是什么,但眼睛亮了亮,下意识的说好。 “那就好好念书,好好长大吧。”江溪又揉了揉她软乎乎的头,这才转身离开。 百岁上前,也学着江溪的样子伸手,揉了揉的乌宁的头,“要长命百岁啊。” 乌宁疑惑的抬头,她好像感觉到有谁在摸自己。 是神树爷爷吗? 她睁大眼望向透明的空气,好想再被摸摸。 还想被摸? 阿酒瞅了两眼江溪和百岁,于是也伸手想去摸摸,但刚伸出手就被百岁领着衣服往外拖走了,“你不许摸。” “凭什么啊?”阿酒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好想揍百岁啊! 百岁淡淡的说:“你太胖了,你一巴掌会压到她。” “你才胖,你全家都胖!气死我了!”阿酒气得蹦起来去抓百岁头顶的鹿角,啊啊啊啊,丑八怪,我和你拼了! 第84章 第二次了. 溪城多雨,入秋后的雨更是一场接着一场下,温度也是直线下降。 江溪裹紧衣服,租了车载着自己、折瞻、阿酒和百岁再雨雾朦胧的丛山峻岭之间穿梭了十个小时,总算在深夜时分抵达了一个名为夹关的小镇。 夹关是曾经溪城和凉城之间的重要关隘,现在因着保留了许多古建筑,成了当地一处旅游景点,不过因为交通不便,游客并不多。 所以晚上到处漆黑一片,只有零星几盏路灯亮着灯,感觉冷清得很,江溪找了个酒店住下,隔天早早起来找老板问了路便继续前往山里一个名为雨村的村落。 “山里温度低哦。”老板好心提醒,“我们这里海拔地势高,再过往西边几十公里便进入高原地带了,早晚温差大,你们要注意保暖。” “好的老板。”江溪往保温壶里多添了一些热水,又往背包里多装了一些面包饼干,这才出发去雨村,雨村位于大山山脉里,里面到处都是崇山峻岭、悬崖峭壁,据说一路进去的风景十分壮丽和独特。 但江溪没有观光的心情,她望着前方密不透风的山林,完全看不到尽头,感觉有点绝望,“据说进去要六个小时,真佩服张老爷子能一个人走遍这么多有图腾的村落。” “江江,你等着,我们进去帮你找。”阿酒自告奋勇。 “还是我亲自去一趟。”为了确认那个故事的线索,江溪必须自己亲自去一趟,她将帽子戴好裤脚挽好,开始进山。 前面一段路还好,只是在林间穿梭,后面有一段路都是挨着悬崖峭壁边上凿出来的,只有半米宽,地面还掉落着青苔泥土,很容易滑落。 悬崖下方是一条奔腾的江流,如果掉下去就没得救了,江溪小心扶着墙壁慢慢走,生怕掉下去了。 走在前方的折瞻注意到她的恐惧,朝她伸出手,“前面有渗水和青苔。” 江溪往前看了看,确实有青苔,于是抓住折瞻的胳膊,将他当做扶手杆来依靠着,他的手臂坚实有力,让人很信任。 一前一后的走了许久,又开始向上爬,折瞻改扶为牵住她的手,拽着她往上走爬。 有他在前面拉着,江溪能省力很多,但仍有些气喘吁吁,羡慕的望着折瞻高大笔直的身影,好想像折瞻一样如履平地,唉,自己也是个物灵就好了。 在折瞻的帮助下,在午后抵达了雨村的位置,村落周边全是参天大树,枝繁叶茂,几乎密不透风,周围还有江流瀑布,水雾漫进树林,给人一种雨雾朦胧的感觉。 “难怪叫雨村。”天天住在这种潮湿的地带,风湿应该很严重吧?江溪顺着铺着石头的小路往里走,进去后发现村落是建在半山腰的,全是石头房子。 房子后面有一片山坡,山坡上稀稀拉拉种着红薯、土豆,还有一些绿色蔬菜。 山坡翻过山坡又是另外的山,似乎还可以进入更深的深山,但江溪已经累得没兴趣去探索了,直接走到雨村村口,向村口的村民说明来意。 村口的老人看到进来的江溪、折瞻和阿酒愣住了,用当地语言凶巴巴的问:“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江溪看向藏起身影的百岁,百岁在溪城待了近两月,能听得懂一些,可以告诉她意思。 “打听到的。”江溪回答,“我们是研究图腾文字的人员,打听到你们这里还有传统的图腾文字,所以想记录了解一下。” 老人似乎听不懂,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后转身去叫了村里的年轻人出来,年轻人去外面工作过,能和外面的人正常沟通交流。 年轻人过来帮忙翻译,老人得知江溪是想了解图腾文字,便点头让他们进村去村长家。 去的路上,年轻人告诉江溪,雨村不是一个很开放的村落,很少有外人进入,所以五爷爷看到他们才会比较紧张,让他们别介意。 江溪忙说不会,好奇的看着稀稀拉拉的石头房子,大概有七十多栋,“你们村人还挺多的。” “以前有七十多户,现在陆陆续续搬走一些去夹关,现在只剩下四十来户比较念旧的老人住在山里。”可能是因为江溪她们各个长相漂亮好看,不像是坏人,这年轻人的话还挺多的。 他告诉江溪他叫木乐,平时也住在外面,这几天回来帮爷爷奶奶收红薯,最讨厌收红薯的这段日子了。 江溪听着笑了笑,还挺孝顺的小伙。 “这里是我大爷爷家,大爷爷就是村长,你想问什么可以问他。”木乐指着前方穿着青色罩衫、头顶带着部落帽子的老人说。 江溪看向木村长,皮肤黝黑,布满褶皱,个头也不高,但那双矍铄的双眼里却透着经历过人生万事的睿智和豁达,“木村长,我们对图腾文字很感兴趣,目前正在做研究,打听得知咱们雨村曾经也有自己的图腾,所以特意来向您了解。” 木村长手里拿着烟杆,朝江溪几人点点头,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让几人进院里坐。 坐下后,他吸了口烟,“你们都研究过哪些部落的图腾?” 前日熬夜看了张老爷子的笔记,江溪这会儿很轻松的信口拈来,还拿出自己拍的照和一些笔记给木村长看。 木村长看江溪是真的在研究,眼底露出几分满意,“现在很少年轻人研究这些了。” “刚好工作有接触,所以想多了解了解。”江溪看向屋檐下的房梁,上面雕画着许多太阳、树枝等祈福图腾,“这些是代表希望、新生?” 木村长嗯了一声,“我们雨村曾经以太阳、神树为象征,我们的图腾文字都是以这两个来编写的。” “木村长,我们能看看吗?”江溪提出自己的目的。 “可以。”木村长去屋里将雨村部落的图腾文字拿了出来,是一个笔记本,“二十年前发生过一场大地震泥石流,屋里的东西都没了,是我按照记忆写下来的,不是很齐全。” 江溪接过本子,上面有一些图腾文字,和折瞻剑上的图腾有些相似,但又有演变,她心底一喜,和折瞻相视一眼后又往后翻了翻笔记。 上面记录的图腾文字不多,更多的是传统祭祀流程的事情:“木村长,可还有这种图腾?” “没有了,都毁了。”木村长很是惋惜,“我只能记下祭祀相关的东西,还没记录完整,以前我们部落每年都要祭祀的,后来丢失后就省略很多步骤了。” 他现在挺后悔以前没和父亲多学学,以至于父亲突然去世后手忙脚乱的,弄丢了很多资料,导致祭祀都不完整了。 “大爷爷,封建迷信,不祭祀就不祭祀了呗,不用惋惜。”木乐在旁边嘀咕。 木村长气得吹胡子瞪眼:“那是咱们的传承,和封建迷信有什么关系?就跟你上坟祭祖一个道理。” “就图个心理安慰嘛。”木乐又补了一句,气得木村长拿起烟杆就朝木乐敲,“要是你祖爷爷还在,他必定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祭师。” 江溪听明白了,真正会了解的人已经去世了,只剩下一个形式,挺惋惜的,但更惋惜丢失的佐证,“木村长,还有石碑之类的记录图腾文字的吗?” “都埋了。”木村长指着山坡后面的方向,“以前我们村子在后面的山谷,地震后全埋了。” 江溪看向百岁,百岁刚从后面转悠了一圈回来,他点了点头,“后面山谷被填平,现在已经长满树木杂草。” 江溪有些头疼,线索不会断在这里吧? 她轻轻叹气,转了个方向:“木村长,我看你这上面说你们是溪城这里最古老的村落?” “对,我们是这个民族里所有部落里最古老的一支,后山山谷以前是个大祭场,一次性能聚集几千上万人,非常壮观,只可惜后来经历战乱、灾难,慢慢就分散出去了。”这些都是木村长听祖辈说的,据说以前中间有个石碑,上面刻画着图腾呢,可惜后来碎了。 江溪觉得这里和张老爷子笔记里的内容很相似了。 木村长又想起几句:“据说几千年前的先祖祭师不仅能祭祀通天地神灵,还能治病,还能长生不老。” 江溪听得很认真,尤其是最后一句,“那你们祖先以前所在的国家叫什么?” “不清楚,反正应该挺厉害的。”木村长刚说完,一旁的木乐已经开了口:“大爷爷,你别吹牛了,咱们要真那么厉害,还能住在山里?早就去封王拜将了。” “你祖*爷爷亲口说的,他们祭师传承时会口口相传的。”木村长拿起烟杆又敲了他脑袋一下,臭小子,让你怀疑我! 木乐疼得哎哟一声,捂着脑袋说我又不知道。 “你祖爷爷说,我们祖上不止会祭祀,还会用咒语治病,就在脸上画上图腾文字,念一念咒语就将病症治好了。”木村长看着手中的笔记,惋惜的想起被地震给震没了的溶洞,如果没有塌陷,那应该可以证明祖辈很厉害吧? 木乐小声嘀咕:“大爷爷每次都说一样的话,去年有人进来寻也这么说。” 江溪听到这话,“以前还有人专门来了解图腾?” 木村长仔细回想了下:“也不是专门来的吧,说是什么研究员,刚好走到这里,一群年轻人喝酒还挺厉害,也不怕累不怕脏,爬山厉害得很。” 江溪忽地想到青山镇遇到那个老头说的话,忍不住又问:“他们是不是带着图找什么东西?” “好像是有吧,记不太清了,反正对我们得图腾挺感兴趣的。”木村长年纪大了,记忆也不太好,实在想不起有没有带图找东西了。 第二次了。 没那么巧吧。 江溪心底觉得古怪。 第85章 你们把人家墓碑偷回来干什么! 木村长看江溪神色不对,想到她一直在询问他们部落起源故事,再联想到一年前遇到那群年轻人也对这事感兴趣,意识到点什么,“你不会惦记那什么治病咒语、长生不老吧?” “这就是传说,当不得真的。”木村长怕江溪误入歧途,赶紧否认说没有这回事。 江溪原本还疑惑那些人的目的,现在觉得倒是有这个可能?不过当着木村长的面暂时不说这些了,她笑着说道:“我不会当真的,我们就是觉得民俗故事、传承图腾祭祀很神秘,对有这么多神奇图腾的国度很感兴趣而已。” “你真的不知道国度叫什么了吗?那你还知道你们这一支最早起源在哪里吗?”江溪顿了顿,“木村长,你们祖上那么厉害,会不会是那个国家的国师什么的?” “不太清楚,反正很早我们就搬到这里了。”木村长有点后悔吹得太过了,这会儿倒是不好圆了:“我祖辈也是当故事说给我听,你们也就随便当个故事听听就行了。” 江溪配合的嗯了一声,至于信不信是我的事,“木村长,你再说说吧,我们爱听。” 阿酒也托着腮,期待的望着木村长,想听。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其他真不知道了。”木村长活了这么大岁数,心底有成算的,他没再继续说话,不管江溪图什么,反正这里没有。 不过看在阿酒是个小娃娃的份上,还是提醒一句,“再神秘再厉害都是传说,如果真那么厉害,我们村也不会遭遇大地震了,听大爷一句劝,你们不要随便进山,明天尽早出山吧,山里很危险的。” 江溪见木村长不愿再多说,只能作罢,一会儿再和折瞻商量商量,她望着屋后的山坡,天黑沉沉的,笼罩下来沉重又危险,“你们原来住那后面对吧?地震之后才搬出来的?” “对。”木村长指了指山坡后的方向,叹了口气:“全埋了,什么都没了。” 那场地震时江溪还没出生,按照张老爷子的笔记来看,应该发生在张老爷子出事之后,地震震级大,震中离这里不远,可想而知这里的破坏程度有多大。 木村长抽了下烟,确实大,里面几座山坍塌了不说,还将他们房子埋了,一半村民没跑出来,活下来的都是外出做事了,都是幸运的人。 “既然这么危险,为什么不搬去小镇里呢?”江溪不解。 “根在这里,也住习惯了。”木村长抽了口叶子烟,守在这里他们才是祭师部落后人,离开了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江溪看他忆起伤心事,想宽慰几句,但木村长摆摆手说都过去了,不欲再多说这些。 他看了看暗下来的天色,黑沉沉的,又要下雨了,起身走向厨房,厨房里的老婆子已经快做好饭了,于是招呼江溪几人进屋烤火吃饭。 山里冷,屋里都有火塘,平时火塘上面挂着铁罐煮米饭、炖菜,人就围着火塘坐着烤火。 江溪进了屋,牵着阿酒坐在火塘旁边,火光映照在身上暖融融的,一下子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吃的是土豆腊肉焖米饭,还有腊猪脚炖蕨菜干蘑菇、熏鱼和鹿耳韭炒鸡蛋,很朴实的山里味道。 吃饭时几位老人又询问江溪从哪里来,得知是从榕城来,便好奇那里是什么样,“我们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还从没走出过溪城。” “主要是溪城太大了。”江溪告诉大家榕城是什么样的,还告诉大家榕城一些风俗习惯,一顿晚饭倒是相谈甚欢。 晚饭后,木村长让木乐带她们住到你家隔壁的空置房子。 木乐应好,领着江溪她们去自己家隔壁,“这是我小叔爷家,他们现在都搬去城里了,只有每年祭祀的时候回来,屋子有打扫的,但没人住容易有霉味。” “没关系的,有地方住就行。”江溪跟着走到石头屋,屋里空荡荡,但有一张炕床,已经烧上了火,靠近时便暖烘烘的。 “山里冷,烧上晚上就不冷了。”木乐告诉江溪,他们这里原本是没有炕的,是村里叔伯念书知道这个东西后才回来做的,做了之后他们村冬天就好过了,“已经十月了,我们这里十月中旬就会下雪,你们再晚一个月来都没法进山了。” “还好来得早。”江溪看木乐是个爱说话的,“听说你们这里面有很多地下溶洞?” “以前有,地震都给震没了。”木乐今年十八,出生在地震之后。 江溪又问:“你知道大概在哪里吗?” 阿酒托着腮,眼巴巴的望着木乐,想听。 木乐看江溪和阿酒都很想听自己说,心底得到很大的满足,“就在里面再三座山吧,我以前听我大爷爷说过,据说他们以前祭祀还会顺着河谷去里面,地震后就只在村子里祭祀,每次大爷爷祭祀都会惋惜,说我们丢了独属于我们的文字和传承。” 江溪也觉得可惜,如果全都保留下来,她就能拿到佐证资料了。 她又问了一些溶洞、曾经祭祀场所的大概位置,木乐说完后才警惕的看向江溪几人,“山里真的很危险的,你们可别随便进去哈。” “放心吧,我们不会随意进去的。”江溪将木乐打发走,关上门看向折瞻几人,“木村长应当还知道一些,但对我们已经有了防备,不愿意再多说,我们只能自己去看看有没有残存的石碑、刻画的内容。” 折瞻颔首,如果不是为了现身陪江溪,他应当早去山里查探了,“我去看看。” “江江,我也去帮你找。”阿酒也跃跃欲试,他也想帮忙。 “我们去,你留在这里。”折瞻让阿酒留下陪着江溪,隐了身影和百岁一起往外走。 江溪走到门口,希望能找到溶洞遗址,能看到张老爷子笔记上记下的雕刻内容就好了,但她没说,只说了句平安回来。 在折瞻和百岁进入山中时,木村长正坐在火塘旁边抽烟,皱着眉头和老婆子说话,“我记得二十多年前也有人来找爹了解图腾文字,还教他们大概意思,现在也有人来打听,你说她们到底想干啥?” “不是说专门研究这个的吗?”老婆子正拿着针线,对着火光做鞋垫。 “研究一次还不够?来研究好几次?”木村长感觉怪怪的,他望着屋外黑漆漆的山林,难道祖辈说的那个故事是真的? 江溪躺在暖烘烘的炕上,心不在焉的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下雨声,想着出去查看了的折瞻,想着张老爷子的笔记,想着地图上那句话的意思。 江深月挂枝,三江眼中月。 三五成群,四六相合。 那么多江河,所以地图上指的是哪里? 那儿到底是不是藏着折瞻的记忆? 但折瞻为数不多的记忆是在战场上。 江溪回想着溪城这边曾经的国度和战场,有记载的真不多。 南国,南国。 到底在哪里啊。 要是张老头还在就好了,他家中很多书,图书馆里没有的那种稀奇古怪的都有。 已经十月了,又快到张老头的祭日了。 江溪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旁边躺着的阿酒也跟着叹气。 “怎么了?”江溪转头看向微微弓起屁股的阿酒,疑惑的问了一句。 “屁股好烫。”阿酒扭动着屁股,慢慢挪动到江溪的身边,像一只挪动的菜青虫,“江江,你不怕烫吗?” “”江溪离烧火的位置比较远,倒没觉得烫。 “那里好烫,感觉都可以烤烧烤,吸溜”阿酒说着说着把自己说馋了,抹了下嘴边的口水,“江江,我看隔壁家喂了猪,我们砍一只猪蹄下来吃烤猪蹄吧?” 江溪啧了一声,你可真敢说:“你去找隔壁阿公阿婆说,看他们不打你。” “我说是江江你想吃的。”阿酒捂着嘴坏笑,眼里全是狡黠。 “看体型就知道是谁贪吃了。”江溪戳了戳他白白胖胖的脸蛋儿,跟戳软乎乎的馒头似的,手感真好,“忍一忍吧,回去了就买给你吃。” “江江,你有钱吗?”现在李秋白走了,阿酒担心江溪没钱花。 没有。 江溪搜搜的算了算自己的余钱,叹了口气,别人当老板越做越发达,自己怎么越做越穷了呢? 因为你都拿去买物灵了。 阿酒叹气,还是得他出马:“江江,我回去帮你找古董,帮很多年纪大的!” “好。”江溪笑着拍拍他脑袋,“十二桥的物灵就属你最操心了。” “谁让我是第一个到十二桥的物灵呢?”阿酒傲娇的哼了一声,他可是第一个,当然要多帮帮江江了。 “嗯,第一个。”江溪笑了笑,没提十二桥,让他多乐呵一下吧。 她躺平,拿出手机看了下,已经快晚上十二点了,也不知道折瞻有没有找到同样图案的文字。 正想着时,屋外传来动静,她坐起来往外看去,捡到折瞻和百岁浑身湿漉漉的走了进来,平日干净清俊的脸上多了一丝狼狈,怎么被淋湿了? 藏起身影时是不受雨水影响的呀,江溪正想询问时,发现两人手中还分别拿着一块石头,“拿的什么?” 百岁语气不爽:“是墓碑。” “你们把人家墓碑偷回来干什么!”江溪错愕的看着两人,怎么这么不靠谱? “不是墓碑,是石碑。”折瞻将断裂的沾满泥土的石碑放到地上,“这是从几百米深处的泥土里翻出来的,上面有南国两个字。” 第86章 石碑内容 一听南国俩字,江溪赶紧穿上鞋走动石碑前,那纸巾擦掉上面的泥水,下面果然露出了图腾文字——南国。 “你们在哪里找到的?”江溪激动的将石碑翻了一面继续看后背的雕刻。 折瞻说:“那人所说的溶洞位置。” 阿酒瞪大眼:“不是坍塌了吗?你们钻地洞了呀?” 江溪闻言,也忍不住看向折瞻,他黑色似丝绸般的衣裳上沾满了泥土,脑中不自觉的浮现出气质冷厉肃杀的他钻洞的画面,emm,怎么有点好笑呢? 察觉到她的想法,折瞻冷冷扫了阿酒一眼,语气无奈的看向江溪,“别瞎想,没有钻。” “他让我钻。”百岁语气不善。 “啊?”在百岁进来时江溪就注意到他的脸很臭,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钻了?” “没。”百岁哼了一声,但他让自己用鹿角顶住石头推开,把他当牛使唤了,还差点弄断他的鹿角,这是公主亲手为他插上的,若是断了他也不愿活了。 江溪哦了一声,“没钻怎么拿出来的?” “用剑劈开坍塌的泥土。”折瞻指着石碑,“被压在深处,随意劈开时刚好将它露了出来。” “运气真好。”江溪将凉快石头翻过来,背面刻满了图腾文字,她拿出张老爷子的那本笔记,一一对应其中意思。 大概意思是传言南国怀有巨宝,被周边邻国惦记,导致南国境内战乱纷飞,他们一族为避祸历经千辛来到深山之中,族人分散到山中各地,此地大概百余人。 江溪看完十分激动,有了这块石碑,便能证明南国是存在的,能证明那些图腾文字的意思是对的,“这块石头断裂的痕迹至少上千年,恐怕早就埋在了地下,你们这次竟然将它找出来了,运气真不错。” 折瞻嘴角上翘,确实运气不错。 阿酒也高兴,找到了就能回去了,回去就能吃烧烤了。 大家都高兴,只有百岁不高兴的哼了一声,转身消失在房间里。 江溪笑了笑,而后望向折瞻,“现在只要找到迁移前的地方就能找到南国了,找到就能帮你找回记忆了。” 她高兴了一瞬,想到石碑是泥里挖出来的,“可惜溶洞不在了,也不知道雨村有没有记载,感觉木村长有所隐瞒。” 折瞻颔首,“溶洞应该就在附近,我再去看看,兴许会有线索。” “若是没有,再试探试探他。” 江溪嗯了一声,看着折瞻转身消失在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里,希望这次还能找到吧。 不过这次折瞻没有那么幸运了,忙碌一夜没再寻到,只在山间留下一片狼藉。 折瞻失望的回到石头房,头发衣服都被浸湿了。 江溪拿毛巾给他擦拭干净头发,让他坐在火塘旁边烤火,“那只好去试探下木村长了,之后再让阿酒去偷听木村长说话。” 她直觉木村长是知道一些的。 但不等她们前去找木村长,木村长已经提前找上了门。 昨晚山里有轰隆的声音,像是泥土滑落,木村长心底担心是又发生泥石流,天刚蒙蒙亮就叫上人一起去后山查看,去了发现曾经坍塌的山体不知被什么削掉了。 好像盘古开天辟地的巨刃一般,将山体劈开了,中间裂缝像一道峡谷,里面已经灌满水,成了一条河,里面的水缓缓流向外面的溪水山涧里。 峡谷附近有几处凌乱脚印,另外在其他区域还有一些土洞、以及一些被刀剑削出的痕迹,但都不如第一次处大。 木村长他们全都惊呆了,半响才回过神,疑惑的揉着眼睛,是他们起太早,是他们的错觉吧。 再三确认是真的后,村民们惊得手里的烟杆都掉了,“这是怎么回事?塌方了?大早上谁来这里了?” “只有几串脚印,其他地方都没有,真是奇怪。” 木村长回过神,不知怎么的想到了昨晚住在村里的江溪几人,转身匆匆跑回村里,进入石头房时,刚好看见江溪正在挪动石碑。 江溪正将石碑擦拭干净,两块石头加起来足有二百斤,想要光明正大带走有点麻烦,她揉了揉眉心,还是得让折瞻和百岁偷偷搬走。 “这是”木村长看到石碑上相似的图腾后愣住,江溪也愣住了,没想到他会突然过来撞见,默默挡住石碑,佯装若无其事的打了招呼:“木村长,这么早你怎么来了” 木村长:“你们去后山了?” 江溪刚想否认,木村长再次笃定的开口,“这是你们去后山找回来的。” 虽然不知道他们怎么搬出来的,但他直觉是她们搬的。 这会儿折瞻阿酒他们都不在,独自面对村长,江溪心底莫名有点心虚。 木村长联想到那些土洞,“所以你们是盗墓的” “不是不是。”江溪连忙否认,“木村长,我们真是来研究图腾文字的,想要寻找一些佐证。” 木村长黝黑的脸上没有表情,似乎不信。 “如果我们是干那些事的,肯定偷偷摸摸的,怎么还会光明正大入住村子”江溪顿了顿,“我们只是好奇拥有那些图腾的国家,目前找不到关于南国的记载,甚至没人知道,我们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已经被发现了,她遮掩也没用,还不如直接说了,显得还真诚一点。 果然木村长看她这么说,眼里的戒备少了一些,“只是好奇图腾” 江溪嗯了一声,“木村长,你知道一些什么对吗?告诉我们吧,我真不是坏人,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才想要了解。” “什么原因”木村长问。 “因为一个人,我想帮他找到家。”江溪缓声说着,语气很轻,却很坚定,让木村长心中动了动。 察觉到有人靠近石头房子、快速赶回来的折瞻也听到了这话,身上散着的凶戾、肃杀、防备顿时散去了,冷冽的气息变得柔和,如外间拂过的和风。 木村长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朝江溪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那是谁,但感觉那人对她挺重要的。 重情重义的人,品性应该都不坏。 木村长轻咳一声,“不是就算了。” “况且山里没什么可盗的,如何有我们早就发达了。”木村长顿了顿,“你想知道我也是真不知道,我只听祖辈提过溶洞的壁画,但从未进去看过。” 江溪有些失落,笔画内容她已经从张老爷子那知道了,并没有想要的。 木村长看出她的失望,又补了一句:“不过我们部落有一首祭祀的歌,歌词大意是沃野之南,溪流之北,安居之所,向往之所” 这首祭祀词是祭师代代相传的,只有继承的祭师知道,只交代说唱的是祖先生存之地,祭师记住就行,因此其他村民都不知晓的。 父亲去世前告诉了他,他勉强记住了内容,现在磕磕绊绊的念了出来。 江溪在心底跟着默念了一番,大概想到了几个地方,但要一一确定,“多谢村长。” 木村长摆摆手,表示不用,他们这一代去了,这个村落估计也将搬离,后代也不会再感兴趣,既然江溪感兴趣,便告诉她吧。 “我只有一个要求,若是以后真寻到了,告知我一声,我也知道祖先曾经住在何处。” 其实木村长以前并不在意,也不好奇,如今听江溪这么说,才有了几分好奇,能知道最好,不知道也无所谓了。 江溪应好。 木村长再次看向石碑,“能帮忙拍下留作纪念吗?” 江溪点点头,主动拍了图交给木村长,并且帮忙翻译了大致内容,然后转身走向石头屋,走到门口便看到折瞻倚在门口,身姿挺拔,如松玉立,“你都听到了” 折瞻颔首,深邃的眼底带着笑。 他听到她说因为他,想帮他找到回家。 “原来以为木村长会生气发怒,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村长人挺好的。”江溪感慨了一句,然后催促折瞻赶紧带着石碑下山回溪南。 折瞻: 他以为江溪会提及那句话。 江溪现在着急下山,倒是没注意到他的想法,催促他快些运下山,想尽早去确认南国所在地,“我有三个猜测,至于是不是地图上的位置就不知了,先下山去确认。” 折瞻颔首。 因在木村长这里过了明路,石碑被江溪顺利的带走了,离开前她还给了住宿费和伙食费,多给了一些,算是购买石碑的额外费用。 下山的速度快了许多,到了山脚坐上车连夜回了溪南。 石碑太重,不好带着行走,所以先送回榕城,回到十二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回到熟悉的地方,江溪精神顿时松懈了许多。 “还是家里好。”江溪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披着乌黑的头发,坐在开始落叶的梨树下,喝着花里熬的鱼片粥,一身疲惫都散去了。 阿酒嗯嗯两声,还是家里好! “江江,下次带我去吧。”十二桥委屈巴巴的望着她,自从她重新接手十二桥以来,她还是第一次离开这么久,她真怕她又走了。 “下次再说吧,我先歇两天。”江溪揉揉她脑袋,小姑娘越来越依赖她了呢,轻声安慰了她几句,然后询问自己不在家十二桥的情况:“十二桥一切都好吧?金榜呢?” “金榜在图鉴里。”十二桥将古玩图鉴递给江溪,她打开看了看,翡翠鱼跃龙门玉佩已经被填入了,但后面的页面又隐隐泛起柔和白光。 她往后翻看,发现后面出现了一只清末贵族复古风格的老式怀表,表盖上是竹节画珐琅的图案,边缘镀了一层金,外观看起来华丽又精美。 贵族用的怀表真不错,一看价值就不菲。 江溪拿出手机看了看,末代皇帝的一只手表拍卖到近五千万的价格,普通贵族用的应该也蛮贵的。 她溪吸了口气,又得花钱了。 刚叹完气,后面的页面亮了亮,又浮现出需要填入的古董物件,分别是一本珍藏医书和一只定窑白釉瓷枕。 瓷枕是长条腰圆形,上面有漂亮的花纹,颜色干净漂亮,看起来素雅高贵,价值不菲。 老祖宗的审美真不错,哎,但又得花钱+1 十二桥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江江,你怎么叹气了?” “心累。”江溪觉得自己得缓缓,起身去工具房里,在躺椅上坐着闭目养神,窗外西斜的光映照在脸颊上,衬得皮肤更加白皙透亮。 忽地阴影落下,遮住了光,她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茉莉清香,中间还混着一抹独属于折瞻的冷冽气息,睁开眼便看到已经换洗过的折瞻,乌黑发梢上还残留着就一丝水汽。 “收拾好了?”江溪看着折瞻身上干净的白T,干干净净的,温和内敛得像是大学生,她笑了笑,真希望折瞻的黑色长袍天天都弄脏。 “笑什么?”折瞻拉过椅子在旁边坐下。 “没什么,想到开心的事。”江溪坐正身体,将石碑、青铜片、地图、折瞻剑、张老爷子的笔记一起放在了桌上,“来吧,再整理整理。” 她拿起笔,将图腾全部整理画了出来,另外将木村长告知的那首祭词写了下来,另外将自己推测的几个地方写出来,分别是溪南边界的一处浅丘平原,隔壁挨着的越城,还有越城往下游方向的一片流域,古往今来都是沃野之地。 “休息两天我们一起去看看。”江溪刚和折瞻说完,前面古玩店传来王老板的声音。 江溪走去前面店里,变看到王老板领着一个中年男人正在观赏博古架上的古董物件,看到她出来,立即笑呵呵的打招呼:“大侄女,我给你介绍客户来了,他知道你修复过刘松年的画,专门来找你的。” 第87章 我是雍正,v我50,我告诉你后宫秘史。 大侄女。 江溪嘴角抽了抽,这王老板一如既往的自来熟,像是个真心实意帮忙的好叔叔。 她笑着看着王老板,只是笑意里藏着一抹深意,“王叔,多谢您了,正愁没客户呢。” “那刚好,我与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彭老板。”王老板笑着继续介绍,“他是咱们本地有名的企业家慈善家,近日从国外带回一幅佛像绢画,需要找个厉害的修复师帮忙,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你了,特地带他过来找你。” 这位彭老板大概五十岁左右,穿着唐装,戴着一副无框眼镜,乌黑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得出是一个严肃认真的人。 “江老板,久仰大名。”彭老板伸手,礼节性的握了下手,深邃的眼底有些诧异,虽然来之前知晓她很年轻,但没想到这么年轻漂亮。 不过除了诧异,但没有以貌取人,世间天才众多,有擅修复古玩的年轻人也是正常,彭老板语气又诚恳了几分:“之前有幸在李家见过你修复的刘松年的古画,修复得很好,所以想请你帮忙修复一幅佛像。” 他说完朝身后的助理点点头,助理打开一直提着的保险箱,从里面拿出一只深黑色的雕花檀木盒,沉厚的香气四溢,与十二桥里的紫檀木太师椅的香气慢慢融为一体。 盒子打开,里面露出几张碎裂的绢布,助理小心打开,露出了绢布正面,上面画着一个菩萨,周围全是外放的佛光。 不过只有半张脸,上面还有很多斑驳霉印,明显保护不当所致,江溪一眼就看出这绢画至少一千多年历史,先不说出处,光是年份就令人惋惜了。 而且绢画似乎还断成了几片,上面还有很多虫蛀痕迹和蛛网,不知道塞在哪个角落被人找出来的:“毁成这样,实在可惜。” 彭老板也这么觉得:“我们是在一个农场里发现的,如果不是我遇见,可能最终会被当做垃圾扔掉。” 他原本是去国外一个农场游玩,农场老板得知他来自中国,便主动和他谈论东方文化,聊得高兴了还提及家里曾经收藏了一些来自东方的陶瓷、古画。 为了拉近关系,农场老板将那些藏品都拿了出来,瓷器都是官窑里的好物件,唯一的古画便是这一幅炽盛光佛并五星图,只可惜因为保存不当受了潮,拿出来时因那老板动作粗鲁便裂成了几片。 江溪听着直皱眉,那老板不懂收藏古董吧?这画给他简直是牛嚼牡丹。 “他确实不懂,这些都是他曾祖父年轻时收藏的,他只知道有价值,但并不上心。”因此彭老板几乎白拿了回来,回来后一查,发现这是唐代的炽盛光佛并五星图。 唐代的炽盛光佛并五星图! 刚才江溪看到的菩萨和佛光是这幅画的主体部分——主尊炽盛光佛。 佛的左右下面则是五星,分别是东方岁星、南方萤惑星、西方太白星、北方辰星、中宫土星。 江溪细看其他裂片上面的人物形象,头戴猿冠,手持纸、笔,还有戴牛冠手持锡杖的,形象夸张又神秘,颜色浓墨重彩,十分富丽堂皇,看着很震撼。 就是保存太差了,江溪惋惜不已,“这画很好,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 旁边王老板他们看不见的阿酒、十二桥也附和着点点头。 王老板多看了江溪几眼,她都没上手就看出年代了,果然不一般。 彭老板也惊住了,惊讶过后也是高兴,既然她能一眼看出年代,肯定能帮忙修复妥当,“确实有一千多年历史了,而且很可能是当初斯坦因从敦煌莫高窟带走的。” 他停顿了一下:“我也打听了年份,说是1905左右被他曾祖父收藏的,后来回家开了农场发家了。” “十有八九是那个年代从莫高窟盗走的。”王老板说完后不由感慨一句,“彭老板运气好,竟然捡了一个大漏。” 现在那些被盗走的佛像壁画、绢画、佛经很多都在英国、法国、美国、日本、俄罗斯等地方的博物馆,私下很少出的,彭老板能捡到是运气极好,王老板羡慕得不知该说什么。 江溪也很羡慕,她之前虽没有接触过菩萨画,但直觉告诉她,这幅画意义很不一般,要是能填入古玩图鉴 她生出这个想法时,刚好对上十二桥期待的目光,打住打住,这画人家肯定不卖的,别想了。 彭老板想卖的,但想先修复后再拍卖,如果顺利几千万上亿不是问题,前提是修复得完美无瑕。 他忐忑的问江溪,“江老板,这幅画能修复成刘松年那幅贺寿图那样吗?” 这画损坏严重,他寻找的修复师觉得难度太大,不敢接手,现在只能寄希望江溪了。 江溪看着绢画,难度有些大,但是可以修复,就是有些耽搁时间。 彭老板似看出她的犹豫,财大气粗的说:“只要你能帮忙修复好,我愿意支付五百万。” 正常修复价格在五十到二百万之间,这还是给专业厉害的商业修复师。 江溪挑了下眉,这价格超出正常价格五倍,多犹豫一秒都对不起自己,她点头应下:“我试试。” “多谢江老板,那这画就先放到你这里。”彭老板将绢画连同保险箱一起交给江溪,“需要什么材料,我们可以一起准备。” 江溪没和他客气,直接要了一些需要的颜料矿石和类似材质的绢布,彭老板应下便先回去安排,说晚点让人送来。 彭老板离开后,王老板却没有跟着离开,他隔着五彩斑斓的玻璃窗朝十二桥后面看去,阳光照在外面的芭蕉叶上,生机勃勃一片。 阿酒走到彭老板身边,防备的看着这个胖子,“江江,他乱看。” 江溪走到王老板身边,他刚好收回视线,朝她和气的笑了笑:“大侄女,我还是第一次来你这里,这扇掐丝珐琅彩绘玻璃窗很有特色,是你做的” 江溪看着玻璃窗映照进来的五彩光影,极具艺术氛围感,加上窗外的绿芭蕉,更显得很有意境,每次进入古玩店的客人都会夸一夸折扇窗。 她笑了笑说不是:“我接手时就有了。” “前任主人倒是个妙人。”王老板心想:难道是张老头交给她的,可之前也没听说过呀。 十二桥着两眼亮晶晶的望着温和静立的江溪,嗯嗯嗯,是个妙人。 “我看后面那是梨树吧?之前你送来的梨树是上面结的果子?我能进去看看吗?”王老板说着已经直接踏入后院的台阶,顺着青石铺成的地面往里走。 江溪蹙了蹙眉,也跟着走进去,折瞻站在屋檐下警惕的看着王老板。 王老板看不见折瞻,也没有察觉,他望着占据大半个院落的梨树,蓊郁茂盛,应该有上百年树龄了:“这树长得不错。” “这院子的格局也很不错,清风徐徐,神清气爽,是个好地方。”王老板夸完后又回头看向工具房的位置,“大侄女,平日你都在这里修复?能进去看看吗?” 江溪抿了抿嘴,看了下工具房的折瞻,折瞻将桌上的笔记、地图、青铜片收了起来。 王老板走到门口往里看了看,桌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最后只看*向架子上摆放着的修复材料:“你修复技术很好,我对你的修复本事好奇得很,但我看里面没有太新的仪器,都用原始的法子吗?” 他十分热络的和江溪交流现在好用的修复工具,然后像个热心的好叔叔说:“大侄女,要不我送你一套吧。” “谢谢王叔,不过不用了,我习惯原始的法子了。”江溪靠在墙壁处,冷静的看着他。 “你和你师父一样,他也不喜欢新工具。”王老板走环顾着四周,笑眯眯的看着工具房里面的布置,最后视线精准的落在了桌下放着的石碑上。 “石头?”王老板看向石碑,发现上面的图腾,惊诧的呀了一声,“大侄女,这石碑和之前祝老爷子卖你那块青铜片上的很相似,从山里淘回来的?” 江溪多看他几眼,淡淡的嗯了一声。 王老板似对这石碑挺好奇,蹲下又多看了几眼:“运气真不错,找到一样的了。” “对了,你辨认出那些图腾的意思了?” “托祝老爷子的福,辨认出一些,但始终叫没找到南国的记载。”江溪叹了口气,“估摸着是个昙花一现的小国家,历史上都没有记载,估计没什么价值。” 王老板以过来人的语气宽慰她,“怎么会?能制作出青铜片的国家一定不简单。” “你不要着急,慢慢研究,肯定能研究出来,你看那些专家,经常花几年几十年去研究。” 江溪笑着嗯了一声。 “慢慢来吧。”王老板转身走出工具房,“要是你师父在就好了,他以前倒是研究过这些,可惜他不在了。”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过现在有你继承他衣钵,继续发扬光大,他也能瞑目了。” 江溪抿着嘴唇,点了点头,一副受教的样子。 “我走了,你好好帮彭老板修复那幅画。”王老板说着朝古玩店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忽然想起李秋白,“听说他回家后和他父亲起了争执,好像是退学去学医了,真是搞不懂,好好的富家子弟不做,去学医做什么。” “哎,以后咱们怕是少了一个顾客咯。”王老板惋惜叹气,少了这个傻白甜,以后钱不好赚了哟。 他说完便离开了,江溪笑了笑,在心底给李秋白点了个赞,他终于去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了,挺好。 阿酒缓缓出现在她身边,“江江,那个大傻子现在不喜欢古董啦?以后都不来买我们的古董了?” “买不买古董无所谓,重要的是他可以去做他喜欢的事情了。”江溪拍拍他肩膀,“朋友应是希望他好,而不是惦记他口袋里的钱。” 阿酒眨了眨眼,“我希望他好,也喜欢他的钱。” 嘿嘿嘿,他是小孩子,可以都要。 江溪嘴角抽了抽:“他会难过的。” 而且起争执了,说不定被限制花销,没钱了! “我问问他难不难过。”阿酒跑去拿手机,想到直接问钱不礼貌,于是学着手机里的好心人给李秋白发消息:“我是雍正,v我50,我告诉你后宫秘史。” 那边李秋白很快回:“雍正,我是你的后代子孙,正断水断粮中,请资助我十万,等我学业有成帮你调理熬夜导致的疾病。” 被反要钱的阿酒如遭雷暴,匆忙跑去找江溪,“江江,那个大傻子真的没钱了,开始骗人了!” 江溪:“” 第88章 遗憾没有真正喊他一声师父。 日暮四合,后院亮起了灯。 江溪坐在屋檐下的躺椅上,手里拿着一只梨,上下随意掂着梨子,脑中回想着王老板进后院后的一系列行为。 阿酒啃着梨子,挺着个胀鼓鼓的肚子走到她身边:“江江你在想什么?” “想认识王老板以来的事。”江溪拿着梨子放到鼻子下,浓郁的梨香让她脑子清醒许多,虽然他帮了自己好几次,但她总觉得太过热情了,像是打着什么主意。 “他是坏人?”阿酒撸起袖子,一副要去收拾他的架势,“我就知道那胖子不是好东西。” “别胡来。”江溪按住他,许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可能是真关心她研究图腾这事吧。 想到他说张老头也曾研究过图腾,是真的吗? 她跟着张老头学了两三年,都是以修复鉴赏为主,并不知道张老头还涉猎了其他项目,过些天是他的祭日,回去看看他,顺道找找有没线索。 她低头看着根据木村长告知的哪一首祭祀推测的三个地方,“折瞻,我先将彭老板幅画修复好,有了钱再去这三个地方转转,行吗?” 折瞻应好,等了那么久,也不着急半月时日。 “江江,是哪里啊?”阿酒也垫着脚去看地方。 “这三个地方。”江溪拿出地图指给阿酒看,“这三个地方都有几条江河汇集,和兽皮地图上的暗示有些相似,只要找到南国,找到兽皮地图上这个地址,咱们就找到真相了,就知道折瞻的来源了。” 阿酒点点头,真希望快点找到,等凶巴巴的折瞻恢复了记忆就能回家去,以后就只有他守着江江了,嘿嘿嘿~~ “傻笑什么。”江溪疑惑的看他,折瞻也淡淡扫他一眼,傻子。 阿酒捂着嘴不说,江溪也懒得再追问,这会儿古玩店外面传来敲门声,彭老板派人送来了几箱颜料矿石和上等绢布。 收下颜料的第二天,江溪便帮忙修复炽盛光佛并五星图,日夜不停的仔细修复,十月下旬便全部修复好。 修复装裱好,彭老板便上门来验收了,看到修复得很完美的炽盛光佛并五星图,不由赞叹,“江老板,这幅图修复得极好,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之前其他修复师告诉他,无论怎么修复都会留痕,若是留下痕迹价值必定会大打折扣,他实在不甘心,最终才托王老板找到江溪。 原本还觉得她年轻,担心技术不够好,现在看来是他以貌取人了,她虽年轻,但修复得又快又好,简直天才。 其他修复师至少两个月或是半年一年,说慢工出细活,江溪不到一月时间就修复完了,还修复得这么好,彭老板觉得五百万给少了。 “够了。”冒然涨价影响口碑,江溪拒绝了彭老板的好意,只说以后若有想修复的朋友找她。 修复虽然累,但整个十二桥都需要她养,古玩图鉴也需要她花钱买古玩填上,所以江溪想多接一点修复工作,价贵更好。 彭老板当即应好,之后陆陆续续为江溪介绍了不少富商收藏家,让她赚了不少,不过都是后话了。 修复好炽盛光佛并五星图已经是十月末深秋时节,榕城的天一日日的冷下来,江边公园玩耍的人日渐增多,连带着古玩店的生意也好了许多。 因此古玩店里的普通古玩、字画有些不够卖了,江溪只好让玉娘去古玩市场转转,若是有年代的就都收回来。 不过榕城的古玩市场里已经被淘过很多遍,挑不出太好的,江溪只好带折瞻、阿酒、金宝以及想和她一起出门的十二桥去榕城下辖以及周边城镇转悠捡漏,顺便去祭拜下张老头。 江溪生活的福利院在榕城下面一个叫云江的小县城,大概在和江城交界的地方,有些偏僻,但因小城临江而建,周围山林环绕,是个自然风光还不错的地方。 “我就在这里长大。”江溪领着折瞻几人走到县城外已经废弃的儿童福利院,坍塌的墙壁上长满了爬山虎,绿油油的一片,像绿色的地毯挂在墙上。 “在我考上大学那年院长去世了,因为人数不多,就直接安排和市区的合并统一管理了。”江溪指着里面破旧的屋子,“以前我们住在三楼,一楼二楼是做手工、上课的地方,右边那栋垮塌的是饭堂。” “饭堂不大,桌子也不多,所以需要靠抢才嫩占据位置,没有位置就只能自己端个碗蹲到屋檐下吃或是回教室回楼上房间。” 但离开了老师、院长的视线,食物就会被抢,很多年纪小的孩子哭着想要回来,却怎么也抢不过,还被欺负得更狠,为了不被欺负,只能忍着,也因此总是吃不饱饿肚子,江溪也不例外,直到后来遇到张老头。 听她这么说,折瞻脑中浮现出一个小可怜形象的江溪,捧着空荡荡的饭碗蹲在屋檐下,委屈得哭着抹眼泪,令人十分心疼。 他眉梢微蹙,身上压制的凶戾倾泻而出,铺天盖地涌向四周,吓得周围的虫鸣都消失了。 阿酒也脑补小小的江溪被抢食物的画面,心疼的抱住江溪,“江江,是哪个王八蛋欺负你,我去吓死他丫的!” 十二桥也抱住江溪,眼眶红红的,“我都不知道你过的这样的生活,如果早知道” “阿桥,早知道什么?”江溪看她欲言又止,终于要主动说了吗? 十二桥嗫嚅着嘴巴,将想说的压下去,“没什么,就是想帮你揍欺负你的人。” 看她又不说了。 江溪有些失望。 相处这么久,总能看到阿桥用熟稔的眼神望着自己,她直觉她们以前肯定有渊源的,可是她不愿意说,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呀? 不会是上辈子欠了她的债吧? 自己被叫来继承古玩店是为了还债? 江溪很想追问她,但想了想还是不问了,尊重她,等她愿意告诉自己再说吧。 因此,她抬手揉了揉十二桥的脑袋,“乖,不用你帮我揍,我早就已经揍回去了。” 不止将欺负过自己的小孩揍了,还将学校里欺负自己的也坑了回去。 “江江这么厉害?”阿酒上下打量着着江溪,觉得她这么纤瘦柔弱,竟然能揍人? “因为张老头帮了我。”江溪领着几人顺着外面的柏油路往江边的街道走去,去的路上她简单告诉大家,自己和张老头认识的过程。 没有父母家庭的孩子总是容易被欺负,福利院的小孩在学校更容易被排挤,那时刚上小学不久,她在学校被年纪大的小孩排挤欺负了,浑身脏兮兮的回到福利院,又错过饭点,自己攒的面包又被其他大孩子拿去吃了。 又饿又难过的她觉得活着没有意义,哭着走向江边的方向,那时的江边还没建设好,都是一两层的民居,住着的都是本地村民。 她哭着走到一处房子的后院,蹲在门口偷偷抹眼泪,越抹越委屈,哭声慢慢变大,还吵到了屋里的张老头。 那时的张老头正在修复物件,被打扰了很不高兴,一瘸一拐的走到门口,耷拉着脸瞪着她:“哭什么哭?不怕引来狼?” “狼好吃吗?”饿得肚子疼的小江溪天真的问张老头。 张老头被她的话给惊到了,长得挺软和的一个小姑娘,竟然敢想吃狼?细问了一下才直到小姑娘被欺负了,还被抢了食物,现在饿得能吞下一只狼。 老头板着脸但仍好心的给她煮了一碗馄饨。 是他亲手包的。 里面放了小虾米,味道很香很鲜。 那一天的小江溪觉得那碗馄饨是有史以来吃过最好吃的食物。 也正是因为这次机缘,她肚子饿了、被欺负了便会跑到严肃但好心的张老头家去,张老头每次都会给她煮上一些食物,顺便还教她怎么反抗回去。 等她吃完就板着脸让她早些回福利院,毕竟他一个单身老头收留一个小姑娘不妥当。 那时的江溪不觉得害怕,反而因为能吃饱而开心,时不时的去张老头家,次数多了,张老头会自动给她留一碗饭食,她吃完之后就自己写作业,写完作业回福利院,偶尔也会去他做事的房间看一看。 得知那是做什么,得知修复一件古董能赚很多钱后,江溪便对张老头修复古董升起了浓厚的兴趣,“爷爷,我能学吗?我如果能赚很多钱,是不是就能一直吃饱饭了?” “想赚钱啊?那得看你有没有天赋。”张老头打算随意教一下小江溪,然后就打发她回去,但教了一次后,便舍不得将她赶走了。 为此还专门去了福利院,找院长商量让小江溪每天跟着他学鉴赏古董,院长觉得能省下一个人的口粮,还能学一门技术也挺好的,于是便答应了。 之后小江溪便跟着张老头学鉴赏古董和修复,她就像天生就适合吃这一行饭,一点就透,短短几年便学会了老头不少本事。 慢慢的,江溪将张老头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家,将老头当做依赖的对象,还说以后给他养老。 老头说等她长大了再说拜师的事,现在就叫老头吧,因为他希望她成年心性定了再做决定,不能因为想在他这里吃饭就随意应下。 江溪那时觉得离长大已经不久了,可是世事难料,张老头没等到她长大,在某次出门时遭遇了车祸。 如果老头没有出车祸,她后续大概会按部就班的拜师,大概会更早接触古玩这一行,江溪望着早就焕然一新的高楼,叹了口气。 “江江不难过。”阿桥和阿酒左右牵着江溪的手,想要安慰安慰她,“我们陪着你。” 江溪垂眼看着两个关心自己的小家伙,笑着嗯了一声。 不难过了。 只是遗憾。 遗憾没机会和他道别。 遗憾没有真正喊他一声师父。 第89章 折瞻,你冷静。 虽然没有正式拜师,虽然张老头让她叫他老头就行。 可在江溪心底,早已将他当做唯一的师父。 也是幼时的她唯一亲近信赖的人。 如果没有他,她可能永远吃不饱,长不高,变成一个小矮子。 如果没有他,她或许会因为排挤欺负而自卑软弱。 如果没有他,她就不会接触这一行,或许会因为没钱而辍学。 师父师父,师也是父。 张老头全心全意的对待她,让自卑孤独的她体会到了关心,体会到了亲情,让她拥有了一段最快乐最轻松的日子。 其实院长、老师时不时也会关心她,可他们很忙,手下那么多孩子,能分到她的关心也就一点点。 所以在她心中,她更依赖老张头,也慢慢将他当做唯一的亲人。 可惜好景不长。 如果他没有出门就好了。 如果 太多遗憾了。 可人已经不在了,除了缅怀,她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江溪望着曾经张老头家的位置,熟悉的人不在了,熟悉的建筑街道也都大变样了,她轻轻叹了口气。 江边的风迎面吹来,路边的大树摇晃着落下一些黄,秋风瑟瑟,有些冷,她抬手擦了擦泛红的眼角,树欲静风不止,欲养而亲不待。 “江江?”阿酒、十二桥担忧的望着江溪,折瞻向来淡漠的脸上也浮出忧色,每个人都有伤心的过往,江江也不例外。 “没事,都过去了。”江溪朝折瞻他们挤出一抹笑,笑眼弯弯的说:“走吧,去山上墓地给他扫墓,顺便拿一些东西。” 她语气轻松,但折瞻他们知道她心底是难过的,不过没有劝说,安静陪着她穿过早就大变样的街道,朝山上的墓地走去。 云江县城的公墓在山上,山上密密麻麻全是墓,山间凉风吹着,阴冷凉意蹿上脊背,江溪裹紧外套,去墓地入口买了祭祀用品。 入口看守的老大爷认识江溪,“你又来了?” 江溪点了点头。 张老头刚去世时,她难过极了,每天下午都会去他的墓地坐一会儿,天快黑时老大爷便来提醒她下山,长此以往便混了个熟脸。 后来来得少了,只有伤心难过想念他时才会过来坐一坐,再后来便是去了外地,每年清明和十月底祭日时才会过来看看。 她走到墓碑前,看着只有张老头三个字的墓碑,心底默默念了一句:师父,我来看你了。 你之前说人心难测,如非必要尽量别显露自己的修复技艺,就淘淘小古董混个日子就行。 一直谨记到今年,如今最终还是走上了这一条道。 比想象的难一些,也比想象的有趣一些。 原来万物真的有灵。 江溪看着旁边的神情严肃且极尊重的折瞻、阿酒、阿桥,他们是最真挚最有情的人,也是她最信赖最在意的人。 十二桥歪过头,脆生生的问道:“江江?” 江溪扬起嘴角,笑着说道:“很高兴遇见你们。” “我也是。”阿酒抢着回答,遇到江江后,他觉得自己是最有的物灵了。 一侧的折瞻也说了一句:“要是能再早些遇见你就好了。” 一个人熬那么长的岁月,太痛苦了。 他想,如果早些遇见,就能早些宽慰江溪,早些陪着她,她就不必一个人过那么长的孤独岁月。 闻言,江溪心中动容,嘴角上翘。 明明他也是一个人独孤熬过漫长岁月,却还偏偏惦念着想陪伴她。 阿酒也这么想着,十二桥也这么想着,她抱住江溪,将头埋在她侧腰处,闷声闷气的说:“早些找到你就好了。” “现在也不迟的。”江溪嘴角上扬的幅度大了一些,轻轻拍拍十二桥的后背,“其实别觉得我过得苦,有张老头在,我的日子其实没那么难熬。” 张老头像一座指明灯,为幼年迷茫的她驱散了恐惧,指引了一条与其他小孩不同的路。 而且他还将攒下的一点钱给了她,还有一些书和修复经验手札等东西,钱都花在学费上了,东西则被她放在了墓碑下面的盒子里。 之所以放在这里,是因为他住的房子被房主收回了,带回福利院又要被其他小孩随意翻弄,她便放到这里当做陪葬。 那日听王老板提及他曾经有研究过图腾文字,她仔细回想了一番,好像恍惚的看过一眼,但具体实在想不起来,趁着这个机会取出来,看看到底有没有。 “挖墓吗?”跟来的金宝对这事儿跃跃欲试,他给三三守墓那些年,没少看人盗墓寻宝,他也学了一手,“你带洛阳铲了吗?” “想什么呢?不挖墓!”江溪蹲下,将墓碑周围的杂草清理干净,将墓碑往旁边移,下面就露出一个长方形的小空间。 “这里竟有机关!”金宝诧异的看着墓碑下的位置,他只知道古代人喜欢设机关,现代人怎么也喜欢?“他也怕盗墓贼吗?” “是他以前特意设计的,不是防盗墓贼。”江溪告诉大家:“近些年大多是火葬,他希望放一些随葬物品,便单独弄了一个。” 墓地是张老头早就买好的,他说自己无儿无女,身体不大好,又是个瘸子,怕老了没人照料,必须提前安排好身后事。 所以提前买好了,还请人制作了墓碑,墓碑下还挖了个石坑,他说等他死了,要将他喜欢的烟杆,用惯的修复雕刻工具全放在这里陪着他。 幼时的江溪听了几耳朵,便牢牢记住了,等他去世后,便将他用惯的东西都放进去,还顺带放入了几本书和经验手札。 “很巧思,很能防盗墓贼。”金宝觉得张老头设计得挺好的。 江溪嗯了一声,将书和手札拿了出来,都用塑料袋包装好的,除了一些霉味,基本完好无损。 这会儿天飘起了蒙蒙雨,怕弄潮这些东西,她小心收起来,再小心将墓碑还原,“老头,我带回去慢慢看。” “如今我常帮人修复,有些经验也用得上。”这原本就是给她的,江溪现在拿走也是可以的,她轻轻摸了摸石碑上的名字,心底小声念叨着:放心吧,师父,我会好好修复古玩的,不会丢了你的脸的。 师父,我走了,有时间再来看你。 江溪站起身,带着阿酒他们鞠了下躬,便拿着书和手札朝山下走去,赶在雨下大前回到县城。 临时找了个江边酒店住下,住下后便坐在窗边慢慢翻看着。 金宝看她看书了,觉得无聊,叫上阿酒、十二桥去四周转转。 江溪没有阻拦,提醒他们三个别在人前露面,随后便继续翻着,几本书是教各类修复、鉴赏的书,经验手札主要是他做修复遇到的问题。 翻到后面,她果然看到有记载修复一件画满图腾的祭祀陶瓷,旁边还放着一张草纸黄的树皮纸,上面用小篆写着一则传说:传说有古国南国,居于沃野之南、溪流之北,富饶安乐,珍宝无数,有通天之术、有长生之法” 这哪来的? 以前怎么没注意过? 而且看修复日期是张老头出车祸之前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江溪被院长约束着在福利院帮忙,去学修复的时间不多,完全不知道他修复陶罐这事,只知晓他要外出一趟,之后便出了车祸。 江溪心底忽然联想到一个不好的猜测。 难道和修复的陶罐有关系? 一直守在旁边的折瞻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怎么了?” 江溪将手札上面的内容递给折瞻看,“本来只是想找找有没有关于图腾文字的资料,没想到发现了这个,这倒是和溶洞、木村长说的祭词对应上了。” “所以南国真的有宝藏吗?”江溪定定的望向折瞻,所以他记忆力偶尔闪现的血腥战场也是因为这些而起?乌润的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不敢将这个猜测告诉他。 “我不知道。”折瞻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一直压制的血腥凶戾忽地泄了出来,好似有什么血海深仇要冲出来了一般。 房间里忽然吹起了大风,窗帘飞扬,桌上的衣服书页被风卷到地上。 江溪忙看向折瞻,他双眼忽地通红,周身气息翻涌,好似又想起了什么,伸手抚过他紧拧的眉心,“折瞻,你冷静。” “我好似看到很多人冲入城池,烧杀抢掠,要拦住他们,要拦住他们。”折瞻忽地头疼欲裂,脸色苍白,嘴里也不停重复着这一句,要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都过去了,已经过去了。”江溪怕他的凶戾气息吓到四周的住客,抓着他的胳膊晃悠着他,试图让他清醒一点:“这里不是战场,没事的。” “我看到了他的背影。”折瞻听不到她的声音,猩红的双眼里恍惚又看到了那个对自己说‘观天之道,执天之行’的男人,只是一道黑色肃杀的背影,他拿起了自己,骑着马奔向了远方。 “好多人死在了马蹄下,好多人死在了剑下,血流成河。”折瞻声音低沉沙哑,此时仿佛能感觉到那人挥动重剑时带动的风声,砍伤敌人时脖颈断裂脆响,伤口裂开热鲜喷涌而出的声音 很吵,很乱,很血腥。 暴戾、阴鸷、残酷、麻木。 各种阴暗厚重的情绪汇集在他心口,让他快压不住了。 “你冷静冷静。”江溪看他陷入进去了,轻轻抱住他微颤的身体,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安抚他。 她温和的声音像光像风,轻轻驱散折瞻身上汹涌澎湃的血腥凶戾。 她身上的淡淡香气,也缓缓窜入鼻尖,让混沌的脑子恢复了一丝清明,脑子清醒一些后努力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也慢慢压制住心底嗜血的凶戾,“江溪。” 江溪轻轻嗯了一声:“我在。” 第90章 你不一样,和他们不一样。 江溪好像天生有一种魔力,给人一种很舒服宁静的感觉,尤其是笑起来、特意放轻声音说话时,总能轻松让物灵放下戒备,压下心中的烦躁戾气。 折瞻只觉得她的声音,具有极强的力量,轻轻松松的将他心底汹涌的戾气压了下去,眼底的猩红也跟着退去,但眼底仍残留着一些来不及遮掩的戾气。 “你还好吗?”江溪察觉到他气息收敛了一些,想放开他来看看。 折瞻没有应声,垂下眼看着江溪瘦削单薄的肩膀,心底莫名有些不愿离开这个虚虚的怀抱,微微低头,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 察觉到他的动作,江溪僵了一瞬,但想到他刚才的状况,大抵还在难受痛苦吧,抬手又拍拍他的背后,一下两下三下,像哄孩子似的。 没有被推开,折瞻紧绷的神情又松了松,淡淡梨花香窜入鼻尖,深邃如漩涡的眼睛缓缓安静下来,模糊记忆里带出来的凶戾也慢慢消散了。 有些贪恋的嗅了嗅乌黑发梢间的淡淡香气,有些不舍离开。 察觉到他的身体身体放松,察觉到他身上气息逐渐在敛去,江溪轻声问着:“好些了吗?” “好多了。”折瞻脑子已经恢复清明,坐直了身体,垂眼看着江溪乌黑如瀑的发,看着她白皙柔和的侧颜,“多谢。” “和我客气什么?”潜移默化间,江溪对折瞻已经有了别一样的情绪,自然不愿意看到他痛苦难受,“刚才你很痛苦,能帮到你就行。” “帮到了。”折瞻顿了顿,“你总是能很轻松帮我安抚住那些残留的戾气。” 江溪闻言扬起嘴角,冲着折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可能是因为我有亲和力吧。” 以前一直有人说她笑起来很阳光明亮,尤其是她特意放柔了声音后,更有亲和力,更招人信任。 “你不一样,和他们不一样。”折瞻醒来后见很多人笑过,但都没江溪的效果,她就站在那儿,便让人很想亲近她。 他声音还未恢复,声音有些沙哑低沉,简简单单四个字,落在耳边勾起一丝悸动,江溪莫名觉得心口有些酥酥麻麻,白皙脸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似饮了酒。 江溪心跳咚咚的,嗯了一声。 你也是不一样的。 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第一次生出了喜欢,忽然想要说出来,这样等他再头疼不舒服时,便可以光明正大的抱住他,安抚他。 心底做下决定,张嘴想要告诉折瞻时,门口传来砰砰砰的几声,随即就看到十二桥、阿酒、金宝三个穿门而入了,阿桥最为紧张的看着坐在地上的江溪和折瞻:“发生什么了?我们感受到好多戾气。” 阿酒跟着点点头,“街上的猫猫狗狗都吓得乱叫了,树上的鸟也吓跑了。” “你们怎么坐在地上怎么靠这么近”金宝则注意到江溪和折瞻之间的异样。 “没什么,他忽然头疼了。”江溪无奈的朝折瞻笑了下。 折瞻咬了下后槽牙,无奈的揉了揉还隐隐作痛的眉心,“没事,只是忽然看到了一些战场画面。” 他转头对江溪抱歉的说了一句:“我又看到了他,但仍然只看到了背影。” “你怎么没有跑到他前面去看看?看到了或许就想起一切了。”阿酒觉得折瞻笨笨的。 “你傻不傻?你以为是现实世界,想看跑过去就看到了?”金宝嫌弃的白他一眼,大傻子。 “你才大傻子,大傻子!”阿酒气鼓鼓的冲向金宝,小嘴叭叭叭的开始输出,吵得金宝赶紧往外跑。 江溪没理两人,拍了拍折瞻肩膀,“不着急的,迟早会看到的。” 折瞻捏了捏眉心,他不着急,他只是好奇自己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他忘记了所有。 知道她他的困惑,江溪想象着那么一个人,持着重剑在战场上厮杀,应当是个心中有家有国有义的人,“折瞻,我觉得能为你取这样一个名字的人,一定是文采斐然、通晓诗句的人,而且心中有期盼,也有家国大义之人,是个很伟大很厉害的人物。” “是吗?”折瞻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当然,你都这么厉害,他肯定也厉害的。”不然怎么驾驭得了他,江溪捡起刚才被戾风刮落的书和手札,“现在大概确定南国发生战乱的缘故了,那张地图也多半和它从历史上消失也有关,我们找到南国曾经的地址一切真相都将大白。” “之前我猜测有三个地方,溪南边界的一处浅丘平原,隔壁挨着的越城平原,还有越城往下游方向的一片流域,现在我们一一去查探吧。”江溪比较倾向前面两处平原,但最后一处江流很多,也有很多和兽皮地图相似的三条江河交汇的地带,所以还是要去看看。 “正好这里离下游流域不是太远了,我们顺道过去看看。”江溪做了决定,拿出手机搜索最方便的前往线路。 “江江,我也要去。”阿桥眼巴巴的望着江溪,之前江溪答应她出来是因为云江县属于榕城地界,往返两天就够了。 “但我们这次出去要好些天,十二桥离了你能行吗?你不在家,我怕八宝、陶翁他们闹翻天。”江溪和阿桥打商量。 阿桥瞅了眼门口的方向,确认阿酒不在后靠近江溪小声嘟囔着:“最闹腾的是阿酒。”现在还有个八宝。 江溪噗嗤笑出声,“对,我把俩捣蛋的带走,你就在家镇守,有你在,我才放心。” “好。”阿桥听到这话,默默挺直腰板儿,有她在,十二桥就永远不会坍塌。 有她在,江江就永远都有家。 “真乖。”江溪轻轻捏了捏她粉嘟嘟的脸颊,小姑娘不再虚弱后,和普通小孩一般无二,干净漂亮又可爱。 被夸的阿桥赧然的红了脸,但身后却像是长了一对看不见的小翅膀,欢喜得想飞起来了。 和阿桥商量好,当晚阿桥便回了十二桥,到家后还和江溪打电话报了平安,而江溪则第二天早上带着折瞻、话痨的阿酒、闹腾的金宝坐船顺着江流往下,前去江河平原。 江河平原很大,包含好多个城市,河网密布,有鱼米之乡之称。 傍晚天快黑时,她们抵达了一座城市,上岸后江溪让折瞻四处感受感受,看看有没感受到一脉相承的气息,若是没有便去其他地方再看看,不必过多停留,因为她更倾向另外两处地方。 折瞻应好,独自前去城市、江流附近溜达,江溪则带着阿酒和金宝去当地古玩市场转悠,这座城市的古玩市场没被她和阿酒祸祸过,应该能捡一些漏。 古香古色的古玩市场里,人来人往,极为*热闹。 “江江,我们去前面找宝贝,找到了就来叫你。”阿酒金宝仗着无人看到他们,在人群里快速穿梭,江溪则沿着商店和古玩摊慢慢看,看了一会儿发现这里的老板比被抓的老周还会编故事。 有老旧的甲骨吹成商周殷墟甲骨,有近代模印砖说成是秦始皇陵外的砖块,还有说是老婆娘家收藏的王羲之行穰帖。 每个说法都对应着一个故事,说得有模有样,承启转合十分标准,引得看客们移不开脚,江溪听了一会儿,被阿酒跑来拽走了,“江江,我在前面发现一个盘子,有些年代了。” 江溪应好,跟着他走到一个年轻小伙的摊前,小伙上面摆放着许多从乡下收来的盘子、套缸、木头摆件等东西,乱七八糟的一大堆。 虽然乱,但江溪还是一眼看到了阿酒发现的那只盘子,盘子不大,上面颜色比较鲜艳,一棵桃树蔓延出去,结了四五个红色的桃子,旁边空白处还有几只蝙蝠。 喜庆的颜色很讨老太太喜欢,而且做工细腻,看起来就很现代工艺,但江溪能看出年代,大概二三百年前了,她拿起盘子看了看,底下写着大清乾隆年制。 那对了。 那时期流行鲜艳粉彩。 这只盘子应该叫做粉彩过枝桃蝠纹盘,有吉祥如意、洪福齐天的意思。 江溪问老板:“只有这一只吗?这只盘子怎么卖?” “对,只有这一只。”整理摊子的年轻小伙抬头望向江溪,瞧着是个年轻漂亮姑娘,估摸着不懂古董,趁着天色渐黑看不清,直接喊价五千。 在江溪的心理价格范围之内,不过该讲价还是要讲价,经过一番和谐的礼尚往来,最终定在三千。 江溪付款,笑着拿着盘子离开,年轻小伙也乐呵呵的收下钱,花五十块从农村老太太手里买到的过年放水果的盘子,转手就赚了2950,划算! “真是个大傻子。”阿酒回头瞅了眼傻乐的年轻小伙,比李秋白还傻乎! “嘘,捡漏呢。”江溪领着阿酒往前走,又在前面铺子里买到一套1950年人民胜利折实公债券,这是第一笔债券,收藏价值还不错,只是老板比较识货,给的也是靠谱价格。 “江江,这个也有年代。”江江指着店里的一只雕花翡翠鼻烟壶,兴奋的喊着江溪,她看了看鼻烟壶,是一只玉石雕刻的,通身翠绿,质地莹润,上面还有浮雕山石和兰草,看起来生机勃勃。 老板看她盯着雕花翡翠鼻烟壶看,“老板有眼光,这是雕花翡翠鼻烟壶,是慈禧太后赏赐给国子监祭酒王懿荣的,前后赏赐了两只,一只在博物馆,一只在其孙子手中,后来因为经济原因,辗转卖到了我手中。” 江溪看年代是对的,只是具体是不是赏赐的就不得而知了,“挺漂亮的。” “那是自然,这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拍卖行好多次想买走我都没同意。”老板笑呵呵的说着,“他们出到五百万我都没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阿酒好奇,江溪也转达了这个意思。 “当然是要寻找一个有缘人啊,物件有灵,拍卖行卖给谁我都不知道,万一对方不爱惜怎么办?”老板笑眯眯的看着江溪,小姑娘看起来单纯可爱,“我看你倒是有缘” 江溪无语的笑了下,这里的古玩老板的套路真是一个比一个多。 “老板,我觉得我和它也没什么缘分。”说完,江溪转身离开,只留下老板在后面吆喝着,“这个没缘分再看看其他的呀,万一遇到合眼缘的了呢?” 阿酒眨了眨眼:“江江,你不喜欢那个吗?” “不太喜欢。”江溪闻不得烟味,所以对装烟草粉的物件也没收藏兴趣,她拉着阿酒往前面走,走着走着走出了古玩市场,到了一处河道边。 这会儿已经晚上九点多,河道两岸灯火通明,茶楼酒馆比比皆是,河面上还有游船来来往往,十分热闹。 江溪站在岸边看了一会儿,“金宝呢?” 阿酒到处望了望,远远的看到金宝趴在一处桥头,正探头往水里看,“金宝在那儿。” 江溪穿过热闹街道,走到链接两岸的桥头:“金宝,你趴在做什么?” “里面有金子。”金宝拿着树枝在淤泥里掏了掏,很快掏出一只金戒指,洗干净上面的淤泥,露出金灿灿的大金戒:“嘿嘿嘿,这个我捡的可以吞了吧?” 江溪点了下头,“你运气倒是好。” “我再找找,我闻着下面河道里还有金子的味道。”金宝将金戒指吞进肚子,爬起来又朝下游跑去。 江溪摇摇头,和阿酒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看他跑到水边开捞后便在路边买了一份小吃,坐在人少一些的河边堤岸台阶处,一边看他捞,一边吃小吃。 这里相对上游安静许多,吹着秋末的晚风,听着河对岸隐隐飘来的歌声,声音娇媚,又透着一些特意营造的魅惑感。 江溪仔细听了听,歌词好像唱的是:“一步踏错终身错,下海伴舞为了生活伴舞摇呀摇,搂搂又抱抱,人格早已酒中泡”【1】 嗯? 怎么唱出一种来者皆是客、很开心的感觉呢? 江溪又仔细听了听,觉得唱得还挺好听,她扭头问一旁洗手的年轻女孩,“请问你知道那对面唱的是什么歌?” “啊?对面没听到人唱歌呀,你是听到上游在唱歌吧。”女孩疑惑的看着江溪,这人年纪轻轻,怎么耳朵还不好? 对面没有? 江溪重新看向对面,对面歌声还在。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戳了戳正埋头吃小吃的阿酒,“那对面是不是有物灵?” 阿酒抬头望向对岸,有!【你现在阅读的是 】 90-100 第91章 物灵怀竹 对面的长巷里,几盏暖色调的路灯亮着。 江溪循着声音走过去,发现柔媚的乐调从一间紧闭大门的小院酒吧里飘出来。 大门紧缩,上面也没有联系方式,想进去都没办法,江溪看了看小院围墙下有一个花坛,花坛里种着一株茂盛的三角梅,树干很粗壮,枝桠已经超过墙头。 她左右看了一眼,确认没人瞧见后小心踩着粗壮的枝桠爬到围墙上,探头朝里面张望,里面漆黑一片,院子里落满树叶,好似很久都没营业了。 江溪朝物灵飘出声音的位置望去,月光照在落地窗上,隐约照亮里面的布局,角落位置有个小舞台,上面放着一些乐器。 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个身穿旗袍的女人,身材婀娜曼妙,瞧着有些妖娆,尤其是她唱的调子,特意压了嗓子,唱出来给人一种风情万种的感觉。 她轻松自在的唱完,又开始唱其他流行曲子,“遗忘遗忘都遗忘,随我的节奏摇荡,啊啊~~~摇晃摇晃再摇晃,若隐若现的微光,啊~~~~”【1】 “你小心,一吻便颠倒众生,一吻便救一个人”【2】 每首歌的都唱得有些妖媚,有随时准备接客的欢喜,还有一丝月入百万的兴奋,江溪忽然好奇这个物灵是向谁学的这些东西。 也趴在墙头的阿酒托着腮夸着里面的表演:“江江,她唱得好好玩啊。” “什么好听?”捞金回来的金宝爬到墙头上,冲着里面闻了闻,眼睛忽地亮了,“里面也有黄金的味道,想要。” 他说着就跳了进去,江溪连忙出声阻拦但没拦住,还闹出了声音,惊动了里面唱歌的物灵。 物灵听到动静,走到外间,看着冒出来的江溪、金宝和阿酒,轻轻摇晃着手中的折扇,轻言细语的问着:“你们是谁?” “路过,听到你唱歌所以爬上来看看。”江溪望着女人,虽然唱得歌很妩媚,身材婀娜,但她眉眼之间却并没有风尘气息,更多的是明艳大气。 “你能看到我?”物灵摇晃折扇的手停了下来,有些新奇的看着江溪。 江溪嗯了一声。 “你是这些年来,第一个能看到我的人。”物灵觉得挺有意思的,慢慢走到围墙下,主动邀请她进来,“你要进来坐坐吗?” “可以吗?”江溪问。 物灵平和的嗯了一声,拿着扇子轻轻挥了挥,酒吧里忽然亮起了灯,放在外面的露天桌椅也变得干干净净。 “你们坐。”她说完进屋拿了几瓶汽水出来招待江溪,“这里关门快三月,只剩下几瓶这种水了。” “多谢。”江溪刚吃完小吃,确实觉得有点腻,她拿起汽水打开喝了几口,润了润喉咙,“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怀竹。”长年累月没人和自己说话,物灵觉得怪孤单的,刚好有人来也愿意多说几句,而且她看江溪不是坏人,“你呢?” “我叫江溪,他们是阿酒和金宝。”江溪看怀竹愿意和自己交流说话,便又询问着:“一直待在这里吗?” 怀竹点点头,她一直被埋在土里,直到年前有人翻修小院时将她从土里挖出来,他们将她当做古董摆件放在酒吧里的置物架上,酒吧歌手唱歌的声音太吵了,将她从沉睡中醒来。 “你是跟这里的驻场歌手学的呀?”江溪恍然大悟。 “对呀,还有好多曲子呢。”怀竹很乐意展现自己,清了清嗓子又开始唱了起来,“二月天杨柳醉春烟,三月三来山青草漫漫,最美是人间四月天”【3】 “你是空你是空,色即是空的空空”【4】 江溪有点想不起这些歌曲的原本曲调了,她托着腮环顾四周,所以这里是正经酒吧吗? “我就会这些,有些听过两三遍也没记住,原还想学一些,可是他们不来了。”怀竹翘起二郎腿,惋惜的摇晃着扇子。 被抓了吧。 江溪心想。 怀竹看她眼神复杂,猜她想歪了,难为情的笑了笑,“这事也怪我,有几日晚上唱太高兴了,露了身影,把他们吓到了。” “真是一群胆小鬼,我哪里就吓人了?对吧?” 江溪倒是不吃惊,折瞻喜欢吃甜,金宝喜欢黄金,怀竹喜欢唱歌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是啊,我只是喜欢唱歌,又有什么坏心思呢。”怀竹看江溪赞同,艳丽的眉眼飞扬而起,其实他们走了也好,她能一个人慢慢唱,想怎么唱就怎么唱,没有人打扰。 江溪看她丝毫不受影响,倒是个乐观向上的物灵,小剪刀、阿暮她们但凡有怀竹这般心性,日子也会过得轻松一些。 不过应当和主人的性格有关吧,江溪开始好奇怀竹的故事了,正当她犹豫这么开口时,金宝拎着一只锈迹斑斑的物件走了出来,“我嗅到的黄金气息就是出自它。” “你别动我。”怀竹看到他手中拎着的物件,脸色顿时一沉,满眼阴鸷的盯着金宝,冷冷的呵斥着:“放下。” 金宝呆愣住,他看怀竹一直很和气才进去溜达的,没想到她忽然变脸了,气场也变得强大了,不过他不怕,他也是物灵,他凶起来也是很凶的! 你凶我,我就吞你。 金宝轮睛鼓眼地将锈迹斑斑的物件往嘴里塞。 “金宝别胡闹。”江溪见他不怕死的还故意挑衅人家,真的很欠揍。 “怀竹你别搭理他。”江溪说着上前将金宝拿着的物件拿了过来,借着昏黄的灯光看了看,竟然是一只老式怀表。 江溪忽地想到古玩图鉴是的待寻找填入的其中一件古玩,又看看怀表,又看看明显不高兴了的怀竹,不会这么巧吧。 怀竹伸手,想要拿回怀表。 江溪没给,“我能看看吗?” 怀竹怔了下,看着上面斑驳锈蚀的痕迹,心中生起一股想法,不想被江溪看到内里的破败,“没什么可看的,只是一个旧怀表,上面锈迹斑斑,莫要脏了你的手。” “不怕的。”江溪看着上面被锈蚀、损坏的链条,“我会修复,可以帮你瞧瞧。” “你当真会修复?”怀竹忍不住多看江溪几眼,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期待。 不等江溪回答,阿酒已率先为江溪证明,“你别怀疑江江,江江超级厉害的,前几日才帮人修复了一幅破得不成样子的画,之前还修复过一个花瓶,她也和你一样,是物灵。” 怀竹听完望向江溪,江溪笑了笑,“我开古玩点的,自然懂得一些修复。” “那劳你帮我看看。”因为怀表锈蚀、损坏严重,怀竹内里其实很虚弱,没办法离开怀表太远,若是能修复好,她便能去远一些的地方看看。 “好。”江溪从包里掏出一个塑料盒,盒子里装着一套最简单的清理、修复工具,她拿出去锈液和笔刷慢慢清理着上面的锈蚀。 怀竹重新坐好,摇晃着扇子看着江溪清理怀表,她的动作很轻,但落在身上还是轻微有些刺痛,不过这点疼痛比不过曾经遭遇的一切。 “需要多久?” “很快。”怀表不大,江溪花十几分钟便将表面的一层锈蚀轻松去掉了,露出一只清末贵族复古风格的老式怀表。 它和古玩图鉴上的古玩怀表一模一样,表盖上都是竹节画珐琅的图案,连边缘镀的一层金都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就是链条、竹节颜色以及边接口损坏了,表面还有几道很深的刀痕印记,痕迹里有一些暗黑色痕迹,不知是泥还是什么。 江溪打开怀表,里面锈蚀不多,但表盘下面的机械早已经生锈故障,时间也早已停滞,她仔细检查后说道:“需要修复的地方挺多,里面机械也得找个专业的人修理,需要一些时间,你同我一起榕城吧,我会想法子将你修复如初,恢复原本的华丽和精美。” 恢复原本的华丽和精美? 这对怀竹有一些诱惑,她轻轻摇晃着扇子,最终摇了摇头,“算了,我要留在这里。” 每个物灵都有自己的想法,江溪如以往一般问着:“为什么?” 怀竹摇晃扇子的手停了一下,又重新摇晃起来,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就在江溪以为她不会开口时,缓缓张嘴,“我要等一个人。” “等谁?”江溪好奇。 怀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似笑非笑的望着江溪,“你对物灵的故事都很感兴趣吗?” 江溪觉得怀竹和其他物灵不太一样,她比他们更世故更聪明,更坦然也更平和。 但这样的物灵比偏执、痛苦的物灵更好沟通说动一些,所以江溪也没隐瞒她:“我能看见你们,能听见你们的声音,也有办法收留你们让你们永远活下去。” “十二桥有很多物灵,所以我希望你也能跟我去那儿。” “十二桥。”怀竹在心底重复了几遍这个名字,沉睡时好似曾听路过的物灵说过,那里好似是物灵古玩去的地儿,那里的主人好似可以帮她们完成未了的心愿。 怀竹想了想,便直白的问江溪:“你能帮我吗?” “你若是能帮我完成心愿,我就和你去十二桥。”怀竹垂下眼眸,望着桌上放着的怀表:“我想找到他。” “你是清末时制作出来的,如今已经一百多年,你等的人怕是早已不在了。”已经过去那么久,而且中间混着战乱,活着的可能性很小,所以江溪直截了当的告诉她,别盼着了。 “我有意识应当没那么久。”怀竹想说具体数据,但自己有意识不过几年,之后便被埋入土里,直到去年才醒来,所以并不知道具体年月。 “你那时是哪年?”江溪问了怀竹,怀竹具体不知,只知道那时战乱纷飞,头顶上常有飞机飞过。 根据怀竹记忆往前推算,大概八九十年之前的事情了,江溪为难的告诉她,“已经过去很久了。” “是吗?”怀竹呆呆的看着桌上放着的怀表,都过去这么久了吗? “嗯,已经过去很久了,如果死得早,骨头都变脆渣渣了。”江溪也是看怀竹性情不同,所以说得直接,换做是阿暮、八宝她们,她必定委婉一些。 怀竹其实也想过这个可能,可是怀玉说让她等他,让她一定要告诉他:怀玉不悔。 察觉到她身上泄出的情绪,江溪拿起怀表,这次触碰到它时,她看到了怀竹之前藏起来的记忆。 那是个战乱纷飞的年代,扬城内的百姓民不聊生,流离失所,唯有城中有关系的富户处境好一些,时不时还去娱乐听曲的三教九流之地,其中一处就是临水而建的梨园,名为水园。 为了生计,梨园的人每日练着唱着,只盼着早些熬过这苦难的日子。 有个长相干净大气的女孩练完基本功,坐到无人注意的角落,拿出一张写着曲词的信纸,小声念着哼唱着。 “怀玉,你偷偷躲在这里做什么呢?”一个女声忽然从身后冒出来,吓得怀玉赶紧将信纸藏起来,“小香梨,你吓我一大跳。” “你藏的什么?莫非是哪个先生写的情诗?”叫做小香梨的女孩八卦的问着。 “胡说什么呢,是一套恢弘大义的词曲。”怀玉拿出信纸递给小香梨,“你看,是不是很好?” 小香梨看了看,也忍不住夸赞,“写出这套词曲的先生一定是铁骨柔情的爱国义士。” 怀玉想到交给自己词曲的那人,眼睛不由亮起微光,嗯,他是。 第92章 怀玉vs裴先生 看到这里,江溪收回视线,对怀玉的故事有了大致猜测,她望着也似陷入回忆的怀竹,“让你在这里等人的是叫怀玉?” “对。”怀竹看着江溪握着怀表上的手,笑着应了一声,她真的什么都能看见。 “能和我说说后来的事吗?”虽然已经能猜到大概,但江溪还是想亲口听她说。 “好,我告诉你,你帮我寻找那人。”怀竹需要江溪帮自己修复,所以主动谈判交易,为自己争取主动权。 “我试试,但能不能找到就不清楚了。”江溪还是这么一句话。 活着最好,死了也没事,只要告诉他,怀玉的心思就好,怀竹点头应下,没有遮掩,大大方方的将自己曾经主人的故事告诉江溪。 那时怀玉不到十四岁,还没登过台,平日不忙时多在梨园后面练基本功和伺候角儿,练得不好、伺候得不好都会挨打挨骂。 等到梨园唱戏忙起时,她又要充当丫鬟伙计去前面送水送小吃打扫卫生。 有一天,她又被使唤去前面送水添茶,添茶时有个客人匆匆走过,不小心撞到了她刚挨过打的胳膊,疼得她不小心撞倒了茶水,茶水刚好流向了客人。 怕得罪客人,怀玉当即想要跪下道歉,但被年轻的客人拦住了,“无事,不用这样,你的手没事吧?烫到了吗?” 怀玉慌张的望向年轻的客人,只觉得客人长相好看,斯斯文文的,像个读书人,她刚要开口,早注意到这里动静的梨园班主赶紧过来道歉,“对不住先生,您没事吧?” 说着顺手还打了她两下:“毛手毛脚的像什么样,还不快滚。” 年轻客人:“没事,倒是她是不是烫着了?快去擦些烫伤药,可莫要起泡留疤。” 怀玉微微屈膝,谢过后就匆匆跑回了后院。 这是她第一次见那人。 第二次是半个月后,她端水送去角儿的房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来后台送礼的客人,那个角儿有些凶,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还要让班主好好打她一顿时,又是那个年轻客人出面拦下了。 怀玉鞠躬道谢,然后匆匆离走,躲到没人的地方偷偷抹眼泪,心底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变成角儿,什么时候才能不被欺负? “擦擦吧。”年轻客人出现在旁边,还递给她一张帕子。 “谢谢您。”怀玉抽噎的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然后低着头不知该说什么,“对不起先生,帕子给您弄脏了。” “无事。”年轻客人温和的笑了笑,“你是这里的学徒还是小丫鬟啊?” 怀玉小声回:“学徒。” 年轻客人:“那你也会唱戏?” 怀玉说会一点,她已经学了快十年,但还没上过台。 “那加油,你嗓音不错,假以时日一定可以上台的。”年轻客人顿了顿,“等着你上台。” 客人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但怀玉却将这句话牢牢记在了心底,盼着早些上台,盼早些唱戏给这位客人听。 也因为记挂着这事,每次客人来唱戏时,她都会主动去送茶水,慢慢的她也从别人口中知晓了他的名字。 他叫裴之言,刚从海城念书回来,是个很绅士很有知礼的人,还听说他很喜欢听戏,于是她更加努力,在15岁那年成功登台,靠着一把好嗓子成功在水园的戏台上博得了喝彩。 那时候台上的生、净、旦、末、丑皆由男子扮演,女角儿不多,时间一久,大家都觉得有点腻,而她作为长相、功底都不错的女伶一开嗓便与众不同,自然很受追捧。 裴之言也极喜她清亮干净且圆润动听的音色,在认出是她一年前那个挨打的小姑娘后,主动打了招呼,“怀玉你唱得很好。” “谢谢您,裴先生。”怀玉默默挺直腰板,笑着应了一声:裴先生,我做到了。 怀玉的嗓子很好,是天赋佳喉,加上排了一些新戏,裴之言便常去捧场,一来一往之间便成了怀玉忠实听众。 时间久了,往来便密切很多,私下常送她护嗓药物以及其他礼物,偶尔还会亲自写一些戏曲词送给怀玉,这让一直想排新戏的怀玉极为高兴感激,“多谢裴先生。” 裴之言说:“我也是想听一些其他戏曲,所以才贸然写了一些词给你,你能喜欢太好了。” “裴先生大恩,怀玉无以为报。”怀玉双眼莹亮的望着裴之言,那时的裴之言也不过二十岁,长相出众,绅士有礼,加上家境殷实,一来一往之间也让怀玉生出了一些不一样的心思。 裴之言也极喜怀玉的声音,而且怀玉长相也很漂亮大气,他也并不排斥,不过他也是守礼之人,只说:“其实我也是想听一些新戏,奈何我嗓子不行,只能劳烦怀玉了,怀玉可莫嫌弃我。” “怎会?裴先生写的词曲深得我意,我巴不得您多劳烦我几次。”这样便能多接近裴先生一些了吧,怀玉心想。 裴之言:“那我下次写出来便再送你。” 怀玉:“多谢先生。” 之后裴之言写出戏曲便送给怀玉,怀玉收到后便想法子排出来,靠着裴之言写的桃花扇、新茶花、花木兰、白蛇传几首戏一念之间成功红遍扬城,成为城内有名的角儿。 成名后,怀玉与裴之言出去的时间逐渐增多,慢慢的外界也有一些‘般配登对、郎才女貌’的言语传入耳中,两人之间的暧昧也快要戳破。 就在怀玉以为要戳破时,裴之言说不愿看到国家战火纷飞、百姓颠沛流离,想要去帮助大家安定下来。 “虽然家中出身富贾,可以苟且偷生逍遥快活,但觉得这不该是我的人生,我念了那么多书,接受了那么多新思想,应该去做一番事业,不该留在这里苟且偷生。” “怀玉,等我,待国家安定,待百姓安宁了,我们再谈未来。” 那时的怀玉一颗雀跃的心跌落谷底,很不愿意裴之言去做哪些危险的事,想劝说可终究开不了口。 他写的词曲里,有不少藏着家国大义之意,正是因为这些词曲,她一直都很佩服他,很崇拜他,觉得他和这里的人不一样。 也正是因为这点不一样,怀玉才更喜欢他。 所以纠结许久,还是点点头,“裴先生,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会的。”裴之言拿出一直随身携带的怀表送给怀玉,“平日注意嗓子,练嗓要限定时间,以后你用这只怀表看时间吧。” 怀玉小心接过华丽精美的怀表,她听说裴先生祖辈曾是做官的,这只怀表也是祖上传下来的,“真的给我?” “嗯,让它陪着你。”裴之言将怀表链子一起放在她手心里,小心握紧,再握紧。 良久后看了看时间,说了一句‘我走了,有机会会给来信的’,便转身走向离得不远的河流,坐上早已等候的小船顺着水流去往其他地方。 天灰蒙蒙的,船在黑夜中越飘越远,怀玉泪流满目的望着小船离开的方向,一定要平安归来。 “我被送到怀玉的手中后,她将我珍之重之,还寄情于我,每日唱戏给我听,仿佛这样他就能听到一般。”怀竹觉得怀玉傻乎乎的,太珍重它了,以至于最后为此付出了性命。 江溪看怀竹想得挺开,笑了笑,这样洒脱也挺好。 怀竹摇晃着扇子,重新看向怀表,“之后你的事情,你可以透过它来看见了。” “好。”江溪握住怀表,看到了怀玉收下怀表之后的故事。 她将怀表放在心口位置,她觉得这样就能离裴先生近一些,每日对着怀表唱戏,思念裴先生时也会对着怀表说话。 除此之外,她也开始关注来往的邮差,关注报纸新闻,关注外面打仗的情况,了解到外面战争的残酷后,每日都在许愿祈福裴先生能平安归来。 第一年她们还互通了几封信件,但第二年时局更严重后便断了联系,之后的日子怀玉只能将所有感情都寄托在怀表上,希望他平安,希望他早日归来,希望国家早日安定。 接下来的两三年里,怀表被怀玉寄托了太多期待、情感,慢慢的有了意识,慢慢的有了声音。 怀竹总是听到主人的许愿,有一天忍不住出声安慰她,“会回来的。” 怀玉吓了一大跳,以为是见鬼了,“谁在说话?” 怀竹说:“我在你手中,我是怀表。” “怀表?”怀玉怔住,再三确认是怀表发出声音后,激动的问她是不是成神了,可不可以帮她联系上裴先生,她想确认他是否活着。 怀表没那个能力,连离开怀表都没办到,“你别着急,只要他或者,他迟早会回来的。” “对,只要他活着,他迟早会回来的。”怀玉心中坚定这个信念,从此和怀表相依为命,当然也一直默默为裴先生祈祷,她不奢求他的感情了,只要他平安活着回来就好。 或许是日日夜夜的祈福真的起了作用,在他离开的第五年回来了。 那一天,已经成为当地名角的怀玉被请到一富商家中唱戏贺寿,唱完戏回到临时休息的房间洗脸卸妆,卸完妆让学徒出去准备自己换衣服时,忽然听到自己带来的木箱子里传来声音。 怀玉紧张的站起来,拿起桌上放着的剪刀,小心翼翼走向木箱,猛地一打开,里面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她吓得惊呼,想用剪刀刺下去,男人挣扎着抬起头:“怀玉,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怀玉怔住,仔细看了看才敢确认:“裴先生?” 第93章 怀玉vs裴先生 不等怀玉询问裴先生为什么会在这里,外间传来学徒询问的声音:“怀玉师姐,您怎么了?我能进来吗?” “不能让人知道我在这里。”裴之言慌忙按住怀玉的手,低声请求着。 怀玉没有问为什么,扬声告诉学徒说自己没事,“只是不小心将茶水弄倒了,你不用进来,去忙你的去吧。” 打发走学徒,怀玉想去搀扶裴之言,但被裴之言拒绝了,他捂着腹部的伤口,虚弱的说:“怀玉,请求你一件事,能不能想办法带我离开这里,不能让人知道。” 怀玉想问他出什么事了,外间隐约又传来嘈杂的喊着,她赶紧让裴之言重新藏入箱子里,关好门后走到门口,很快听到外面有人说抓贼,“府里遭贼了,我们需要搜房,” “这里是怀玉师姐的房间,她正在里面换衣服。”学徒挡在门口,“怀玉师姐是你们老爷亲自请来的,你们不能随意乱闯。” 富商家随从:“让开,府里丢了重要物件,你们若是一直阻拦,别怪我们不客气。” 学徒:“你们” 怀玉换好衣裳打开房门,“丢了什么东西?” 富商家随从没说,只冷硬的强调:“怀玉小姐,请配合我们。” “行吧。”怀玉搓身让富商家的随从进入房间,“但要小心一些,这里放的都是我的唱戏的头饰、衣裳,都是花大价钱打造的,如今打造的老师傅们都不在了,弄坏了没地儿修。” 富商家随从听到这话,下意识放轻了动作,不敢太过粗鲁,他们老爷连同扬城内的几位大老爷都很喜欢听怀玉小姐唱戏,若是弄坏了这一身行头,他们都可吃不了兜着走。 因此检查时都简单了一些,只是掀开箱子衣柜看了一眼,便匆匆离开了。 等他们离开去其他地方搜查后,怀玉立即关上门,小心将裴之言从梳妆台后面扶了出来,然后让他重新躺入箱子,等戏班子离开时再一起抬走。 抬箱子的两位师傅发觉重量不对,但没有声张,等回到戏园后才报告班主,班主匆匆赶来,刚好撞见怀玉将裴之言扶出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狼狈的裴先生:“裴先生?是你?你怎么受伤了?” “班主,快帮裴先生请个大夫吧。”怀玉看裴之言脸色白得骇人,人快要失去知觉了,焦急的请班主帮忙,但被裴之言阻止了,虚弱的抬抬手:“别去,太危险了。” 班主联想到富商家中出现的那几位大佬,以及后续戒严,也觉得不能去请医生,他赶紧出去叮嘱抬箱子的那两人小心戒备,然后提着医药箱回到房间,简单帮裴之言包扎伤口。 腹部的是枪伤,有些深,另外身上还有一些不算深的伤口,等全部包扎好,裴之言早已疼得晕了过去,因伤口感染,还发起了高烧,烫得额*头都能煎鸡蛋了。 不能出去请大夫,怀玉只能打了水用冷帕子帮他降温,同时手摸着怀表,“怀竹,裴先生不会有事的,对吧?” 怀竹望着自己曾经的主人,也盼着他平安无事,只要他平安,怀玉才不会担忧焦愁。 许是许愿有了作用,也许是他命大,烧了整整一晚后退烧了,但人昏迷到第二天傍晚才醒来。 在他想来的第一时间,怀玉便上前关心问着:“裴先生你终于醒了,可有哪里难受?” 嘴唇苍白、虚弱憔悴的裴之言摇了摇头,他望向窗外,发现天黑沉沉的,“是快天亮了?” “是天快黑了,先生你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怀玉将怀表递给裴之言,“先生你看,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裴之言看着这只珐琅怀表,表面光滑锃亮,怀玉应当保存得很好,心中欣慰,但更多的是焦急,已经过去一天了,也不知道和他接头的同志怎么样了? 他艰难的撑起身体,“外间怎么样了?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今天外面多出了一些带枪的卫兵,好像在寻找什么。”具体的怀玉也不清楚,是班主回来告诉她的,她将一直备着的粥端给裴之言,“先生,你先别着急,先喝点补血粥。” 裴之言虚弱得很,没什么胃口,吃了一点就吃不下了。 怀玉放下粥,照顾着他重新躺下,“先生,你这些年去哪里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刘富商家中?” 班主也从外间进来,刚好也想问一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的伤是怎么弄的?是刘富商他们对你下的手?” “抱歉,不能告诉你们,会给你们带来危险的。”裴之言望着外面逐渐黑下来的天,强撑着身体想离开这里,“我还是离开这里吧。” “裴先生,外面现在大街小巷都是特\务和他们背后的r本人,他们是在找你吧?”班主说完,裴之言苍白的脸更白了。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他不愿意给戏园添麻烦,昨日跑入怀玉房间求助,实在是无奈之举:“抱歉班主,我这就离开,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裴先生,怎么会是麻烦?我们虽迫不得已在他们手下讨生活,但并非是忠奸不分之辈。”班主大概能猜到裴之言的身份,也能猜到他在做什么。 “你是我们最尊重的人,多谢你们为我们底层苦命老百姓奔波。”班主说完,朝裴之言鞠了一躬,若非他要照料戏园这一大帮子,他也投身革命事业,为百姓、为国家奔走努力。 裴之言直接承认,不愿意给班主、怀玉带来麻烦。 “裴先生,我们知的。”从早些时候那些词曲,怀玉便知道裴先生是个铁骨柔情的爱国义士,后来他离开后,她也时常看报看时局,大致猜到了裴先生所做的事,虽然担心他的安危,但心中却更为崇拜佩服了。 班主也是有忠厚仁义之辈,虽无能无为,但也心系国家:“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只当裴先生是恩人,你曾为我们戏园写过很多词曲,帮我们戏园起死回生,我们很感激你,裴先生你安心在这里养伤。” 裴之言欲言又止:“可是会为你们带来危险。” “裴先生是我们的老熟人,你只管好好养伤,待外面安稳些我们再送你离开,没人会知道的。”班主直接拍板,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提醒怀玉一切照旧,莫要引人怀疑。 怀玉点点头,“裴先生,这些年不见我的唱功也有了进步,先生留下再听听吧。” 她还记得裴先生曾经说过,最喜她的音色。 这些年她一直好好保养嗓子,就是为了再让他听一听。 如今有机会,她不希望错过。 毕竟下次再见,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裴之言身体虚弱,脑袋昏沉,起身都艰难,所以只好留下,之后几日便一直在戏园后面养伤,而前面戏园也照常营业,怀玉也正常上台唱戏。 期间刘富商再次上门听戏,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班主和怀玉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便偷偷帮裴之言联系人来接应他们。 联系好后,裴之言能下床走动了,他们便趁夜偷偷将他送到去河边固定收粪便的小船上,“一路平安。” “多谢。”裴之言被人搀扶着站在船头,回头看着站在岸边怀玉,怀玉不舍的望着他,早已泪流满面:“裴先生,这次没唱成,下次见面时再唱给你听。” 这几日裴之言一直昏昏沉沉睡着,怀玉一直没去打扰他。 裴之言望着她漂亮大气的容颜,他如今深处囫囵,随时可能丢掉性命,他不想她一直等着,不想她后悔:“怀玉,世道艰难,早些找个人嫁了吧。” 怀玉闻言,瞬间泪如雨下,固执的摇头说不,“裴先生,嫁与不嫁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不管你回不回来,不管你还愿不愿意听我唱戏,不管你还愿不愿意和我考虑未来,我都会等。 裴之言张了张嘴,想要劝说,但一旁人已经催促,必须得赶紧离开了。 “裴先生,急得写信,我等你的信。”怀玉站在岸上,望着逐渐飘远的小船,希望先生平安,希望先生早已归来。 一直陪在旁边的班主轻声提醒她别哭了:“怀玉,赶紧回园,莫要被人发现了。” “怀玉别哭。”怀竹的声音也从怀表中飘出来,“怀玉,我会陪着你的。” 怀玉红着眼嗯了一声,跟着班主回了梨园,刚回到梨园,刘富商领着一群R本人来到戏园,并将梨园围了起来。 怀玉脸色刷的一下惨白,但同时心底也庆幸,已经成功将裴先生送走了,其他人听到动静也跟着起床,一脸害怕的听着外面的喊话踹门声:“班主?怎么办?” “小六,你带着大家伙儿去地窖,除非我来开门别出来。”班主将一群小的赶去地窖,并将一缸水挪到上面压着。 然后领着几个梨园里的老人和怀玉前去开门,刚一开门就就看到那群人拿着枪走进来,刘富商走在前方,一脸汉奸像:“小怀玉,你们大晚上不睡觉,是去哪里了?” 班主心底也咚咚咚的直打鼓,恭敬的上前说:“刘老爷,我们没去哪啊。” 刘老爷:“没有?那我怎么听到有匆匆跑动的声音?” 班主硬着头皮说:“我们在准备戏呢,刘老爷你们这么晚怎么来了?戏园是双日才唱戏的,你们若是想听戏,还请明日再来。” “我们是来找人的。”刘老爷示意大家进去搜。 班主挡在前方:“刘老爷你们要找谁?我们戏园里的人你应该都认识的。” “不是你们戏园的人,是你们戏园那日从我府上带走的人。”刘老爷满脸横肉,面露凶光,不愿意再装平日的和善。 班主心底忐忑的否认:“刘老爷,我们没有从你府上带走人呀,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刘老爷身边的R本人拿出几张染血的布巾,“这是这两日在你们就梨园旁边发现的,还有那日小怀玉住的房间墙壁上也沾了血迹。” 这人说着掏出枪,对着墙壁放了一枪,“把人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大家吓得缩了缩脖子,一个老人举起胳膊,“那是我受伤包扎的,没有其他人。” 刘老爷盯着老人受伤的手,用力捏了捏,果然看到血往下流,但他不信,他们收到线索说在梨园,“给我搜。” 这群人像土匪似的横冲直撞,将唱戏的头冠、衣服、饰品丢得满地都是,心疼的怀玉、班主、老人纷纷出声阻拦:“刘老爷,你们这是干什么啊?这些都是我们唱戏的物件,不能弄坏了。” 搜了一圈没有人,而且梨园还少了一些人,刘老爷满脸阴鸷得环顾着四周,最后盯着怀玉那双红彤彤的眼睛,阴恻恻的问:“小怀玉,眼睛怎么红了?是为谁哭呢?” 第94章 愿天下安宁。 刘老爷的声音阴恻恻的,如跗骨之蛆一般令人不适,吓得怀玉身体不停颤抖,但她努力镇定解释:“我在酝酿唱戏情绪,情到深处便哭了。” 刘老爷说:“唱的什么戏?唱给我听听?” “桃花扇。”怀玉努力镇定的说出戏园的热门曲目,但握着怀表的手已经全是汗水。 桃花扇唱的国家兴亡的故事,歌颂的是对国家忠贞不渝的民族英雄和底层百姓,这曲子让刘老爷觉得在讽刺他一般,脸色不大好看,阴沉着眼盯着怀玉:“我不喜欢这出戏。” 他话音一转,“你们将人藏到哪里去了?赶紧把人交出来,否则我就开枪了。” “刘老爷,真的没有藏人,我们戏园就这么大,你搜也搜过了,那里还有人呢?”班主说话的声音都在颤,“刘老爷,你和各位皇军大人们求求情,我们只是普通小老百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还撒谎,将人给我拉出来。”刘老爷将之前抬箱子的其中一人拉了进来,那人被折磨得浑身是血,已经奄奄一息,“他说你们箱子里藏了一个人,还买了伤药,你们说还是不说?” 班主脸色大变。 “你们不说,我就杀了他。”皇军大人拿起枪,对准这人的头。 “班主,你就告诉他们吧,给我一条活路吧。”这人叫李二,平时爱喝酒,没事时便喜欢去酒馆,今天出去时被人抓去用了重刑。 班主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李二一眼,混账,这个时候出去喝酒,是想害死梨园所有人吗? 皇军:“我数三个数,如果你告诉我,我就开枪,一、二” “班主,救救我,我不想死,救救我”李二毫无节气的哭着哀求着,班主心痛、无奈闭上眼,他不能出卖裴先生。 砰—— 在皇军数到第三声时,李二倒在了血泊中。 鲜血四溅,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杀人了,真的杀人了。 怀玉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她紧紧的握着怀表,现在似乎只有怀表转动的声音才能安慰她。 皇军将枪指向抱着受伤胳膊的老头,“再不说,下一个就是他。” “班主,别管我。”老头是梨园里的茶水师傅,因为战乱,妻儿都死了,他本也想寻个地方跳崖,是去村镇唱戏的戏班班主救下了他,将他带回了水园,让他在这里苟且偷生了十年。 他早就活够了。 他无惧的看向皇军的枪,拿出藏起来的匕首冲向站在前方的刘老爷,嘴里喊着:“我和你拼了,卖国贼!我要杀了你们这群作恶多端的鬼子!” 只是刚刺到刘老爷肚皮,他就被一枪打死了,他缓缓倒下,被刺伤的刘老爷捂着肚子上浅浅的伤口,觉得这样死太便宜他了,愤怒的拿着刺刀狠狠地刺了几十刀。 老头已察觉不到疼,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一抹解脱,媳妇儿、儿子,我终于可以来找你们了。 班主痛苦的看着倒底的老头,又看向身后朝夕相处的同伴,同伴们摇摇头,他们虽只是唱戏的,位卑无权,却也知自己的责任与担当。 家国兴亡,匹夫有责,他们无法上阵杀敌,只能做一些微乎其微的小事,比如保护他们的英雄。 裴先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的国家。 他们不能出卖他。 班主闭上眼,不敢去看身后的老伙计,对不住你们了。 皇军看他还不配合,又朝一个老人开了枪。 老人闷呼一声倒地,声音传入班主、怀玉她们的耳朵里,一颗心都揪了起来,害怕不安,难过痛苦,对不起,对不起。 又是接连几声枪响,刘老爷走上前,“班主,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你的伙计们就这样死去吗?” “只要你告诉我们,他去哪里了,和谁接头了,我们可以放过你们所有人,以后你们水园还是这扬城里首屈一指的戏园。”刘老板没有和R本人商量,直接开下海口,很诱惑,可是班主知道,他们压根没想放过他们所有人。 就算活了,也沦为他们的狗腿子。 与其窝囊的活着,不如为国家出一份力。 班主回头,和其中一个老头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又看向怀玉,可以想法子送她离开。 怀玉意识到班主想要做什么,红着眼噙着泪摇头,不要不要,既然已别无选择,那她也不会逃,只是她对不住班主,对不住师傅们,对不住大家。 班主给了她一个安抚性的眼神,既然选择收留了裴先生,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只是对不住老伙计们了,他抱歉的朝老伙计们拱了拱手:“怕不怕?” “不怕。”身后的老伙计们都是苦日子里熬过来的,只剩下烂命一条,若是能帮上国家,这条命拿出去又有何妨? 他们都老了,活够了,只可惜了怀玉,可惜了后院的那群小子。 对不起。 怀玉痛苦的握紧怀表,怀表里的怀竹察觉到她的情绪,“怀玉,我们逃吧。” 逃不了的,他们从来不是仁善之辈,他们屠杀了那么多人,不会特意少她们几人的。 怀玉在心底小声告诉怀竹,“你逃吧。” “你不逃,我也不逃。”怀竹认准了怀玉是主人,不愿意离开她,她恨恨盯着这群恶人,她去帮师傅们。 怀玉再次握紧怀表,闭上眼,将眼泪害怕憋回去,再睁眼时眼里全是决绝。 班主他们也是。 刘老爷蹙眉看着这群老顽固:“既然不怕死,那就一个一个都枪毙了。” 他说完,一群皇军走到他们身后,分别将枪对准他们的头,“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说!” 班主看了下站在角落位置的老人,老人微不可查的的闭了下眼睛,收到意思后班主看向刘老爷,乱世浮萍,位卑未敢忘忧国。 他肃然的站直身体,轻轻唱起桃花扇里的经典曲段哀江南:“山松野草带花挑,猛抬头秣陵重到——” 身后的人怔了下,也跟着吟唱,“残军留废垒,瘦马卧空壕;村郭萧条,城对着夕阳道——” 沉郁悲怆的曲调引得在其余地方搜查、领头当官的人站到了戏台前方,拥挤在一团,足有一百多人。 他们听不懂,只觉得唱得挺有意思,但刘老爷脸色却极难看,这不明晃晃的骂他们吗?“给我闭嘴,不许唱。” 你们不让,我偏唱。 怀玉视死如归的盯着刘老爷他们,情绪哀沉,唱腔却极为悲愤,“直入宫门一路蒿,住几个乞儿饿殍——” 她唱着时,手紧紧的握着怀表,看着怀竹虚弱模糊的白影爬上戏园上方,看着她按下机关,看着桐油倾泻,看着火苗窜起。 一瞬间功夫,爆炸声起,火光滔天,将戏园里的所有人都吞噬了进去。 反应过来的刘老爷、皇军想跑,但大门早已锁死,满地桐油大火,无处可逃,恼怒的他们拿起刀□□向怀玉她们,他妈的,竟敢算计她们。 怀玉没有躲,冷笑着看着他们,继续唱着,“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一直唱着,直到她倒下,喉咙再也不出声音为止。 眼前是昏黄的火光,是烟熏雾缭,是刘老爷他们的痛苦惨叫。 有他们在扬城的几位最高长官陪葬,挺好,值了。 艰难的拿起怀表,上面染透了血迹。 她咧起嘴角,裴先生,好在你平安离开了。 只是抱歉,无法再等你了。 也无法再见到你描绘的太平盛世了。 不过没关系,只要你平安就好。 愿你平安。 愿你无忧。 愿天下安宁。 “怀玉、怀玉。”怀竹穿过熊熊大火来到怀玉身边,想要带走她。 怀玉费力的摇摇头,努力睁眼望着虚影般的怀竹,对不起啊怀竹,没办法再陪着你,也等不到看清你长相的时刻了。 你要好好活着。 怀玉艰难的将怀表放到怀竹的手中,抓着怀竹的手,用尽最后力气告诉她,“如、果、可以,告诉裴先生,怀玉不悔。” 不悔喜欢你。 不悔救下你。 不悔以性命保护你。 怀玉说完这句话,抓住怀竹手的手垂落,再没了气息。 之后,大火燃烧了一整夜,烧死了戏园里的所有人,重创扬城内的敌人,吸引走火力,成功帮裴先生安全离开,也帮其他被追捕的人员获得一线生机。 怀竹,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将后院水缸挪开,将地窖里的人放了出来,她自己则虚弱的掉入花坛中,混入焦黑的泥土里,直到去年才被挖出来。 江溪收回手,收回视线,鼻酸的看着怀竹,她没想到怀玉、班主他们那么决绝的赴死,明明自己都是微弱浮萍,却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 众人皆嘲风月戏,却不知他们也有家国情怀,位卑也未曾忘忧国。 江溪心中肃然起敬,“怀玉她们也是英雄。” 怀竹卸去身上的散漫,神情凝然的嗯了一声,他们虽然是几千万中的一员,小小的不起眼,但她们也是英雄,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谢谢他们,如果没有他们的付出,就没有现在的盛世安宁。”江溪又补了一句谢谢,“怀竹,谢谢他们。” 怀竹望向酒吧外面的方向,远远的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有车流声,有歌声,有笑声,有小孩哭闹要吃宵夜的声音。 很热闹,很太平。 怀竹嘴角扬起笑来,真好,如果怀玉、班主他们能看见就好了。 江溪建议:“你可以替怀玉到处去看看。” 怀竹是想的,但她心中还惦记着怀玉最后的交代,“我要等裴先生,替怀玉告诉他,她不后悔。” “但他可能不在了。”江溪提醒着。 怀竹坚持:“没关系,有墓也行,只要告诉他就行。” “那我想法子帮你找找。”江溪站起身,朝怀竹招招手:“时间很晚了,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怀竹点点头,跟着江溪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向这处倒闭的酒吧,这里早已看不出当年戏园的痕迹,也找不到怀玉的痕迹了。 压下苦涩,扯出一抹笑:怀玉,我走了,我去替你寻找裴先生,我一定会帮你告诉他的。 江溪带着怀竹、阿酒和在河里摸金的金宝去了酒店,回到酒店里,她先帮怀竹清理修复上面的锈蚀,等天亮后又去找当地钟表店帮忙修理里面的机械。 等待修理的功夫,江溪又回到酒吧附近的街巷,询问当地上了年纪的老人,可知道以前那儿有间戏园的事情。 打听了一圈,还真让江溪找到了一个老人,今年90岁,他就住在那附近,四五岁的时候常去戏园听戏,大概五六岁时戏园着了大火,烧死了很多人,后来就再没听过戏。 根据老人回忆,他快十岁时,有人来找他打听过戏园的事情,得知里面的人都被烧死后,在河边枯坐了一整天,眼睛红彤彤的,像兔子似的。 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他从那人手里赚到了钱,拿回家后他老娘以为是他偷的,把他吊起来打了一顿,因此记了这么多年。 “我记得那人是从海城来的,后来好像来祭祀过几次,之后再也没见过了。” 怀竹告诉江溪,“怀玉说过,裴先生一开始去的就是海城,他应该就在海城。” 海城。 看来得带怀竹去一趟海城了。 但海城那么大,想找一个人太难了。 江溪揉了揉眉心,决定找李秋白的朋友徐三他们帮帮忙。 徐三、谢景、原野都很乐意帮忙,不到半天时间就找到了几百个叫裴之言的老人,活着的死了的都有,年轻的老的小的也有。 根据怀竹的回忆,裴先生和怀玉相识那年还不到20岁,这么些年过去,至少一百零几岁,而且还参加过革命,再一筛选就只剩15个相对符合的人选,五个活着,10个早早死了。 可惜没有照片,所以只能亲自去看一看,“怀竹,这十个人也不一定对,如果没有找到我希望你先和我回榕城,以后有机会再找。” 怀竹点点头。 在她收拾好行李时,折瞻风尘仆仆的回来了,他花了一天一夜的使劲,用最快的速度搜寻了这座城市以及方圆百里的地方,没有找到南国的痕迹。 “我在本地古玩市场、博物馆也打听了一圈,也没找到相关传说。”江溪觉得大概率是找不到了,“折瞻,我们先陪怀竹去下游海城看看,之后就去越城吧。” 她直觉在那儿。 折瞻神色冷淡的看了眼怀竹,轻声应好。 第95章 见到裴先生 海城位于这条江流的末端,但临海而建,是一座繁华热闹的海边城市。 抵达海城休息了一晚,江溪便领着怀竹按照名单上的住址找过去了,金宝眼馋海边沙滩上掉落的各种金银首饰,叫上阿酒去寻宝了,折瞻则在市区、古玩市场里四处寻觅。 江溪和怀竹先去确认名单上还活着的五个裴之言,第一个裴之言住在酒店附近的社区里,今年105岁,曾经也是冲锋在前线的士兵,后来光荣退休一直住在这里。 之前一直身体都不错,但在他九十多时不小心摔了一跤,随后一直瘫痪在床,不过因为退休金高,家里照顾得还不错。 两人抵达社区时,护工正推着老爷子在草坪上晒太阳,十一月的暖阳照在他身上,让他昏昏欲睡,江溪问怀竹:“是他吗?” 怀竹仔细看了看,然后摇头,这人脸上有一颗大痦子,裴先生脸上干干净净的,是个很英俊的年轻人,“去看第二个吧。” 第二个裴之言住在一个高档养老院,今年103岁,也是高寿的人,矮胖矮胖的,拄着拐杖走路还虎虎生风。 他曾经在军队做文职,是个和气的老人,江溪隔着疗养院的玻璃窗,看他正笑眯眯的和其他老头一起唱歌,“怀竹,是他吗?” 怀竹摇摇头,气息不对的。 而且裴先生是个内敛不外放的人,不爱唱歌的,他只喜欢听怀玉唱戏。 第三个裴之言住在郊区民居里,第四个裴之言住在相隔不远的海边小村,两人精神都还不错,坐在家门口的躺椅上呼呼大睡,身边儿孙绕膝,瞧着是幸福的一大家子。 怀竹看到这些孙辈,眉心蹙起,盯着两位裴之言的眼神也多了一丝不满,好似看负心汉一般。 江溪轻咳一声,提醒怀竹,“如果他们是裴先生,知道怀玉不在了,后来娶妻生子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怀竹知道的,只是心中不平而已。 她清楚知道怀玉对裴先生的爱,爱到可以为裴先生付出生命。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觉得裴先生就这样忘记为他而死的怀玉,毫无怀念的娶妻生子,真的很薄情。 江溪理解怀竹的心思,但这世界没那么多永恒不变的爱情,“你先别着急生气,先确认是不是你要寻找的裴先生。” 怀竹靠近看了看,确认出结果后心底溢出一丝松快:“不是。” 看她明显轻松的神色,江溪笑了笑,带着她去寻了最后一位活着的裴之言,在离海边不远的一间私立医院住院,几年前得了阿尔茨海默氏病,前段时间忽然晕倒开始昏睡,情况不大好,已经进入生命倒计时。 私立医院比敬老院、小区难进很多,江溪打着替谢景来拜访的名义去了住院病房,见到了老爷子的小孙子,二十七八的样子,年轻又帅气。 “你们是?谢景怎么会让你们来?”裴遇和谢景曾经因为生意的事情有过两面之缘,论关系并不熟,也没想过私下会往来,刚才收到消息,他觉得很奇怪,但来者是客,愿意看望就看望吧,反正只是走个过场。 “谢先生得知裴老先生生病住院,可他最近忙着公司项目,没法过来亲自探望,所以特意让我过来探望老先生。”江溪将门口随意买的探望礼送上。 “他有心了。”裴遇接过探望礼,放江溪进入里面的客厅,客厅里面才是病房。 江溪隔着玻璃门往病房里面望去,病床躺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带着呼吸机,面容枯槁,颧骨凹陷,透着衰败将尽的气息。 “多谢你们来看望我爷爷,但他现在昏睡不醒,没办法让你们进去说话。”裴遇双手插兜,意思很明显了,看了就走吧。 江溪看向怀竹,怀竹悄无声息的站到门口,望着里面油尽灯枯的老人,忽地眼睛红了,“是裴先生。” “确定吗?”江溪问。 怀竹十分笃定地点头,“是裴先生,虽然他老了,虽然他瘦得脱相了,但我认得他。” 怀玉拿着他的照片看过无数遍,她日日看着自然记得牢牢的。 “找到就好。”江溪松了口气,她们运气不错。 “你进去告诉他吧,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 怀竹点点头。 而一旁的裴遇看着江溪对着空气说话,觉得江溪有些奇怪,“你在和谁说话?” 江溪看着怀竹已经进入里面,回头告诉裴遇:“一个等待你爷爷很久的人。” 裴遇觉得莫名其妙,什么等爷爷很久的人? 爷爷一身未娶,洁身自好,可不是那种沾花惹草的人。 而且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裴遇觉得江溪有病,想将人撵出去,这时忽然听到病房里面传来心率监测仪滴滴滴的动静。 他赶紧推门进入里面的病房,发现机器上显示心率异常,焦急的喊着爷爷。 半月前爷爷抢救回来后一直昏睡,医生说随时可能器官衰竭停止呼吸,所以他这段时间放下工作一直守在这里,现在忽然这样,难道是…… “爷爷!爷爷你醒醒!”裴遇焦急的喊着,但床头的机器仍然滴滴滴的响着,他担心出事赶紧去按护士铃,但四周忽然起了风,病床旁的吊牌跟着晃动起来。 怎么回事?他奇怪的回头,忽然看到前方缓缓出现一道女人的身影,穿着旗袍,烫着卷发,一副民国风装扮。 他仔细看清怀竹的长相,忽然愣住,和爷爷一直珍藏的那一张旧照片的女人很像,见鬼了? 跟在后面进入病房的江溪看到他眼里的惊恐:“你相信万物有灵吗?” “什么意思?”裴遇疑惑地看着怀竹,“她是人还是鬼?” 江溪告诉裴遇,让他别怕:“她是物灵,是裴先生曾经送给别人的一个物件变化而成的,她替她死去的主人来见一见裴先生。” 裴遇满脸困惑:“物灵?物件变的?什么物件?” “怀表。”江溪拿出怀表,裴遇细看后发现爷爷的老照片上有这只怀表,爷爷说送给他素未谋面的怀玉奶奶了,“它怎么会在你手里?” “偶然遇见的。”江溪转头看向怀竹,“她等了很多年,终于再见到裴先生了。” 怀竹拿着扇子站在病床前,有些近乡情怯的看着怀玉心心念念那么多年的裴先生,轻轻喊了一声:“裴先生?” 昏睡中的裴先生处于黑暗之中,正走在一条通往黄泉的路上,忽的听到她那黄鹂般的声音,他愣住了,和他藏在记忆里那道声音一样,清脆又圆润,干净又温和。 是怀玉吗?他激动得抬起头看向四周,以至于病房里的心率机器又滴滴的报警了。 “你可还记得扬城河畔梨园里的怀玉。”怀竹想替早不在了的怀玉问一声。 黑暗里的裴先生激动得张了张嘴,似乎在说记得,现实里的他嘴巴也无意识的跟着动了动,似也在说说记得。 “还记得,还记得。”确认裴之言还记得怀玉后,怀竹忽地红了眼,怀玉你听到没,裴先生说还记得你,你没有喜欢错人。 病床上的裴先生张了张嘴,似乎在无声的喊怀玉。 “怀玉?”裴遇知道怀玉这个人,他怔怔的看向怀竹,“你是怀玉还是物灵?你为什么和怀玉奶奶长得那么像。” 怀竹看着病床上的裴先生,“我不是怀玉,我是怀竹,我是裴先生送给怀玉的怀表,是怀玉对裴先生的喜欢、挂念滋生出了我,怀玉一直挂念着先生。” 裴先生听到怀表后,心率机器又滴滴滴的报警了,手指也无意识的动了动。 裴遇注意到爷爷的变化,连忙凑近询问:“爷爷你醒醒,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想要什么?” “他应该能听到,他应该想拿怀表。”江溪将怀表递到裴先生的手中,帮他放到心口位置。 怀表里面秒表一格一格转动着,声音清脆,一下一下的落入耳朵里。 “这怀表你们在哪里找到的?”裴遇刚才就想问了。 “在扬城河边的一栋房子里,是曾经旧戏院的位置。”江溪没有隐瞒,如实的告诉了他。 裴遇愣住,“那不是烧没了吗?” 江溪诧异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裴遇苦笑了一下,因为爷爷曾经总是念叨呀,早些年每年清明时都会去一趟扬城,直到他身体不好后。 那时他无法外出还总是念叨着,直到患上阿尔兹海默症后。 “爷爷曾经试图找寻过怀玉奶奶的尸骨,找过怀表,可是什么都没有找到,没想到你们找到了。”裴遇顿了顿,感叹了一句,“没想到时隔那么多年,怀表依旧转动着。” 可却物是人非。 怀竹一直在的,只是她沉睡了,导致错过了。 江溪望向怀竹,她的眼角在听到裴遇说以前去寻找过时就有了泪,但嘴角却上扬着,扯出一抹笑:“先生还记得它,还记得怀玉,怀玉没有白死。” 裴遇听到这带着点怨怪的话,心底很不是滋味,“爷爷一直念着怀玉奶奶,没有忘记过怀玉奶奶,他一直很后悔,很愧疚。” 裴先生昏睡着没法说话,裴遇便将自己所知道的说了出来,“他一直愧疚自责,怪自己不该向怀玉奶奶求助,不该留在戏园养伤,如果不是他,怀玉奶奶她们也不会出事。” “爷爷说过,如果他知道会发生那些事,爷爷不会去求助怀玉奶奶的,他一*直活在内疚里。” “因为这份愧疚,他一直忙着工作没有结婚,一心只想要建设好国家,想要建设一个和怀玉奶奶书信里描绘的那种太平世界。” “他一直做着,直到后来他病了,时而清醒时而痴呆,痴呆时哪怕忘记了我们大家,忘记了过去发生过什么事,心底仍会惦念着怀玉这两个字,也会时常对着空气说对不起三个字。” 裴遇心疼的看着爷爷现在的样子,他作为后辈,他觉得爷爷这辈子过得太难了,他不想再听到任何责怪爷爷的话。 “所以,别怪爷爷。” 江溪没想到裴先生竟一直活在愧疚里,心底挺不是滋味的,她看向怀竹,怀竹心口也酸酸闷闷的,对裴先生的那点怨也烟消云散。 怀竹闭上眼,任由眼泪滚落,“怀玉不怪先生,从来没怪过你。” 她轻声说着那日的场景,轻声复述着怀玉最后交代的话: “她说对不起,无法再等你了。 她说没办法再见到你描绘的太平盛世了。 她说不过没关系,只要你平安就好。 她说愿你平安,愿你无忧,愿天下安宁。 她让我告诉你,怀玉不悔。” 病床上的裴先生听到这席话,明明是昏睡着,但眉头皱起又松开了,他的手紧紧握着怀表,似乎想要努力睁开眼,想要说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怀玉。 真的对不起了。 她那么好一个姑娘,却葬生在那场大火里。 都是他的错,是他连累了她们。 江溪见裴先生脸上多了一些痛苦,多了一些懊悔,觉得他肯定能听见,于是又轻声补了一句:“她和班主都是自愿的,位卑未敢忘忧国,她们也愿意像您一样付出和奉献。” “裴先生,怀玉她不悔喜欢你,不悔救下你,不悔以性命保护你们。” “只要你心中也曾惦记过她,她便知足了。” 怀玉怀玉。 你怎么那么傻。 他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便是她,还有她身后的戏班。 病床上的裴先生喉咙动了动,努力想睁眼想要发声,可什么都说不出来,身体太沉重了,像有一座巨大的山压在身上,让他想就此沉睡下去。 但又好像有什么支撑着他,让他仍有一丝意识,只是飘荡在黑暗里,迟迟走不到黄泉路的尽头。 “爷爷也一直挂念着怀玉奶奶。”病床旁的裴遇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他觉得爷爷是希望怀玉奶奶知道的。 怀玉奶奶不在了,但像她的物灵也可以知道的,“爷爷有个盒子,盒子里装满了信件,有怀玉奶奶曾经写过爷爷的信,也有爷爷后来再没有寄出去的信。” “盒子在这里。”裴遇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只雕花檀木盒,四四方方的一个,“爷爷清醒时总是喜欢抱着它,怕爷爷醒来看不到,便拿到医院了,只是他一直没有醒来。” “平时痴呆的爷爷总是抱着不让我们碰,清醒时也不许动,现在爷爷都这样了,刚好你们找来,我打开给你们看看吧。” 盒子打开,最上面是两张老照片,一张是怀玉唱戏装扮的独照,一张是整个戏园人员卸妆后的大合照,而裴之言也恰好站在了中间,刚好站在怀玉的身边。 一个英俊帅气,一个漂亮大气,不知那时两人在想什么,反正都笑盈盈的看着前方,看起来极为登对。 第96章 是不是因为喜欢我啊? 老照片已经褪色,边缘处还有摩挲的痕迹,应当是经常拿在手中细看,江溪看了下病床上昏睡不醒的裴先生,又将下面厚厚一叠书信拿了出来。 大约有几百封,有些信封早发黄褪色,有一些时间离得近,瞧着还是簇新的。 裴遇告诉江溪:“每到节日闲暇时,每到怀玉奶奶忌日时,爷爷都会写上一封信,这个习惯一直持续了很多年,只是爷爷患病后才少了一些,但偶尔清醒时便会拿出这些寄不出去的书信反复看着,看完后又再写上一封,这最上面一封是日期最近的。” 江溪拿出几封书信,打开。 “怀玉,今天是1949年10月1日,新中国成立了,你可看到此番盛景了” “怀玉,今天是x年x日x月,天下着大雪,和你第一次登台那日的雪一样大,仍记得你在戏台上唱着桃花扇的样子,如泣如诉,动人心弦,一曲唱罢满堂彩” “怀玉,今天是x年x月x日,我再次回了扬城,只是梨园早已翻新修建新院子,再也找不到熟悉的痕迹,我在外面枯坐许久,回想着往日的种种,想起你的笑,想起你唱戏时眉眼间的自信飞扬我是否从未告诉过,我也是心悦你的?我以为人生漫长,咱们还有很多机会诉说衷肠,哪知人生变幻莫测,是我对不住你,是我连累了你们” “怀玉,家中长辈父母去世了,去世前老生常谈盼我结婚生子,可我已经应允了你,此生便不想再娶别人。” “怀玉,今天我过继了大哥家的一个小孩,是个乖巧聪明的小孩。” “怀玉,如今我们国家发展得越来越好了,但要变成太平盛世还需要一定时间,我会努力的,希望你能看到” “怀玉,我的记忆越来越不行了,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丢三落四不说,还总是忘记了路,总是忘记自己已经八十多了,总还觉得自己不过十七八,还在扬城的梨园里听你唱戏的样子” “怀玉,最近身体越来越差,总是昏睡不醒,大概快到时日了,儿孙很担忧,但我却觉得活够了,是时候告别了,只是很想再听一次你唱桃花扇,很想回到那个时候” 越到后面的字迹越无力,笔记变得断断续续的,也没了早些年的锐利笔锋,江溪可以看出,裴先生老了之后的有心无力。 “这是爷爷前段时间趁着清醒时写的最后一封信,写完不久便昏迷不醒了。”裴遇记得那日爷爷忽然清醒过来,拉着他父亲、两个哥姐以及他絮叨了很多事,像是交代遗言。 江溪轻轻叹气,“没办法了吗?” 裴遇摇头,专家医生们检查确认过了,就是最后的时间了,只是为何还能熬住,大抵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吧。 未了的心愿? 江溪看了看最后一封信,又看向怀竹。 怀竹似乎也猜到了裴先生的心愿,她挺直背脊,抬起手做出唱戏的兰花指,缓缓张口唱起了怀玉风格的桃花扇,婉转戏腔飘向四周,“夹道朱楼一径斜,王孙初御富平车。清溪尽种辛夷树,不及东风桃李花——” 戏里唱的是对李香君的赞美和倾慕之情。 戏外,也唱着怀玉对裴先生的倾慕。 恍惚地,江溪和裴遇好像看到了那年那时的怀玉站在梨园戏台上,挥动着云手唱着那一曲裴先生最爱听的桃花扇。 台下,年轻的裴先生坐在最中央,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一个人,他拿着折扇,轻轻的敲打着手心,含笑的听着怀玉唱戏。 婉转的戏腔,如泣如诉,每个字都勾起裴先生往昔的回忆,怀玉一颦一笑都浮现在脑海中,那么爱笑爱唱的姑娘啊,能看懂他文章寓意的姑娘啊,是他对不住她。 眼角泛起泪光,泪水顺着眼角落下,嘴巴轻轻动了动,跟着她唱了起来,“想当初我与卿在秦淮河边,朝看花夕对月,常并香肩——” 婉转的声音里混着低沉沙哑的嗓音,透过时间岁月,透过时空,飘到了病房里,令病床上的裴先生眼角流下泪水。 黑暗之中,戏曲的声音像一道光,划破四周的黑暗,指引着黑暗中徘徊的裴先生走向前方。 他远远的看着前方光亮处,有一道纤瘦的人影,穿着那年月的衣服,温柔笑着朝他招招手,“裴先生,我等你好久了。” “抱歉怀玉,我来晚了。”裴先生大步走向怀玉,衰老沉重的身体缓缓变得轻松,人也缓缓变成了年轻时的模样,与怀玉相携走进了光影里。 滴滴—— 滴—— 病房里的监测仪剧烈的响着,最后化为一条直线。 “爷爷。”裴遇意识到爷爷走了,一下子红了眼,原来爷爷一直等的是她们。 江溪望着病床上的裴先生,他脸上是轻松带笑的,他应该去见到他一直惦念的怀玉了吧。 怀竹看看他,又望向窗外晃动的树枝,好似看到了熟悉的人,肩膀松懈下来:怀玉,我完成你的嘱咐了。 * 裴先生去世了,裴家人迅速赶了过来,忙碌的安排身后事,江溪不好再打扰,带着怀竹默默离开了医院。 离开前裴遇将那一下匣子书信交给了江溪,“爷爷去见怀玉奶奶了,这些思念的信件用不上了,给她吧。” 刚才他和谢景打了电话,才知道江溪的本事,他郑重鞠了一躬:“谢谢你,若不是你将她带来,爷爷可能一直没法了结心愿。” “节哀。”江溪收下这一匣书信,带着怀竹回到酒店。 外面天已经黑了,但路灯明亮,照亮酒店外面的一片细腻白皙的海滩。 折瞻站在酒店楼下等着江溪,看她神色沉沉的,似乎心情不太好,“没有找到?” “找到了,有些羡慕又觉得难过。”江溪抱着木盒转身走向海滩的方向,路上很多出来散步游玩的人,她走到一处僻静位置,坐在细软的沙上。 海风吹着,海浪滚着,似在说想听裴先生的故事,江溪轻轻叹气,将裴先生的信告诉折瞻,“从前,车马很慢,书信遥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她摩挲着厚厚的信件:“他也一直挂念着怀玉,从来都没有忘记她。” 明明没有相伴过许久,明明连互相表白都没有,却互相惦记了一生。 可惜再也没办法相逢了。 “裴先生很后悔,很自责,如果当初没有求助怀玉,他们或许还有重逢的机会。”江溪再次叹气,可哪来那么多如果,许多转身之后,便是长河岁月。 折瞻看着盒子里厚厚的书信,“现在他们重逢了。” 江溪有些难过,淡淡的嗯了一声。 可惜不够圆满。 如果都活着,如果能相伴一生多好啊。 难得见到一生心里装着彼此的一对,却不能相伴到老,江溪实在觉得惋惜,如果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就好了。 “别难过。”折瞻递给江溪一颗糖。 江溪嗯了一声,接过带着余温的糖,剥了糖纸塞嘴里,甜滋滋的味道瞬间漫开,“很甜,好吃。” “还有。”折瞻又掏出一把递给江溪。 “都给我?”江溪笑着看向他,他有多喜欢甜食她是知道的,“你不吃了吗?” “都给你,不要难过。”折瞻不喜欢江溪难过,喜欢她温和笑着的样子。 江溪直勾勾的看向折瞻,翘起嘴角:“为什么不想我难过?” 她平时还是挺矜持,很少这么直白的问,折瞻不是个擅说话的人,他怔愣住:“因为” “因为什么?”江溪知道折瞻不爱说话,杏眼眨了两下,里面似有星光闪过,“是不是因为喜欢我啊?” 第一次这么主动直白,江溪白皙的耳朵泛起淡淡的粉色。 海面上的海浪汹涌卷来,浪声很大,却盖不住折瞻心口的澎湃,英气清俊的脸颊上难得的闪过一抹慌乱。 江溪有些懊恼,这人怎么不接话啊?有点尴尬啊,“不是吗?” “是。”折瞻脸上的慌乱退去,耳朵有些烫,但深邃的眼睛却亮得吓人。 江溪杏眼弯了弯,心情不错的哦了一声,“好。” 好? 折瞻愣住,还没明白过来又听到江溪说:“希望你能学裴先生,别学吕均安。” 吕均安? 折瞻回想了下是谁,想起来后才会意,嘴角微翘,“不会。” “那就好。”江溪笑盈盈的望着前方漆黑汹涌的海浪,有些开心,想吼两声。 看到她脸上的洋溢着笑,折瞻嘴角也浮出笑来,身上再不见往日的凶戾,整个人温和得不像话,丝毫不见往日的凶戾和冷漠。 察觉到他的变化,江溪嘴角上翘,托着腮望着前方的大海,海风轻轻吹着,听着宁静的海浪声,不久后便有了些困意,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察觉到她困得闭眼,折瞻想了想,轻轻扶着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处。 独属于折瞻的气息窜入鼻尖,像是冬日里冷冽的雪气,又像是寒光凛凛的长剑的味道。 很独特,很清爽,很喜欢。 江溪舌尖轻轻抿了下嘴里的糖,折瞻的肩膀和她想象的一样,瘦削但很坚实,很可靠,也很牢靠。 察觉到她醒了,察觉到没有拒绝,折瞻紧绷的身体默默放松了一些,尽量让她舒服一些。 江溪嘴角微微上翘,闭上眼真睡去了,刚要睡着忽然听到身后方向讨伐批判的声音:“哎呀,你看这个视频,说这个驼背老头欺负了这个小女孩,据说这个小女孩是傻的。” “这小女孩好漂亮,这驼背老头好像是捡垃圾的,这人长相好丑,一看就不是个好人,必须把他抓起来严惩!” 第97章 出什么事了? 江溪听了一耳朵,没放在心上,看时间已经很晚,叫上折瞻回酒店,喊上已经淘宝回来阿酒金宝一起去附近海鲜餐馆吃晚饭。 金宝今天又是收获满满,吃海鲜时还不停显摆海边上掉落的金耳环、金项链,“海水深处还有,可惜我们去不了。” 他们虽然是物灵,不怕淹死,但水太深有漩涡,也能把他们转得头晕眼花,运气不好也会烟消云散。 “心底有数就好,别为了那点金子把命丢了,快吃海鲜吧,咱们也尝尝这里的特色。”江溪给阿酒、金宝和怀竹都夹了一些生腌醉蟹、香辣虾蟹,另外又给折瞻夹了吃起来口感较甜的酸甜虾仁、糖醋鲍鱼。 怀竹是第一次吃人类的食物,“物灵也可以吃?” “当然啦,超好吃的!”阿酒活得最像人类小孩,从他到十二桥起,已经尝过几百种菜式,已经能对人类的美食侃侃而谈,“我特别喜欢吃烧烤,尤其是羊肉上面洒满了孜然辣椒,吃起来超好吃,还有火锅,还有菌汤米线,还有红烧肉,吸溜~~” “这里的海鲜也好吃,我以前只吃过几种虾、蟹和鱼,还有一些贝壳,这次吃的好到好多没见过的品种,真好吃,味道还有甜甜的”阿酒说完看怀竹还没动筷子,眼馋的盯着她碗里的大兰花蟹,挺了挺肚子:“你不吃吗?不吃我就帮你吃了。” “吃!”怀竹都愿意学现代人唱歌,哪还不愿意吃现代食物呢? 尝到味儿后,怀竹眼睛亮了亮,自己以前错过了多少呀! 江溪一直注意着她,见她也是喜欢的,心底稍稍放宽心。 下午见过裴先生后,怀竹心情一直很低落,她说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江溪还担心她会因此难过很久,现在看她愿意尝试新鲜食物,不会陷入其中,也就放心了。 “喜欢就多吃一点,不够再点。”江溪修复佛像画赚的钱还没用呢,财大气粗的对怀竹说着。 不等怀竹回答,阿酒和金宝俩已经不客气的说:“还要醉蟹、还要黄金酥脆蟹、还要吃一条红色的东星斑,还要吃那个浑身都是刺的蒸蛋” “你俩真是比猪都还能吃。”江溪嘴上嫌弃,但最后还是给他们加了,还特意加了一只手臂长的大龙虾,红彤彤的一大条,看着极为喜庆。 “哇,好大好大!”阿酒激动得站了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这么贵的大虾呢,兴奋得手舞足蹈,“我要给阿桥、八宝、花里她们看一看我们吃的大虾,让他们看看江江你现在好大方了!” “”江溪磨了磨后槽牙,小话痨你闭嘴吧,吃的都堵不上你嘴。 她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拿刀将这只大龙虾的身体分成五段肉,一人分一块,分好后她将自己的切下一块尝了尝,肉质细嫩又紧实,咬开后鲜甜味顿时溢开,吃着还有轻微一点阻力与回弹。 她还挺喜欢的,很Q弹很好吃。 “哇,好吃。”阿酒也喜欢极了,低头吃着龙虾,吃了几口后阿桥发来消息,“江江,那是什么呀?好吃吗?” 八宝吸溜口水的声音也从手机那头传来,“江江,我也想吃阿酒发的那个大虾虾。” “”阿酒这个小王八蛋,真发给阿桥八宝她们了呀,江溪拿起手机,耐心哄着两个小姑娘,“我明天去市场上买两只给你们带回去。” 八宝擦擦口水,奶声奶气的问:“还有小的虾虾,还有蓝色的那个螃蟹” 面对最软糯最漂亮最可爱的八宝,江溪总是没办法拒绝她,笑着应好。 “江江,你什么时候回来?”阿桥数着日子,已经三天没见到江江了。 “如果没什么事,明天就回了。”江溪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怀竹,轻声告诉阿桥,古玩图鉴上又能填入一个古玩了。 坐在乌木长桌上的阿桥开心翘起小脚,“那等你回来。” “好。”江溪挂掉电话,手机页面忽然推送出一个海城本地猥亵小孩的社会新闻,她轻轻蹙眉,但没有点开。 “江江怎么啦?你不喜欢吃这个大龙虾吗?那我帮你吃呀。”阿酒看她盯着手机皱眉,伸出小胖手,试探的摸向她碗里手掌宽的龙虾肉段。 江溪扭头将他抓得个正着,“你怎么这么贪吃呀?” “哎呀,我是想帮你嘛,你吃不完也是浪费呀,节约粮食是美德,浪费粮食是犯罪!”阿酒仰着胖嘟嘟的小脸,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虽然他的话很强词夺理,但他长得唇红齿白,看着像个福娃娃,让贪吃的他显得没那么讨厌,反而有些古灵精怪,江溪想想算了,自家养的娃,想吃就吃吧。 “嘿嘿。”阿酒看江溪没说话,没拒绝就是同意啦,拿起白嫩鲜甜的龙虾塞进嘴里,虾肉Q弹,咬下去时感觉它在嘴里蹦跶,“真好吃。” 折瞻将自己手边的干净盘子推给江溪,里面放着一段刚才她分给他的龙虾肉,“这里还有。” “你吃吧,我刚才吃过一块,味道很好。”江溪冲他笑了笑,“快吃。” “分着吃。”折瞻用刀将拳头大小的龙虾肉分成数块,他刀工极好,每一块大小厚度都一模一样,好像拿尺子量出来的。 “没想到你竟有这个本事。”江溪朝他竖起大拇指,“以后若是没地儿去,做专门切菜的师傅也能养活自己了。” “不去,给你切。”对别人折瞻没那么好脾性,他将切好的大半虾肉都分给江溪,示意她吃。 “谢谢呀。”江溪夹起一片放入嘴里,厚度刚刚好,恰好体会到虾肉的鲜嫩和Q弹,折瞻切的这一块好像还更鲜甜呢。 旁边阿酒盯着折瞻盘子里的龙虾,舔了舔嘴巴,但瞅见折瞻那唬人的气势,默默缩回了脖子,他怕挨打。 怀竹瞅了下江溪和折瞻两人之间的互动,意识到了点什么,她轻轻摇晃着折扇,视线从x餐厅热闹的大厅转向窗外热闹灿烂的夜色景,真好啊,自由、富强、和谐的时代,如果怀玉和裴先生你们要是生活在这个时代该多好呀。 吃过海鲜大餐,阿酒和金宝挺着好似怀胎五月的肚子,跟着江溪散步走回酒店,回去的路上,旁边又有人拿着手机吐槽,“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我们海城,真是丢人!” “咱们海城的一世英名,都被这种人渣败坏了!真是看得我火冒三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坏老头,竟然对小女孩下手。” “是啊,小孩那么小,肯定留下很大的心理阴影,真的好可怜。” “现在也没通报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看网上说那个老头是捡垃圾收废品的,很老实本分,不像是那种坏人。”一个长相和气的女孩说。 其他人撇撇嘴:“你也太单纯了吧,坏人脸上难道会写自己是坏人?而且他的面相就不好,感觉不是什么好人!” “而且那个小女孩的妈妈都出来发视频了,说女儿跑出去独自走在雨中,监控看到那个老头领着女儿走到巷道里的,巷道里没有监控。” “她还发了一个视频,是她问女儿是不是那个老头欺负她了,她女儿都说是了,小孩可不会撒谎。” “人渣!女孩妈妈哭得好伤心,一直让警察给她孩子一个公道,但警察什么都没说,你们说会不会是包庇那个老头呀?” “他们敢!当我们热心网友是吃素的?” “要是敢包庇,直接找那个人渣拼命!” “没错,如果我是家长,敢伤害我女儿,我一定和那个人渣拼命,大不了坐牢!”” 江溪听着大家激烈的议论,想到傍晚沙滩上也有人议论,自己的手机刚才也推送了相关新闻,于是回到酒店后便上网搜了搜。 很快搜到了相关新闻,说是海城本地有一个叫娇娇的女儿,被一个收废品的老头欺负了一个小女孩,她妈妈愤怒的在网上讨要公道。 “那老东西一看就不是好人,竟敢欺负我女儿,我恨不得他出门遭撞死,吃饭被噎死,喝水被呛死!”娇娇妈妈愤怒的用各种脏话诅咒收废品的老头,还召集评论区支持她的粉丝给警察施压,要求尽快将老头抓起来,判死刑! 评论区的网友都表示支持,希望警察快点给一个结果,不能让受害者失望。 ——那那头长得好丑,一张马脸,看着就不是好人。 ——他驼背的样子看起来好恶心,肯定是上辈子造孽,这辈子报应。 ——丑人多作怪,下流无耻!建议死刑! ——诅咒他出门被车撞死! ——被抓了吗?还是没抓?想给他送花圈,谁在海城本地,谁知道地址?我付钱你跑腿,真的晦气! ——我也想找个跑腿,送他一堆屎尿! ——兄弟姐妹们,我找到他的住址了!我现在去看看,你们等着我的好消息! 看着这些攻击性极强的评论,江溪不由皱起眉。 折瞻注意到她的神情,“出什么事了?” “江江怎么啦?”阿酒叉着腰,挺着胀鼓鼓的肚子走到江溪身边询问。 “看到一些诅咒、骂人的话。”江溪将新闻告诉折瞻、阿酒。 “这个小妹妹好可怜。”阿酒皱起眉,他觉得被骂被诅咒的那个老头也有一点可怜,但想到他是坏人,那又觉得活该。 “警察还没通报,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江溪私心里是希望舆论别再肆意发酵,因为担心发生杨秀父亲那种事。 怀竹摇着扇子:“和我们有关系?” “没有。”江溪也不是警察,也管不了网上的言论,收起手机去洗澡休息,第二天早上赶早去海鲜市场,给古玩店的馋猫们购买新鲜海鲜。 海城最新鲜的海鲜市场当然是在海鲜港口了,每天早上五点到八点之间,都有渔船陆续回港,海鲜一下船便能亲自挑选,绝大部分都是活的。 江溪领着折瞻、阿酒几个来到海鲜港口,这里到处都是带着拖车、骑着三轮车为自家酒楼、大排档选购新鲜食材的人。 “这些人都很有经验,我们跟着他们选。”江溪虽不擅长做菜,但深谙买菜之道,跟着老太太身后去买菜,等她们讲好价再说自己也要一斤,绝对能买到新鲜又划算的好菜。 江溪跟着这些人朝港口码头走去,走着走着忽然觉得四周很阴冷,还混杂着一股嗜血的戾气。 她疑惑的看向另一边渔村方向的巷道,“折瞻,那边好像有点不对劲。” 折瞻嗯了一声,有一个心怀仇恨的物灵。 第98章 救命,救命 有物灵? 那得去看看。 江溪顾不上去海鲜港口,沿着种满椰子树的巷道往里面走去,天色灰蒙蒙的巷道里弥漫着海水的咸湿味儿,地面上还流淌着海水。 海边潮水会涨到这里来?江溪疑惑的看了眼海边的方向,前面的巷道路面上干干净净,不像是涨潮了。 江溪抬腿小心踩着湿漉漉的地面往里走,刚踏入进去就听到巷子里面传来海浪的声音,同时还有呼救声传来,“救命,救命啊” 咕噜咕噜—— 嘴里好似呛入了水,呼救声越来越弱。 江溪踩着湿漉漉的地面往里走,越往里海水越多,大概十几厘米深,还和大海里的海浪一般翻涌着,几个年轻人就趴在水中,水浪不停的拍打着他们的脸。 “救命,救命”几人脸色煞白,艰难的在水中挣扎着。 阿酒看着只有自己脚脖子深的水,一脸不解的问江溪:“江江,他们在演戏吗?” 他看电视剧里有些人被按到水盆里也是这样挣扎求救的。 江溪嘴角抽了抽,“他们陷入幻觉里了。” 阿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嫌弃的叭叭着:“那他们也太胆小了,就这么点水深还喊好意思喊救命?” 金宝深以为然,“这么一点水,拿给我塞牙缝都不够。” 阿酒眼睛一亮,直勾勾的盯着金宝的牙齿:“我看看,你牙缝有这么大?” 金宝气得戳了戳他脑门,“我是比喻,懂不懂?” “没文化真可怕。” “我有文化,你才没文化。”阿酒不高兴的哼了一声,脸颊气鼓鼓的,他没少帮江江找古玩、物灵,比金宝有用多了,他就只知道找金子。 江溪没理会俩人的眉眼官司,她看向走向几个溺水人的折瞻,他刚往里走了两步,里面的狂风海浪瞬间消失,只留下一滩水顺着地面往外流。 几个挣扎求救的人也瞬间落地,狼狈的趴在地上,其中两个水性好一点的大口喘着粗气,还有三个人呛了水,剧烈咳嗽着,吐出不少水。 “物灵不见。”江溪察觉到那股气息消失了,看向海水消失的方向,让折瞻去看一看,她则走到几个溺水人的跟前:“你们还好吗?” 五个人处在惊恐之中,完全没注意到四周已经没了水,惶恐不安的抓住江溪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救命,我们掉入大海了,好大的风,好大的浪,呜呜,太可怕了。” “你们已经平安了。”江溪挣脱回手,“没有大海,没有海啸风浪,那些都是幻觉,不是真的。” 五个人脸色惨白,“幻觉?不是幻觉,真的好多水,好深很冷,我们都呛到水了,我们怎么游都游不到岸边,刚要靠近岸边一个浪头就打了过来,拍得我们头晕眼花,差点就沉了下去。” “我们浑身都湿透了,怎么会是幻觉。”其中一个人拉扯着自己湿哒哒的衣服,里里外外都湿透了,都是真的。 “你们看看四周。”江溪指了指四周的巷道,“这里不是大海,你们只是遇到了一些灵异事件。” 她没说出物灵的存在,“你们能告诉我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 几人环顾四周,看到这条巷子后才确认真的不是大海,“是什么?鬼吗?是你救了我们吗?” 想到这个可能,几人脸色惨白,抱着胳膊瑟瑟发抖,他们竟然倒霉的遇见了鬼,早知道不这么早出来了。 这会儿还不到六点,加上是初冬季节,海城的天才刚蒙蒙亮,除了早起工作的人基本都还在家睡觉呢。 江溪看几人吓得说不出话,又放轻了声音,引导他们将为什么来这里、遇到了什么都一一说出来。 为首的年轻女孩恢复了一点理智,犹豫着开口:“我们得知那个猥亵犯住在这附近的小渔村,想来骂骂他。” 看过新闻的江溪很快意识到她们说谁,余光看向地上散落的花圈、白冥纸、厕所垃圾、鸡血等东西,蹙起眉头,“骂骂他?” 年轻女孩连忙将这些东西往身后藏,试图遮掩她们恶意行为。 “你们是想去威胁恐吓别人吧?走到这里这里遭遇鬼打墙,说明鬼都见不得你们的行为。”江溪没有给几人留面子,如果说猥亵很严重,那寻衅滋事、威胁恐吓也十分恶劣。 几人脸色僵了下,她们的确在走进这条巷道时说了要恐吓报复那老头,“可我们是正义的,我们是为了帮那小女孩出气。” “是啊,“做错了事,我们还不能对他怎么样了?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维护正义,比他干的缺德事好多了,这巷子里的鬼怎么黑白不分。”几人说得义愤填膺,只觉得这里的鬼看不到自己的满腔热血。 看她们应该都不到二十岁,还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自我年纪,江溪揉了揉眉心,“想要维护正义就好好念书,以后去做公平正义的警察、律师、法官,以良知为明灯,捍卫公平正义,而不是天不亮随意跑来随意发泄情绪,出事了怎么办?” 几个女孩心底不服气,还想辩解几句,但想到刚才撞鬼的事,心有余悸的闭上嘴。 江溪也不欲和她们多说,直接问自己想知道的:“你们走到这里忽然起了风?出现了大海?有没有看到其他人?或是什么声音?” 为首的年轻女孩摇摇头,“我们走到这里,四周忽然刮了大风,还有海浪声,就像在耳边响起似的,这里离海边很近,我们以为是外面大海传来的声音就没在意,但下一秒一阵海浪涌向我们,我们就掉入海中了,海水很深很冷,冻得我们牙齿打颤。” “嗯,好不容易游到岸边,又被浪打跑了,想浮在水箱上,好像还有什么按住了我们的头,好不容易冒出头又被什么按下去了,我们怎么游都游不出来。”海边长大的小孩基本上都学会了游泳,泳技还挺好,就算掉入海中也能想法子自救。 “其他声音就没有*了,也没看到其他人,唯一看到的就是你。”几人将自己的经历全都告诉江溪。 “我们可以走了吧?”这条巷子好邪门,她们不想待在这里。 江溪点点头,指了指地上浸湿的花圈,“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做多了会撞鬼的。” 几人飞快点点头,互相搀扶着迅速离开这条邪门的巷子,再也不想来这里了。 江溪目送她们离开,转身便看到折瞻两手空空的回来了,“没抓到?” “气息消失在海里了,没法进去找。”折瞻指了个大概位置,“天亮后有船可以进去看看。” “跑得这么快,是海里的物件吗?”江溪对这只古玩倒是生起了好奇,她看了看逐渐放亮的天,“暂时回不去了,我们先吃个早饭,再去那个老头家。” 那只物灵针对那几人,估计和那个老头有关,兴许到他家就找到那只物灵了。 阿酒蹦跶着跑到江溪面前,提要求:“江江,我要吃海鲜粥。” “行,咱们去吃海鲜粥。”江溪领着几人去了巷子外面的街道,这里曾经是个小渔村,但因为靠近海鲜港口,加上外面沙滩还可以,所以这里有民宿有小饭馆,专供来游玩的人吃住,所以很快找到了一处味道很不鲜的海鲜粥铺。 里面的螃蟹和虾都是村民早上四五点从海上打回来的,味道极为鲜甜,江溪几人都吃得很满足。 喝完粥,天大亮了。 粥铺的客人逐渐增多,大家一边喝粥一边说海上收获,还有人闲聊起隔壁村收废品那大爷的事情,“真没想到咱们这里竟然出了这种事,他经常来我们村收废品的,你们可要将各自的娃娃看管好。” “我也担心,特意交代我婆婆每天一定要接送上学,放学后别跑远,必须盯紧了,真要出事了后悔都没地方哭去。” 江溪听到大家的讨论,上前询问那老大爷住在哪个村? “就我们隔壁村。”客人指了指隔壁村的方向,“沿着这条公路过去几公里就是了。” 江溪按照客人所指的方向,沿着村与村之间的柏油马路朝隔壁小渔村走去,这个渔村离海鲜港口比较远,没那么发达热闹,村民房屋之间隔得相对远一些,没有很好的规划。 不过靠海吃海,日子也不会太差,都是带院的小三合院,或是二层小楼房,每家每户的门前台阶上、屋顶上都放着一只像狮子的石头摆件,铜陵眼外凸,鼻梁宽阔,大嘴咧开,长相尤为夸张。 江溪看了两眼后继续往里走,村里的道路上有几个小孩背着书包去上学,她找小孩问了路,打听到收废品老头家后便朝村子另一边边缘的树林走去。 树林边缘有一间老旧房屋,院子里堆满了废旧家电、塑料瓶,堆得高高的,隔得老远都能看到。 只是房屋门口站满了人,大家脸色沉沉的看着大门的位置,低声说着什么。 江溪走近发现大门上被人泼满了粪便,里面院子里还洒着不少,而且墙边还放着几个花圈,花圈上面写着‘老东西猥亵,要遭天打雷劈’,‘出门撞死,喝水呛死’,‘断子绝孙,癌症加身’ 全是恶毒的诅咒。 江溪皱了皱眉,刚想询问村民这什么情况时,就听到村民说:“看到这些后心梗犯了,送到医院已经没救了。” “这些人太狠了,于老头心底最大的疙瘩就是断子绝孙,他们这样写是要将人往死里逼啊。” “怎么不是呢?已经把人逼死了。”村民语气不快。 一个年轻小伙儿:“他不是干那种事情了吗?不是活该吗?” 一个六七十岁的村民说:“放屁,于老头一直都很老实本分的,平时和大家相处也好,不可能做这种事。” 年轻小伙儿撇撇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私下是什么样的人呢?” 第99章 这是风狮爷 年轻小伙儿大概二十岁,整天在村里游手好闲的,一大早就来到于家老屋看热闹,嘀嘀咕咕几句被旁边六七十的村民吼着,“臭小子你知道个屁,滚一边儿去,少来造谣败坏于老头的名声。” 其他村民也附和:“小龙啊,你可是咱们村里人,可不能和外面的人一样不分青红皂白的造谣。” “人家有监控有证据,我可没有造谣。”年轻小伙撇撇嘴,“就他那长相,一看就不是好人,你们可别被骗了。” 年轻小伙儿很不喜欢收废品的于老头,首先是觉得他长相丑还驼背,看起来就不像是好人,而且还前两年撞见他钻人家果园偷蜜柚,他出声吓得他摔下树导致骨折,躺床上足足两个月。 还有发现他去海上拿他家网笼,抓住他后上门去告状,告完状还将自家买家电拆出来的纸箱都拿走,他还想拿纸箱去换冰棍吃呢。 现在抓到他把柄,小龙不狠狠踩几脚才怪,“他死了刚好,他要是不死,咱们村的名声都被他败坏了。” “臭小子再胡说我抽你啊,你才整天败坏我们村的名声,叔公今天非替你爸收拾你不可。”皮肤黝黑的老村民扬起巴掌朝小龙跑去。 小龙年轻,转身就跑了,一边跑一边喊,“本来就是,全网都知道了,你们别护着那个老流氓,他死了就是活该!” 老村民已经六七十岁了,跑了几步就气喘吁吁,压根追不上,扶着腰大口喘着粗气,余光刚好看到江溪一人站在马路边上,“小姑娘你哪里来的?不是我们村的吧,你也是来找于老头麻烦的?” 其他几个村民也帮腔说着:“小姑娘,这里面肯定有误会,于老头人挺好的,对人也和和气气的,收我们的纸箱塑料废品价格都很公道。” “是呀,他平时开个小三轮车收废品,有空时还会开着小三轮车帮我们搬货、送我们回家,还在海边救过我家那个臭小子,不是那种坏人。” “我不是来找他麻烦的。”江溪走到门口,佯装疑惑的问:“就是听说他收废品,想叫他过去收,他是出什么事了吗?” “唉。”村民看她长得很和气,说话也温温柔柔的,确实没瞧出恶意,话也跟着多了起来,“昨晚深更半夜有人找到村子里来给他送花圈、扔脏东西,把人气得一口气没上来,等我们赶来将人送到医院已经没救了。” “于老头没后人,现在村长在医院安排火葬场以及后续的事。”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婆叹了口气,“他真的是个命苦的,父母早逝,妻儿又死在海上,一个人孤苦无依大半辈子,领到了还遭遇这种事。” 江溪想到那个能带来海水海浪的物灵,忍不住多问几句,“死在海上?” 另一个老大爷说:“是啊,那年他四十来岁吧,带着妻儿去海上捕鱼,结果遭遇台风,妻儿掉海里淹死了,他水性好一点,被海浪卷出很远后遇到回程的大船。” “那一场台风来得莫名其妙,好多村民都被卷走了,只有他活着回来了,既幸运又不幸。” “那次之后他就再也不出海了,醉生梦死了一段时间,后来拾荒收废品了。”老太婆想到于老头日日外出被晒得皮肤漆黑,胡子拉碴的,还满脸皱纹,确实看着不太干净。 想了想帮他澄清了一下:“虽然他长得丑一点,但都是被生活苦成这样的,不是天生的丑,你别以貌取人啊,别和那些人一样胡说八道。” 江溪没接触过于老头,也还没找到物灵,暂时不做评价:“警察来过吗?” “来过,还带去警察局待了好几天,后来又回来了。”老太婆望向旁边几个相对年轻的村民,“抓了又放了,应该就是没事,对吧?” 年轻村民挠了挠脑袋,也搞不太明白:“我听说没有证据才放的,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为了于大叔他也不说话,只顾着勾腰驼背的收拾这一院子的废品。” “现在人没了,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定论。”老大爷叹了口气,看着墙边放着的花圈,抬起脚狠狠踹了几脚,“老三,你们找人帮他这儿收拾干净,过两天人回来还这样不像样。”老大爷说道。 年轻一些的村民诶了一声,叫上其他几个人一起收拾,一直站在门口的江溪望向院子里面的折瞻、阿酒和金宝,他们正在寻找物灵的踪迹。 江溪也打量着这座小院,是老旧的手工空心水泥砖修建而成,颜色灰扑扑的,没有刮白上色。 她又看了下屋顶和门口位置,光秃秃,没有村里家家户户都有的夸张石头雕像。 “有一丝残留的气息,但并没在这里,也没找到古董。”折瞻避开往里走的村民,走回江溪身侧。 “这个物灵还挺狡猾的。”江溪想到物灵教训那几个女孩,觉得他接下来可能也会教训气死于老头的人,得问问村民这附近有没有监控,找找上门那几人。 她刚要张嘴,老大爷背着手也骂起那几人,“那群黑心玩意儿,不知道从怎么找到这里的,一群歹狗,年纪轻轻不学好,风狮爷不会保护他们。” 老大爷骂人还挺凶,江溪短促的笑了下:“其实可以报警,让警察调查,毕竟是一条人命。” 老大爷觉得也有道理,慢吞吞的摸出手机给村长打电话,准备提一提,但还没拿出来村子入口方向传来汽车碰撞声,声音极刺耳。 紧跟着有人大喊,“快来人啊,救命啊,小龙被车撞了。” “谁被撞了?赶紧去看看。”老大爷、老太婆几个年岁大的听不太真切,走路也不利索,但丝毫不影响他们去凑闹热。 “物灵在那边。”折瞻说话消失在原地,阿酒和金宝也赶紧追了过去,江溪带上怀竹跟在后面也赶了过去,抵达村口时折瞻不见踪影,只留下阿酒和金宝,一脸唏嘘的盯着被医生围绕着检查的小龙。 “江江快来看,这人好惨呀,好多血啊,胳膊腿都断了。” “脑袋都摔扁了,活不成了吧。” 村民也这么说,“这个背时短命娃儿大清早骑摩托车去哪?骑那么快做什么?” “我经常看到他把摩托车骑得飞快,我就觉得早晚得出事,没想到真出事了。” “不知道人有没有事?叶大嫂就这一个儿子。” 另一边的小货车司机也是一脸懵,整个人都还没回过神,直到这会儿交警匆匆赶到询问才反应过来,赶紧说着当时的情况:“警察叔叔,真的不是我的错,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听到警察叔叔四个字,比司机还年轻十来岁的交警嘴角抽了抽,“我们会调查。” 司机:“警察叔叔,我和你说呀,我刚才好好在大道上开车,车速也慢,结果他直接从岔路口飞出来了,撞在了我的车头上,他整个人咻地一下飞进了旁边的乱石地上。” “他流了很多血,不会死吧?真的不是我的问题,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江溪看着昏迷不醒的小龙,已经被抬上救护车,而他的摩托车撞在货车上,车头都撞瘪了,后视镜、前轮胎都坏了。 “江江,他和摩托车上都有物灵的气息,但我们来的时候物灵跑了,折瞻朝那边追过去了。”阿酒指向入城的方向。 江溪盯着小龙离开的方向,他难道也对物灵主人做了什么? 小龙的下场太惨了,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希望折瞻能尽快抓住物灵,不然还会有人出事。 这次的物灵跑得极快,而且很会藏匿踪迹,折瞻刚要追上他就消失不见了,他蹙眉看着前方一条护城河,物灵进去了? 他沿着河流搜索了几分钟后,看到地面上有一些湿漉漉的水印,循着水印往一处小区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嘈杂的呼喊声,仔细听了听,是一个年轻女孩从小区观景湖经过时跌入了水中。 折瞻进去,走到观景湖时物灵的气息又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年轻女孩被人捞起放在地上急救,女孩脸色惨白,几乎没有了气息。 “让我来,我是医生。”一个中年女性走进人群,从下水救人的男人手中接过女孩,经过几分钟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女孩终于恢复了心跳。 吐出一大口水后,她恢复了神志,惶恐害怕的抓着医生的手,“有人把我推下去的,有人在水下拽我的腿,使劲按我的头” 下水救人的男人一脸忌讳,“不会吧?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你不会是撞鬼了吧?” 不会是那个老头吧? 做多了亏心事的女孩吓得脸色惨白,害怕的嘀咕着:“不关我的事,不是我送的,是他们送的,我只在外面放哨,别来找我” “你在说什么?不会是溺水吓傻了吧?”医生摸了摸她的额头,觉得有些烫,立即让人叫救护车。 折瞻走到女孩面前,只让她一个人听到自己的声音,“还有谁?知道她们住在哪里吗?” “啊,鬼啊,不要伤害我,和我没关系”女孩吓得发疯大叫,害怕得心悸,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折瞻蹙眉,还是江江胆大,从不会被吓到。 江溪这会儿坐在小渔村老大爷家的椰树林里,她望着屋顶上的石头摆件,和村里其他摆件一模一样,铜陵眼外凸,鼻梁宽阔,大嘴咧开,有些吓人还有点丑。 但多看几眼就没那么怕了,感觉还有点丑萌丑萌的。 “来喝点茶。”老大爷倒了一壶茶出来,还端出一些当地特产橘子、柚子招待江溪吃。 江溪接过茶说了一句谢谢,然后望着屋顶的摆件问:“王大爷,你们村好像都有这个石头摆件?这是什么呀?” 老大爷很有耐心的对她解释:“这是风狮爷,咱们海城靠海的村子里基本上家家户户建房的时候都会请一座放在屋顶、正屋、房梁或是门口,有陶塑、石雕、泥制、木制的,寓意祛邪、避灾、祈福,希望全家全境平安、风调雨顺。” 第100章 五个人的信息都在这里, 避邪镇煞、祈福的风狮爷啊。 江溪望向屋顶上的石头狮子上,明媚的阳光照在铜陵眼外凸、龇牙凶悍的面相上,一下子显得勇猛正义许多。 老大爷看她一直盯着自家屋顶的风狮爷,放下手里手里的烟,笑嘿嘿的说道:“对我们家的风狮爷很感兴趣?嘿嘿,你还挺有眼光的。” “我和你说哦,我们家这一尊风狮爷已经有近二百年历史了,是我太祖爷爷他们亲手打造放上房顶的。” “那时候祖上靠打渔赚了些银钱,特意起了新房子,原来做的陶狮摔坏了,他们特意打造了不易坏的石风狮爷放上面。如今快二百年了,一点都没坏,我们家后来建房子一直用的它,已经是老古董了。” 江溪望着屋顶上的石狮子,确实有近二百年的历史,“确实是个老古董,也有好寓意。” “可不是嘛,我们这里的人都信它。”老大爷乐呵呵的说起风狮爷的起源,“你应该知道沿海地方很容易受季风影响,为了防止风害,抵抗台风,我们便向风狮爷祈求平安。” “风狮通风师,风师就是传说中的风神,所以我们除了喊它风狮爷,也会叫它风伯,台风时、下雨不停时,我们都会向它祈福。” “我们村在很早之前就靠打渔为生了,那个时候大家穷,几户人凑在一起划着一艘木船去海上捕鱼,海上风平浪静还好,一旦遇上刮风下雨就出事儿,轻则翻船呛水,重则丢了性命家破人亡,所以大家都特别虔诚。” “刮风下雨时祈求不要吹翻屋子、淹没田地房屋,天旱不雨时求一求下雨,汉子们出海打渔时便祈求大家丰收并平安归来。” “有作用吗?”江溪好奇问。 “有,有好几次渔船翻了,村民掉海里,都被浪潮推到了岸边,一定是风狮爷保佑。”老大爷双手合十,虔诚的对着屋顶的风狮爷求着平安,“风狮爷,保佑我们村今年不受台风影响。” 江溪没有打断他祈福,偏头看向椰子林外面的大海,海风吹着,海水一层一层漾过来,蔚蓝里又透着一丝白,十分宁静。 她想到家家户户都有风狮爷,但于老头家却没有,于是问着大爷,于老头是不是不信风狮爷? 老大爷:“信的,我们全村没有不信的。” 江溪:“那他家怎么没有?” 老大爷被问住了,呆愣了几秒,他还真没关注过于老头家到底有没有,“可能是被台风刮没了吧,我们这里每年都要遭遇好几次台风,海边的树经常会被吹倒,他家老房子建了好些年,被吹掉也很正常。” “他真的信的,每次村里谁家门口的风狮爷被弄脏了,他路过只要看到都会小心擦干净,每次经过村后山上祭台那个位置的风狮爷,他也会虔诚的跪拜。” 江溪听说村里还有祭台,立即询问在哪里?她想去看看。 “就在村后,就在于老头家后面果园上面那个坡上。”老大爷指着村后的方向告诉江溪,“那个祭台得有上千年了,我们每年开捕时都会去那儿专门祭拜、祈风仪式。” 上千年? 会是一直神出鬼没的物灵吗? 江溪告别老大爷,和怀竹、阿酒他们去了村后山的方向。 穿过种满脐橙的果园,顺着郁郁葱葱的石头小路爬上山,几分钟就到了山顶,山顶视野还不错,可以俯瞰整个村落,也可以看到环绕村落的大海以及海上稀稀拉拉的捕鱼小船。 山顶位置就是祭台,中央立着一尊高大的风狮爷,一人高的石身上挂满了祈福的红绸,身前还放着一些橘子、柚子和糖果,应该是村民送到这里的。 阿酒围着这尊风狮爷饶了几圈,“江江,它看起来好事不是物灵。” 怀竹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扇子,“它身上没有物灵的气息。” 江溪伸手摸了摸,确实没有摸到任何有用的信息,难道猜错了?她蹙起眉梢,“咱们找遍了村子,没有找到一丝物灵气息,现在只能希望折瞻能带回有用的消息。” 话音刚落,折瞻出现在江溪身后,“他很会隐藏踪迹,钻进水里就找不到他的气息。” 江溪错愕,这只物灵有点厉害,“连你都没办法了?” 所有物灵里,作为战场上拼杀过折瞻,身上戾气最重,像一个最勇猛无畏的将军,能镇住人,也能镇住物灵,之前从没失手过。 折瞻轻轻颔首,狡猾得很。 “我不擅去水里,他却很擅长在水里藏匿气息,连续三次快抓住他又消失不见了,所幸人没事。” 折瞻将溺水的女孩以及询问女孩地址后又陆续去寻到两个人,一个女孩过十字路口闯红灯被撞,一个男的在家削水果,刀却无意间扎入大腿,“这几人都是昨晚找过老头麻烦的人,他在报复他们。” “溺水那女孩说她们一共五个人,另外俩人年岁大一些,她不认识他们,是她朋友叫她去的,她朋友就是过十字路口被撞那个女孩,所以我没找到剩余两人的地址。” “再找不到,他们都得死掉吧。”金宝啧啧感慨,什么仇什么怨呢。 江溪也怕最后是这个结果,正发愁时手机叮的一声响,拿出来点开,是裴遇回消息了。 早上折瞻追着物灵气息离开后,她便拜托本地人裴遇帮忙查一下路边监控,现在终于回信息了。 五个人的信息都在这里,除了三个已出事的人,剩下两个分别叫李红和张大强。 李红是个刚毕业一年的上班族,这会儿正在公司上班。 张大强,34岁,是新闻里那个小女孩的父亲。 “剩下那两人的信息有了,我们按照地址分别过去,希望还来得及。”两人地址一东一西,相隔太远了,一一过去黄花菜都凉了,所以江溪和折瞻去找张大强夫妻,怀竹和阿酒、金宝去寻找李红。 张大强夫妻住在离海边不远的一个社区,江溪和折瞻赶到时,夫妻俩不在家,听蹲守在楼下的记者说:“张大强母亲说孩子受了刺激,整天待在哭哭啼啼的,快抑郁了,夫妻专程请假带孩子出海玩去了,也不知道去的哪片海域。” “我听说上午是去接洽商务直播合作了,下午去珊瑚岛玩,你们要去码头蹲守吗?” 江溪听了一耳朵,和折瞻迅速转身去珊瑚岛,到了码她瞻望着辽阔的海面,夕阳余晖照在蔚蓝海面上,星光熠熠,像是装了一海洋的钻石。 “这里有物灵的气息。”折瞻指了指停在水面上的一艘小船,“他在上面停留了一下。” 江溪望向停靠在岸边的小渔船,外表有些破旧,锈迹斑斑的,但上面却放满了钓鱼工具和渔网虾笼,边上还坐着一个皮肤黝黑的老大爷,戴着渔夫帽,正补他的虾笼。 江溪走过去打了声招呼,得知他下午一直在这里补渔网,于是和他打听了下这里怎么去珊瑚岛,下午有没有看到一家三口出海? “有。”老大爷抬起头,矍铄的眼睛打量着江溪,“你是做什么的啊?” “我是他们家亲戚,家里出事了,可是他们电话联系不上,所以我只能过来寻找。”江溪睁着一双乌润清澈的大眼睛,长相又和气温和,老大爷听后一点都没怀疑,“出什么事了?珊瑚岛还没开发好,就是经常没有信号。” 江溪:“人命关天的事。” 老大爷听她说得这么严重,当即放下补了一半的虾笼,“刚才四点多看到的,坐的徐老三的渔船过去的,走了一会儿了,说是要去岛上赶海露营一晚上。” 江溪:“确定吗?” “确定,一下午就一家三口从这里坐船去的,本来我先问他们想去哪的,可他们看我的船老旧,就坐的徐老三的船。”这里不是载客码头,只是渔民们自己停靠的位置,本地人想省钱就会找空闲的渔民载一载,所以人并不多,很好记。 “那劳你载我过去一下。”江溪说着走上渔船,折瞻也跟上,踩上去的刹那船只晃悠了一下,老大爷疑惑的看了下晃悠的船,什么都没有。 困惑的摇了下脑袋,小声嘀咕了一句,“真是奇怪,今天没风呀,也没人踩怎么老晃悠呢。” 折瞻耳尖,听到了老大爷嘀咕,坐到江溪身边,“那个物灵借他船过了路。” “希望咱们能赶上。”江溪压低声音,小声回了一句。 折瞻点点头,同她一起坐在船板上,迎着风朝珊瑚岛的方向去,十一月的海风迎面吹在脸上,有些冷,也有干。 江溪微微侧头,避开迎面而来的风,但披着的乌黑发誓瞬间吹乱了,还和折瞻的发丝卷在了一起,两人的头发都乌黑油亮,混在一起一下子分不清谁是谁的发了。 “小心。”江溪伸手去解交缠在一起的发丝,刚触及时忽地想起一句诗,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 嘴角翘起,嗯,挺好。 折瞻看她解发丝的手顿住了,“怎么了?” “想到一句诗。”江溪小声念了一遍那句诗,然后将自己头发扯出来,重新坐正姿势,目不斜视的望着前方的大海,耳朵忽地染上绯红,眼底却是蓄满了笑。 虽然很小声,但折瞻还是听到了,心中默念了一遍后看向江溪在夕阳余晖下的侧颜,清冷锐利的眉眼缓缓化为一滩春水。 江溪嘴角勾了勾,脸颊有些热。 船头控着方向的老大爷一脸懵,怎么感觉有股甜腻气息,从哪飘来的? 真是奇怪,他继续加速朝珊瑚岛方向开去,过去得四十分钟那种,送过去得赶紧回来,才能赶上老婆子做的晚饭。 大概开了十几分钟,四周几乎不见陆地了,四周全是蔚蓝大海,老大爷告诉江溪,“下午天气不错,风平浪静的,坐船也不颠簸,还有二十分钟就到珊瑚岛,你们今晚住岛上吗?不住我就等着你找到人一起回,不住我把你送到就回。” “应该要回。”江溪还不确定,刚想说让他一会儿等一等,前面平静的海面上忽然起了龙卷风,将一艘白色小船围在中间。 老大爷也看到了,吓得赶紧去转换方向:“天啦,龙卷风,怎么会忽然出现龙卷风?珊瑚岛去不成了!” 江溪望着龙卷风中的一个身影,是物灵! “老伯,先别回去,想办法靠近!” “不行不行,会死人的,我们得赶紧回去。”老大爷还没活够呢,哆哆嗦嗦转动着舵,折瞻见他要走,现身抢过舵,朝龙卷风的方向开去。 老大爷看到忽然冒出来的男人,吓得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前他在想,我滴个乖乖,藏在船底下跟来的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0-110 第101章 他放过了你们,你们却没放过他。 海上风云瞬间变幻,黑云笼罩下来,龙卷风如猛兽一般怒吼,掀起滔天巨浪,海浪一层层的扑向四周,将船只推出数百米远。 夭寿啊。 出海有风险,寻物灵需谨慎。 江溪赶紧抓住船舷,另一只手抓住昏倒的老大爷,免得被掀翻进海里,海水那么深,她可不会游泳。 好在折瞻站在船头,握着长剑前方一劈,将迎头泼来的巨浪一剑劈开,巨浪一分为二,小渔船从中穿过,迅速进入龙卷风覆盖的区域。 风很大,但好在折瞻镇在船头,船只一动不动的,好似停靠在平地上,江溪望向龙卷风的方向,距离不算太远,她刚好看清龙卷风里发生的一切。 物灵站在龙卷风中央倒扣的船上,是个长相粗犷的老人,五官长得有些狰狞,头发花白,看着像是上了年纪。 他穿着灰褐色的衣服,像个很普通的种地老头,但眼神却冷眼肃杀,是个狠辣的人。 他盯着死死抓着船边挂着的救生圈的张大强夫妻俩,像看死人一般的盯着几人,四周的风浪随着他的情绪又吹向三人,密密麻麻的大雨也砸向他们,想将他们全部沉入海中。 “救命啊,救命啊”穿着救生衣的张大强夫妻俩死死的抓着救生圈,哭着大喊着,同时还时不时推一下妻子,将被浪头拍晕的妻子唤醒。 开船的船夫也挂在旁边绳索上,手里还抓着一个套在救生圈里的三岁左右的小女孩。 小女孩趴在水面上,一动不动的,不知道是死是活。 物灵的报复来得太猛烈了,普通人根本抵挡不住。 江溪小心移到船头,隔着旋转的龙卷风,朝里面漂浮在水面上的物灵喊着,“惩罚已经很严厉了,继续下去他们会淹死的。” 物灵转头看向他,语气冷漠,“死了不是更好?” 江溪看他整个人都陷入报复的快感之中,已经失去了理智:“可那毕竟是四条命。” 物灵瞪圆眼睛,和老大爷屋顶上的风狮爷的眼睛一样,有铜铃那么哒,还往外凸,“他们害死了他。” 让他们偿命理所应当。 “但那个渔民没有害死他,他是无辜的。”江溪指着已经快没什么力气的渔民,“渔民向风狮爷祈求出海平安,你难道要让虔诚的他们死在这里吗?” 物灵脸上闪过一丝挣扎,最后沉默的闭了下眼睛,抬手让海浪打晕他,将他推出了龙卷风的范围。 还好。 还剩下一丝理智。 而且她猜对了。 这个物灵就是风狮爷。 江溪将渔民捞出来,和老大爷放在一起。 “救救我们。”张大强看到渔民出去了,立即朝江溪大声呼救,这一男一女能靠近龙卷风,一定有本事的:“他是怪物,他要杀了我们,他让海浪掀翻了我们的船,救救我们” 张大强的老婆谢芳芳清醒过来,也跟着大喊,语气却不太礼貌,有些颐指气使:“快点,你拿你那个刀把他砍死,把我们救回去,我女儿呛水了,她要是死在这里,就都是你们害的。” 江溪蹙起眉,不喜她的语气。 折瞻也皱起眉,抱着长剑冷冷的看着谢芳芳。 谢芳芳被折瞻锐利肃杀的眼神吓得脸色白了白,但想到自己的粉丝,又硬气起来:“你瞪什么瞪,快救我们,你要是不救我们,我就要拿手机把你拍下来放到网上,让大家都知道你见死不救!” 她的声音顺着风飘到耳朵里,让江溪下意识皱起眉,护短的质问着:“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折瞻听到她的声音,冰冷的眼底氲出笑来。 张大强看江溪生气了,也怕她们真不救自己,回头瞪了一眼老婆谢芳芳,谢芳芳缩了缩脖子,低头嘟囔着:“一个男人留长发是什么德行?奇奇怪怪的,一看就不是好人,说不定是变态□□犯。” 张大强烦死老婆张口就来的毛病了,又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才向江溪开口求助,“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吧,我们真的不想死在在这里。” 折瞻厌恶的蹙起眉,“你妻子在造谣。” “你听错了,没有的事情,我们都是好人,不会乱造谣的。”张大强连忙否认澄清,“我们都有稳定工作,也有钱,你可以去调查,我们都是好人,只要你愿意救我们,我可以给你钱” 这番求饶的话没让折瞻脸色好转,却让物灵怒了,周身全是戾气和仇恨,“他也向你们澄清过,他也求过你们,可你们还是诬陷他,还是到处骂他,还是上门去诅咒威胁他。” 张大强脸色僵了一下,“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这么快就忘记了?我帮你回忆回忆。”物灵说完,周围海面上升起雾气,将谢芳芳抓着于老头一顿毒打的画面重现出来。 画面里的谢芳芳在一处能遮住雨的房檐下找到了女儿,还看到于老头帮女儿理裙子,“女儿,他是不是脱你*小裤裤?” 三岁的小女孩拉了拉裙子,点点头。 谢芳芳看她点头,整个人都炸了,冲过去对着于老头一顿挠打,“好你个死老头,竟敢欺负老娘的女儿,老娘打死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 画面中的于老头满脸皱纹,黝黑的脸上全是苦相,一看就是被苦日子包围的人,而且身形消瘦,枯瘦如柴,还驼着背,加上收废品穿的脏衣服,看着整个人不是很干净,晃眼看去确实不会生出好感。 江溪看着于老头焦急的摆手,说自己没有。 但谢芳芳没听,像一头死了孩子的母狮子,一心只想将于老头打死,于老头年岁大了,身体不如她敏捷,很快被打得倒在地上,最后是路过的警察来将他们分开。 谢芳芳哭着和警察控诉了一番,要求严惩于老头,于老头则说自己没有,“刚才忽然下雨,我看她一个小孩在路上走动,淋了雨会生病的,所以我才想带她在里面屋檐下避避雨。” “刚才也只是帮她撒尿,帮她整理裙子,我真的没做那种事。” “警察大哥,我女儿亲口承认他脱我女儿裤子的,还说他摸她了。”谢芳芳抱着女儿,引导女儿说出来:“女儿别怕,告诉警察叔叔,是不是他摸你了?是就点点头。” 小女孩点点头,是吧? “你看,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你们快将这个老不死的抓起来。”谢芳芳用各种污言秽语不停骂着于老头,“长得又丑又恶心,新闻上全是你这种老光棍祸害小姑娘,也不怕断子绝孙” 之后警察仔细调查了一番,又送小女孩到医院检查,小女孩除了尿道有点红,其他没有什么问题,所以警察认为于老头没有猥亵小女孩。 但谢芳芳不认可这个结果,认为就算没有实施但也脱裤子了,肯定也有那个心思,要不是自己感到及时,说不定就被祸害了。 警察不给自己自己公道,她就去网上,让网友帮自己讨伐那个老不死的,她要让老不死的在海城待不下去,让街坊邻居都知道他是什么货色。 网友的力量是巨大的,很快找出于老头的身份信息,没几天大街小巷的人都知道了他,原来卖他纸壳废品的老板不卖给他了,原本相熟的人也不敢让家里的小姑娘走到他身边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时看他会给我女儿买糖吃,没想到打了那种恶心心思,还好我看得紧,不然就被他得手了。” “我之前还同情他妻儿死在海上,现在觉得活该。” “你看他那个样子,就要早早防备了,这些老男人、尤其是老光棍最恶心了,你看新闻里,长得尖嘴猴腮的都不是好人,而且越老越坏,好多老头□□案” 这些话在海城街道里传播着,慢慢的于老头也察觉到大家异样的眼光,有小孩的都立即拉开,生怕被他害了。 他嘴笨想解释着,可是却无从开口,只能佝偻着后背,骑着三轮车回到村子里,沉默就的坐在屋檐下,收拾着前些天收回来的铁丝,只是收拾了许久,铁丝还是没有全部卷成符合规定的圈儿。 物灵顶着月光,从海边方向走来,看到他心不在焉的做事,“出什么事了?” 于老头摇摇头,沉默的不想说。 “你两天没去海边了。”物灵看他不愿意说,便坐在屋檐下的躺椅上,轻轻摇晃着,透过大门眺望着大海方向,远处的礁石区域那,停靠着几艘下岗的旧船,船上亮着橘色的光,昏暗的光照亮着海面,为海上的人照亮着回家的路。 “收废品太累了。”于老头咳嗽了几声,想到自己忘记打酒了,“我明天再给你打酒,行吗?” “行。”物灵只是担心这老小子,才从沉睡中过来看一看他,他已经很老了,若是在家里摔一跤,死在家里都没人发现。 第二天于老头打了酒,还买了物灵爱吃的生腌,傍晚骑着三轮经过城郊结合区域时,被个老太太泼了一桶洗脚水,“以后人品不行的人不许从我家门口过!” 嘴笨的他想解释,但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擦干净脸上的水快速回家,没走多远又被几个十来岁的小孩围着喊顺口溜,“□□犯没人性,走街串巷人人恨毁人清白转瞬间,丧尽天良遭天谴!” 还有大胆的小孩拿石头扔向他,砸得他额头都出血了。 他忍着痛回了村,换了衣服,简单涂了点药就送酒和生腌去海边礁石旁的废旧渔船,朝船上喊了一声:“平安爷,我来了。” 船上亮起了一盏昏黄的灯,满头白发的物灵缓缓出现,坐在船舷上,“你额头怎么了?” “不小心撞的。”于老头扶着楼梯,小心翼翼走上锈迹斑斑的船,将酒和生腌递给平安爷,然后自己扶着船舷慢慢坐在甲板上,粗粝黝黑的大手抚过甲板,眼底是浓稠化不开的想念和愁绪。 这一艘渔船是他曾经耗空积蓄买的,上下足有两层,可以出海打渔,还可以用来游玩休息,本想着一举两得,可就是因为第二个好处,他害死了他的妻儿。 他叹了口气,躺在甲板上,望着天上的星星,听着海风的声音,这样能让他平静许多。 一旁的平安爷却是不信他的话了,“别欺负老头子眼睛不清楚,你那伤不可能是自己撞的,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的没事。”于老头不想去计较那些。 “你不说我去村里转转,总能知道的。”平安爷锐利的眼睛一直盯着他,好似要将他看穿。 于老头纠结许久,最终还是告诉了平安爷发生了什么事情。 平安爷听后沉下脸,礁石区域的海水震荡起来,掀起一米多高的海浪,“你应该早些告诉我?这群混账,你给我等着,我让海水淹了他们!” “平安爷,别去。”于老头拉住了平安爷的胳膊,平安爷性格有些暴躁,他怕他会做出出格的事情,所以才忍着没有说的,“我都快入土的老头子了,被说几句也不会掉一块肉,你相信我没有做就行,我问心无愧的。” 于老头花了一些功夫,将平安爷被劝住了。 等平安爷喝完酒,吃完生腌,两人在船上下了一会儿棋,直到晚上十一点才回家。 深夜的海面很冷,于老头年纪大了,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睡在船上,只能趁着夜色回家,用电热毯烘一下膝盖和关节,才会觉得舒服一些。 “我明天晚上再给你带酒来。”于老头趁着夜色回家,可是回家后他没有迎来明天,只迎来了满墙的污秽和花圈,还有张大强几人的辱骂。 当他捂着心口倒下后,张大强他们没有施以援手,着急跑走了。 刚好果园方向过来一个村民,看见有人跑走以为是贼,匆匆赶过来询问才发现于老头不对劲,这才送他去医院,只是还是没有救回来。 站在船上的平安爷,居高临下的看着在水里挣扎的张大强夫妻俩,狰狞的五官怒目而视,“他放过了你们,你们却没放过他。” 说完,上方的黑云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四周海浪的忽然聚积起来,形成百丈高墙,再重重的砸下,将张大强一家三口全部打入海底。 张大强望着落下来的高大浪墙,吓得语无伦次,“我们错了,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和我没关系,是她说的,不是我说的” 平安爷宛如看蝼蚁一般的冷漠俯视着他们:“他也说过他是无辜的,可是你们没有给他机会。” 第102章 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放过我们吧 “我们错了,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放过我们吧”张大强夫妻接连求饶,但平安爷没给他们机会。 龙卷风的中间海浪翻涌,变成一个幽深漩涡,四周浪墙哗的一下全部砸下,将张大强夫妇卷入漩涡里。 夫妻俩努力挣扎着,但很快被漩涡扯了下去,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下一瞬他们又被平安爷弄出水面,重获空气的两人在水中拼命挣扎着,“救命,饶了我们吧,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现在知道错了有什么用?道歉又有什么用? 小鱼已经死了。 他要所有人为他陪葬! 平安爷再次将他们按入水中,又再拎出来,像是故意戏弄一般,饶是两人擅长游泳潜水,也被搞得奄奄一息。 张大强奄奄一息的朝江溪所在的方向伸出手,“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救我” 江溪看着还在水中挣扎的张大强,还真是命大。 夫妻俩做的事确实罪该万死,但船夫亲自送他们过来的,也看到了物灵,江溪怕不好交代,想了想还是开口:“你惩罚过他们就够了,被杀死他们。” “你们还要阻拦我?”平安爷眼神冰冷的不满看着江溪和折瞻,尤其是对折瞻,他三番两次追上自己,害得自己没能完成报复,“你是物灵,你确定要阻拦我?在海上,你打不过我。” 折瞻确实不擅在水上。 江溪也意识到这一点,她不希望折瞻出事,所以还是打算以劝说为主,她环顾四周,忽然发现被这对父母遗忘的孩子不见了。 孩子原来是套在渔船边上救生圈里的,现在他们所在位置四周暴雨如注,海浪翻涌,几乎看不到船身,也看不到那道粉色的身影。 人呢。 不会掉海里去了吧? 那么小的孩子可没有张大强这么耐造。 江溪焦急朝平安爷喊话,“那个孩子是无辜的。” “我理解你因为于大爷的事情愤怒,理解你想报仇的心情,我也觉得他们可恶,觉得他们该死,但是那个孩子是无辜的。” 平安爷愤怒的眼底浮现出深思,但很快又被愤怒取代,“如果不是因为她,小鱼也不会遭遇这些事。” 江溪一直注意着他的神色变化,知道那些话影响了他,于是继续说着:“她还那么小,还不到三岁,什么都不懂,父母犯的错不该由那么小的孩子来承担。” 想到他口中提及的小鱼,应该是于老头幼时的昵称,想来平安爷是看着于老头长大的,“她还那么小,和曾经的于大爷一样大吧。” 她记得渔村里的老大爷说,于老头的妻儿是死在海上的,以至于后半辈子都生活在痛苦悔恨之中,于是江溪放轻了声音,“也和于大爷那个孩子一般大吧。” 她清澈如泉水一般的声音,悄悄的渗入平安爷的心底,他缓缓想起了小鱼儿子的事情。 小鱼儿子叫小海,出事那年还不到五岁,比小女孩大一些。 那天他们出海去一个新发现的无人岛玩,小岛上有很多海鲜,既能野炊也能赶海赚钱。 他们去时晴空万里,回来途中忽地遭遇海底地震,地震引发台风海啸,将幸福快乐的一家三口连人带船的吹翻了。 小鱼从小在海边长大,游泳憋气厉害一些,妻儿不会游泳,呛了水很快就沉了下去了,他想去救妻子和孩子,但被翻转的渔船打到头昏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他被海浪送到附近的无人岛上,而妻儿早就没了踪迹。 他希望妻儿还活着,像他一样被冲到了某个无人岛上,可是等救援船在附近找了五天都没找到,十天后找到破烂不堪的渔船,半个月救援彻底放弃,劝他节哀。 而他不相信这个结果,又拜托村民帮忙寻找,将方圆百海里的岛屿都找遍了,但最终什么都没找到。 人在海上熬不过几天,如今过去一个月了,尸骨恐怕都被鱼儿吃光了,村民也劝他想开一点。 但他想不开,整日以酒度日,懊悔极了,如果没有带妻儿出海就好了,如果没有买船就好了,如果是他死就好了,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想妻儿死掉。 “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为什么?”他泪眼婆娑的望着儿子放在窗台上的陶制风狮爷,怨恨质问着,“风狮爷,人人都说你能保家平安,出海顺遂,小海向你祈求平安了,可你为什么没有保护我们一家平安?为什么!为什么!” 他怨着恨着,最后倒下蜷缩在地上,哭着求着:“求你将他们带回来,求你救救他们” 那时的平安爷刚被父子俩从地里挖掘出来没几天,一直埋在地下不见岁月,意识早已濒临消散,早已陷入沉睡,根本无法听到小海的祈求,以至于未能跟随出海保护他。 后来数年里,小鱼悔恨着。 他也愧疚着。 他们都被困在了这件事里。 以至于此刻,平安爷听到江溪说的话,愧疚就涌上心头。 江溪注意到平安爷脸上的愧疚,又补了一句:“于大爷是个好心的人,如果他在这里,他应该不希望你伤害那么小的孩子,应该会希望你酒她的。” 平安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但内心早已乱了。 小鱼心软,在海边看到小孩单独下海都会叫上海,看到小孩需要帮助,都会好心帮忙,看到小孩犯错也会好心提醒希望他别在犯。 江溪觉得自己猜对了,“他那么心软善良的一个人,看到你为了他害死人,他一定会难过的。” 平安爷闭了闭眼,耳边回想起小鱼絮絮叨叨的声音,“平安爷,真希望早点把你挖出来,早点帮你恢复意识,这样我老婆和小海就不会出事了” “平安爷,你住在海边上,帮我看着这帮小孩,千万别让他们出事,这些孩子都是家里的宝,出了事整个家就散了。” 她猜得对,小鱼心软,见不得孩子在海上出事。 他不想小鱼为此难过。 平安爷睁开眼,抬起手,他制造出来的龙卷风顿时散了,浪墙也消失不见了,深蓝色的海水荡了几下,将呛了水的小女孩送到江溪所在的船上。 江溪立即帮她检查,还活着。 赶紧急救了一番,小孩哇哇哇的吐出了一肚子的水,惨白的小脸恢复了一点血色。 听到女儿的哭声,快沉入水里的张大强恢复了一点力气,挣扎着向江溪求救,“救救我们,求你也救救我们。” 江溪很想想见死不救,但想了想,还是将老大爷补了一下午的渔网扔向海里的夫妻俩,扔下去时看向平安爷,同他商议:“我知道他们害死了于大爷,我也气不过,但人类有自己的法律,让他们死在海上我们不好交代,所以还是将他们交给法律来来处置吧。” 平安爷沉着脸不说话,但他知道依照小鱼的性子,他也会让他不杀他们。 “上岸后就报警,还有那几个和张大强一起上门的人也会得到应有惩罚。”江溪担心他不乐意,又补了几句,“他们大概率会坐牢,还会影响他们以及后代找工作,一死白了太便宜他们了,长长久久的精神折磨才最痛苦。” 平安爷觉得江溪巧舌如簧,但心底却挺满意的,“要是不痛苦,我会重新找他们算账。” “行。”只要不当着自己面就行,江溪可以装作不知道。 平安爷看她爽快答应,转身消失在海面上,张大强看那怪物老头不见了,赶紧凭借着最后一点力气,用力抓住了渔网,并把自己的身体往里面裹。 呛了许多水的谢芳芳早已没了力气,想让丈夫带带自己,可惜丈夫拼命朝渔船上游,看都未看她一眼,“救命” 张大强没有理会她,老婆死了还能再娶,自己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江溪没想到他这么心狠,摇了摇头,将船上的一个救生圈扔向谢芳芳,海边长大的谢芳芳会游泳,有了救生圈的她也努力朝江溪的位置游来。 折瞻将他们拽了上来,将另一艘渔船翻了一个面儿,绑在来时坐在的船后面,载着大家回到码头。 到码头时是晚上七点,夕阳余晖已经散尽。 上岸后,已经查到于老头猝死原因的警察刚好找过来,将张大强夫妻、连同孩子一起带走了,江溪和折瞻悄悄离开回于老头所在的小渔村。 等她们走远后,两个渔夫才缓缓醒来,懵逼的望着四周,他们好像看到龙卷风海啸了,怎么会在码头?难道是做梦? 一到渔村,阿酒就迎了上来:“江江你们回来了,我们去的地方没事,不过警察把她带走了。” 金宝凑近闻了闻,“你们去哪里了?怎么身上全是咸腥味儿?” “去海上找物灵了。”江溪抬起袖子闻了闻,上面全是海水泼在上面留下的味道。 怀竹轻轻摇着扇子问:“找到了吗?” “找到了。”江溪望向渔村另一边全是礁石的方向,礁石中间停靠着几艘旧渔船,在那儿。 顺着沙滩绕过去,很快就到了,一艘破旧渔船上亮着油灯,一道微驼的身影坐在船头,手里拿着一只酒瓶子,正面朝大海饮着酒。 江溪踩着石头跨过去,走到渔船前方,轻轻喊了一句平安爷。 “你们找来了。”平安爷没有回头,手支在腿上托着腮,望着印在海面上的月亮,又见月亮了,可是陪他喝酒的人却不在了。 江溪爬上船,看着甲板上还放着一只酒杯,里面倒满了酒,“这是给于大爷准备的?” 平安爷嗯了一声,“我们每晚都会坐在这里看海听浪喝酒。” 看他没赶自己走,江溪便在旁边坐下。 正值十五,一轮圆月悬挂在天边,印在幽蓝宁静的海面上,颇有一种‘皓月照波澜,海天一色静’的味道。 听着海风吹海浪,心底的燥意很快宁静了下来,原本江溪焦急想询问平安爷的,但这会儿也不着急了。 想着急也没办法的阿酒和金宝见状,勾肩搭背的一起去礁石摊上捡海鲜去了,期间嘻嘻哈哈的,跟个小孩似的。 平安爷望着阿酒的身影,年岁五六岁的样子,活蹦乱跳的身影勾起了他过往的记忆,他抿了口酒,缓缓开口。 “我第一次有记忆是在五百年前,那是个多灾之秋。”平安爷回想着自己被制作出来的缘故,那年天气怪异,频繁台风海啸,将村子里的房屋吹坏了不少,还将村里的二郎们卷走了许多。 他的上任也是个陶制的,被台风吹落摔碎了,那个叫小鱼的小孩的父亲将他从陶窑里请了回家。 那时家家户户都挂风狮爷祈福,石头的打不起便买个便宜陶制的替代,那时的于家虽有几间石头贝壳房,但也不是特别宽裕,所以只能花十几文钱请了它。 请他回家那天,小鱼特别开心,忙前忙后的上香供奉,还和他父亲一起小心将他悬挂到屋檐下,挂好后,它随着海风轻轻荡了起来。 小鱼高兴的拍手:“哇,咱们家又有风狮爷了。” “是的。”小鱼父亲拍拍他的头,然后对风狮爷说:“风狮爷,以后劳您照顾了。” 小鱼也在心底虔诚的说,希望您能保护阿爹出海顺利回家,希望保佑我们家能吃饱穿暖全家平安顺遂。 对了,那个小鱼个头不高,瘦瘦小小的,整日风里来雨里去的,皮肤晒得很黑,干干瘦瘦的,但一双眼睛乌黑发亮,看什么都亮晶晶的。 他总会站在屋檐下台阶处,用亮晶晶的眼神望着他,虔诚说着愿望。 他还会将自己捡到的海鲜、新鲜物件、好吃的吃食拿到他下面,“风狮爷,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我捡到的” “你看它好大好漂亮,比我阿爹给我捡回来的还要大呢。” “今天我们喝鸡汤,鸡汤你喝过吗?可好喝了” 有时候他在家无聊,还会对着他絮絮叨叨问:“风狮爷,我今年五岁,你多大呀,你能说话吗?” “昨天小贝壳的阿爹给她买回来一双新鞋,我也好想穿新鞋,但阿爹说要等冬日里才能买,真希望快一些到冬日呀。” “阿娘说今儿吃肉汤,吸溜~~风狮爷你想吃吗?” 不过更多的是早晚的祈福,早上小鱼阿爹出海时,小鱼和家里人会一起向他祈福出海平安、收获满满,晚上祈求明日天气晴朗,适合出海。 遇到刮风下雨天时,祈求风雨尽快散去,方便再次出海,遇到生病痛苦时,祈求家宅平安。 除了这些,小鱼隔三差五还会拿着干净的小帕子给他擦拭身上的灰,总是将他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偶尔还会亲手摘野花、制作贝壳项链供奉给他。 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儿,但那虔诚热烈的感情,那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让平安爷有了深刻的印象。 后来他逐渐有了意识,看着小鱼慢慢长大,变成了一个大人,但他那双乌黑的眼睛一直没有变过。 被挂在高处的他,每次一低头就对上祈福的小鱼那双乌黑的眼睛,黑亮黑亮的,里面像是有星星。 那时他就想,一定好好保护小鱼一家子,不能让这双黑亮的眼睛消失了。 只是他的意识走不远,只能在家里保护他们,虽然意识不够强,但挪动物件驱赶一些小偷小贼还是能办到的。 帮忙赶走了好几次小贼,保护家里不受丝毫损失。 小鱼娘看着跑远的小贼,又是后怕又是庆幸,“真是奇了,这些小贼竟然跑了,前些天他们可是从村长家偷走了不少海货。” 小鱼爹:“我刚才听到有动静,像是被什么吓走的。” “被谁吓走的?咱们家就三口人。” “我知道,是风狮爷,它能镇宅护平安。”小鱼说出自己的猜测。 小鱼爹和小鱼娘相视一笑,告诉他那只是一个祈福期望,不会真的显灵的。 小鱼觉得不对,就是风狮爷显灵了,他跑到风狮爷的旁边,仰着头望着随风荡漾的风狮爷,“是你对吧?我知道一定是你,是你保护了我们,谢谢你呀~” 风狮爷微弱的意识落下,像风一样轻轻拂过小鱼的头,他瞪大眼,双眼放光,“阿爹,阿娘,风狮爷摸我的头了,嘿嘿,风狮爷真的在我们家!” 小鱼爹娘看着吹起的风,这傻孩子。 小鱼反正坚信是风狮爷帮了自己,每天更认真虔诚的祈福,风狮爷也好好的帮小鱼守好家,提防小贼,提醒风雨来袭。 在他的照料下,小鱼平平安安长大到十二岁,十二岁的少年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半大成人,可以出海捕鱼了。 每天出海前祈福一次,偶尔还会带上风狮爷一起,也不知道是不是风狮爷的缘故,每次出去都没空手而归过,家里的日子逐渐好过了很多。 可惜好景不长,在他十岁这边,阿娘生病了,看大夫花光了积蓄还欠了很多钱,但一直不见好,而这时国家灾荒、内乱不断,他们需要交的税越来越多。 为了给阿娘看病,为了交够税收,他和阿爹、村民们只能风雨无阻地出海捕鱼。 这天天蒙蒙亮,他出海前像往常一样向风狮爷祈福,但风狮爷摇晃个不停,提醒他不要去,“阿爹,今天风狮爷有些不对劲,是不是天气不好,不能出海?” 阿爹望着海边的方向,天黑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了:“往日天气也差,我们就在附近捕鱼,不去远的地方。” 小鱼看着剧烈摇晃的风狮爷,心慌慌的:“要捕今天还是不去吧?” “可马上就到官府规定的日子了,再凑不齐税银我们就得被拉去充军。”充了军上了战场,十死九伤,阿爹咬了咬牙,还是决定冒险出海。 村里其他人也是这样想,比起上战场,他们更愿意出海,大家都会游水,落水了也还有机会爬起来。 小鱼见劝不动爹爹,只好带上风狮爷,然后硬着头皮出了海。 阻拦不成的风狮爷见他带上自己,稍稍松了口气,带上他也好,他能保护他们。 出海后不久,便遇到了超强台风,将渔船被打翻,所有村民都落入了海中,小鱼和他阿爹拼命挣扎着,但敌不过灾难的力量,很快被浪头打入水中。 眼看着自己看着长大的小鱼沉入水中,风狮爷焦急极了,想救下他,想让他活下来。 强大的愿念支撑着他,让他从陶罐中挣脱出来,他潜入水中,将落入水中呛水昏迷的小鱼他们捞了出来。 耗尽力气救回所有村民,将他们推回岸上后,他浑身力气耗尽了,又重新缩回陶制的风狮爷里面,只剩下一层单薄的意识,单薄得快要消散了。 得救的村民只觉得运气好,小鱼却记得自己迷迷糊糊的看到一个人影从风狮爷里钻出来,把他捞了出来。 他抱着裂了一丝缝的风狮爷,“风狮爷,是不是你救了我啊?一定是你救了我们,谢谢你救了我们,是你保佑了我们平安。” 他轻轻敲了敲风狮爷,“你能听到我说话吗?风狮爷?风狮爷?” “村民其他家的风狮爷都没有你这么厉害,只有你能帮我们。”小鱼觉得风狮爷不该叫风狮爷,应该有个独特的名字,“你保护我们出海平安归来,叫你平安爷好不好?” “平安爷?平安爷?你听到记得应我一声?” “平安爷,你出来呀,我请你吃糖,请你吃鱼,我记得你好像有点老,像个老爷爷,要不我请你喝酒吧” 风狮爷听到小鱼的唠叨,听到他为自己取的名字,心底暖流划过,平安爷,他挺喜欢的。 只是他现在太虚弱了,没办法出来喝酒,只能轻轻颤动了一下,算作回应了。 小鱼察觉到他动了,咧嘴嘿嘿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能听到我的。” “你是不是不愿意其他人知道?嘿嘿,我会保密的,这是我们的秘密。” 往后的日子里,小鱼将平安爷供奉在堂屋里,比以前更虔诚认真了,在他每日的期望下,平安爷的意识再次聚集起来,慢慢的又可以从陶制风狮爷里飘出来了。 不过小鱼成亲生子了,他也就没有在小鱼他们面前出现,只是默默地守护着他们一家,保护他们出海平安。 一直守了许久,直到小鱼老去。 临死前,小鱼坐在屋檐下的躺椅上,看着放在旁边桌上的陶制风狮爷,“平安爷,我快死了,这些年多谢你照顾了,若是没有你,我早就死在海上了。” 虽然这些年他仍未见过平安爷,但每次出事时他都察觉到有人托了自己一把,他知道那一定是他。 平安爷坐在旁边镶嵌满五颜六色的贝壳的窗台上,哀伤的看着老了丑的小鱼,变化很多,唯一不变的还是那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像星星。 “平安爷,我能看一看你吗?”小鱼有气无力的望着陶制风狮爷,祈求着。 平安爷看着他脸上的衰败将死之气,想了想,缓缓露出身影。 小鱼看到窗户上坐着的瘦削老头愣了下,但很快笑了起来,只是脸颊瘦得脱相了,笑起来也不如幼时好看:“平安爷,你和我记忆里的一样,但我却不像小时候了。” “你没有变。”在平安爷心底,小鱼的眼睛和以前一样亮,祈福时一样虔诚认真,做事也一样朴实牢靠。 小鱼闻言又笑了,笑得剧烈咳嗽起来,平安爷夸他,真好。 如果早些年能听到就好了,不过平安爷是神灵,神灵很神秘,不能随意看见的,他能看见是因为他死了吧。 也行,这辈子也活够了。 临死前能看到平安爷,这辈子值了。 忽地就不恐惧死亡了。 小鱼坦然的朝平安爷笑了笑。 “平安爷,这些年谢谢你,多谢你照顾了。” “以后你还会一直在这里吧?” “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帮我保护家人的平安” “会在的。” “好。” “多谢了。”得到回应的小鱼收回视线,笑呵呵的望着远处的大海,望着这片生养他的大海,看了一会儿,疲惫的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平安爷,永别了。 平安爷看着他垂落的双手,眨了眨酸胀的眼睛,眼睛像星星的小鱼变成星星去天上了。 * 答应了小鱼,平安爷就一直遵守着承诺,默默守护着小鱼的后代,看着他们从兴盛到衰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终落魄,然后见证战火,见证房子坍塌变成废墟。 而他也在救过一次小鱼家后代后,再次陷入沉睡,被埋入废墟下的泥土里,直到数百年之后,于家后代重新修建房屋,将他挖了出来。 于老头那时也才五岁不到,那时的于老头是个瘦瘦的小孩,皮肤被太阳晒得漆黑,很有海边小孩的特色。 他被挖出来后,于老头将他洗干净,发现是风狮爷后便放在了屋里,像曾经的小鱼一样供奉着他。 那时他沉睡着没有知觉,但小于的名字却飘入了他耳朵里。 小鱼小于。 又见小鱼了吗? 平安爷将小鱼的名字记在了心里,但直到他妻儿被海啸卷走后,才在他的哭声中彻底醒过来。 那时的小鱼最终接受了这个现实,他懊悔的坐在海边醉生梦死。 如果没有买船就好了。 如果没有出海就好了。 这样妻儿就还在就好了。 都怪自己,为什么要带他们出海,为什么要买船? 平安爷也很懊悔,他早些醒来就好了。 他答应过五百年前的小鱼,要保护好他的家人的。 可是他没有做到。 而且这里的小鱼和小海都虔诚的向他祈过平安,他愧对他们的期望,愧对他们的供奉。 往后的日子里,小鱼一直生活在悔恨里,白日谋生,晚上便躺到甲板上,望着月亮,望着星星,也望着大海,大海深处是妻儿长眠之地。 只有每天听着海浪声,他心底才能得到片刻安宁。 平安爷也是,听着海浪声,心底才会宁静。 他和小鱼都被困在了这条破旧的船上,一辈子都没办法离开了。 听完平安爷和几个小鱼的故事,江溪唏嘘不已,平安*爷和于大爷都太长情了,“且停且忘且随风,该忘的就要忘掉,已发生的就让它随风而逝吧,往前看吧,前面还有很多人和风景。” 平安爷抿了口酒,他答应的,没有做到。 他无法绕过去。 好固执的老头。 江溪轻轻叹气,“平安爷,和我去榕城吧,回到十二桥,你就不会在担心消散。” 平安爷只想留在这里。 江溪轻轻叹气,物灵和主人之间的感情太纯粹了,一记便是一辈子,有时候她真希望他们可以自私一点,为自己而活。 “其实榕城很多好玩的,可以去吃火锅,去看雪山,去见日照金山,世界那么大,你可以到处去看看,拍了好看的照片拿回来给于大爷和他的家人们看。” “他们没办法去看到的世界,你去帮他们看看吧。” 平安爷经历了那么多,所求的只是心里的宁静,对其他并不感兴趣,江溪说的风景听起来很美,但他不愿意去看,他只想留在这里。 江溪还想劝说,但被平安爷打断了,“你走吧。” 他只想留在这里看潮涨潮落,听海浪风声,顺道再救救那些下水的小孩,直到自己消散的那一刻,“等我消散了,你可以来船上将我那陶制的身体带走。” 江溪看向船舱,船舱里的桌上放着一只陶制风狮爷,铜陵眼外凸,鼻梁宽阔,大嘴咧开,身上还列出了许多条缝隙,但威严仍在。 这些应该都是几次救人后留下的痕迹,私心里江溪是希望平安爷好好的,最后都能填入古玩图鉴,“平安爷,我帮你修复修复吧。” 经江溪修复后的古玩物灵,就会没那么虚弱。 “不用了,多谢,你们走吧。”平安爷抬手,将江溪送下了船,他肚自坐在甲板上,喝着酒望着大海。 清冷月光落下,照在甲板上,衬得他身影孤单又落寞。 江溪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气。 怀竹看着他孤零零的背影,忽然想到一首民谣风的歌,轻轻唱了起来:“银色小船摇摇晃晃弯弯,悬在绒绒的天上,你的心事三三两两蓝蓝,停在我幽幽心上”【1】 声音质朴、真挚又干净,又像海浪一般透着独特的宁静,缓缓流淌在黑夜里,流入人心中。 第103章 人心中的偏见是一座大山 “官方通报:经调查核实,于大爷并未对小英(化名)进行猥亵行为,系其母亲猜疑造谣” “经调查,张大强、李红等人通过于小龙得知于大爷具体地址后上门恐吓威胁,导致于大爷心梗猝死” 官方通报出来后,一些网友唏嘘懊悔,一些还是觉得可疑,觉得这不符合他们一贯对这种拾荒老头的印象,毕竟之前通报很多起老头强迫女性的事件,最重要是他长得挺丑的,一看就不像好人。 傻子才信他是好人,虽然没有实施,也可能是还未,有贼心呢,不然好好的干嘛带去巷子里,干嘛不直接送去警察局? 这部分网友以‘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发表着各类言论,还觉得官方有问题,怀疑背后有违法交易。 在又要引发新一轮质疑公信力时,前去采访村民的记者陆续发出澄清视频。 招待江溪喝过茶那位老大爷说:“于老头是个命苦的,早年妻儿死在海上,为此浑浑噩噩过了好些年,后来终于想通,但已经不敢再出海,只能以收废品为生,他年轻时也是个标志人才,但日晒雨淋的,整天弯腰做事,慢慢背驼了,晒得又黑又老” 村长说:“于大爷人其实很好,他一有时间就守在海边,救了很多落水的小孩,晚上也时常住在海边废船上,海岸上有什么情况都会及时通知村里。” 村民:“村长说的对,于大爷人真挺好,小时候我挂树上了,他会将我抱下来,骑车摔伤了还会送我回家,还会给我们吃他买的糖糕。” 村长又说:“我们帮于大爷收拾家里时,发现了一盒子汇款单,全是汇给贫困山区儿童的。” 他说着展示出厚厚一汇款单,有二百、五百金额的,也有一千、两千的,最多的是一万,是最近几年的,收入变好后就多捐赠了。 村民:“据我所知收废品赚的不少,但于大爷一直过得十分节俭,穿得也十分破旧,原来全都捐出去了。” 被捐赠过的村民和学生也陆续出来发声,“我曾经差点没办法上学,幸亏于爷爷捐钱给我,才得以继续读书,得以走出大山,谢谢于爷爷。” “我们也是,只是以前从来不知道于爷爷具体是谁,还是这次看到新闻,曾经的老师看到姓名后又去查了查曾经的汇款姓名和地址,才告诉我们的。” “于爷爷一直不求回报,是个好人,请网友们不要带着偏见来评价于爷爷。” 于老头捐赠的事情被网友知晓后,一些网友觉得愧疚,当即道歉:“对不起,是我以貌取人了。” “没想到于大爷竟然默默帮助了这么多人,比某些道貌岸然的人好多了。” “他应该早些说出来,我也不至于被带偏。” 仍有人觉得这是洗白:“可他佝偻着后背,又黑又丑,真的很猥琐,我还是觉得” 早前就觉得小女孩妈妈一直在煽动网友、赚取流量红利的网友:“我们都是平等的,就事论事,没有做就没有做,不应该因为长相、性别、工作或是曾经的经历就歧视、偏见就给他人冠上罪名!” “是的,我长得丑难道就不能心地善良了吗?我长得矮就不能行事顶天立地了吗?我曾经不小心犯过错现在就不能做好事了吗?不要刻板印象好吗!” “人心中的偏见是一座大山” 江溪看完新闻和评论,长舒了一口气,于大爷因为舆论以及网友的偏见出事,如今舆论也算是还他公道了。 她看向于大爷家的方向,村里人已经帮他安排好身后事,而平安爷抱着酒壶,站在船头,远远的看着岸边崖上的墓地。 唉,两个被困在这里的人啊。 江溪轻轻叹气。 阿酒抱着几箱海鲜过来:“江江不难过。” “没难过,只是觉得应该想开一点。”江溪收回视线,看着身边几个物灵,金宝还是没心没肺的到处瞅黄金的痕迹,怀竹嘴里哼着歌,拿着扇子轻轻扇着,她最后看向折瞻和阿酒,轻声开口:“以后若是我不在了,你们各自过自己的日子去,不要像他们一样,守着一个承诺在原地待一辈子。” 阿酒闻言,立即放下海鲜跑向江溪,一把抱住她:“江江,我不要你离开。” “以后,不是现在。”江溪闻着阿酒身上的鱼腥味,嫌弃的推开他,“让你买海鲜,你买的臭鱼吗?怎么这么臭?” “臭吗?”阿酒将信将疑的抬手闻了闻袖子,yue,好臭,“都怪金宝,他非要拉我去人家丢鱼内脏的地方扒拉金子。” “去洗洗。”被这一打岔,江溪忽然不伤感了,让折瞻和自己一起将采买的海鲜一起搬去车上,一会儿就回家了。 折瞻抱着箱子跟在江溪身后慢慢走,走了几米远后他忽地说了一句:“我陪着你。” 江溪怔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之前的交代,“我都不在了,陪着也没什么意义,去过自己的吧。” “有意义。”折瞻不善言语,但知道是江溪赋予了自己第二次人生,是她让自己压制住身体里所有血腥暴戾气息,她帮他,他便也想陪着她。 最重要的是,哪怕她搜搜,她也会给他买糖,哪怕她很累很难,也仍然尊重他想要帮他。 所以陪着她,便是意义。 “人的寿命很短,你还是”江溪想说物灵寿命很长,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没必要浪费在不在的人身上。 “不去。”虽然折瞻还没有完全记忆,但他知道自己活了很久了,山川湖海应该早就看过,一切都没有陪着江溪更有意思,“不许再赶我。” 江溪看他如此强势,嘴角抽了抽,“你们物灵是不是都这样固执?” 折瞻理直气壮的嗯了一声。 江溪没好气瞪他:“你还理直气壮上了!” 折瞻偏向她,低头说:“你说的,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 “”江溪咬了下后槽牙,记忆还真好,早知道不念了。 看她气得腮帮子鼓鼓的,折瞻脸上不由挂上了笑,可爱。 “笑什么笑,快点放车上,咱们还赶着回家呢。”江溪恼羞的瞪他一眼,抱着箱子送上车,然后径直上车,让司机赶紧送他们去车站。 早上出发,傍晚便回到了十二桥。 一回到十二桥便受到阿桥、八宝他们的热烈欢迎,阿酒回到自己的地盘,又开启话痨模式,小嘴叭叭的说起这一路遇到的事情。 说话抑扬顿挫,感情充沛,把八宝、阿桥她们勾得听入了迷,尤其是听到于老头好人没好报时,气得拍桌想去海城收拾那些人。 “平安爷已经收拾过他们了。”江溪让她们冷静点,各个气势那么强,院子都起风了,连带着隔壁邻居都惊呼是不是又要降温了。 “嘘。”江溪让大家低调一点,然后将海鲜交给唯一擅长厨艺的花里,让他安排海鲜大餐。 花里接过,阿酒眨着星星眼望着花里,“花大厨,我想吃烤扇贝、烤鱼” 花里嘴角上翘,看在他称呼自己是大厨的份上,做吧,“需要很多调料配菜。” “我去买。”江溪买了足足十箱海鲜,有十几个品种,好几百斤,想了想将榕城里关系最好的李秋白也叫了过来。 刚好周末,李秋白正好有时间,穿着一件黑红配色的棒球服过来了,进来便和阿酒他们一一打招呼。 江溪打量着如今的李秋白,一段时间不见,气质沉稳内敛许多,以前像个有钱人家的傻白甜,现在是个聪明好学的医学生,有点脱胎换骨的感觉。 笑得开心的李秋白察觉到她的视线,回头问:“江姐姐,看我做什么?” 江溪笑盈盈的看着他:“变了。” 自信了,开朗了。 由内而外的。 李秋白笑着嗯了一声,以前的狐朋狗友也这么说。 以前浮夸又傻缺,为了讨爷爷、父亲喜欢,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不敢反抗,不敢踏出一步。 现在沉静下来了,换专业从头开始学自己从小想学的医学,开始掌握自己的人生了。 虽然很累,但很快乐,很充实。 也很热爱,热爱所以无所畏惧。 自从自己去学医后,爷爷对他反而多了夸赞,比以前背诗、花钱买古玩讨他欢心时还更和气了,爷爷还对他说:“很好,找到自己了。” 爷爷什么都知道的。 不过父亲确却是发了一些脾气。 但他也不怕了。 他已经不是幼时的他,现在的他已经有反抗的勇气了。 这一切都要谢谢江姐姐。 谢谢她带自己鉴赏古玩,认识各种各样的物灵。 知道物灵的那些故事后,他才有勇气去改变。 李秋白坐直了背,郑重的朝江溪说:“谢谢你,江姐姐。” 江溪点点头,接受他的道谢:“加油。” “我会的。”李秋白笑着嗯了一声,他学得挺好的,好像天生就适合干这一行似的。 阿酒也送上自己的祝福,“加油啊,李白白!” “嗯!知道啦!小胖子。”李秋白笑着戳戳他又圆润不少的脸蛋儿。 “你个卷毛!你又说我胖!我给你拼啦!”阿酒蹦跶着扑向李秋白,和他玩闹在一起。 坐在梨树下的玉娘远远的看着自信洋溢的李秋白,嘴角翘起,嗯,挺好,有长进。 晚上,海鲜大餐结束后,李秋白就匆匆赶回了学校,明天早上又要开始忙碌的学习生活。 累了好些日的江溪回屋洗漱好,便沉沉睡去,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才醒来,醒来后将带回来的有年代的宣德炉、紫砂壶、国债、山海镇纸一一摆放在博古架上,静候有缘人。 放好后,折瞻过来,“何时去越城?” “入冬了,越城最近天有些冷,我一会儿去准备些保暖的衣服,明天就去。”江溪回屋换了件衣服,带上折瞻以及贪玩的阿酒、金宝、八宝几个出门去商场了。 买了一些出门装备,又吃了一顿饭才慢悠悠的回家,途中经过古玩市场,便绕进去逛一逛,走到三水斋时刚好看见王老板和当初转卖青铜片给自己的祝老爷子一起从店里出来。 “江溪,真巧啊,我正想带祝老爷子去你古玩店呢。” “我刚回来您就知道了,王叔消息很灵通呢。”江溪说完也没等他回答,和气的看着祝老爷子,“您来榕城做什么呀?” 王老板胖眯的眼睛缝里的眼珠子转了转,“我猜的,昨晚看到李秋白先生了,他来咱们江边公园肯定是找你,所以想着带祝老爷子过去。” 与此同时祝老爷子笑呵呵的说:“就是之前雕核舟记那位先生,最近在榕城,他又拿出他雕刻的清镂雕牙云龙纹套球给大家鉴赏,简直以假乱真。” 江溪听完还挺有兴趣的,云龙纹套球就是鬼工球,就是象牙雕套球,“那厉害了,还在吗?我也想看看。” “他已经离开了,只有照片。”祝老爷子将照片给江溪看,江溪仔细看了看,从里到外一共24层,最外层为九龙盘旋于祥云之上,内层则镂刻不同的吉祥图案,工艺十分繁复和精细。 而且一层一层的,令人目不暇接,江溪不由感慨:“真漂亮。” “确实,他做出的东西可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可惜他只当做爱好”祝老爷子刚说了两句,一旁的王老板忽地捂嘴咳嗽了起来。 江溪笑眯眯的看着他:“王叔生病了?” “换季有点。”王老板说完,祝老爷子似才想起自己的目的,“我听王老板说你之前淘到了一块石碑,你可翻译出那些文字了?和青铜片上的一样吧?之前可说好翻译出要告诉我的,你可别赖账。” 江溪用余光多看了王老板一眼,笑容淡了一些,“翻了一些,不会赖账的。” 掺了一些内容告诉祝老爷子:“大概就是一个村落的迁徙历史罢了,我们这次去海城时,打听到这个南国可能是历史上消失的一个神秘古国,以前可能在江河平原附近,后来迁徙走,我在想发源地可能是那儿。” 祝老爷子摸摸胡子,“你的消息可能有误,根据我们研究应当还在上游,和你找到石碑的地方估计不远吧。” 江溪语气淡淡的:“那就不清楚了,可能还需要再研究吧。” 祝老爷子:“那你快些研究,若有需要我可以帮忙。” 说完可能觉得太殷勤了,又补了一句:“我年岁大了,还不知道能活多久,所以想在临死前知道那个国家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江溪笑着应下,表示有发现会告知祝老爷子,然后带上折瞻他们转身离开,走远一些后她眼底的笑全散了,这么着急了吗? 第104章 鉴宝节目 你急我偏不急。 被催着干活算怎么回事? 但其实江溪也蛮着急的,所以私下做好安排的第二天便出发去越城了,这次带了折瞻、阿酒和十二桥。 溪城、越城和榕城的地里位置像个Y字形,溪城在左上,越城在右上方,互相土壤连接,也有河流连接。 虽然三地连接,但每个城占地很广,相当于一个省,下辖又有很多城市村落山脉,所以开车前去越城也是翻山越岭,耗时近8个时间才进入越城范围。 越城地势和溪城差不多,高山、河流、平原、雪山高原都有,所以一到越城地界,温度低了十几度,寒风凛冽,山林间到处积雪皑皑。 第一次看到雪的阿酒趴在窗边,盯着外面的白雪哇哇的叫喊着:“江江快看,好多雪,原来雪长这个样子,白白的和盐巴一样,想让我曾经义乌的兄弟们看看雪长什么样子,江江,我们什么时候去义乌吧?” 裹着户外防水保暖冲锋白色系羽绒服江溪:“你义乌的兄弟早被卖去世界各地了,你回去也找不到他们了。” 阿酒大手一挥,豪迈的说:“没事,从那个窑里出来的都是我兄弟。” 江溪嘴角抽了抽,她算是看明白了,阿酒并非记挂那些一同产出的仿制三足青铜酒樽,他只是想随地大小炫罢了。 “就显摆吧你。”小心挨揍。 江溪笑着收回视线,继续开车。 从丛山峻岭之中出来,出现的地势逐渐平坦,路边逐渐出现了一些村落,这里的建筑、风俗和也有一些相似,到处都有太阳、神鸟、草木等图腾,她望着路上建筑,有种强烈预感,在这个地方会有收获。 所以中途下车,拿着‘南国’图腾文字询问当地村民有没有见过,或者有没有听过‘沃野之南,溪流之北,安居之所,向往之所’这样的祭词。 村民表示没有。 见没有,江溪又开着车继续去越城最热闹的城区,她不知道的是她们走后,又陆续有几辆车停下向村民打听了一番。 问过后也没线索:“她真能找到?比我们知道的也没多多少呀。” “为什么非得跟着她,做事慢吞吞的,这里转转那里看看,耽搁了好多时间,我们都找不到,她能找到?” “谁知道呢?”同伴巴不得自己挖洞下去干,可惜找不到位置,只能干等着。 江溪一路开,到越城已经是后半夜,随便找了个酒店休息,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睡醒起来,起来时天色阴沉沉的,外面下着雨,雨里还夹着雪。 “江江,外面好冷呀。”阿酒从外面玩雪回来,头发上还沾着细小的雪粒子。 “穿暖和一点就不冷了。”江溪拿出之前买的衣服,让他们几人穿上,款式风格都一样,只是颜色不同,江溪穿的白色,折瞻穿的黑色,阿酒穿蓝色,阿桥穿红色。 “真暖和呀。”阿酒裹紧衣服又要出去玩雪。 “等等,先一起出去吃午饭。”江溪已经饿了,穿上外套叫上阿桥、折瞻一道下楼。 红色是最亮眼的,阿桥穿上后秀气的小脸明媚张扬许多,去饭馆的路上遇到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阿酒不甘示弱的也默默挺直腰板儿,他也好看的。 这些叔叔阿姨见状,也笑着夸夸他,“你们一家四口都好看。” 阿桥和阿酒瞪圆了眼,“江江,她说我们是一家四口!!” “嗯,我们是一家人。”江溪自动归纳城一家人,抬手揉揉两人的脑袋,“快看菜单,想吃什么就点菜。” “我想吃辣子鸡、酸汤鱼、神仙汤”阿酒和阿桥凑在一起看查菜单,恨不得将这家店的特色菜全点一遍。 “我们人少,要四个菜一个汤。”江溪让老板减少几个,只要了四菜一汤,入冬了她就喜欢喝汤,大冷的天要喝点热汤才暖和。 所以汤刚端上桌,她就盛汤慢慢喝着,喝了几口后旁边忽然传来打招呼的声音,“江老板,真的是你?” 江溪偏头,待看清是谢景后诧异的呀了一声,他穿着风衣,上面沾满了雨水,头发有些凌乱,也有些湿,眼睑下还有一些青灰,瞧着有些狼狈,“谢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过来办事。”谢景走过来,询问她们是否是刚从海城回来?“事情都可办好了?” “办好了,多谢你帮忙引荐裴先生。”江溪询问他是否用过晚饭,没有就坐下一起吃。 谢景的确没来得及吃饭,也没心情吃,“出了些事,实在无心吃饭,现在赶着去救火呢,来这里是帮忙带一些盒饭和奶茶。” 听说出事,江溪坐直了一些,“出什么事了?” “江老板你也知道,我们家除了经商还会投资一些节目、电影、电视剧制作,最近投资了一个鉴宝节目,邀请了专家和流量明星、素人一起参加,明星、素人提供宝贝,专家负责鉴赏。” “因为越城也是千年古城,很有历史底蕴,加上有几个国宝收藏在这里,我们想借个光,所以就在这座古城拍摄。” “但临时定好的专家忽然出了车祸,没办法再来了,而我们今天傍晚就要开始录制第一期,其他所有人都已经抵达现场做准备了。”谢景作为投资老板,项目上的主要人员出了问题,自然要亲自过来一趟。 他叹了口气。 要么推迟录制再寻专家,要么就少一位专家。 但现在录制场所、明星档期全都安排好了,推迟了不止要重新约时间,还要赔付各方费用。 少的一位专家是瓷器方面的大拿,其他是书画、雕刻、玉器方面的,虽说剩余的也可以鉴赏瓷器,但万一鉴赏错了,那节目就都毁了。 所以谢景愁啊。 这会儿正在紧急联系专家,但目前联系到的时间都不合适。 江溪听后也觉得麻烦,“那确实挺麻烦的,但还是要当机立断。” “江老板你说得对。”谢景说完这句话后,忽然想到她古玩店的老板身份,心底忽然有了主意,“江老板,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帮忙顶个班?” 江溪没多考虑,看在他帮了自己联系裴先生的份上点头应下了。 午饭后,她便跟着谢景去离这里不远的录制现场。 外面一直跟着的人皱起眉,她怎么就一点都不着急呢?尽磨磨蹭蹭的! 走在路上的江溪打了个喷嚏。 折瞻侧身,挡住侧面吹来的凤,“冻着了?” “没,我感觉有人骂我。”江溪揉了揉鼻子,加快步子走入一栋大楼,大楼里面人来人往,各个来去匆匆,可见工作是争分夺秒的忙。 “江老板稍等一会儿。”谢景请江溪、折瞻他们在休息室坐一会儿,又送来几杯热气腾腾的奶茶,这才匆匆去找导演等人商量。 等江溪喝完奶茶,便有人来安排江溪化妆换衣服,她换上了一件水墨画般的交领旗袍,挽了个简单的发鬓,淡淡的描了个眉,画了个口红,温婉柔和的气质里又多了一丝明媚。 化好妆,工作人员把流程表送到她手上,怕她不清楚又仔细讲解了一番:“江小姐,这是流程,到时候你大概要说什么都写在这里了,瓷器类你再细致发表你的观点” “多谢。”江溪简单看了看,便记住了,然后交给折瞻,小声告诉他,“要是我忘记了,你就隐身来旁边提醒我。” 折瞻瞧着今天很不一样的她,温声应好。 傍晚时分,天暗了下来。 外面下起了鹅毛大雪,而暖气十足的演播厅里也开始了古玩鉴宝节目的第一期录制。 开始录制后,主持人专门对鉴赏专家进行介绍,其他人都是馆长、著名教授、专家,发表过、出品过等等一系列荣誉。 而对江溪的介绍是十二桥古玩店老板,擅长瓷器、书画、雕刻、玉石等鉴赏,还擅长修复,叭叭叭的一大堆,都是谢景单方面对她的溢美之词,没有一个是官方评价的。 听完介绍,江溪还怪不好意思的,台下的折瞻、阿酒和阿桥都笑盈盈的点头,觉得主持人夸得都对。 介绍结束后,主持人宣布第一位明星嘉宾上场。 这是一个当红流量女明星,名叫张如白,家里是书香门第,祖辈收藏过许多古画,她带来的是一幅唐寅的杏花茅屋图。 “这是我们祖上收藏的,一只收藏在保险柜里,这次祖父知晓我来参加这个节目,便让我送它来给各位专家鉴赏。” 鉴赏书画的专家率先带好手套,拿过来细看:“多谢你祖父,市面上很少见到唐寅的画作,都被私人收藏或是收藏在博物馆,多谢你带出来给我们大家见世面。” “说起唐寅呀,大家可能只记得唐伯虎点秋香这部电影,但其实他是一位伟大的书画家,他的笔墨细秀,布局疏朗,水墨写意,风格洒脱秀逸,这幅杏花茅屋图密有致,用笔清隽,纤而不弱,力而有韵,寓有刚柔相济之美”【1】 “张小姐送来鉴赏的这幅画墨色淋漓、和泽有神,意境平淡朗逸,清雅幽丽,一看就是唐寅的真迹,而且旁边的印章、纸张色泽、氧化程度都可以证明。” 张如白笑着点点头,“不知王教授能否帮忙估个价?” 这位王专家:“唐伯虎的画作庐山观瀑图是目前拍卖价格最贵的一幅,价值三十多亿,另外最少的江亭谈古图也价值几千万,根据现在的市场行情,这幅杏花茅屋图至少能拍卖出十几亿的价格。” 张如白听到后乐开了花,“多谢王教授。” 王专家乐呵呵的点点头,又让坐在旁边的江溪、杨教授、李教授一起鉴赏,“你们可有什么想说的?” 两个教授说:“年代这些都是对的。” 王专家看向江溪,眼神对这个临时找来的古玩店老板有一丝轻视,但嘴上还是很客气:“江老板,你说呢?” “挺好。”江溪看了下画作,年代确实久远,能追溯到明代,但具体是不是不知道了,毕竟她也没亲眼见过唐寅的真品,上面也没有物灵的气息,所以不作评论了。 第一件宝贝就是十几亿的古董,现场气氛瞬间热烈起来,观众们都开始期待下一件古玩了,第二件是一个姓郑的素人鉴宝者,他送来的是郑板桥的竹石图,“我家祖上是郑板桥后代,这是唯一留下来的一幅画。” 王专家又仔细看了看,“清风中摇曳的劲竹与石相伴而生,构图简洁,笔法健挺洒脱,高洁素雅,坚韧不屈,根据我的观察是真的。” 其他俩专家:“郑板桥画兰竹五十余年,成就最为突出,这幅画若是面世,必定很受追捧。” 江溪觉得几个专家真挺爱能吹的,她自叹不如,她盯着这幅竹石图看了看,上面有做旧的痕迹,她打量着这位郑先生,看起来挺老实本分的,不像是故意造假的:“这幅画上面有做旧的痕迹,我认为是假的。” 王专家下意识说自己不可能看错,郑先生也怔住,“不可能,这幅画是我曾祖父交给我祖父的,我祖父后来又交给父亲,他们亲口说的那是祖上代代相传的。” “你们再看看。”江溪指了几个地方,王专家拿着竹石画重新仔细检查了一番,最后看到角落处确实有修复做旧的痕迹,而且纸张是现代制品,脸上顿时一片火辣辣疼,讪讪的看着江溪:“江老板你是对的。” 郑先生脸色瞬间惨白,“不可能,你是不是看错了?” “江江才不会看错!”台下的阿酒立即嚷嚷着。 郑先生焦急辩解:“这真的是我们家祖传的,我们还曾经拿去鉴赏过,拍卖行说是真的,而且从家带来的路上一直都不曾离手,怎么会是假的?” “那可能早被人替换了,报警吧。”江溪同情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收回视线继续等待下一个宝贝。 郑先生抱着竹石画匆匆下台回家,回家后匆匆寻找拍卖行鉴赏,拍卖行鉴赏为假,他当即报警,经过调查得知是他亲儿子欠了赌债,找人作假偷偷替换了真画。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场继续录制。 这次是一个长相英俊的男明星上台,名叫张皓宇,人设是很有家庭底蕴背景、但为了梦想勇闯娱乐圈,不好好拍戏就要回家继承家业的人。 他拿出自己家祖传的瓷枕来鉴定,“传说这是武则天未出嫁时用过的枕头,还请老师帮忙辨认一下。” 第105章 武则天未出嫁时用过的枕头? 武则天未出嫁时用过的枕头? 台下漫不经心坐着的江溪也来了兴致,乌润明亮的眸子一眼不眨的盯着张皓宇手中捧着的白釉瓷枕,瓷枕是长条腰圆形,上面有漂亮的花纹,在大厅炽白的光下,折射出淡淡的瓷白光晕。 颜色很干净漂亮,看起来素雅高贵,江溪只一眼便看到它有多少年代了,是一件价值不菲的宝贝。 阿桥隐了身影,悄无声息的走到江溪身边,雀跃的拉着她的手臂,“江江,她是物灵,把她填入古玩图鉴。” 江溪细细看去,发现这件瓷枕和之前古玩图鉴上显示的一模一样。 而且还有物灵,她吸了吸气,面上如常,但心底已经飘过无数弹幕: ‘运气不错,嘿嘿嘿,又遇见物灵了’ ‘但这只瓷枕肯定好贵,买不起买不起,卖了我都买不起’ 她心底嘀嘀咕咕时,王专家已经激动站起来,“张先生,我们能近距离看看吗?” 张皓宇自然说可以,小心将瓷枕放到前方的桌子上,方便大家近距离围观鉴赏。 王专家凑近细看,看了两分钟后便开始侃侃而谈:“瓷枕始烧于隋代,流行于唐代以后,在宋朝进入繁荣时期,早期是作为陪葬的器具,后来才做为日常寝具、诊脉之用。” “瓷枕里比较有名的是宋代定窑白釉孩儿枕,给新婚夫妇用的,还有定窑白釉卧狮、海水鱼纹银锭式枕,前者是避免做噩梦,后面则是商户希望财源广进,另外还有牡丹纹如意形枕等,现在都存在博物馆。” “这只瓷枕上的纹路好像是牡丹,有花开富贵的意思,也是武则天喜欢的花。”王专家再三观察后,确认没有看错才缓缓说道:“从工艺手法来看,确实是早期定窑烧制的作品。” “早期瓷枕的风格形态比较单一,到了宋朝才多了花瓣形、鸡心形、八方形、银锭形,这只瓷枕形态普通,是最简单的腰圆形,应是早期的烧制作品。”其他几*个专家怕看错丢脸,没有把话说得很绝对。 王专家也是这样认为,“江老板,我们不擅长鉴赏瓷器,你再来细看看?” 江溪上前,仔细看了看这只定窑白釉瓷枕,“几位教授说得没错,的确是唐时期的瓷枕,只是我想问一问张先生,你说它是武则天用过的,是祖上有什么说法?” 张皓宇脸上的笑僵了下,其实这是他买来的,对方是这么说的,他顺便拿来用了:“具体太清楚,只是有那么一说,我今天来也是想请各位老师帮忙看看,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 “具体是什么时候传下来的?”江溪又低头去观察瓷枕,刚靠近就听到一个女孩声音,懒洋洋打了个呵欠,像是刚睡醒似的:“他当然说不出来了,他从别人手里买下的我。” 江溪听到物灵的声音后,伸手挠了挠瓷枕的尾端的位置。 瓷枕里的意识抖了两下,“大胆,竟敢挠我屁股,赐死赐死!” 还挺活泼的。 但只有意识。 江溪笑了笑,给了阿桥她们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再次小心摸了摸瓷枕。 “放肆,不许摸我!拖出去斩了!诛九族!”瓷枕暴躁地骂骂咧咧,和聒噪的阿酒有得一拼。 江溪嘴角抽了抽,脾气真大。 她有点信她是武则天用过的枕头了。 张皓宇听不到这些,指着瓷枕说道:“江老师,你能看出什么吗?能辨认出来吗?” 说完又一副‘你看不出来也没关系’的理解样儿,“实在没线索辩不出也没事,我就当它是武则天未出嫁时用过的枕头吧。” “什么叫当?我明明就是!”瓷枕暴躁哼着,要不是出不去,她非得出去揍他几顿。 张皓宇又补了一句:“如论如何,我都会好好收藏它,将它当做传家宝贝一直收藏。” 瓷枕又暴躁地骂骂咧咧:“知道我是武则天用过的高贵枕头,还不好好珍藏我,还让我每天看着你出轨、聚众yinhui、吸du的恶心事,晦气!” 听了一大段八卦爆料的江溪:“!!!!” 她很想继续问一问,但节目还在录制,只能暂时压下这些讯息。 她朝拍摄镜头肯定的告诉大家瓷枕确实是唐朝烧制的,但是不是武则天年轻时用过的暂时没有依据。 王专家觉得有几分真,张皓宇家里背景强大,不至于撒谎吧,“张先生祖上曾在武皇陛下时期出过赫赫有名的文臣,他们家还在当地有宗祠太庙,想来有几件武皇心爱之物也是正常的。” 另俩专家也这么觉得,将话说得非常漂亮,明显有巴结的意思。 江溪有点没眼看,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脑子里盘算着瓷枕的价值,也不知张皓宇卖不卖,叫价多少? 普通唐瓷枕几百万就能买下,但赋予了武皇的意义,至少五亿。 天价。 江溪心底盘算着能不能压一压价,或者从物灵说的入手? * 凌晨时分,第一期鉴宝节目录制结束。 一共鉴赏了10件古董,四件真六件假,其中两位明星拿出来的价值最大,当然也是节目组的噱头,毕竟观众怎会只想看平平无奇只值十几二十万的花瓶、古画呢? 录完后,谢景安排去吃宵夜。 江溪询问张皓宇还去吗?她想打听下瓷枕卖不卖。 “张先生回酒店了,他们明早六点的飞机。”谢景看江溪对那只瓷枕很感兴趣,好心提醒,“你也鉴赏过那只瓷枕了,如果真是武则天用过的,拿去拍卖不会低于20亿,你确定想收藏?” 听说走了,江溪失望的叹了口气。 她还想和那只物灵说说话。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她想到物灵在台上爆料的那些话,想了想还是决定提醒谢景:“谢先生,你对他的风评有了解吗?” “挺好的,演技、为人处世都很好,很受业内好评。”最重要是自己有钱,不然谢景也不会邀请他带古董参加节目。 “”江溪欲言又止。 谢景看出她的为难:“江老板,是有什么不妥?” “可能私下没有风评那么好,你再调查调查,希望别影响到你们的节目。”物灵虽爆料了,但江溪也没证据,只能提醒他一下。 谢景想到江溪的特殊之处,不会又是那些看不见的朋友告诉她的吧? 江溪笑了笑,没有再细说,和阿酒、阿桥、折瞻吃完宵夜就回了酒店。 到酒店后,忙碌一天的江老板疲惫的躺在床上,缓了缓后偏头想拿手机,刚好对上阿桥的亮晶晶的双眼。 她趴在床沿处,双手托腮眼巴巴的望着江溪,“江江,我们什么时候将那个瓷枕填入古玩图鉴。” “没钱啊。”江溪和十二桥数了数自己的存款,她买不起。 “那怎么办?”阿桥沮丧的抿着嘴,她有种感觉,一定要带回那只物灵,有了她,她就能一直陪着江江了。 阿酒凑过来一个胖乎乎的脑袋,狡黠的竖起一根手指头:“我有个主意,我们可以去偷回来!” 江溪:你可真敢想。 “不行吗?那我们就把她哄回来,让她自己来我们家。”阿酒又出了个馊主意。 “她只有意识,不能出来。”江溪看着手机里加的好友,算了,她先在越城帮折瞻的寻找记忆,等回榕城后再找张皓宇协商。 想着越城的地势,还有三十几条大大小小的江流,江溪觉得任重道远啊,她懒懒的打了个呵欠,好累,先睡吧。 第二天上午。 江溪准备离开酒店前去寻找江流交汇处,刚下楼便看到谢景匆匆进来,脸色也有焦急之色,“节目又出问题了?” 谢景说不是:“节目没出问题,但那个明星张皓宇出问题了,昨晚节目录制结束后,他12点便回屋休息,本来早早出发去机场,但助理敲门一直没有回应,进屋发现一直在睡觉,怎么叫都叫不醒。” “当即请随行医生检查,诊断后就是在睡觉,没有任何问题,但他一直睡到现在还没醒,这就很奇怪了。” 江溪:“送到大医院仔细检查检查?” “他们一定要回家里的医院再做检查,不愿意在外面的医院检查。”谢景怕节目组没有参与,后续有问题会打得措手不及。 “江老板,你能帮忙去看看吗?我觉得有点邪门,有点像我表弟遇到了物灵什么的被困住了。”正好江溪在越城,谢景便想请江溪去看看。 原本就惦记着那只瓷枕,江溪便推迟了出发了时间,和谢景前往当地最豪华的一个酒店。 抵达酒店时,房间客厅里站着不少人,有张皓宇带来的助理、工作人员,还有张如白、专家教授一行人以及谢景安排的人。 “真的没事吗?还是送去医院检查吧?” “随行医生检查说没事的,只是在睡觉,我们再等等就好了。” “可是已经睡了十几个小时了。” “再等等,如果傍晚还不醒,安排包机回去。” 江溪没参与大家的议论,轻手轻脚走到房间门口往里看了看,张皓宇此刻正躺在床上睡觉,脖子处枕着那只瓷枕,呼吸平缓,几乎看不到明显起伏,好像一个活死人。 “江江,物灵不见了。”阿酒也往里瞅了瞅,发现瓷枕里的物灵气息不见了。 不见了?昨天看她只有意识,根本出不来。 江溪盯着瓷枕,恍惚觉得瓷枕颜色比昨晚在台上看着要红一点,“折瞻,你有没有觉得红一点?” 折瞻嗯了一声,“有血腥气。” 第106章 瓷枕里的幻境 那物灵吸血? 江溪看昏睡不醒的张皓宇脸色苍白,气色很差,和昨晚见到英俊样子完全不同,一晚上被吸干了气血? 那只瓷枕听着年岁不大,脾气有点暴躁,但应该不会胡来,昨晚回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江溪推门朝瓷枕走去,刚走两步就被张皓宇的助理拦住,不许她进入窥探自家老板的隐私。 “我大概知道他为什么昏睡不醒,进去是想确认一下。”江溪摊手,表示自己对她老板没有歪心思。 “你不是个古玩店老板?”助理皱起眉,“你什么时候变成医生了?” “她不是医生,但她会一些医生不会的本事。”谢景走过来解释着,“江老板是我专门请过来的,你让她看一看,若是能解决你们用不担心了,若是不能就赶紧联系机场送他回去。” “医生不会的本事?”助理一天听更不愿意了,万一出问题谁负责? “江江,她把他拉到里面去了,再不出来会死在里面的。”早就偷偷跑进去的十二桥回到江溪身边,小脸紧绷的告诉她瓷枕干了什么。 江溪神色凝重了,语气也凝重了,“你再拦着他可能永远不会醒过来。” 助理防备的瞪着她,“你什么意思?诅咒人啊?” 江溪无奈,要不是瓷枕是物灵,她转身就走了:“他是遇到了一些奇异的事,如果不解决,你们将他带回去也没办法叫醒他。” 邪门歪道?助理更防备了。 一向亲昵江溪的阿酒看她不相信江溪,叉着腰大骂助理:“你个大傻子,快点让江江进去,再不进去救他,人就要死了!” 大傻子助理恍惚听到有人在耳边骂自己,惶恐的环顾四周,“谁?” 谢景瞅了眼叉着腰骂骂咧咧的阿酒,压不住嘴角的说:“让江老板进去看看吧。” 他说完又将其他闲杂人等请出去,只留下几个自己人。 江溪趁助理还呆愣着,快步走到床头,伸手直接去拿那只定窑白釉瓷枕,刚触碰到眼前的光线瞬间变暗,灰蒙蒙的,还透着暗红色,像一层血雾。 张皓宇助理、谢景几人也注意到干净明净的房间大变样了,谢景还好,经历过表弟那件事猜到可能是物灵构造的世界,助理几人就傻眼了的:“这是怎么回事?” “别说话。”江溪隐约听到前方有男人笑闹的声音,仔细听了听,好像是张皓宇的声音。 她牵着跟来的十二桥往里走,阿酒和折瞻跟在后面,穿过灰蒙蒙的区域后抵达了一处古色古香的宫殿,宫殿中央位置有一个极大的汉白玉温泉水池,水池里烟雾缭绕,上面还洒满了花瓣。 张皓宇在水池中间左拥右抱,旁边还有许多秀美动人的女子的伺候着他,又是喂酒,又是喂葡萄,有点纣王酒池肉林的既视感。 “”谢景觉得辣眼睛,不是说张皓宇有个交往八年的女朋友,感情极好,出门回家都要报备吗? “张哥,张哥。”助理连忙喊他,但他压根听不到,沉浸在自己最底层的欲望快乐之中,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着。 助理想跑过去叫人,再被看下去人设都崩没了,但前面好像有一层看不见的墙,挡着她的路:“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能喊醒他吗?” 她想到刚才谢景对江溪的介绍,赶紧跑到江溪跟前:“江老板,你不是会一些独特的本事吗?你可以把他叫出来吗?只要你把他唤醒,平安醒来,我们愿意付报酬。” 她说着张开五根手指,表示五百万。 “我尽力。”江溪说着但没让折瞻直接破开屏障,而是望着前方的宫殿,她没有看到物灵,藏哪里去了? 她刚想让折瞻去寻,就看到张皓宇忽然从水中站起来了,愤怒的冲着一个女人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骂贱人,“谁允许你碰我脸的,老子当红顶流的脸是你能随便碰的?” 拳拳到肉,隔着屏障江溪都觉得疼,这人脾气这么差? 助理听着女人痛苦喊着求饶,绝望地闭上眼睛,完了完了,她们一直精心维系的绅士形象被毁了! 女人痛苦喊声慢慢消失,温泉池的水被彻底染红。 血水变热,又蒸腾出热气,慢慢变成雾气,飘散向四周,四周宫殿慢慢变成灰蒙蒙的,慢慢变成现代式样的房子。 张皓宇仍是主角,他慵懒随意且张狂的坐在沙发上,一只手着烟,一只手拿着酒,双脚下面匍匐跪着的女人,“好好给我演,不然我就让你在圈内混不下去。” 如果江溪关注娱乐圈,就知道那是他平时总是一起出来秀恩爱的女朋友。 场景变化,张皓宇又将药片塞她手中,让她放入庆功宴上其他女明星的酒杯里,等她们睡着后他再将人带走。 还有他自己也私下吃一些药物,还放入酒中拿给其他男明星喝,然后看着那些人上瘾,最后匍匐在他那儿求药。 “江老板,这些都是真实发生的吗?”谢景脸色难看,画面中出现过的女明星,有两个跳楼死了,还有几个退圈了,还有那些个男明星以前比张皓宇还红一些,后来全都因为吸毒被抓、被封杀,最终自杀或是沉寂再无音讯。 如果是真的,张皓宇简直罄竹难书。 助理脸色惨白,她好后悔来越城,好后悔叫来这么多人想将事情闹大让节目组承担包机费用,好后悔好后悔,好想离开这个! 但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她出不去,好像被定住了,救命,救命。 谢景看到助理的异样,觉得这些事可能都是真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画面变化,张皓宇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将自己事业道路上的竞争者都清空了,从此接触最好的资源,拍最好的戏,拿最大的奖。 他走到领奖台的高处,手中捧着各种各样的奖杯,有影帝、视帝、最受欢迎男明星等几十个称谓。 如果不是筑起领奖台的基石全是别人的血肉堆砌的,江溪真要夸他一句有本事,“昨晚他装得真挺好,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她话音落下好后,领奖台的台阶全部化为一个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全部爬向还沉浸在拿奖幻想里的张皓宇,爬过的地方全是鲜血。 “是你害了我,你不配拿奖。” “你下来,把奖还给我” 一群血葫芦似的人爬向张皓宇讨债,吓得张皓宇惨叫连连,转身想跑,但很快被按住被撕咬,“救命,救命” “我想要那个奖的,谁让你拿奖机会更大?谁让你们挡了我的路,自己没本事怪谁?是你们自己想不开去死的,不是我害死你们的,你们别来找我。” “如果不是你们长得好看一点,我能看得上你们,看上你们是你们的福气!” “我带着你们吃香的喝辣的,你们就是这样报复我的??” “啊!!”他的话激怒了那些他害过的人,所有人都扑向他,衣服破碎,血肉乱飞,四周血雾弥漫,什么都看不到了。 许久后,惨叫声消失,领奖台也跟着坍塌,那些讨债的人跟着消失了,只剩下血肉模糊的张皓宇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就像他曾经欺负过的人一样,狼狈得像一条丧家犬,路过的人都可以踩一脚。 江溪嫌弃的摇摇头,“谢老板,报警吧。” “不能。”助理高声吼着,“这些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只是幻境,都不是真的!” “你们那是造谣,是污蔑,若是造成张哥名誉受损,你们全都得完蛋!” 如果他梦里出现的那些人没有出事,谢景还可能信她,但现在怎么看他都是无恶不作之徒,因此没有理会助理的歇斯底里,转身走了出去。 助理赶紧追出去,但又被屏障给挡住了,“救命,放我出去,你们这是非法拘禁。” “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江溪摊手,她也还没找到物灵藏在哪的呢。 “肯定是你干的,你故意的,你就是想害张哥,张哥家族背景强大,不是你这种小老板得罪得起的,我劝你赶紧拦住谢景,要不然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助理横眉怒眼,还放狠话威胁。 江溪淡淡的哦了一声,“能保这种人渣的家族想来也不干净,这次说不定能一次性调查清楚。” 助理气得发抖:“你” “你什么你,不许凶江江!”阿酒叉着腰挡在江溪前方,还磨了磨后槽牙,再凶我一口咬死你! 折瞻和阿桥也不满地看她。 “你是他的助理,肯定也是知情不报的人,你也跑不掉。”江溪说完看向前方灰蒙蒙边界处,飘过一道白影,“折瞻,阿桥,她在那儿!” 折瞻过去,片刻后抓回来一个只有意识的光团子,光团子挣扎扭动着,还凶巴巴的吼着:“大胆!谁允许你拎我的!我要把你拖出去砍了砍了!” 折瞻沉下脸,藏起的凶煞气息瞬间释放出来,将光团子压得不敢动弹,但身体却圆了不少,如果她有具体的脸形态,这会儿一定是气鼓鼓的。 江溪笑了笑,“谁让你藏起来的,我们只能用这个法子把你拉出来了。” 光团子气呼呼的:“我的地盘我做主,谁让你们进来的。” “你把人拉进来,我们只能进来找人。”江溪戳了戳气鼓鼓的光团子,触感很柔软,像戳到了棉花似的,但又没那么强的实感,好像是云似的,“真软呀。” 阿酒和阿桥也过来戳戳,真软呀! “大胆大胆,我要把你们都困在这里,让你们生不如死!”光团子暴躁地叫嚣完,又被折瞻抬手摁住,数千年的凶戾之气让她不敢乱动,这个男人真凶! “乖一点,不然我让他把你意识劈散。”江溪恐吓完光团子,指着地上血肉模糊的张皓宇:“你为什么把他抓进来?” 怕被劈散的光团子气呼呼的哼了一声:“谁让他冒犯我?” 第107章 瓷枕摔碎了 “他怎么冒犯你了?”江溪看她那么生气,猜一定挺严重。 “他对我说无礼的话!还说要把我那样那样。”光团子气得磨牙,昨晚张皓宇回来后便拿着手机看他拍的淫\秽小视频,他看视频时还发出奇奇怪怪的声音,还骂骂咧咧的说迟早将隔壁那女明星弄来,还有那谁谁清纯小白花,还有那个古玩店老板也不错 被放在床头的瓷枕被吵得心烦,录制节目的时候她看见其他物灵了,第一次遇见同类还是挺高兴的,可她出不去,都没办法去找它们。 正心烦呢,张皓宇又撞上来,她就冲着他骂了一通。 初初听到声音的张皓宇吓得都软了,等发现声音是从瓷枕里冒出来的后又觉得稀奇,拿在手里翻看着:“是你发出的声音?你是个女的?” 被翻来覆去查看的瓷枕暴躁地吼着:“放肆!把我放下,否则我让陛下把你拖出去砍了!你个人渣!” 张皓宇从小到大都被捧着,长大后更没人敢得罪他,敢骂他的都被他收拾了,这只瓷枕竟敢骂他,当即暴怒,“贱人,敢骂我,有本事出来!” 瓷枕也是个暴脾气:“人渣,等我出去迟早弄死你!” 瓷枕的声音听着像个幼童,张皓宇舔了舔嘴唇,□□坏笑了下:“老子还挺喜欢小孩的,比女人好玩多了” 瓷枕听到那些污言秽语,气得恨不得立即砍了他,但她只有意识,没有身体,所以只能趁着他睡着后将他的魂拖进瓷枕里狠狠教训!结果他却做起了纣王美梦,气死她了!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清清白白的一个物灵,差点就被他”瓷枕越说越生气,白白胖胖的身体又膨胀了一些,气鼓鼓的冲向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张皓宇一顿拳打脚踢。 嗯,光团子圆滚滚的,也没看出手和脚,只感觉上面时不时冒出一坨什么。 “好了,再折腾人就死了。”江溪怕谢景不好交代,“小光团子,你把他放出去,我们已经举报他,他会迎来自己的报应。” 被喊小光团子的瓷枕不满的凑到江溪跟前,气鼓鼓的:“我不叫小光团子,我叫南柯!” “知道了,小光团子。”江溪伸手摸摸她脑袋,软软的,凉凉的,手感真不错。 “大胆大胆,你大胆!”光团子气得都快红温了,下一刻将江溪她们都赶了出去,包括张皓宇。 退出光团子构造的世界时,江溪的手还触碰着瓷枕,回神的刹那收回手,他看向床上躺着的张皓宇,他在里面受的罪在外面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伤口,只能看到脸色越来越苍白和痛苦。 折瞻皱了皱眉,抬脚给了他一脚,他小腿断了。 阿酒和阿桥也帮忙,对着他一顿猛踹,敢肖想江江,我踢死你个人渣! 吃痛的张皓宇从恐怖噩梦中惊醒,“好痛,来人来人” 回过神的助理眼底全是害怕,想跑又不敢跑,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张哥,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们了,谢老板带人来帮你检查” 她想将事情都推卸出去,张哥就不会找她麻烦了,等回去了就立即辞职。 “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滚出去。”张皓宇看到江溪以及其他几个不认识的工作人员,脸色很难看,“你们节目组全都眼瞎吗?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等着我告死你们吧!” 他这会儿浑身痛,像被货车碾过,一条好似也断了,痛得他失去理智,顾不上维持平日的和气、绅士,直接破口大骂。 已经报警回来的谢景、听到动静跟过来的其他人都愣了下,没想到他这么难伺候。 谢景想到幻境里看到的那些,深吸了口气,“张先生” “谢景,今天这些事我记下来了。”张皓宇放完狠话觉得小腿特别疼,瞪了眼眉眼力见的助理,让她赶紧送自己去医院做检查,末了还不忘对谢景放一句狠话:“我因为参加你们的节目导致腿伤,你们等着赔死吧。” “张先生,暂时不能去医院。”谢景联系的警察已经在路上。 “什么意思?谢景你是想非法拘禁我?”张皓宇立即让助理报警,助理心虚的拿起手机,想到那些画面,应该是假的吧,没有证据的吧?警察来了也没事的吧? 她的报警号码还没拨出去,警察已经上门,“是谁举报这里有吸\毒违法乱纪的事情?” “是我。”张皓宇和谢景同时出声,说完后张皓宇僵了下,目眦欲裂的看向助理,又看看谢景,“你什么意思?信不信我告你诽谤?把你们家给弄得家破人亡。” 谢景家里环境优越,加上为人正直,很少见到这么嚣张跋扈的人,眼里升起愤怒:“我们都看到了,你不止出轨乱搞男女关系,还聚众淫\秽、吸\毒,你为了拿到想要的角色,为了拿奖,故意陷害竞争对手,故意给他们下药” 他怎么知道? 张皓宇难看的脸色更晦暗不清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没有证据不要乱说。”他将那些事都处理干净了,刚硬的都死了,剩下的为了家人,不敢乱说的。 谢景愤怒的双眼里闪过迟疑,他忙看向江溪,那些画面能作为证据重现吗? 江溪也想到了这点,看向旁边的瓷枕,瓷枕指着张皓宇的手机,“他干坏事的证据都在手机里面,可多可多了!还有他那个化妆盒下面,也藏着不好的东西。” 瓷枕忽然冒出声音,将新来的警察吓了一跳,正好奇瓷枕是个喇叭还是下面有手机。 江溪则盯上张皓宇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刚要靠近张皓宇挣扎着爬去拿手机,还未拿到,机灵的阿酒已经将手机扔了出来,刚好扔到警察脚跟下。 与此同时,阿桥将张皓宇的化妆包也推到了警察脚跟处。 警察:“” 张皓宇目眦欲裂,赶紧去阻拦,但腿被折瞻踩断骨折了,根本爬不动,他双眼猩红的瞪着随行的助理和另外几个工作人员,“你们是死的吗?给我拿回来。” 送上门的证据不看白不看。 一个警察眼疾手快的捡起来,刚好看到手机屏幕上的聊天信息,刚好涉及侵害少女的字样。 还有个女警察弯腰捡起化妆包,发现一个气垫霜被摔开了,底下粉质的颜色有些不对劲。 几个警察瞬间严肃起来,提出要依法逮捕张皓宇。 张皓宇否认那不是自己的,表示自己很无辜,还提了提自己的身份背景,暗示警察要掂量掂量:“我从来不沾染这些东西,我们家可是” 瓷枕撇撇嘴,将自己听到的都一股脑儿的说出来:“他们家也不是好东西,他们家为了打垮对手,故意污蔑对方,他们还抢了别人的土地、不给工资,还化工厂的污水都倒入水里,还骗走别人的古董,还有医书,还害死很多人” “胡说八道,这是有人故意陷害我们。”张皓宇抬起瓷枕用力朝地上摔去,一定有人做局,在里面安装了扩音器。 摔了就好了。 摔了就没人知道他家的事了。 江溪看着被摔碎的瓷枕,心疼得惊呼,“瓷枕!” 她赶紧弯腰去捡碎片,小声喊着南柯,“你还听得到吗?还听得到我说话吗?” 瓷枕没有回应。 不会消散了吧。 谢景看得也肉疼,唐朝的瓷枕啊,里面还有个人,张皓宇你可真行。 他们赶紧帮着将碎片收集起来,但里面并没有找到发音器,警察看过后就放到一旁,里面根本不存在做局,反而是张皓宇欲盖弥彰太可疑。 所以直接将张皓宇以及他的助理、工作人员全部带走了。 其实这样不符合流程,但谁让证据送到手上了呢? 张皓宇一行人被利索带走后,谢景这里的工作人员都还没反应过来,“这么快就带走了?”快得像是在拍戏似的,一点难度都没有。 “他真的干了那些事?” “听说他家世背景很强,不会报复我们吧?” “那个盒子里粉不对劲,背景再强应该也得脱层皮。”刚才又折回来的张如白看着张皓宇被带走的背影,心底特痛快,她刚入行时认识了一个圈内小演员,就是被他害了,她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看到他的报应了。 但想到张皓宇家的背景,她决定请爷爷帮忙添一把火。 谢景也是这样想的,回去后便联系了有身份的人帮忙。 江溪没再参与接下来的事,趁机将瓷枕碎片全部收集齐整,用围巾包裹着带回了她住的酒店。 阿酒看着没了动静的瓷枕,乌润的眼睛里泛着一丝红,那么凶巴巴的人怎么一下子就碎了呢?“江江,她不见了,她是不是死了啊?” “我不知道,我先试着帮她把身体拼凑起来。”江溪触碰着瓷枕碎片,感受不到物灵的气息,她碎得太厉害了。 “江江你要救她,她是好物灵。”阿酒觉得她虽然只是个光团子,虽然凶巴巴的,但人很正义善良,为了抓坏人才被坏人摔碎的,他不希望她这样消散了。 “江江,一定要拼好她。”阿桥也站到旁边,小脸上写满了担忧。 江溪忽地压力有点大,她努力吧。 折瞻看出她的压力,“她还有一丝意识,你尽力就好。” “好。”江溪稍稍松了口气,拿出工具小心翼翼的将每一块碎片找到对的位置,后续再粘合打磨。 瓷枕被摔出很多小碎片,还不到米粒大小,所以拼起来很废功夫,江溪抱歉的看向折瞻,“又要耽搁一点时间了。” “无事,福祸相依。”折瞻朝她笑了笑。 “等着,几天就好。”江溪接下来几日都在酒店修复瓷枕,阿酒和阿桥则守在旁边,也不吵闹,安安静静的坐一下午。 折瞻偶尔会外出,去古玩市场看看,期间还去了一趟城外的三岔湖,这里是江溪之前推测地点之一,不过没什么收获便是了。 期间谢景也送来了一些关于张皓宇的消息。 他的手机里藏着很多黑暗、色情、不法交易,气垫盒里的粉末也确认就是du品,张皓宇已经已发关押。 同时他的经纪人、其中几个助理也涉嫌违法,越城警方已经联动京城警方实时抓捕,而张家暂时没有动静,不过也处于风雨摇曳时期,只看官方能不能下狠心了。 “这些网上都已经爆出来了,你估计没时间看,我才专程和你说两句。”谢景看着已经修复大半的瓷枕,“快修复好了吧?她还在吗?如果还在,还能帮警方提供一些更确凿的线索就好了。” “等我修复好再看吧。”江溪继续埋头苦干,一周后终于完成修复。 第108章 公道是一条绕远的路。 被修复好的瓷枕放在桌子上,白炽灯近近照亮着,也几乎看不出裂痕,和第一次见时没什么差别,素雅高贵,还泛着淡淡的瓷白光晕。 阿酒、阿桥都围在旁边,期待的看着修复如初的瓷枕,像约朋友见面的小孩,对着瓷枕小声喊着:“喂,你还在里面吗?” 没有回应。 “喂喂喂,你还活着吗?”阿酒提高了些音量,但里面还是没回应,他拿起瓷枕晃了晃,“没死的话吱一声?” “哎呀,一声都不吱了,大概是死了吧。”阿酒还以为又多一个小伙伴呢,哪知道她这么不经摔,胖嘟嘟的脸蛋儿挂上惋惜,她朝里面房间喊着:“江江,我们给她开个追悼会吧。” 他去海城见过于大爷、裴先生开追悼会,知道人死后都有这个过程,以前不懂就算了,现在知道了得安排一个,“阿桥,我们给她安排一个豪华的。” 他说完也不管其他人同不同意,拿出一卷卫生纸,开始给瓷枕扎花圈。 躺着床上、正揉着熬夜后胀疼眼睛的江溪:“” “别理他,睡一会儿。”折瞻将热水烫过的帕子放在她眼睛处,挡住了四周的光线,待会儿阿酒定要挨揍,还是让她睡一会儿,睡着了就不用听他唧唧呱啦了。 暖乎乎的帕子敷在眼睛处,让她眼睛舒缓了许多,慢慢的困意袭来,很快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听到她*呼吸放缓了,折瞻轻轻关好门,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安静守着她休息。 外面的阿酒和阿桥心灵手巧的扎了几朵纸白花放在瓷枕上面,然后拿出李秋白给自己买的手机放哀乐,小嘴还嘚吧嘚吧的说:“小光团子,你死得太惨了,还没见过外面的世界,还没吃过外酥里嫩的炸鸡腿,还没吃过香辣的烤串,吸溜~~” 阿酒说着说着把自己说馋了,拿起中午买回来全家桶套餐,里面还有几个鸡腿,和阿桥一人一个,对着瓷枕一边啃一边说:“妈呀这个炸鸡腿冷了也好吃!阿桥快吃,还有一个呢。” 阿桥点点头,小口吃着,还时不时擦擦嘴,比阿酒斯文内敛多了。 阿酒大口吃着,还不忘对瓷枕叭叭着,“你运气真差,还没变成人就消散了,肯定是你太凶太暴躁了,脾气好一点可能就不会死了,死了就吃不成炸鸡腿了,只能看着我们吃了” “闭嘴,吵死了吵死了!”瓷枕里的小光团子暴躁地大喊,“死胖子,我要灭你九族!” 气活了?阿桥抿嘴笑起来。 阿酒则被她中气十足的声音吓得哆嗦了下,心底泛起一丝恐惧,但很快被她还活着的消息压了下去,“你还没死啊,看来追悼会还是挺有用的,能把你救回来。” “你才死了。”小光团子气得在瓷枕里蹦来去,好想出去揍这个吵醒她的小胖子,她气呼呼的瞪着瓷枕上放着的白花:“白花花的丑死了,拿开拿开!” 阿酒伸出小胖手去拿,手指上沾的炸鸡腿表面的面糊糊不小心掉在瓷枕上面,上面浸满了油,小光团子看到后更暴躁了,“啊啊啊啊!你弄脏了我!我要让陛下赐死你!我要” “你出来啊,你先出来啊。”阿酒一点都不怕,还贱兮兮的补了几句:“你都出不来,只能在里面叫嚷,还没我厉害呢。” 小光团子气得磨牙,好想掐死那个小胖子啊! “你给我进来。” 阿酒又不傻,“你出来呀。” 小光团子重重的哼了一声,如果有形态,大概眼睛都气红了,“那你帮我擦干净。” 阿酒以为她认输了,得意得眉梢上扬,拿纸巾帮她擦掉瓷枕上的炸鸡腿碎片,刚触碰到一股力量拽了进去,紧跟着里面传来他求饶的声音,“啊,别打我,江江,救命啊。” 阿桥瞪圆了眼,默默的退后一些,远离这处战场。 折瞻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微拧了下眉,见江溪没有被吵醒便也没出去,任由阿酒被收拾。 等江溪睡了一觉醒来,看到阿酒鼻青脸肿的坐在沙发上,一双眼红彤彤的,像个受气小媳妇似的,“怎么了?” 平日里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儿,这下是被谁欺负了?她望向阿桥,阿桥有点幸灾乐祸的指向瓷枕,“被她打的。” “南柯醒了?”江溪看向瓷枕,瓷枕里光团子听到她轻声叫自己南柯,声音很温柔如水,有些像主人,但没那么有气势。 好久没听到人叫自己南柯,光团子不知怎么的,心口有些异样。 “怎么了?又睡着了?”江溪伸手挠了挠枕头一端,光团子忽地觉得屁股痒痒的,立即绷紧了身体,害羞又暴躁的大喊:“你大胆,不许挠!再挠把你拖出去斩了!” 听她声音闷闷的,好像有点虚弱,但又很暴躁,江溪笑着又挠了一下,“还有力气发脾气,应该没事。” “我本来就没事,我厉害着呢。”光团子傲娇的哼了一声,“不许再碰我,我可是陛下的瓷枕,不是你们这些升斗小民可以随意触碰的。” “嗯,你厉害。”江溪确认她没事,也算放心了,端起刚送到的热奶茶的喝了一口,“陛下是谁啊?” “陛下就是陛下。”提起主人,光团子语气都兴奋自豪起来,她的主人可是唯一的女皇陛下呢! 江溪听出她语气里骄傲,“所以你真的是武则天的睡过的枕头?” “昂!”光团子应了一声后又垮下脸,尖声吼了一句:“大胆,谁允许你直呼陛下名讳,敢对陛下不敬,拖出去砍了!” 南柯这语气和皇帝跟前的大太监差不多,江溪戳了戳瓷枕,“你的陛下已经去世很久了,现在已经是新时代,没有谁能砍谁的头,敢乱砍头先把你抓了!” 光团子难过的耷拉下肩膀,她早就知道时代变了,这里早已不是她熟知的那个时代,她熟悉的陛下、熟悉的人、熟悉的屋子、熟悉的宝物都没了,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团子。 她沉默不说话了,连带着瓷枕四周也透露出难过的气息,估计是想到什么了,江溪伸手轻轻拍拍瓷枕,哄小孩一般。 阿酒看她不说话,以为她是怕了,又得意起来,小嘴叭叭的:“怕了吧?你揍我也是违法的,是要赔偿的。” “你闭嘴,再吵我我还揍你。”被打断情绪的光团子暴躁得骂骂咧咧。 阿酒吓得嗖地一下躲到江溪身后,嘟着嘴告状:“江江你看她,太凶了。” “你安静一点。”江溪白他一眼,再轻轻抚着瓷枕,“南柯是想你的主人了?” “嗯。”瓷枕里传来闷闷的声音。 她的主人是陛下,在陛下年幼时便到了陛下身边,那时的陛下还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女,才华、智慧、美貌齐聚一身,是家中最聪慧的孩子,但并不受宠爱。 只因母亲是父亲的继室,常被排挤,在父亲去世后,排挤更甚了。 也是因为被排挤日子艰难,陛下得到瓷枕后才会那般珍爱喜欢她。 回想起和陛下朝夕相处的那段短暂时光,光团子缓缓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连带着瓷枕给人的感觉都变了,不再冷冰冰的,像透着温度的物件。 江溪将手轻轻覆上去,她看到了光团子正回忆的记忆。 古色古香的院落里,明媚漂亮的少女正跟着母亲写字学画,写了一会儿大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仔细听了听好像是父亲回来了。 母女俩整了整衣衫,匆匆出去,和从其他院落赶来的继兄、姐姐、妹妹一起走到前方院子,迎接外出走商回来的父亲,“父亲,您回来了。” 父亲这次许久未归家,看到儿女又长大不少,尤其是几个女儿越发的亭亭玉立了,他笑着大手一挥,仆从将特意带回的礼物送给儿女。 父亲给几个女儿准备的都是外面时兴的首饰和布匹,另外还给二女多送了一只瓷枕,“你平日喜硬一些的白釉瓷枕,这次在驿站遇到个定窑瓷商,刚好他手中有一只白釉瓷枕,瞧着还不错,便给你吧。” 明媚少女接过瓷枕,向父亲道谢,另外询问起定窑在何处?得知定窑在定州,以产白瓷著称,是个繁华热闹的地方。 明媚少女对地理风俗这些很感兴趣,便缠着父亲多问了问,问完后才回到自己的住处,小心将瓷枕擦拭干净,放在床头。 她躺在瓷枕上,羡慕的拍拍瓷枕,小小的瓷枕从遥远的定州来到利州,她长这么大还从未出过利州呢。 她幻想着有一日,自己也能像瓷枕,或是像父亲一样前往各处,看书中描绘的山河,了解各地风俗人情。 大抵是心中有了期盼,久而久之便日思夜梦了起来,有一日她正枕在瓷枕上睡着,忽地梦见自己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人,享尽荣华富贵,还走遍天下,看尽人间欢喜。 大气磅礴的梦醒后,她发现自己还枕在瓷枕上,她捧着红彤彤的脸颊,想到梦里自己站到了某个高位,心想自己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梦见登上高位了。 真是该死。 可不能告诉别人。 明媚少女压下眼角的惶恐,轻轻抚着瓷枕,自从父亲带回它以后,她总是梦见想要出去走走,想做一些别具一格的事。 “你是有什么神奇之处吗?怎么总让我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梦?”少女又想到自己刚才的梦,自顾摇摇头,“不可能成真的,只会是南柯一梦。” “但其实梦一梦也挺有意思的。”少女胆大包天的想完,低头笑了笑,“要不给你取个名叫南柯吧,南柯一梦,让我多做一些好梦吧。” 许是瓷枕听到了她的话,少女往后真做了不少好梦,有时站在高处挥斥方遒,有时站在地处也逆水而行。 每次梦醒后,少女会和瓷枕说一说,不知不觉的瓷枕便听进心底,想要变强,想要为少女编织更多的美梦,或者帮少女实现那些美梦。 只是世事变化,没等到瓷枕变强,它的主人已经去了长安,进入了宫中,而它只能留在家中,寂寞的等着主人回家。 等啊等,等了许多年,终于等到主人接家人入宫探亲,家人将主人曾经喜爱的物件送入一并送入宫中,希望能和主人一起忆往昔。 再次见到主人时,主人已经从少女变成美貌妇人,虽然有点陌生,但瓷枕还是很开心,很想亲近她,可是主人却听不到她的心声,她只能等啊等,等到最后主人才将她拿起,白皙细腻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身体。 主人。 我是南柯。 瓷枕无声的喊着。 “南柯。”曾经的少女还记得这只枕头,记得她曾经做过的那些梦。 主人还记得我。 主人主人,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你终于派人来接我了。 我好想你。 我这些年在努力变强,可以帮你做更多美梦了。 瓷枕努力说着,但不知为何,主人就是听不到她的声音。 在瓷枕发愁怎么让主人听到自己的声音时,她开到主人嘴角勾起,笑着说了一句:“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不再是南柯一梦了。”她已经不需要做梦来幻想想要的人生了。 瓷枕不明所以,就被主人交给了身旁的女官,“放入库房好好收起来。” “是。”女官将瓷枕收入库房里,和一堆珍稀宝贝放在一处,然后关上门,厚重的木门隔绝了瓷枕和主人,也隔绝了过去爱幻想爱做梦的少女和城府深沉、运筹帷幄的女皇。 江溪轻轻叹气,难怪瓷枕只有意识,寄予过她情感的主人都将她忘了,她怎么可能还继续变成人一样的物灵呢? 阿酒看到瓷枕的回忆,眼底浮出感同身受的难过,他轻轻拍拍瓷枕:“没事,我也是被人嫌弃丢弃的,不要难过,他们不要我们,我们也不要他们。” “你才是被嫌弃的,我才不是。”瓷枕不高兴的跳脚,“陛下才没有抛弃我,她珍重我,才将我和那些珍宝放在一起,还派人守着我们,每日擦拭我们身上的灰尘,每日还要检查防火防雨,还每天说关于陛下的事给我们听。” 说完又再次强调了一句,“主人没有丢弃我。” 阿酒撇撇嘴:“没有丢弃你,那她后来还用过你吗?还来见过你吗?” 瓷枕沉默了,主人的确没有再来见过她。 但她不想承认自己被丢弃了,为主人找了借口:“主人是陛下,陛下很忙,没时间来看我,而且我又不需要她看我,我好好的待在屋里呢。” “而且我比较硬,陛下很辛苦很累,需要睡软一些的枕头,而且屋里还放着好多枕头呢,有黄金鸳鸯枕、蓝田暖玉玉枕”瓷枕的声音越来越低,还透着一丝委屈和难过,主人的枕头太多了,她都排不上号。 阿酒觉得瓷枕太虚伪了,都不敢承认。 “阿酒。”江溪制止阿酒继续说下去,伸手轻轻拍拍瓷枕,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南柯说得对,陛下瓷枕很多,而且很忙碌,需要软一些的枕头才能休息好,南柯是为陛下着想。” 瓷枕里的光团子飞快点头,“是啊是啊,还是你聪明,能理解陛下的辛苦。” 江溪笑着嗯了一声,没有揭穿她强装的坚强,“你说的黄金鸳鸯枕、蓝田暖玉玉枕都去哪里了?” “被人偷走了。”说起这事儿光团子就来气,陛下去世后,她和黄金鸳鸯枕、蓝田暖玉玉枕等宝贝都陪葬了,她意识本来就虚薄,对此也没有异议,她因陛下的愿望而出现,如今随着陛下而去也是应该的。 所以进入地宫后就陷入了沉睡,等她被吵醒时已经被盗墓的卖给张皓宇了,一醒来便看到张皓宇乱搞,简直污了她眼睛,可惜她出不去,没办法收拾他。 “我的姐妹黄金鸳鸯枕、蓝田暖玉玉枕它们肯定也被盗墓者卖了,你去问那个人渣,他肯定知道是谁。” 江溪点点头,又给张皓宇增添了一个罪证,“你被张皓宇买下后,还看到过什么?全都告诉我。” 光团子很不喜欢张皓宇,丝毫没有隐瞒,将她知道的全都告诉了江溪,除了张皓宇本人的,还有他经纪人的,还有他家里人的。 他家里的信息不多,但有一个关键信息就是他们家内部出了一个叛徒,带走了一个U盘,里面收集了他们家族的证据,目前叛徒已经被处理了,但U盘不知所踪。 而光团子恰巧听到了那个叛徒打电话,藏在了某个地下停车场。 而那个叛徒是他们家的主治医生,以医院工作的身份帮他们家人轻松拿到活体器官,帮他们换了多个器官维系了生命,因此取得了信任,从而近距离接触顺利收集了很多证据。 江溪将收集的消息告诉了谢景,谢景那边动作很快,警察当晚拿到了证据便实施了抓捕,抓捕后连夜审问,第二天早上便有了内部消息。 谢景打电话将消息告诉江溪,张家的事情已经罪证确诊,比张皓宇做的那些事有过之而无不及。 除了化工厂随意排放污染土地、导致下游居民集体患癌,打压陷害其他竞争公司,还涉嫌□□、非法走私、器官买卖,还恶意打压抢夺别人家传秘方、医书,害得至少100户人家破人亡。 有人认栽了,有人没有。 那位拿到证据但被害死的医生就是为了报仇潜伏接近张家的。 “事情要从60多年前说起。”谢景告诉江溪,医生名叫李伟,今年40岁,明面上是孤儿出生,在张家的资助下经过勤奋苦读考上医科大学,经过多年努力,成为某医院专家。 而他本名原叫宋和,是中医世家后代,祖上曾经做过御医,家中有一本私藏御方笔录,上面记录了许多特效药方。 他爷爷深得真传,医术极好,年纪轻轻就很有名,张家老太爷得了病,西医治不好,多方打听到了他爷爷,经过一段时间治疗,彻底痊愈。 也正是有因为这,家中药方被张家惦记上了。 张老太爷回去不久,便诬陷宋家爷爷医死人,上门理论打死了宋家爷爷,并抢走了那一本御方笔录。 宋家奶奶也因此病倒,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留下刚十岁的宋父,他那时已经是知事的年纪,所以等成年后便四处打听,想为父亲讨回公道。 打听到张家是什么人后,他便想法子告状、上访,想讨好一个公道,可是张家买通了一些人,将宋父打断腿,还将他赶回老家,并让村里人监管他,并警告他不许离开小镇,不允许他再告状。 求告无门的宋父没过几年,被一场大火烧死了,妻子也死在了大火里,唯一的儿子却消失不见,有人说被人贩子拐走了,有人说跑了,也有人说早死了。 没人知道的是几岁的小宋和出现在了遥远的云城火车站,警察发现后一问三不知,最后被送到了孤儿院。 孤儿院给他取名叫李伟,从此成为孤儿院的一员,从此靠着爱心人士资助生活求学。 机缘巧合的是,张家刚好资助了这间孤儿院。 也因为资助的缘故,李伟很顺利的入了张家的眼,帮张家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也因此拿到了那些证据。 江溪听完很愤怒,为中医愤怒,也为他们求一个公道却那么艰难而愤怒:“一个好好的中医传承人家被他们给毁了。” “是啊,他们拿到药方拿出来做了几个中成药,一瓶卖上万,普通人根本吃不起,如果在宋家手中,至少能帮助很多老百姓。”谢景觉得张家真的狼心狗肺,明明救了他,却为了药方故意坑害宋家,害了宋家三代人。 他也唏嘘叹了一声,“还好李伟找到了这些证据,有了那些实打实的视频、文件证据,张家再也无法翻身,总算是为宋家讨回了公道。” 江溪嗤笑,讨回了公道? 六十年,三代人都死了,算讨回了吗? “算吧。”谢景觉得张家全部都被抓了,后续该判的判,死刑的死刑,再也无法翻身,算是为宋家报仇了。 人都死了,这个公道来得也太迟了。 江溪心底堵得慌:“那其他人呢?那些阻拦宋家讨要公道的人呢?” 谢景:“现在追究起来挺麻烦的,不敢如果需要,我可以出面帮忙。” “为什么不需要?他们都助纣为虐了。”江溪希望所有人都严惩,“除了宋家以外,还有其他人想求公道却被阻拦的吧,希望你们能还所有人一个公道。” 谢景应好。 挂了电话,江溪想着张家害过那些人为了求一个公道历尽千辛万苦,丢掉性命,忍不住叹了口气。 公道是一条绕远的路。 好在,还有机会到达终点。 第109章 找回记忆吗?我可以帮忙。 听到她叹气,折瞻几人都看向她,“江江,事情已经解决了,为什么还要叹气?” “只是觉得普通老百姓想求一个公道太难了,要绕很远的路。”江溪垂下肩膀,垂头沮丧的靠在椅子上。 “是坏人太坏了。”阿酒气哼哼的说,“不能教他们做个好人吗?” 江溪摇摇头,“书里都是劝人向善的,可为善很难,作恶却很容易,而且现实里的人都是利己的,做任何事都是求好处的。” 阿桥抿着嘴,“这和书里说的不一样。” 江溪嗯了一声:“因为书里的是向往,现实的世道是会吃人的,自然和书里的不一样。” 阿桥:“真希望人人都是善良的,希望遇到的人都是善良的。” 就像江江一样。 “不能寄希望给别人。”江溪想说不要把人当成盼头,但想想还是不说了,物灵单纯真挚的感情不能被污染了。 “江江不一样的。”阿桥依偎在江溪胳膊处,她相信江江,信任江江,就像过去数百年一样,无论多少次,她都能等回她。 “对,江江不一样,江江是好人,是坏人太坏了。”阿酒捏着拳头,好想去暴揍那些人坏人一顿,“江江,我能去揍他们全家吗?” 光团子:“拖出去全砍了,诛九族!!” 如果真能诛九族倒好了,但现在看来,除了张家主要犯事那些人,其他没有插手的人应该不受影响。 但他们其实也享受了家人作恶带来的富贵人生,如果真能诛九族就好了。 网上也有很多网友这么说:“他们害了那么多人,就抓这几个?连坐就好了!” 张家家大业大,内里牵扯盛广,即便警方行动很低调,也陆续有了消息流出,加上竞争对手觉得大快人心,特意推波助澜,张家的消息在网上已经引起了不小的波动。 “以前连坐不是没有道理的,你看这些人倒了,剩下那些人出国换个身份照样活得潇潇洒洒。” “咱们老百姓真惨。” “确实,我还买了他们xx化工、xx医药的股票,现在卖不出去要亏惨了。” “你们这种股民算幸运了,只是亏几千一万块钱而已,你看那些被他们害得家破人亡的人,根本无处伸冤。” “我看看啊,他们至少霸占了几十个药方、陷害了几十家公司,天啦,他们亿万家产都是侵占别人的,他们家属强盗的吗?什么都偷?” “原来这间工厂也是被陷害的,我记得小时候他们家的风扇很好用,但后来莫名其妙倒闭了。” “我知道,因为风扇做得好,开始做外贸订单生意,后来还想上市,但被拉入对赌协议,最后陷入债务危机,老板被抓后在牢里莫名其妙死了,之后就换了个牌子,现在变成张家的机械电子厂了。” “这间药厂也是从人家手里强制收购的,也是一样的套路,药厂老板卖了工厂后就带着儿女躲去国外了,以前他们的药很便宜,被收购后价格贵得离谱。” 有药厂老板后代现身说法:“他们全家都心狠手辣,而且关系四通八达,我们不躲命都没了,也幸亏我们躲得快,不然就和其他老板一样落得家破人亡!苍天有眼,总算将他们这个社会毒瘤给抓了!” 有化工厂下游村落的人也出来现身说法:“我们曾经住在化工厂下游,后来出事后早早搬走了,当时排出的污水特别刺鼻,我们觉得不对,便找上游工厂讨说法,结果当面说会处理,回头就不认账了,再去找时还被保安打了一顿,我老公公被打断了腿。” “村民想去找领导,但前面找了后面就被惩治,办个证件各种阻拦,明明一次就能办好,结果要搞几个月,我们看不对劲就想法子搬走了。” “剩下那些没法子的只能熬,喝了有毒的水全得了白血病、癌症。那两三年,家家户户都死人,山上坟地全是新坟,后来换了个领导才好起来,帮大家搬家后才死得少了。” 还有人说:“我们是x市郊区的,以前城市扩建,他们来买地也是威胁恐吓,大家拿到手很少,还没等买套房子,附近就来了赌徒、投资商,很快就把我们的钱骗走了,他们说那些人也是他们家的生意。” “我们想在网上求助,但帖子一发出去就被删了,外地人根本看不到。” 还有被害者家属:“我们家曾经有跌打损伤膏药的药方,家里的药方被他们盯上抢走,还不允许我们自己做,后来去告状却被打断腿丢回来,还有我们的队长和那些人互相勾连,只要我们一出镇就被拦着。” “后来我们只能装聋作哑,表示彻底放弃之后才允许我们去外地。” “幸好现在他们被抓了!天道好轮回,苍天熬过谁!” 这家人的老太太哭得伤心:“总算还我们家一个公道了!” 只是公道迟了几十年。 只是他们早已经不那么需要了。 看着网上陆续出来受害者哭诉视频,江溪轻轻叹气,书上总是教要清清白白做一个好人,可教来教去,这世上还是那么多不做人事、不说人话、不长人心的东西。 “江江不生气。”阿酒也抱住江溪的另一只胳膊,“我们让光团子把他们拖出去全都斩了!” 南柯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不高兴的撇嘴,“我不叫光团子!我叫南柯!” “知道了,光团子。”阿酒大大咧咧的的回了一句,气得南柯暴躁的磨牙,“大胆!再喊我就赐死你!” “你又不是皇帝,略略略。”阿酒朝南柯做了个鬼脸,扭头就朝外面跑了,南柯想追又追不了,气得她都要自闭了。 “不气不气,一会儿带你去外面看看,外面正下雪,见过雪吗?”江溪抱起南柯走到床头,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继续出发。 “见过。”南柯放在库房时,偶尔通风时也能看到外面的景色,冬日大雪簌簌飘落时,会覆盖住红色的宫墙,宫人会在长廊上看雪,还会玩雪嬉闹,很好玩的样子。 “今天我们去见见山野间的雪,和宫墙上的雪景很不一样。”江溪只简单描述了两句,便勾得南柯很向往了,她是在夏日被张皓宇买回家的,待的城市还没下过雪呢:“走。” “好。”江溪笑着收拾好行李,然后抱着南柯下楼去车上,出发前又接到谢景的电话,说是找到黄金鸳鸯枕的下落。 江溪拜托他帮忙买下,花费她会慢慢还上,另外还请他看看能不能买下张家夺走的珍藏医书,她需要填入古玩图鉴。 拜托了谢景,她开车载着四个物灵重新出发,顺着江流往越州平原方向开去,路上山林落满了雪,到处都是银装素裹,白雪皑皑一片。 价值几十亿的南柯被放在驾驶台上,180度无死角的欣赏着外面的雪景,嘿嘿,好看! 江溪笑了笑,小心翼翼开着车,盘山公路弯弯绕绕的,南柯被摇晃得昏昏欲睡,她也没吵她,让她安静睡着,只是在经过两处她推测的地点时才停了下来。 两个位置都位于峡谷之间,分别有三条江流汇入,湖水深深,但却丝毫没有折瞻熟悉的气息。 “没关系,我们再继续往外走。”江溪划掉笔记上的几个推测点,继续开车往前,同时还不忘宽慰失望的折瞻:“会找到的。” “这次肯定能找到。”阿酒朝折瞻捏捏胖乎乎小拳头,为他加油。 他现在已经不太怕折瞻了,因为他晓得,江江会护着他。 折瞻颔首,沉默的望着前方慢慢平坦的山丘,出了弯弯绕绕的山林,很快就到了越城平原了。 进入越城平原地带,折瞻眉目之间都更沉静严肃了,锐利的双眼一直望着道路两侧的土地和河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来到这片土地后后,折瞻莫名的觉得有些亲切,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归属在这里。 江溪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是有什么发现?” 折瞻没有瞒着她:“觉得有些亲切,好似曾经来过这里。” 江溪不由激动起来,“这次我们找对地方了。” 阿酒和阿桥也激动了,找对了吗? 两人趴在后排窗边,睁着一双大眼睛朝往望去,想帮着寻找有用的信息,“会是这里吗?还是在城里?” 折瞻也一直望着外面,虽然有亲切感,但记忆仍然只有战场的厮杀,还有那个看不清背影的人,多希望他能转过头,告诉自己所有关于他的记忆。 但运气不太好,直到抵达越城最热闹的城市,折瞻都没恢复记忆,也没感受到自己身上那种类似的汹涌煞气。 他有些失望的看着车水马龙的城市,“在这里,好像又不在这里。” 看出他的失望,江溪轻轻握住他微凉的手,宽慰道:“可能深埋在地下,一时感受不到,我们休息一晚明天去郊外转转。” 折瞻颔首。 “我们先吃点东西,就回去休息。”江溪带大家去吃了晚饭,随即便回订好的酒店。 酒店里暖气十足,待在里面暖融融的,江溪将瓷枕放在桌上,然后拿出越城地图和折瞻一起翻看着,“还有三个可能位置,两处在越城平原附近,最远的一处挨着溪城,越城平原和溪城离得不是太远了,真到了这儿,我们就去溪城浅丘平原看看。” “其实溪南最边缘位置就是浅丘平原了,只是我们上次没过去,而是向山脉更多的边界去了。” 折瞻颔首,深邃的目光望向窗外灯火通明的城市,“可能就在这处平原之上。” 江溪相信他的感受:“那我们明天按照你的感受去走一走。” 瓷枕里的南柯刚睡醒,刚好听到两人的对话:“你们要找什么呀?” “帮折瞻找回记忆。”江溪随口说着。 南柯歪歪头:“找回记忆吗?我可以帮忙。” 阿酒质疑的看着她:“你?” 南柯烦躁得白他一眼,不想搭理他,只对江溪说:“做个梦呀,也许就梦见了呢。” 南柯一梦。 有这个功效?那试试看? 江溪望向折瞻,“试试?” 折瞻颔首,试试。 第110章 南柯一梦 阴雨朦胧的天气,石墙堆砌的院墙里种着一棵梨树。 梨树枝繁叶茂,蓊郁如盖,树下石桌上放着画满南国图腾纹路的陶罐和陶碗,灰褐的陶器朴实又干净,泛着乌亮的光。 身姿挺拔的黑色身影站在梨树下,双手接过刚打造出来的黑色重剑,通体漆黑乌亮,寒光划过,锐利剑韧透着危险感。 “殿下,奴不负使命终于打造出这把利刃。” 黑色身影握着几十斤重的长剑,感受到它的锋利和危险,比以往常用的青铜剑锋利很多,还不易断裂,他满意的点点头,“是把好剑。” “殿下,有了它,您这次出征一定会战无不克攻无不胜。” 被称之为殿下的人举起寒光凛冽的重剑,迎着风雨而站,周身都是肃杀之气,他凝眉盯着长剑上的图腾纹路,“以后,我唤你为折瞻。” 折有曲成万物而不遗、蜿蜒曲折之意,瞻有观天之道,执天之行,洞察未来之意,合在一起便是折中有瞻,破而后立,向死而生。 “南国危在旦夕,愿你助我南羡一臂之力,赶走北族和其他部落,还我南国安宁!”南羡看着笔直的长剑,风雨落在长剑上,多了一丝风霜锐利。 这是成为折瞻时的长剑第一次遇见殿下,第一次成为他的剑。 南羡殿下清俊英气,却也威武杀伐,坚定果敢,他不惧危险,只愿家国平安、百姓安康。 睡梦中的折瞻感受到了殿下的心愿,感受到了为他取名的用意,他内心压制的凶戾跟着倾泄出来,令长剑上也有了杀伐凶戾之气。 殿下带着他出征,跨过百姓聚集的平原腹地,穿过丛山峻岭、雪山草甸,来到外围边界的荒原小城,城内荒凉破败,百姓四处逃难,城外目光所及都是焦褐、枯黄的土地,寸草不生。 满地都是战火痕迹,断折的兵器散落在各处,满地猩红,风声穿过山谷,发出惊悚鹤唳声,令人绝望又恐惧。 “殿下,有了新铸造的锋利长剑,我们有胜的把握了。” “太好了,咱们也有新的武器了,可以抵挡住他们的武器了。” “殿下,请您带我们杀回去,我们必要将那群忘恩负义的家伙赶出南国!” 南羡清俊的脸上闪过肃杀之色,南国大巫本事强大,建*青铜通天神树,能沟通天地获得治百病的神水,偶然有北族人来求药后便泄露了出去,后来还传出神水有长生不老的功效,再后来便引来各方国度、部落觊觎。 北族人惦记治病神水,曾多次偷偷进入南国境内捣乱,还派人刺杀父王,抓住刺杀者后北族人又以侲僮消失在南国境内为由,多次找茬。 如今还联合其他零散部落趁父王重伤未愈从多处攻入南国,导致边界战火不断,他们仗着打造出比青铜剑更锋利的武器,连续攻陷占领多城。 如今他们也有了更锋利的武器,必将北族人赶出去。 “殿下,我们去杀了那些忘恩负义的玩意儿!”南国有自己的正统大巫侲僮,谁会抢夺他们那些半桶水的侲僮,他们祭祀礼仪还是从南国偷学去的,如今却变成他们指向南国的尖刀。 “殿下,杀了他们!赶走他们!” 折瞻看着站在高墙上的南羡殿下,荒原上的寒风吹动他黑色的衣裳,如同一面黑色旗帜,号召着热血将士往前冲。 他心底煞气翻涌,想回到那把长剑之中,与殿下并肩作战杀敌。 但不知怎么的,他怎么都进不去,只能远远的望着殿下的背影,仍由他怎么挣扎都过不去,“殿下,殿下,我在这里,你回头。” 你回头就能看到我,带上我,一起上战杀敌。 折瞻喊了许多声,殿下似乎都没听到,只拿着长剑一往无前的冲入战场上厮杀,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他焦急得想找江江帮忙,找江江,江江在外面,对了,这是梦,是南柯一梦。 他挣扎着从南柯为他制造的梦里醒来,满头是汗,双眼猩红的看着前方,屋内灯光昏暗,只有床头灯亮着。 “你就醒了?”南柯诧异的看着半途中挣扎醒来的折瞻,浑身血腥暴戾气息外露,像刚才战场上出来似的。 好吓人。 南柯缩了缩脖子,又忍不住多打量他几眼,但他也挺厉害的,能挣脱出她制造的梦。 折瞻压住浑身的煞气,转头看向另一张床,江溪正躺在上面睡着,但眉心一直皱着,像是做了噩梦。 他气息不稳的走过去,“江江。” 南柯说:“她也被我带入梦里了。” 折瞻冷冷地看向她:“把她唤醒。” 南柯哆嗦了一下,哦了一声。 心底却暴躁地骂骂咧咧,凶什么凶?我要把你拖出去砍了!砍成四分五裂喂狗! 江溪正处在梦里,她恍惚的梦到了在孤儿院的事情,梦到自己在孤儿院里,被人欺负了就狠狠的揍回去,她可凶了,打得大孩子都不敢欺负她了。 还梦到了张老头,张老头出了车祸,但运气好,活得好好的,所以她也跟着张老头继续学修复、鉴赏古玩,他还教她看那些图腾,一人一个准,比她自己琢磨了小半年轻松很多。 梦着梦着,她又梦到了十二桥。 只是她在十二桥的打扮和现在不一样,穿的是襦裙,梨花白的颜色,穿在身上挺高雅清冷的,她还坐在窗边的长桌前修复古画,安安静静的坐着像一幅很好看的画。 好看是很好看,就是容易弄脏,江溪特别想拿衣服袖套送进去,或者换一套暗色系耐脏的衣服。 她正想着,穿着粉色衣裙、扎着两个小揪揪的阿桥从屋外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她动作利落的趴到长桌上,翘着腿对她说:“江江,你看,我买了糖葫芦。” 桌前的江溪抬起头,朝小家伙笑了笑:“你又偷偷跑出去了?小心遇到拐子,拐子最喜欢拐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了。” “我才不怕呢,他们敢抓我,我把他们塞到古玩图鉴里面去。”小家伙咬一颗裹满糖浆的红山楂,一边嚼一边将剩下的递给江溪。 桌前的江溪接过吃了一颗,慢慢吃着,酸酸甜甜的,有些酸牙,她默默吞下后就不再吃,而是专心修复古画。 “江江,你什么时候修复好?我们什么时候又去收集古董、物灵填图鉴啊。”图鉴最近没有填入新的宝贝,阿桥都有点气血虚弱了。 “不难过了?”江溪捏捏她脸蛋儿,“前些日将拐杖阿盲送去找到主人,分离时你哭得可凶了,还说不想找物灵了呢。” 阿桥揉了揉眼睛,“阿盲可怜。” “下次我就不会了。” 桌前的江溪叹气:“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每次遇到你便又说铃铛可怜,风儿可怜,阿镜可怜” 阿桥嘟着嘴,那怎么办呢? 物灵他们的故事都好让人难过啊。 “江江别嫌弃我,等我长大了,经历更多的事情了,我就不哭了。” 桌前的江溪笑着嗯了一声:“也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江溪站在梨树下听着两人说话,阿桥很爱哭?她遇到阿桥后怎么从没见她哭过?期间经历了什么呀? 她好想上去问问,但还没来及询问,就被一股力量拉了出去。 睁开眼便对上折瞻猩红的双眼,“折瞻?” 折瞻扶起她:“醒来了?梦见了什么?” “梦到一些小时候的事情。”梦里弥补了遗憾,还梦到了十二桥,江溪想到梦里还有个自己,疑惑的转头看向阿桥,阿桥安安静静的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刚想开口,刚睡醒的阿酒正气得拍大腿,“怎么会是梦呀?我梦到好多好多炸鸡腿,好多烤串,好多火锅,好多肉包,好多鱼片粥,好多好吃的” 他说着还擦了擦口水,“我还没全部尝完呢,怎么就醒来了呀?” “”江溪嫌弃的白他一眼,话痨贪吃小胖子。 嫌弃的收回视线,看来刚才南柯让大家都梦到了各自遗憾、期望或是藏在内心深处的东西? 她看向折瞻,他眼尾泛着红,“你梦到了什么?可想起什么?” “我梦到了殿下,我看到了他为我取名,看到了他奔赴战场的背影,只是因为是梦,我好像没办法和他一起上战场厮杀。”折瞻将自己的梦全部告诉江溪。 “折瞻,折中有瞻,破而后立,向死而生。”江溪在心底默默念了一遍,“他将他对国、对百姓的意志都寄托在你的名字里。” 他一个是个好主人,也是一个好继承人。 折瞻颔首应是。 “后来呢?”江溪又问。 “后来我挣扎出了梦境。”折瞻将自己看到的宅院,看到的独特的地貌,都一一告诉江溪,她兴许会有线索。 江溪拿出地图,“满地焦土碎石,荒原大概是在溪城、越城往外再出去一两个城,那边雪山荒原都有,已经存在数千年的。” “你说的石屋院子就是在越城平原上,大概在这个位置。”江溪根据折瞻梦到奔赴战场时经过的山体河流大致圈出了一个位置,山体是大致相似的,但这个位置附近没有河流。 可能是历经数千年,自然灾害导致地势变化,导致河流改道了。 江溪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点了点新圈出来的位置,在市区外100多里的区域:“折瞻,我们明早就去这儿。” 折瞻也迫不及待想去了,“多亏了南柯。” 南柯傲娇的昂了一声,她虽然不能出去,但她可厉害着呢。 江溪笑着挠挠南柯的腰线,不过想到自己的梦,又看向阿桥,阿桥和梦里的阿桥有些不一样,没那么单纯爱笑,是经历了什么吗?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她心口就泛着心疼。 好似亏欠她很多。 察觉到她的视线,阿桥仰头望向她:“江江怎么啦?” “不开心吗?”江溪揉揉她的头,“我希望你开心。” “开心的呀。”阿桥抱住江江的胳膊,亲昵的蹭了蹭,只是垂下的眼睛里透着一丝难过,她梦到江江了,好多血好多血,她希望江江好好的。 “那就好。”江溪抱紧小小的姑娘,她好似有点言不由衷,但想想还是暂时不问了,早些休息明天先帮折瞻吧,心底好多疑惑,还是回去后再慢慢问吧。 休息一晚。 第二天一早她们便出发前去一个叫三江的小县城。 小县城位于平原靠北区域,地势非常平坦,种着一望无垠的油菜。 江溪在一片油菜地边缘处停下车,比对着地图指着向北方向的一处山,“折瞻你看看,那山像不像你梦里的那座山?” 折瞻看了看,像。【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0-116 第111章 南国遗址 那座山并不高,上面的树却长得郁郁葱葱的,远远看着像像半个熟鸡蛋卧在那儿,规规整整的,很有记忆点。 而且和周围的山间隔有些远,就它立在那儿,让人一下子就看到了,折瞻梦到的场景里,便有南国军队穿过这座山的画面,刚好有人说它像半颗蛋。 “梦里那座山旁边还有一条河,他们曾在河边停留,河边有画着图腾的石碑。” “地图上没有显示有河,只有一个水库。”江溪拿出手机,在三江县博物馆资料库里查了许久,早些年间经过多次大地震,有记载的都有十几次,河流改道消失也很正常。 “我们先去看看。”江溪收起手机,开车朝那座鸡蛋山开去,望山跑死马,抵达山脚时已经是半小时后。 山脚下有村庄农田,农田里种满油菜苗,郁郁葱葱的,长势很好。 “是这里。”折瞻有一种强烈的亲切熟悉感,他好似真的来过这里,“我去山间看看。” “好,我们在村子里转转。”江溪下车,和村口大梨树下坐着嗑瓜子的几位老人打听那座像鸡蛋山的山叫什么名字? 难得看到外人进村,还带着俩漂亮小孩,老人也没防备,拿出瓜子请她吃:“没名字,就荒山。” 江溪:“那你们这附近有没有河流啊?” “没有河流,但有个我们自己挖的水库哦。”老人指着水库的方向,位于两座山之间,“你们是想去钓鱼还是野炊啊?水库边上可以去随便钓,但注意别踩到青苔,前些天有人踩到就滑水去里了。” “我们不是钓鱼,我们听说这里曾经有一条河,专程过来看看。”江溪抓了一把瓜子,和老人闲聊打听着。 老人:“没有河,我们从小在这里长大,已经七十多年了,根本没见过湖泊,如果有湖泊,当年大干旱缺水村里就不会饿死人了。” “可能以前有,只是现在没了。”江溪拿出手机,找出南国图腾纹路递给老人看,“你们以前在土地里有没有发现这样的东西?” 老人仔细看了看,“好像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们看看呢?” “这是什么啊?和我小孙子鬼画符的作业很像。” “不知道,没见过。” “我好像记得在哪里见过?好像是以前建水库的时候发出来过?好像是一块石碑?” “石碑?你确定吗?这不是鬼画符吗?” “那石碑在哪里呢?”江溪问说见过的老人,老人挠了挠脑袋,“那时候我十来岁吧,我看我家大人从十几米深的地基泥层里挖出来的,那石头还挺方正的,他们用来做水库堤坝的基石了。” 会是折瞻说的那块立在河边的石碑吗?江溪等折瞻从鸡蛋山上一无所获的下来后,便站起身,“大爷,您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走吧。”老人估计也是闲得无聊,热络的领着江溪她们去了水库处,水库堤坝长三百多米,高也有三百多米,全是石头堆砌而成,里面关水,外面底下有水潭,还有一大片乱石堆,乱石堆里面漫着水,四周杂草丛生。 堤坝底下无法靠近,里面是水,外面底下有一排台阶上,但石头上都长满苔藓,还有水流痕迹,一不留神就会掉到下面的乱石坑里。 不过折瞻倒是不怕,趁着无人看到他,悄无声息的去堤坝下面转了转,不过因为只是一块普通石碑,折瞻并不能感应到它在哪里。 “可有发现?”等他回来后,江溪低声询问折瞻。 折瞻摇头,“只觉得这里都很亲切,确实来过这里,只可惜无法将石碑挖出来验证。” 如果想挖出来,水库就必须给掀了。 这肯定不行。 江溪心底很是惋惜的看了眼高耸宏伟的水库。 收回视线后走到角落低声和折瞻说:“你觉得熟悉说明我们找对地方了,我们在附近的地底下再找找,肯定能找到以前遗留的物件的。” 只有找到南国曾经的遗址和物件,才能让折瞻想起全部,才能顺利找到那张地图的位置。 如果不找,其实确认南国遗址大概范围就行了。 但已经走了98步了,最后两步还是要走完的,江溪扭头看向水库下面乱石堆的方向,顺着乱石堆往下去,全是碎石乱石,两侧有山,感觉中间曾经是一条河。 江溪望向堤坝外面的方向,问大爷:“外面是河流吗?一直通向哪里?” 老人:“不算是河流,就这里出去2000多米是这种乱石滩,都是以前修水库的石头,被冲出去的吧,再往下就是很小的小水沟,最后不知道消失在哪个山里了。” “多谢你,我们顺着放水沟去下面看看。”江溪沿着水沟往下走,下面很快抵达村子区域,然后通往三江县,用来灌溉田地。 乱石滩确实走了不远就消失了,只剩下水流冲刷出来的一些沟渠。 “梦里那条河好像是在这个位置,一直蜿蜒流向南国腹地。”折瞻望向沟渠的方向,如果继续往下流,大概是通往越城平原中心地带的。 江溪按照折瞻梦里的距离来推算,需要走两日才能看到鸡蛋山,按照南国军队赶路速度,一天行六七十里路,两天近70公里。 从鸡蛋山到南国都城大概也就这么远的距离,大概是现在越城郊区那一大片农田区域。 那一片农田区域没有深挖过,估计都不知道下面有遗址痕迹,如果能找到南国就不止杂书上那寥寥几笔了。 “江江,我们现在要回去吗?”阿酒听明白了,南国在城市底下。 “不去城里,在挨着的田地里找一找。”江溪指着前方那一片片田地,全是平坦肥沃的土地,水库里、城市里都不好挖,田间还不好翻找吗? 折瞻记得梦里是经过了一些村落和城镇的,“前面应该有城镇。” “好。”江溪开车去了三江县另一边靠近南国都城中间地带的方向寻找。 三江县在越城不是一个有名的地方,因为它没有景区,也没有拿到出手的支柱产业,除了县城城镇里,郊外几乎没什么人出入。 这大大方便了江溪她们,趁着四周无人,大家在没有种油菜和冬小麦的空置肥沃土地上挖坑寻找。 阿桥和她一起蹲在旁边,江溪看着折瞻手握长剑,像削豆腐似的挖出了十几米深的缝隙土坑,像天然裂缝一般,但削得很整齐。 上次没看见折瞻在雨村挖石碑,向来也是这样一剑劈出来的吧? 她望着折瞻的瘦削但笔直的背影,很厉害很可靠。 折瞻察觉到她的视线,嘴角微翘了下,又继续往下挖,又挖了几米后阿酒捡到一只套在骨头上的金镯子,“嘿嘿,江江你看,我捡到金子了。” “运气真好,不知道还有没有?要是金宝在这里就好了,我们肯定还能捡很多金子。” 江溪看着金镯子主人的骨头,眼睛抽了抽,“不会挖到别人的墓地了吧?” 折瞻看了一眼:“不是墓地。” 他在骨头上的石头上感受到了天灾洪水的汹涌气息,“这里有腐朽木头和石头,是房屋构造,他们应是遭遇天灾洪水但来不及跑,被压在房屋泥土下面了。” 江溪叹气:“唉,人在天灾面前毫无抵御能力。” 折瞻将木头踢开,又往下深挖了一些,下面还有两层灾难淤泥覆盖的痕迹,陆续找出一些地基、陶罐、锈蚀的锄头铁器等。 江溪拿到看了看,大概一两千年前的物件了,上面残留着一些朝代痕迹,但都不是南国的。 她发愁的看着下面越来越深的缝隙,底下漆黑,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就在她想要不要换一个地方时,折瞻激动的声音传来,“找到了。” “真的找到了?”江溪连忙问着。 “找到了。”折瞻从百余米深的地方找到了一块画满图腾的碎陶片,拿在手上的刹那,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血腥煞气扑面而来。 和拿到青铜片时有些相似,他想仔细看看时,脑中忽地浮现出一些画面。 南国都城里,到处挂满白色葛布,悲愤笼罩在都城上方。 城内百姓惶恐不安的望着大巫和侲僮为南国大王送葬的队伍,“怎么会这样?连大祭师都没办法救活王上了吗?咱们不是有神水吗?” “神水不起作用了吗?一定是天罚,一定是上天动怒了” “明明是怪北族人,一定是他们偷走了神水,是他们害死了王上!” “怎么办?王上不在了,咱们殿下能抵挡住北族人吗?我们要不要赶紧逃离这里?” “逃去哪里?” “去更南边,去东边,去那密不透风的山里。” “可山里没有肥沃的土地,我们这里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是全天下最好的土地我们要相信殿下,殿下英明神武,一定能抵挡住北族人” 可惜他们心目中的英明神武的殿下并未抵挡住各族部落的进攻,北族人冲破防线,挥刀攻入南国,入城虐杀无辜百姓。 “快跑啊,北族人来了,他们杀了好多人,快跑快跑”百姓慌乱逃窜,各种拿着家中值钱的陶罐、粮食、青铜刀盘还有青铜打造的武器。 四处逃窜的百姓,很快被骑着牛马牲畜的北族人拦住,“神水在哪里?” “我们不知道。”话音刚落,就被他们一刀砍死,还有人被踩死在马蹄下,“我们真的不知道,不要杀我,救命啊” 运气好的跑出城镇,向大山方向跑去,有个中年男人手里抱着一只装满粮食的陶罐,另一只手拉着一个儿子,身后还跟着家人,一家子慌里慌张的朝外围跑。 “快跑,跑过河流,去了山里就好了。”一家子拼命跑着,跌倒了爬起来,受伤了不敢哭,累了也不敢停,“前面就是河,过了河就好了。” 过了河就安全了,可刚跑到河边,他们就被跟着北族人杀来的野蛮部落抓住了,他们桀桀笑着,拿着青铜刀杀向他们,“拖走拖走,今晚吃肉。” “你们快跑。”中年男人将陶罐塞给妻儿,拿起木棍朝这群野蛮人冲了过去,“我和你们拼了!啊!” “哈哈哈,吃肉吃肉。”野蛮人很快将男人杀死,转头去追其他人。 孩子听到父亲的惨叫,回头刚好看到父亲倒地,浓郁的鲜血飘向他,吓得他呆愣在原地,“阿父。” “阿父。”更小的孩子吓得嚎啕大哭,阿父,他要阿父。 妻子看着丈夫倒地,绝望地流下眼泪,但不敢停下,奋力拉着孩子往前跑,没跑出太远就被追上,后背忽然一疼,人也跟着摔倒在地上。 陶罐碎了,粮食洒了,人也没了。 没了。 什么都没了。 看着这群人肆无忌惮的践踏着这片土地,肆无忌惮的杀人吃人,折瞻双目通红,身体里藏着的凶煞气息瞬间外泄,手中长剑也散发出浓郁的凶戾气息。 看他似要暴走,江溪连忙将陶片从他手中拿过来,伸手握住他空出来的手:“折瞻,你冷静你冷静,你看到了什么。” 温柔清和的声音缓缓流入折瞻耳朵里,将耳朵边冲刺的杀戮、求救声慢慢压了下去,“他们攻入了都城,杀了很多百姓。” “这是逃跑的百姓携带的陶罐,但他们也被杀了。”折瞻双目猩红望着前方的田地,时间久远,这里早已看不到当初战火的痕迹,但他知道,底下还有很多尸骨,还有很多画满图腾的陶器。 他指着前方相隔不到100米的一片郁郁葱葱的油菜地,语气沉重:“那儿曾是河流,他们只要跑过河流,跑进那边的山丘里就能活,只差一点点,他们就能活。” 从他的话里,江溪也恍惚地看到了都城被占领后百姓逃命的画面,房屋被烈火舔舐殆尽,满地尸骨,到处都是绝望的哭声。 外族人攻入城里,说明那位殿下输了,也不在了。 那折瞻呢? 留在了都城,还是留在了战场上? 江溪想问又不敢问,担忧的看着陷入痛苦回忆里的折瞻,那是他奋力守护的国,国不在了,他一定不好受。 想安慰又无从开口。 山河国破,百姓流离失所。 时代的尘埃落在每个人身上都是一座大山。 劝他时间过去几千年了,让他想开一点? 可对刚看到一切的折瞻而言,宛如刚发生在身上的一般。 江溪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默了。 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轻轻喊了他一声:“折瞻。” 我陪着你。 “江江。”折瞻红着眼看向她,脸色忽地苍白,向来冷峻的眉眼里浸满了痛苦。 刚才看到都城里的那外族人后,他记忆的关卡松动了一些,里面藏着的惶恐、痛苦、血腥、暴戾、黑暗都在往外跑,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被这些负面黑暗情绪包裹住了。 他忽地很想去杀人,想要很多鲜血来祭剑。 手里的长剑铮鸣,汹涌的血腥暴戾气息飘散四周,四周跟着起了风。 “折瞻你怎么了?”江溪察觉到他的变化,还有他身上逐渐浮现的迫人气息,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别靠近我,我身上气息不好。”折瞻丢下长剑,跪坐在地上,咬着后牙,使劲想将气息压住,不想吓到江溪。 江溪是有些想躲开,可对上他那双腥红、痛苦的双眼,咬了咬牙,直接伸手抱住了他,抱住他的刹那,发现他身体在颤,他这次一定接收到了很多不好的信息。 她轻轻拍拍他的后背,轻声安慰着他,“我不怕,你不会伤害我的。” 除了初识那段时间,之后在她面前,他总是会小心藏好自己身上的血腥凶戾气息。 “别怕,我们在呢,别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 “这里已经不是南国了,周围还有很多人,别吓到其他人。” “好。”折瞻将下巴搁在江溪的肩头,闭上眼,闻着那似有似无的梨花香气,努力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良久后,压下后抿了下嘴里咬破的血腥气。 “好些了?”江溪注意到他身上气息缓和许多。 “嗯。”折瞻努力将眼睛里猩红压下去,这才放开江溪,得了空的江溪拿出一颗糖塞他嘴里。 折瞻的舌尖抵在还有余温的糖块上,甜滋滋的味道已经让他好了很多,但声音却沙哑极了:“很多情绪一下子冲了出来,让我又看多很多战场上的画面,他们杀了很多人,他们将尸体搬走吃掉,他们还” 刚才那些情绪又卷土重来了,他闭了闭眼,用力将战场上血腥的画面甩出去。 “别想了。”江溪猜他是被战场上那些累积的负面情绪裹挟了,看来身体记忆里藏着的情绪比她以为的还要多。 折瞻:“还差一点点,我好像就能打开那个锁,就能找回全部记忆了。” 江溪知道他一直盼着想起,劝说别想起的话也无法再说出口,最后只劝他缓一缓,“你先压制住那些情绪再说。” “有你在,我可以很快控制的。”折瞻抿了下嘴里的糖,低声说。 “那要不要再抱抱你?”江溪说完,折瞻怔住。 江溪看把他吓到了,抿唇笑了笑,不过这会儿看折瞻神色已经好了许多,气息都藏好了,他应该是不需要帮忙了,于是拍拍裤子上的泥站了起来。 折瞻:“诶?” 不是要帮他吗? 江溪猜到他的意思,“你这会儿都好了,快起来,刚才把阿酒阿桥吓到跑老远去了。” 她站起来,将画着图腾、沾满褐色血迹的陶片拿到车旁边,和张老头的手札笔记上的图腾对应一下,上面写的是五谷丰登、六畜兴旺,边上还有南国祭祀制作的图样。 “这是祭祀用的陶罐。” 折瞻跟了过来,在刚才想起的一些零碎记忆里找出相关的记忆,“南国注重祭祀,负责祭祀的大巫,大巫便是大祭师,为求什么便会烧制相应的陶器,这应该是求百姓安康、五谷丰登的祭器。” “祭祀结束后,被选中的百姓可以带走这些陶器,那户人带走它应该是也想求个平安。” 折瞻顿了顿,“我记忆里好似殿下出征时也有祭祀,将所有武器也铸造上宏伟寓意,为求天下太平。” 江溪点点头,那青铜片上的字就有了解释。 现在咱们找到了陶片,证明这周围一大片都是南国遗址,终于找到南国的确切位,以前的疑问都有了答案。 还有一个疑问。 那些外族人为了神水而来,神水真的存在吗?和那个地图有关吗? “折瞻,你有想起关于神水的记忆吗?” 折瞻目前想起的记忆只有殿下出征和上战场那一点,还有刚才拿陶片想到的一些,“没有,只知道攻入南国那些人没有找到。” “可能是假的。”江溪回想着地图上那几句话。 江深月挂枝,三江眼中月。 三五成群,四六相合。 到底在哪里? 折瞻望着前方广袤的平原,余光刚好看到阿酒吭哧吭哧将泥土填回去,脑中忽然闪过什么,“在地底。” “什么地底?地图上写的东西在地底?”江溪问到。 折瞻也不知道,就看到阿酒埋土忽然冒出的想法。 江溪认真盯着他:“还能想到吗?或者再让南柯带你入个梦?” 折瞻实在想不起来,点了点头,上车靠椅背上闭上眼,他再次看到了那道黑色肃杀的身影,抱着刚打造好的折瞻剑,拜别垂垂老矣的阿父:“阿父,儿此番前去荒原抵御北族之地,必不负阿父期盼,只是暂不知归期,无法侍奉左右,请阿父保重身体。” 阿父喘着粗气应好,“你多带一些神水前去,一定要平安归来。” 阿父的身体一直不见好,可见那并不是真能治百病的神水,可这水却招来了更多觊,南羡劝说着:“阿父这神水引来祸端,还是毁了吧。” 阿父:“是北族人贪得无厌,和神水无关,这不过是他们的借口罢了。” “你一定要将他们抵挡在外,一定不能让他们侵占了我们的沃土,还有我们的神水。” 南羡看着日渐消瘦的阿父,见说不通也只能作罢,他若这次能活着回来,为了南国安宁,必将那里填了。 “阿父保重。”南羡拿着折瞻剑大步往外走,走出去经过议事大厅时,看到大巫手中拿着的地图,地图上显示的位置便是神水的位置,位于三条河交汇之处,中间似有个岛。 “大巫,北族人觊觎神水,你还是尽快将它毁了吧。” 大巫满眼沉痛苦的点头,它本身无错,错的事那些贪得无厌的人,他会想办法藏起来的。 画面闪过,折瞻恍惚又梦到了陶片显示的画面,再次看到了百姓走到街道路边送葬的画面,百姓似在讨论南国王葬在山里什么岛上。 听了几句他便忽地睁开眼,刚好对上江溪期盼的视线,回想着自己跟着南羡看到的地图:“我大概知道是什么的地方了,很可能在一处。” 江溪看了下时间,“时间还早,我们现在就去。” 她开车出发时,不远处的山林间停着的车辆里,有人正紧盯着,“走了?难道找到了?” “估计是,赶紧通知老板。” 午后阳光还不错,江溪隐约看到山林方向有光线折射,她抿了下嘴角,拿手机发了几条消息出去,随后便按照折瞻所说的方向开去。 那个位置在三江县往西的方向,那边陆续出现山丘森林,再往西继续走几百公里便是溪城方向。 两小时后,跟着折瞻说的大概地方,顺着山间小路开到一处有多方塌陷的山坳附近。 山里在下雨,到处都是雾蒙蒙的。 山里风也大,温度有些低。 江溪裹紧衣裳下车,提上背包朝山上走,“天快黑了,我们在四周转一转,天黑前回到车上。” 折瞻应好,继续朝山上走去,江溪、阿酒和十二桥都跟在后面,一前一后的走着,很快爬上山坳,里面的山间到处都是白雾,像蒙着一层水汽。 “林子里雾很大,小心别踩空了。”江溪怕雾气遮住的地方是悬斜坡,找了一根木棍到处敲敲打打,听到实音才往前走,艰难的往前走了百余米,鞋子已经沾满了水汽,“还是等雨停了再上来。” “咩~~” 江江忽地听到雾气里有羊叫,于是小心朝前走去,走了一百多米便看到一处石头房,这里竟有人? 江溪让阿酒去看看,他看完很快折回来,告诉江溪里面住着一个孤寡老婆婆和几只羊。 瞧着没什么危险,便朝石头房走去,“你好?有人吗?” 老婆婆听到动静走出来,看到江溪几个生人愣了下,戒备的问:“你们从哪来的?” “越城来玩的,刚好走到这里下雨了,本来想下山的,刚好听到有羊叫所以过来看看。”江溪解释了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老婆婆,你们怎么住在山上。” 老婆婆:“以前躲土匪进来的,后来住习惯就没搬下去了。” 看来是个有故事的老婆婆。 江溪没有追问,只是询问能不能进屋避下雨。 “进来吧。”老婆婆看带着两个小孩,倒也没那么戒备了,让她们进屋在火塘旁边烤火,火不大,但映在身上暖融融的。 江溪烤了烤火,身上暖和不少,“婆婆,这里雾气什么时候散去啊?我们想看看山里的全貌。” “雨停就能散。”老婆婆往*火塘里放了十来个土豆,又往上面烧了热水,随后便埋头纳鞋垫了。 江溪:“婆婆,我们在下面看到有滑坡的痕迹,瞧着挺危险的,你住这里会受影响吗?” 老婆婆:“不会,坳口那边才会,里面泥土比较松软。” 江溪看着冒烟的水壶,“山里吃水方便吗?” 老婆婆:“挖了个小水井,挺方便的。” 江溪和老婆婆闲聊了几句家常,去屋后看羊的阿桥忽然跑到江溪身边,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她扭头朝羊圈的位置看去,看到拴羊的位置有一块陶盆,陶盆上雕着南国图腾,“这图案挺有意思的,是你自己雕的吗?” “我山里捡的。”老婆婆指了指山里的方向,去年有次山里滑坡后,她去找羊看到泥土里冲出来一个陶盆,刚好羊喝水的木盆坏了,她就捡回来了。 “在哪捡的?我们也想去捡捡。”江溪看年代和白天挖出来的陶片是相同年代。 老婆婆:“就进去里面几座山,有个山谷位置。” 江溪记下位置,折瞻则走到旁边,轻轻触碰到陶盆后忽地脑中又多出一些凌乱的祭祀画面,祭师吟唱这古老的语言,断断续续传入折瞻的耳朵里,听不懂,却莫名觉得熟悉,好似听过很多次。 想细看一下,但祭祀场面有些匆忙,吟唱结束后就匆匆将装牲畜的陶盆一并埋入了土里,像是遇到了什么紧急的事情。 他收回手,望向山里的方向,心底有个声音,就在那里面! “我去里面看看,很快回来。” 江溪迟疑了两秒,也跟着往里走,阿酒和阿桥见状也跟了进去。 老婆婆听到动静走出来,只看到三道模糊的背影,焦急的喊着,“快出来,雾大很危险。” 但林子里到处淅淅沥沥的雨声,江溪没听到,就算听到也不会回头,因为忽然吹起了风,风顺便把雾气散去了。 她们顺着山间羊儿跑出来的小路走了几座山,很快找到了老婆婆说的滑坡山谷,这里雨水充足,四面山体都有一点滑坡的痕迹。 但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复,中间土地上长满了树木杂草,郁郁葱葱的,看着就像是一片坡地似的。 “是这里吗?”江溪瞧着这里的环境,和折瞻描述的以及地图是描述的完全不同,别说三条江了,一条江都没有。 折瞻站在林间,闭上眼,耳边隐隐传来祭祀吟唱的声音,低沉磅礴又神秘,一股熟悉感扑向他。 同时他还感受到地下涌来血腥凶戾气息,和战场上气息如出一辙,马匹嘶鸣啼叫着,战火厮杀声,恍惚的还有殿下的声音也涌向他,勾动着他积攒的凶戾又冒了出来。 在另一边查看的江溪发现折瞻又被影响了,伸手摸到口袋里的糖,转身就朝他走过去,刚走两步脚下忽然晃动了一下,她踩到的地面忽然空了,人朝地下的坠落了下去,“啊!” 折瞻回过头,闪身过来抓她,却没抓到,随即跟着跳了下去。 “江江。”在另一边查看的阿酒和阿桥听到动静看过来,刚好看到她凭空消失在了地面,赶紧跑过来,这才发现这座山下面好像空了,“江江?” “折瞻?”没有得到回应的两人眼睛一下子红了,阿桥懊恼自己不该走远,“阿酒你在上面等着,我下去看看,回头找人救我们。” 阿桥说完跳下去,阿酒犹豫两秒,给金宝发了消息,然后也跟着跳了下去,金宝那么爱金子,他身上有金子,他会找到他们的吧? 山体里面全是滑动的软泥。 江溪顺着泥土滚了下去,倒是不疼,就是沾了满身泥。 她撑着泥土站起来,拿出手机,刚打开手电筒就看到折瞻下来了,紧跟着阿桥、阿酒也下来了。 江溪嘴角抽了抽,怎么全下来了? “你们好歹留一个在上面找绳子拉我们上去呀。” 折瞻担心江溪,什么都没想就下来了。 “我让阿酒在上面等我们。”阿桥担忧的望着江溪,还好没事,她以为江江又要出事了。 阿酒眨巴眨巴大眼睛:“我告诉金宝了。” “金宝,也行吧。”江溪拿着手电筒照向四周,下面像是个很空的山洞,四周还有滴答滴答的水声,水浸软了山体里土壤,土壤落下顺着下面的暗流流走了,山就这样被掏空了。 江溪觉得底下怪危险的,拉着折瞻、阿桥阿酒赶紧从这里离开,“地下溶洞好像还挺多,从条哪出去呢?” 折瞻看着四通八达的溶洞,循着凶煞气息最浓的方向走去,“去这里。” 他有一种直觉,只要进去了,他就能想起一切了。 “确定?”江溪感觉这是往深处走,里面幽深冗长,黑漆漆的一片,没有意识光亮,心底忽地紧张起来。 “确定,信我。”折瞻握紧江溪的手,牵着她朝里面走去。 阿酒和阿桥小跑着跟上,虽然不想他让江江去冒险,但他们也感觉到里面藏着很多上了年代的宝贝。 “江江,就在里面,我感觉到了,我在前面领路。”阿酒也想帮忙,所以循着宝贝气息先朝里面跑了进去,里面溶洞里传来他说话的回声,“快来快来。” “慢点。”江溪担心里面空气不足,所以走得比较慢,而且对里面未知的世界有些害怕,心脏咚咚的跳着。 四周安静,折瞻清晰听到她的心跳声,握紧她的手,“别怕。” 江溪嗯了一声。 “江江慢慢来,我在前面探路。”阿酒为了不让江溪害怕,灵机一动在前面蹦蹦跳跳着,像是来郊游似的,偶尔看看溶洞里的各种钟乳石、石笋、石柱,“哇,这个还挺好看的。” 听他叽叽喳喳的,江溪紧张的心情缓缓安静平和许多下来,也抽空看了看溶洞里的奇观,有些像倒挂的利剑,有些像盛开的花朵,有些像垂落的帷幔。 形状奇特,光泽剔透、还真挺好看的。 在她们觉得好看时,有几队人已经跟着她们的脚印上了山,慢慢来到了塌陷的洞口位置。 第112章 图腾 不知不觉间。 江溪她们好似走到了溶洞的尽头。 尽头是一处光滑的石壁,石壁上面湿漉漉的,边角处还长着一些青苔。 江溪盯着青苔看了看,青苔生长环境虽不苛刻,但想长得这么绿也是需要一些关照条件的,她关顾四周,很快发现石壁上方顶端的连接处似有一点缝隙。 这会儿天早黑了。 缝隙里看不到任何光,江溪举起手,感觉到若有若无的风吹过:“上面的缝隙好像有风灌进来。” 阿酒爬上去,刚靠近便感受到一股潮湿的冷风吹进来,“江江,有风!” 江溪稍稍松口气,有风就行,她真怕石壁后面是什么地下暗河,“折瞻,咱们上去看看?” “好。”折瞻让阿酒让开,拿出折瞻剑插入缝隙,用力将上面的石块撬开。 随着石块被撬开,灌入的风更多了,将溶洞里的浑浊闷潮的空气吹散了一些,江溪换了换呼吸,在折瞻的帮助下爬上石壁,进入上面的通道里。 先上去的阿酒站在通道里,前后看了看,惊讶的望着颀长的通道:“江江,这上面有路。” 江溪站在一人高的通道里,大概一米宽,风是从后面的通道灌进来的,后面的通道出现了坍塌,坍塌的位置全是乱石,风是从巴掌大的石头缝隙里灌入的。 因为有风,通道里空气也在流通,不是很闷。 江溪拿着手电筒照着前方的通道,前方通道很长,地上有一些碎裂石块和凹槽,石块的形状拼起来像是一道门。 她看了看通道两侧的痕迹,确实是一道石门,石门和底下的石壁应该是一个整体,被开凿打磨后变成了一道门。 门不知道什么原因碎了,只剩下一小半截,以至于风从松动的泥土灌入了下方。 江溪看向通道里面,里面空荡荡的,只有风的回声,她转头看向一直望着里面的折瞻,轻轻喊了一声:“折瞻?” 折瞻望着幽深的通道,熟悉感越来越强烈,有个声音告诉他:进去。 “进去。” “好。”江溪心底有些猜测,对里面也挺期待的,她低头看了下手机屏幕,没有信号,希望收到她信息的人能尽快赶来的吧。 借着微弱的光亮,一人四物灵慢慢往里走,越往里走,里面更黑暗幽静,眼睛看不真切后耳朵变得灵敏,四周传来虫子窸窸窣窣的动静,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通道里爬动。 声音很近,像紧紧贴在头顶似的,江溪紧张的看向上方,但什么都没看见。 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远了,滴答滴答的水滴声又响起来,每滴答一下都像落在心口上,让人心口砰砰直跳。 未知的恐惧总是让人紧张的,江溪的手心全是汗。 阿酒也慢了下来,默默站到江江身后,紧绷着小脸望着前方,他感受到前面有像折瞻身上那种凶戾的压迫感,就好像里面还有一个折瞻似的。 “快到了。”折瞻倒是不惧,反而越靠近越觉得亲切,好似回到家了一般,他快步走到通道尽头,尽头处是石门,石门上雕刻着南国图腾,像树枝一般蔓延向四周,古朴又神秘。 江溪看着石门上的图腾,心底升起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抬手敲了敲,石门后面传来沉闷的回响,“后面是空的,谁进去看看?” 阿酒想帮江江,但又有点不敢,里面的血腥凶戾太浓了,让他有点不舒服。 “我去看看。”折瞻说完身体变成透明,直接穿过了石门。 看他进去了,阿酒胆子一下子大了,说也要帮着看看,于是把脑袋探了进去,剩下大半身体和下半身留在外面,半撅着屁股还一扭一扭的。 江溪看屁股扭来扭去,抬手拍了一下,“看到什么了?” 阿酒收回脑袋:“里面通道是石头,旁边还有石壁,石壁上好像画着什么。” 画着什么?江溪迫不及待的想看看。 “太黑了,我没看清楚,我再看看。”阿酒重新探头过去看,阿桥也跟着探头过去看。 好想自己也是物灵啊。 但江溪看着两人撅着的屁股,好像也不是那么想! “怎么样?看清楚了吗?”等了十几秒,江溪询问阿桥和阿酒,不等两人回答她,折瞻已经从里面将石门打开了。 数千年未曾打开过的通道刚一打开,里面浑浊的空气扑面而来,土腥味、霉臭、腐烂臭味混着一起,难为极了。 江溪顿觉脑袋晕晕的,有种快要中毒的感觉。 好在外面风不断灌进来,冰冰凉凉的,冷得江溪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许多。 她赶紧抬手在鼻子处扇了扇,味道还在,只好掏出口罩捂住口鼻,这才好一些。 阿酒拉着她往里走,指着通道两侧的石壁,“江江快看,这里有画。” “慢点。”江溪拿着手机照向墙壁,墙壁很大,雕刻了十几幅,旁边还有一些图腾文字。 大概说了南国顺着河流迁徙到肥沃土地上定居建城繁衍,变成一个大国,各方顺着河流前来朝拜,那场面十分盛大,无数人簇拥而来,看得出南国在当时是个强大富裕的国家。 折瞻看过这里后继续往里走,“在里面。” “里面有很多南国的物件。” 江溪这会儿也感受到了里面老物件的气息,而且还有一些透着战场血腥戾气的东西,和折瞻当初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令人心生恐惧。 阿桥也察觉到还有一个很弱很弱的气息,其他人感觉不到,但她知道它快要消散了,“江江,我们快进去看看。” “好。”江溪跟着折瞻往里走,走了二百余米后开始下台阶,台阶下面又出现一块石墙,上面也雕刻着图腾,像枝蔓一样蔓延向四周的墙壁,连在一起很大一片,栩栩如生,像树枝长在上面了似的。 江溪盯着图腾仔细看了看,细看之后发现和收集的图腾文字不太一样,是雕错了? 她记得南国两字是从底端穿出树枝滕蔓的,这里是从中间穿出了树枝,她伸手在石墙上比划了下,忽地石墙上雕的树枝滕蔓忽的动了,刚好落到了底端。 咔哒—— 石墙动了动。 一股更浓郁的土腥味、霉臭、腐烂臭味窜了出来,江溪赶紧拽着阿酒阿桥往后躲开。 “好臭啊里面。”阿酒捂着鼻子,想yue。 “里面太久没打开过了。”江溪心底突突直跳,里面不会埋着很多尸体吧,她真不是来盗墓的啊,她是帮折瞻找回记忆的。 她看向折瞻,折瞻已站在了石墙门口,抬手推开了石门。 石门大开后,里面忽然亮起了光。 江溪错愕的看向里面,里面有灯火? 她慢慢走到门口,发现光亮是从四周墙壁上照下来的,墙壁上插着一些火把,火把上不知涂了什么,一接触空气就燃了起来。 借着光,江溪看清四周的墙壁,上面雕刻满了壁画。 与外面宣扬南国的有些相似,且更详细,说天灾洪水不断,总是轻易摧毁家园,为了远离水患,南国的王便带领大家顺着河流迁徙到上游,地势高且平坦的地带。 迁徙多次后来到现在的越城平原,这里土地肥沃,水流平缓,温度不冷不热,百姓都很喜欢,便在这里定居建国。 经过几代强大后,成为最强大富裕的国家,开始接受各地国家朝拜学习。 中间说大巫沟通天地求得能治百病、长生不老的神水,但被外族觊觎引来战乱,王上被刺杀,殿下出征抵御外族,为保护神水,为保留南国火种,将南国财富存放在这里,以待时机重建南国。 最后几幅画雕刻得潦草凌乱,好像是后补的,将两个人抬入这里,一群祭师围在四周,似在祈祷他们重新活过来。 江溪看着被抬入的两个火柴人,其中一个抱着一把长剑。 江溪下意识看向折瞻,看他呆呆站在原地,正盯着中央的高台。 这处空间大概二百平左右,中央有一处高台,高台上放着青铜打造的树,上下共有九根枝丫,枝丫上分别立着一只鸟。 所有鸟都朝着中间柱子顶端的太阳望着,似在寻求阳光、新生。 柱子和枝丫上都雕刻着祈福祭祀图腾文字,下面的高台上也有相似的图腾,而高台下面一圈是一处凹陷的坑,里面很多牲畜骨头,还有很多碎裂的陶罐、木头、象牙、狼牙等祭祀用品。 江溪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折瞻,发现他有些不对劲,“折瞻?” “他们在祭祀。”折瞻眼前忽然出现了祭祀的画面,吟唱的声音和触碰到羊喝水那个陶盆时听到的一样,高台上放着一只陶盆,他们在祭祀祈求神水,在祈求殿下重新活过来。 江溪抓住他的手,也看到了他看到的祭祀画面。 穿着黑色衣裳大巫站在高台前方,手中拿着一只拐杖,拐杖上面放着一只青铜鸟,鸟身上挂着几只铃铛,铃铛摇晃着,引着其他端着牲畜、纪祭祀品的人一起吟唱着古老祭祀的韵律。 低沉浑厚的古老韵律在这处空间回荡,层层叠叠,像一条条蜿蜒的、神秘的锁链能穿透灵魂,令人心头震动。 深沉又内敛。 厚重又神秘。 他们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从日出到日落,从今天到明日,那沙哑沉重的声音里慢慢透出一股绝望和沉重的悲怆。 不知过了多久,大巫停下。 “大巫。”其他人流着泪望着他,还是不行吗? “时机未到。”大巫看着空荡荡的陶盆,决定遵循上天的旨意,等待合适时机再来开启。 大家将祭祀品放到高台下的土坑中,和大巫一起向青铜树鞠躬,然后缓缓退出了这里,缓缓关上了石门。 石门关上,灯火熄灭,也将南国的一切都关在了里面。 他们想等待合适时机再来开启, 但他们不知道是,再次开启已是数千年之后,而这时已经再无南国。 江溪收回手,担心的看向折瞻,彻底听清祭祀吟唱的声音的折瞻忽地头疼欲裂,更多祭祀画面钻了出来,殿下出征时的,战场上的,还有更多更多。 “折瞻?”江溪察觉到他身上忽然泄露出的肃杀凶戾气息,仔细看去发现他眼睛又红了,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 他身上的气息纷飞乱动,和里面类似的气息瞬间混在一起,一下子具象化了,四周忽地起了冷风,阴冷的风里冒出黑色雾气,全部扑向了折瞻。 折瞻没有躲开,任由身体里藏着的各种气息乱窜,他双眼猩红的走向里面的空间。 江溪穿过黑雾跟了上去,里面还有好多个空间,里面堆满了陶罐、珍珠、象牙,还有许多青铜酒器、刀剑、木刻书、金色的石头、会发光的珠子、布料残片等。 东西很多,很多珍贵物件,但江溪没有去细看,跟着折瞻走向里了更里面的一处空间,里面有一处宽大的石台,石台上放着一套早已绿锈斑斑的青铜盔甲。 地上还散乱掉着一些青铜盾牌,还有一些青铜武器,但都锈蚀得看不出痕迹,而且上面都有水冲刷的痕迹。 江溪顾不得去看哪来的水,因为折瞻此刻正站在石台旁,手正轻轻放到盔甲上,在他手触碰到盔甲的刹那,尘封的记忆如开闸的洪水,全部涌向了他。 第113章 折瞻的回忆1 深夜,苍凉孤寂的荒原上,狼嚎声从漆黑的荒原深处传来,由远及近,划破边界小城的宁静。 “狼群来了,是北族人赶着狼群来了。”低矮的黄土城墙上的士兵被吵醒,站起来望着荒原深处的点点星火,立即吹响牛号角,通知城内帐篷木屋里的士兵、百姓。 沉闷又悠长的号角迅速传入士兵营地,惊慌但有序的集结声音陆续传入中间最大的兽皮帐篷里,南羡从床榻上翻身站起,穿上青铜和藤编搭配制作而成的盔甲,拿上桌上放着的折瞻剑匆忙走向外面。 “殿下,北族人心思歹毒,驯养了一群狼来深夜偷袭我们,狼群饿了许久,还是让我们去吧,殿下就镇守营地。” “我来是为了与你们并肩作战、赶走被族人,不能缩在后面。”南羡是来带领勇士们抵御北族各方部落的,不是来享乐的,他拿起长剑大步走已经集结的士兵,一起前去城外。 “殿下,那您小心,我们会护着您。”南国勇士护着第一次出战的殿下前去砍杀狼群,还有后面跟着而来的一小股北族人。 南羡握着折瞻剑,用力砍向扑向自己饿狼,长剑锋利,一刀砍下了它头,鲜血四溅,像雨水一样滴滴答答的落在脸上。 温热,腥臭。 浓郁的血腥气激起心中的愤怒和热血,南羡提着长剑砍向穿着狼皮的北族人,锐利的剑刃相碰,发出刺耳铮鸣,划出细碎的火花,火花晃眼,挡住了北族人的视线。 南羡趁机用剑刺破北族人的喉咙,砍下他们的头。 粘腻又滚烫的鲜血喷洒到满脸,模糊了视线,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 红得充满了仇恨。 想到那些死掉的勇士和百姓,想到被他们破坏的安宁,南羡握着长剑继续冲向北族人,想杀死他们,想将他们全部赶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狼啸声没了,厮杀声没了。 南羡将鲜血淋漓的折瞻剑插在地上,单手扶着剑,身体脱力的跪在地上,耳边是嗡嗡嗡的耳鸣声。 其他将士也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互相搀扶着走向他,“殿下?殿下你可还好?第一次杀敌可还适应?” “还好。”第一次上战场的南羡回过神,浓郁的铁锈腥味猛地呛入鼻腔,忽然作呕,但闭上眼忍住了,抬手擦掉满脸的血,触感粘腻又滚烫,比刚才的狼穴还滚烫。 他看向手中的剑,也变得沉重而湿滑,黑色剑柄被血浸透,泛着诡异的红色,将折瞻二字衬得发亮。 “折瞻,多亏了你。” 先生打造的折瞻剑比那些青铜剑锋利太多,若不是有折瞻,他杀不了几个人。 “这真是一把好剑,刚才殿下英姿飒爽,一刀一个头,切菜一般简单!” “寒光凛凛,锋利十足,第一次见这样好的剑。” “是先生想尽办法为我打造的,它叫折瞻,以后我会用它,赶走更多的北族人,还我们南国一片安宁!”南羡看着锋利的长剑,觉得它真的应了他为它取的名字,或许他真的能带着它,赶走北族,护家国平安。 南羡的话激励了活着的勇士,浑身是血的他们高高举起手中的武器,大声呼喊着: “赶走北族,还南国一片安宁!” “赶走北族,还南国一片安宁!” “赶走北族,还南国一片安宁!” 一遍又一遍,振聋发聩。 南羡撑着折瞻剑缓缓站起来,站起时并未注意到被鲜血浸染的折瞻剑忽地寒光闪过,好似见了血,开了刃,变得更锋利了。 那是折瞻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见血。 也是第一次有了些许意识。 他好似知道自己是谁的武器,知道自己的作用。 要变得锋利,要多杀一些恶人,成为殿下最适手的剑。 这一夜只是试探的小打小闹,小赢一局,之后又陆续迎来多次挑衅迎战,南羡每次都带着折瞻冲上战场,一次一次的配合,让南羡越来越得心应手。 也越来越习惯血腥的味道,不会再闻着作呕,清俊的眉眼间多了肃杀凶戾。 折瞻剑里的意识也越来越强,通体漆黑,裹满了来自战场上的血腥戾气。 南羡一身血腥的从城外回到营地的帐篷,第一时间便将折瞻剑上面的鲜血擦干净,放在矮桌上的青铜剑托上。 随从阿大看着折瞻剑,觉得寒气逼人,还有和殿下身上一样的凶戾气息:“殿下,这剑越来越吓人了。” 折瞻剑虽然被擦拭过,但还残留着许多血腥气,还沾染了战场上的残忍、暴戾、死亡气息,全都已经挥之不去。 就像南羡,那些血腥、死亡、黑暗沉郁吞噬着他,还慢慢沉入肺腑,在每一根血管、骨头上都印上了死亡、毁灭的气息。 在折瞻看来,折瞻剑和他也是一样的。 南羡心疼的看着折瞻剑,还有剑刃上的一点点卷刃,“辛苦折瞻了。” 大手抚过鲜血浸染的剑柄,“待回到都城后,我会用最干净的水为你洗去一身血腥,洗去身上发生的一切。” 好。 那时的折瞻无声的回答。 他等待战争结束,和殿下一起回都城。 都城,是南羡日思夜想的地方。 也是他耗尽心思想要守护的地方。 所以南羡偶尔在擦拭长剑时,会告诉折瞻关于都城的一些事情。 “南国很大,有平原有河流,有高山有雪山,还有草甸和荒原,但大部分人都生活在都城以及周围的平原上。” “都城里百姓相对富裕很多,他们能建房屋,能烧陶器,能织布,能种出粮食,他们还会用粮食制作许多食物,味道都很不错。” “这些都是大巫教会我们的,让我们南国是最富有的国家,我们能穿上布匹衣裳,吃上水果和熟食,而北族他们如今还只会制作生食和烤食。” “他们前来朝拜我们南国,阿父好心招待他们,还请大巫教导他们,可他们却觊觎上我们肥沃的土地” “他们联合其他部落,围攻南国,令南国陷入四面楚歌之地,若是南国被攻陷,残忍的北族人将会虐杀百姓,烧毁家园。” 南羡擦拭着黑沉却寒光凛冽的长剑,神色坚定,“折瞻,助我将他们赶出去,保家国平安、百姓安康。” 折瞻听到殿下的心愿,剑刃颤了颤,发出嗡地铮鸣声。 南羡笑了笑,算你应了。 “殿下笑什么?”阿大端着水进来,让殿下清洗。 “没什么。”南羡觉得折瞻剑好似回应了自己,但并不愿和旁人多嘴,接过不太干净的水擦洗了脸和手,又给折瞻剑擦了擦,“前些日说水不多了,城中还有水吗?” “城中水也不多了。”阿大将脏水端到一旁,节省着为殿下擦拭盔甲和鞋,“要是在都城就好了,都城外有河流,从来不会缺水,用一罐倒一罐都不心疼。” 南羡望着荒原再外围的雪山方向,若是能抢回荒原,抢回雪山,这里就不缺水了。 可北族一直在增派人员,他们防守这里已十分艰难,能抢回雪山吗? 剑里的折瞻察觉到殿下心情沉重,又发出一声铁器铮鸣声,试图安慰殿下。 阿大没察觉到殿下沉重的心情:“殿下,院里的梨树应该开始结果了吧?去年结了一树果子,今年应该也会有一梨树的果子吧?” 南羡回神,想起都城住所里的那一棵梨树,心中隐隐升起期盼,盼望早些回都城,早些吃上甜甜的果子。 折瞻模糊地好像记起那一棵梨树,那是他还没有意识前待过的地方,模模糊糊的,好似有有一棵很大的树,那是梨树吗?梨是什么味道的? 阿大刚好在一旁说起,“那棵梨树的果子是我见过最甜的,其他果子都没有它甜,好想吃甜啊。” 折瞻默默记下,梨是甜的。 “殿下,什么是甜的?有甜的食物吗?”几个勇士进来帐篷,刚好听到阿大在说甜,忽地口舌生津,想吃甜食。 阿大说没有,都城里的甜食物都很少,只有一些果子才是甜的,荒原物资紧缺,连果书都没有,怎么会有甜的食物呢? 南羡告诉他们:“说的是都城住所的梨树,果子比其他地方的果子甜。” “原来如此,待回去后殿下可要分一些果子给我们尝尝,我们还从没吃过很甜的果子。” 南羡应好:“等赶走北族,我带你们回去后,我会摘下果子,分别送与你们。” 勇士们笑着说好,都期待起殿下带着他们赶走北族,带着他们回都城。 折瞻也默默记下殿下的话,想要早些赶走北族,早些回到都城,去尝一尝大家都想吃的甜果子。 这一刻,他想变强,想走出长剑,想帮殿下完成愿望。 之后,南羡恍惚地觉得折瞻剑上的肃杀戾气更重了,在战场上时总感觉手中的长剑像是活了一般,总是能精准的砍中北族人。 “殿下,您越来越厉害了,这一场攻战里你又砍了近百北族人,他们被您吓得屁股尿流!” “殿下,有您在,一定能带我们赶走北族人,能带我们早日回到都城。” 听着大家的恭维,南羡沉吟的看着手中的长剑,他觉得折瞻剑好似自己会动,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 但细看又没看出什么,是错觉吗? 或者是因为几个月以来,配合越来越默契的缘故? 风吹过,折瞻剑的剑刃发出一声低沉铮鸣。 南羡听着铮鸣声,看了看长剑,又看了看风。 是风的缘故吧。 但心底莫名有点失望,心中其实是期盼他真的有自己的意识。 折瞻还不能说话,无法告诉殿下自己能听到。 很想亲口告诉殿下,他是折瞻,能帮殿下。 只可惜他还不够强,出不去,也帮不上太多,为了变强,他不停吸收着战场上的血腥、残暴、死亡煞气,吞噬着荒原上的一切惨烈与疯狂。 南羡没深想,只是更内心的擦拭折瞻身上的血腥,小心护着它不生锈,慢慢的折瞻剑的剑身都越来越乌黑发亮,身上的煞气越来越重,更成为南羡最可靠、最不可缺的上阵伙伴。 第114章 折瞻的回忆2 又一次遭遇北族攻袭。 再次艰难的赶走北族人。 大战后的白日,烈阳笼罩在荒原上,献血染透的土地漆黑,泛着呛人、难闻的血腥气。 地上尸骨累累,满地锈迹斑斑的长矛、残破的盾牌,吃肉的秃鹫飞来,贪吃的财狼闻着肉腥而来。 将士们只将南国的勇士带回城内,让南国的祭师为他们送行,一场沉重、难过的祭祀结束后,将士躺在干枯的地上休息,紧绷的精神放松了,疲惫一下子涌上来,营地很快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南羡受了一些轻伤,包扎好伤口后便跪坐在低矮的木桌前,拿着布条,小心仔细的擦拭着出现轻微卷刃的折瞻剑。 阿大:“殿下,你休息休息吧。” “睡不着。”南羡看着折瞻剑伤留下的痕迹,“阿大,铸造师可有办法帮我将折瞻修复如初?” 阿大:“铸造师说无法修复如初,会留下痕迹,最好还是重新回炉打造。” “重新打造便是不是折瞻了。”这段时日以来,南羡觉得和折瞻剑配合越来越默契,如果重新打造,就算打造得一模一样,也不再是它了。 而且每次上阵时他都恍惚觉得它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帮他轻松应对北族人。 阿大不明所以,其他勇士的武器坏了都被重新熔了打造,他们也没说不一样啊,不过想想殿下的折瞻很与众不同,可能真的会不一样吧:“殿下,等铸造师打完那些断掉的青铜剑,再让他帮你简单修复一下吧?” 南羡颔首。 折瞻剑里的折瞻看了下微卷的剑刃,也还好,影响不大。 阿大又劝:“殿下,你歇歇吧,身体要紧。” 南羡翻看着都城送来的消息,“无碍。” “草药效果太慢了,要是都城能送来一些神水就好了。”阿大小声建议,“殿下,我们派人回都城取神水吧?” “那不是神水,那是催命符。”若非因为那神水,南国也不会遭遇灭顶之灾,南羡垂下锐利肃杀的眉眼,他已请求阿父将那地方销毁,可阿父和大巫却是不舍。 阿大:“殿下,那怎么会是催命符呢?那是能治百病的宝藏啊。” 若真的能治百病,阿父受伤这么久为何还不好?还一直在变虚弱?南羡不愿去触碰那所谓的神水,在他看来,那不过是引来灾难的祸端。 阿大:“可殿下您*的身体” 南羡:“将士们也是这般慢慢养,我又有何不可?倘若因此死了,那也是我的命数,将我埋在荒原之上,为南国镇守边城。” 阿大:“殿下莫要胡说,殿下会长命百岁的。” “世人都向往,但无人能长命百岁。”南羡想到因此而丧命的勇士,还有因此被践踏的土地百姓,心中沉郁,无名火缓缓升起。 “我出去走走。”南羡起身,拿了折瞻剑大步往外走去,营地外是荒凉无边的荒漠,黄沙漫漫,吹向里面坍塌的废墟。 荒原里百姓已经不多了,只剩下千余人故土难离,还住在废墟里面的一些低矮屋子里,他穿过坍塌的墙垣,走到一高处坐下,吹着风,望着远处那一座座孤寂的新坟。 前些天他们还是一个一个鲜活的生命,笑着说要跟着他回都城吃梨子,今天就变成了一座座冰冷荒凉的土堆。 “说过要带他们回家的,可惜他们却等不到了。”南羡望着荒原雪山的方向,肃杀的眉眼全是阴鸷,在那里还藏着上万北族人,手下意识的握紧手中剑,“折瞻,我迟早有一日要将他们都杀掉,为他们报仇。” 折瞻在剑里低低的嗯了一声。 南羡望着北族人的方向许久,直到听到身后方向传来窸窣动静才回头,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孩提着一个滕蔓编织的篓子,正在地上坍塌的房屋里搜寻着什么。 “在找什么?”南羡出声。 久经战场后,浑身肃杀戾气,小孩害怕得想跑。 “我不抢你的东西。”看着小孩皮肤漆黑,瘦骨嶙峋,南羡心底堵得慌,说话时候语气尽量和气一些。 小孩想到他的身份,小声怯怯的拿出篓子,“我在找他们遗落的谷。” 南羡朝篓子里看去,里里面装满了泥土,泥土里混着一些谷,“为何不筛掉泥土?会轻一点。” “这些泥是湿的,可以填饱肚子。”小孩小声回。 南羡心口沉闷,“你们为何不去都城,都城有水,有食物。” “阿爷说这里是我们的家。”小孩仰头望向南羡,乌黑的眼睛里透着希冀,“你会赶走北族人吗?我们还想生活在这里。” 对上他期盼、纯洁的目光,南羡很是愧疚,若非因为神水,他们如今还有安宁的生活,还能平安健康的活着。 同时也更坚定的要带大家回家,想要家国平安、百姓安康。 “会。”南羡郑重的回了一句。 小孩听到回答,高兴得双眼放光,阿爷说得对,殿下会救他们,会带他们重新回到雪山下的湖泊旁。 想到雪山下澄澈美丽的湖泊,小孩忍不住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很想喝水。 南羡注意到他的动作,想伸手去拿腰间的水囊,但摸了空,犹豫片刻后从胸口掏出一棵树叶包裹的果子熬的糖,是阿大运送物资来时带来的,只有几颗。 他现在还有一颗,一直没舍得吃,他将糖递给小孩,“吃吧。” “这是什么?”小孩从没见过,但闻着很香甜,他咽了咽口水,一定很好吃吧。 南羡告诉他:“果子熬的糖,很甜。” “糖?甜的?”小孩又咽了咽口水,他从没吃过这种糖呢。 南羡看他为了一颗糖馋得咽口水,心底很沉闷,“吃吧。” 小孩小心翼翼的将糖放到嘴边轻轻舔了舔,香甜的味道混着果香在嘴边化开,眼睛亮了亮,原来这就是糖的滋味呀,好甜。 他舔了一下没有全部吃掉,小心放在树叶里包裹起来,怯怯的望着南羡:“我想带回去给阿爷尝尝,行吗?” 南羡怔了下,然后说行。 小孩拿了糖转身朝城内的跑去,跑出去几米后忽地折回来,朝南羡弯腰行了个乱七八糟的礼,才转身跑开。 望着小孩跑远的背影,南羡觉得肩膀又更沉了。 南国大部分人只知道野外一些果子是甜的,他们不会种植果子,更不会熬制糖了,只有王城里有几人会熬制糖,但数量稀少,勉强供应阿父大巫他们偶尔品尝。 若能顺利赶走北族人,他会想法子让这里的百姓也吃上糖,还有南国其他的百姓。 剑里的折瞻默默听着殿下的话,转头看向黄沙漫漫的荒原,心底燃起熊熊戾气,想要杀死所有北族人,想要还这里的安宁。 察觉到折瞻剑发出的嗡鸣声,南羡抬手轻轻拍拍剑身,“你也是这样想的,对不对?” 折瞻剑动了下,算是回应。 南羡的手刚好抬起,错过了他的回应,他拿着长剑回了营地养伤,养了没两日低沉冗长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北族人赶着狼群从荒原另一侧偷偷进来了。 冲破营地的防线,冲入百姓驻扎地带。 厮杀声,痛苦求救声此起彼伏。 南羡带上折瞻骑马赶过去,赶到时刚好看到北族的饿狼扑向前几日见过的小孩,咬断他的骨头,撕碎他的四肢。 这一幕刺红了南羡的眼睛,他提着剑左右挥着,砍掉挡在路上的北族人,冲向自己应承过的那个小孩,想救下他。 “不要。”南羡冲过去,杀死饿狼,想要抱起小孩,可是小孩身体已经碎了一地,只剩下那双还亮着的眼睛一直望着他,嘴巴上下嗫嚅着,但什么都没说出来。 “小孩。”南羡看着他黯淡下去的双眼,心口窒得心生疼,他没救下他,他又食言了,就差一点点,明明就差一点点。 只差这一点点。 差一点点他就还有机会吃上都城熬制的糖了。 “啊!”南羡满脸戾气的提剑砍向北族人,来到这里的几个月,一直在送走他们的勇士和百姓,都是你们,都是你们。 南羡心中的怒火,也点燃了折瞻心底的怒火,也点燃了其他南国勇士的怒火,互相配合着杀向那些闯入营地的北族人。 厮杀声、痛苦喊叫声此起彼伏,一个一个又一个倒地,南羡只觉得全是黏腻滚烫又腥臭的血,视野外全是刺目的血红,其他什么声音都听不见,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杀死北族人。 在南羡和北族将士厮杀时,身后也有北族人提刀看向了他,这是南国王的唯一儿子,杀了他,南国就再不足为据,杀了他,就能冲过最后一道关卡,进入南国山丘平原腹地。 察觉到殿下的危险,折瞻挣扎着从剑里冲出来,黑色身影像一把利剑穿过偷袭的人。 南羡没有注意到身后,只听到折瞻剑嗡的一声,身后偷袭的人便倒地了,回头看到心口破了个大洞的北族人,又看看手中似泛着幽暗光芒的折瞻剑。 怔愣两秒后才回过神战斗,这一夜他觉得手中的折瞻剑像是活了,默契配合的杀了许多北族人。 等这一夜厮杀结束,活着的勇士们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望着东方泛白的天,又活了一天,真好啊。 还活着,真好啊。 南羡晕倒前也这么想。 他受了伤,伤口一直在流血,紧绷的精神一松,人就晕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回到营地帐篷,身上的伤已经全部包扎好,但都在隐隐作痛,提示着昨夜的惨烈。 南羡却顾不上疼,的眼睛也亮得吓人,一眼不眨的盯着床榻旁已经卷刃的折瞻剑。 “折瞻,是你吗?” “我好似看到你了,是你救了我。” 折瞻一身血坐在旁边,只是剑刃卷曲得厉害,身体很虚弱很模糊,殿下看不到他。 南羡虽看不到,但好似能感觉到他的存在,盯着剑旁边的位置,“你是不是在这里?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折瞻看向殿下身上的伤,锐利戾气的深邃眼底全是担忧和愧疚,说好要保护殿下的,可还是害他受了这么多伤。 “你能听到对不对?之前一直觉得你自己会动,还以为是错觉,没想到竟是真的。”南羡撑着坐起来,捂着腹部的伤口:“你现在为何不回应我?可是有什么顾虑?” 折瞻看他伤口在挣扎坐起时浸出血,出声提醒,“别动,流血了,躺下。” 虚弱的声音响起,和自己差不多虚弱,南羡锐利的眉眼处也露出担忧,“你很虚弱。” 折瞻看了下卷刃的折瞻剑,没有回答,只是问:“你不怕吗?” 南羡问:“你是折瞻吗?” 折瞻嗯了一声,语气淡淡的:“我是。” “你是我的剑,我为什么会怕?”南羡捂着腹部的伤口淡淡笑了下,这把剑是他要求铸造师打造的,是他绘制的形状和图腾纹路,还为他取了含有自己志向寓意的名字,他怎么会怕? 更何况剑一直帮自己,还救了自己。 “只是有些好奇,你怎么忽然会说话了?” 折瞻声音低沉:“你说:折中有瞻,破而后立,向死而生,南国危在旦夕,愿折瞻剑助你一臂之力,赶走北族和其他部落,让家国平安、百姓安康。” 南羡的确有这个宏愿,“你因我的意志而出现?” 折瞻应是。 南羡恍然,从打造折瞻剑开始,他便一直有这个心愿。 没有对外说过,旁人一直也不知晓,折瞻却是知晓得一清二楚,南羡从未只将他当做一件趁手的武器,以名字倾注了所有期盼,也将它当做艰难阻碍里的支撑。 很强烈,很坚持。 不畏险阻。 所以折瞻才那么快的有了意识,才那么快能变成物灵。 知道折瞻为何出现,南羡望着声音的位置,郑重的问着:“你可愿?” 可愿与我不惧危险、迎难而战,赶走北族,还家国平安、百姓安康。 折瞻应:“愿。” 他应下,漆黑的折瞻剑上划过一道幽暗光芒。 南羡恍惚的也好似看到了一道黑色挺拔的身影,如折瞻剑一般,锋利凶戾,浑身都是久经战场的杀伐戾气。 折瞻回头,和南羡隔空对视一眼。 此刻,人和剑,成为最可靠、最信赖的伙伴。 因着折瞻剑卷了刃,需要修复,铸造师技艺一般,只能敲打复原卷刃,其他便做不了。 “你会疼吗?”南羡问。 “没事。”折瞻忍着疼痛,双目猩红,但语气却很平静如水。 南羡看不见折瞻,便信以为真,“修复好了我们又能再次去荒原上杀敌,这次我们一定要将北族人赶出雪山范围。” 折瞻忍着痛,应好。 “如今已到夏季,再有一季便要入冬了。”南羡看着被敲打变平整的剑刃,鬼使神差的觉得折瞻会想听他说一些话:“如果能在入冬前回到都城,便能赶上吃那棵树的果子。” “那果子是全南国最甜的果子,用它熬的糖也最甜了,待回到都城,我会向阿父多讨要一些给你尝尝。” 一直咬着牙关的折瞻心想,有机会一定要尝尝甜糖的滋味。 南羡又同折瞻说了一些南国的事,“春祭、丰收祭都很热闹,可以喝酒唱歌,我们已经错过了春祭,希望能赶上今年的丰收祭,届时让你体验祭祀的热闹。” 想到荒原上的百姓,想到那个小孩一家人,南羡心口沉了沉,到时要将剩余的荒原一起带回去。 只是这一切的前提是赶走虎视眈眈的北族人。 北族人最近的动作越来越多,偷袭的频率越来越大,其他国家、部落的人动作也变多了,南国内里也处于混乱之中,快被压得喘不口气。 南羡拿起恢复平整的折瞻剑,好想彻底赶走他们。 折瞻也想帮殿下,和殿下并肩作战,一次比一次更默契。 多了有意识的折瞻,南羡宛如多了一个悍将,几次偷袭都将北族人打得节节败退,这大大鼓舞了南国的将士。 “殿下,您越来越厉害了,将重剑挥舞得虎虎生威,将北族人都镇住了。” “殿下,北族人怕了你和你的剑,我们一定会赢的。” 南羡知道那都是折瞻的功劳,但不好与外人细说,他站在坍塌的墙垣之上,高高举起折瞻剑,高声对南国勇士说:“我们一定会赢的,很快我就会带你们平安回家。” 殿下不惧生死,一心为国,站在那里像是南国支柱,将士们也有了信心,高声回应着:“打败北族,平安回家!” 从残忍战场上回来的折瞻浑身戾气,人的痛苦哀嚎着,马匹嘶鸣啼叫,狼嚎阵阵,还有血腥、戾气、死亡气息一直充斥在耳边,让他变得嗜血暴戾。 此刻听着大家的呼喊声,心口萦绕的戾气缓缓消散,脑中一片清明,折瞻站在墙垣下,身姿挺拔,迎风而立,目光赤忱的望着站在上方的殿下。 殿下肩负着责任,一心为国,是个很好的人。 他想为殿下完成心愿。 在之后的几次应敌时,他们配合更默契,更英勇无畏,逼得北族节节败退。 就在他们以为可以一鼓作气将北族彻底赶走时,都城方向传来噩耗,天灾洪水摧毁粮食,原本物资紧缺,现在更是供应不足了,营地吃食缩短,连南羡无法吃饱。 几日后,南羡的阿父病重去世,噩耗传出引发动荡,北族以及各部落再次积结数万人从四面进入南国,原本交好、朝拜的国家全部倒戈相向,南国顿时陷入四面楚歌。 一直受伤没好的南羡听到阿父的噩耗后,急火攻心的吐了血。 再听到南国各地危机以及荒原外成群的狼群、战马,擦干嘴角的血迹,强撑着身体走出帐篷,浑身肃杀之气的看向雪山方向,“折瞻,北族亡我南国之心不死。” 他看着营地里所剩不多的勇士,心中悲怆,“折瞻,可怕?” “不怕。”折瞻冷漠的望着密密麻麻的北族人,身上的戾气更重了。 “那便战。”南羡握紧折瞻剑,身为南国王之子,身后是万千百姓,他不能退。 他视死如归的盯着前方,愿破而后立,向死而生,“杀!” “杀!”南国所剩不多的勇士也一起往前冲。 明知道以少对多,明知道可能会死,但他们还是义无反顾的往前冲。 因为身后是他们的家园,因为那里还有他们的家人。 只要赶走北族人,他们就能回家,殿下就能带他们回家。 冲啊,冲啊。 焦褐、枯黄的荒原上,烈火舔舐着一切,勇士们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火焰,染满血污与尘土的脸上没有恐惧害怕,只有决绝和勇猛。 南羡与折瞻也是如此,从白日到天黑,坚持了许久许久,没有援助的他们受了伤,身上好多血洞,浑身都是血,滴答滴答的流着,像是快要流干了。 身体越来越冷,握着折瞻剑的手也越来越抖,最终脱力的落下,人也跟着倒在地上,视线渐渐模糊。 他努力睁开眼,努力看向卷刃裂缝的折瞻剑,快要断裂了,声音虚弱,“折瞻。” “殿下。”折瞻剑快断裂了,折瞻也虚弱到极点,他撑着虚弱的身体爬向殿下,“你受伤了,我去叫人。” “不、不用了。”南羡意识变得模糊,快说不出话来,他努力睁着眼看向快折断的折瞻,对不起啊,没办法带你回都城了,没办法带你去吃果子吃糖了。 一向戾气缠身的折瞻红了眼,“殿下,我带你去找祭师。” 是他没有护好殿下,是他不够强,是他没有将所有北族人杀光,是他的错。 不怪折瞻。 是他们不够强。 是他们掉以轻心了。 “不用了。”南羡费劲的抬手,费力的将手覆在折瞻剑上,以后再无法修复你了,以后再无法和你并肩作战了。 “殿下,你不会死的,我会陪着你。”折瞻想要扶起殿下,可透明的手穿过了他。 “不用陪我。”南羡朝折瞻挤出一抹歉意的笑,是他自己的意志强加给了折瞻,让折瞻染满战场的戾气,让他心中只有战场杀敌。 以后他不在了,他希望折瞻可以忘记战场上的一切,去过自己的人生,“折瞻,忘记这里的事,替我好好的活着。” 南羡断断续续的说完,视线略过折瞻,望向远方。 恍惚地看到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倒下,阿大倒下了,阿二也没了声息,好多好多残肢断臂,断折的兵器散落在各处,残破的盾牌落在鲜血染黑的荒原上。 黄沙漫漫,模糊了视线。 他张了张嘴,无声的说了句。 对不起,我没办法带你们回去了。 第115章 折瞻,都过去了。 尸骨累累的战场上,满地锈迹斑斑的长矛、残破的盾牌,浓重的铁锈腥气弥漫在整片荒原,到处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隔着数千年,江溪好似仍能从折瞻的记忆里闻到那一股股血腥恶臭,还能感受到战场上的残酷、绝望和挥之不尽的黑色暴戾。 难怪每次折瞻回想起一点战场记忆时,总是那么痛苦,身上藏着的戾气就会暴走,他像个容器,收纳了那么多的负面气息,永远的烙在身体里、灵魂里,哪怕过去那么多年,哪怕他忘记了所有,仍然一直跟随着他。 江溪看着站在石台旁的折瞻,还沉在南羡死去的记忆里,浑身透着孤寂、苦涩,她走过去,轻轻抱住他,抱住他时发现他身体在颤。 在折瞻的记忆里,他仍是沉默寡言的,大多是南羡在说在做,好似对这个主人没太多热烈的情感,可江溪知道,他是情绪是内敛的,是藏在心底的。 物灵没有不重感情的。 哪怕是沉默话少的折瞻。 他在心底一直钦佩着南羡,一直努力去完成南羡的意志。 哪怕自己卷刃了,哪怕自己断裂了,哪怕最后虚弱得快消散了,他仍还记着南羡的意志。 “折瞻,都过去了。”江溪拍拍他的胳膊,将他从记忆里拉回来。 折瞻闭上泛红的双眼,用力压下眼底浓郁绝望残酷戾气,只是记忆中的那一幕幕重复在眼前闪过,好似才在眼前发生,让他无法抽离出来。 他眼睁睁的看到殿下倒下,看着他缓缓闭上眼,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睛再也没了光,不再会笑着对他说:“折瞻,今天看看能捡多少个北族人头。” 也不会再忽然玩心大起要和他比剑对练习:“我们比一比,看看谁更厉害?” 也不会再在每次战后仔细用干净布匹擦拭剑身上的血:“折瞻你看,擦得很干净了,比阿大煮汤的陶罐还干净。” 也不会一边雕刻竹木简家书一边教他那是什么意思:“这是我们的图腾文字,不过大巫说太复杂了,以后要改成简单版本,你要是记不住,等回到都城,等大巫他们改好了再认也行。” “你一定要识字,别偷懒,以后不打仗了,你可以自己出去行走,会识字出门能轻松许多。” “对了,都城院里的梨快要熟了,回头熬一些甜糖给你尝尝味儿。” 他没能等到殿下的糖。 折瞻声音沙哑低沉,微微颤抖:“殿下死了,是我没有护好他,是我没有帮到他。” “如果我能更厉害一些,他就不会死,南国也不会灭亡。” “那不是你的错,你别怪自己。”折瞻只是物灵,又不是神,怎么救得了一个危难里的国,更何况江溪看到了他的记忆,南国温饱艰难,将士食物不足,以少对多,怎么可能赢得了? “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江溪又重复了一遍。 而且折瞻剑上的裂缝那么深,损坏那么严重,没原地消散已是他意志坚韧了。 不够。 他如果再厉害一点,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折瞻脑中全是殿下倒在血泊中的画面,一片血红,红得让人喘不过气。 江溪又看到了折瞻记忆里南羡倒下的画面,抬手捂住折瞻猩红的双眼,“别看。” 温软的手覆在眼上,血红的画面消失。 折瞻微微低头,将头靠在她的手心里,有水落在她的手心里。 江溪察觉到手心的温度,无奈的叹了口气,“别自责,你已经尽力了,他不会怪你的。” 折瞻自责的回:“是吗?” “一定是的,他如果怪你,就不会让你忘记战场上的一切。”从江溪看到的少数记忆里看,南羡不止将折瞻当做一把寄托了意志期望的剑,还将他当做同伴,将他当做活生生的一个人来尊重。 因为当他是同伴,所以最后才会交代折瞻,不必陪着他死去,忘记战场上的一切,去过自己的日子。 所以江溪站在南羡的角度来说:“你一直懊悔,一直在痛苦里,这有违他的意志。” 折瞻不愿违背,抬起头,眼尾泛着红,“好。” 江溪觉得他只是嘴上应着,但没戳穿他,“早知道你的记忆这么痛苦,就不帮你想起一切了。” “要想起。”折瞻需要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的过去。 找回了记忆,他才觉得自己变得完整了。 人生倒是完整了。 可身上戾气更重了。 江溪看着他周身藏不住的戾气,“会难受吗?” “不会。”脑子里记忆的阀门打开了,再回想时脑袋一点都不疼,只是心底黑沉沉的,装满了战场上的负面戾气。 不想江溪担心,折瞻努力压着那些血腥戾气,面上英气冷淡,好似真的什么都没有似的。 他虽然藏起来了,但江溪是谁呀,还是能清晰感受到来自战场肃杀戾气,她忽然理解南羡为什么要他忘记战场上的一切了。 一直记得,一直都会应激障碍吧。 江溪抬手抚平折瞻眉间的郁气,“你要不要按照他的要求重新忘记?” 只有忘记,才能好好生活吧。 折瞻摇头拒绝,他不想混混沌沌的活着。 江溪猜到他不愿了,但看着情绪低沉、还陷在那些痛苦回忆里,拧着眉,给他找点事免得再胡思乱想? 抿着嘴,乌润的眼睛飞快瞄了眼在旁边翻找古董的阿桥和阿酒,飞快在折瞻脸颊上亲了下,然后转身走开。 折瞻呆住,脑子里好似有什么炸开了一般。 过去的记忆成功被挤开,只剩下刚刚的一触即离。 肃然的脸微微泛红,眉眼间多了一丝丝赧然,少了一丝郁戾。 江溪余光看向他,嘴角翘起,效果好像还不错。 她收回视线,看向石台上放着的青铜盔甲,上面除了锈迹,还有很多刀剑划出的洞,她抬手摸上去,眼前忽地出现战场上厮杀的画面,残肢断臂,尸骨累累,血红一片。 她吓得缩回手,用力将看到的画面甩出去。 “你别看。”折瞻将她的手拽回来。 江溪嗯了一声,“我只是好奇他的盔甲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祭师带回的。”折瞻在殿下死去后,耗尽最后力气将荒原上所剩不多的北族全部杀光,身影消散,只剩下最后一丝意识回到了折瞻剑里。 依稀知道还活着的几个勇士和未上战场的祭师将死去的人全部埋葬,带着所剩不多的百姓逃离荒原,并将殿下尸体以及折瞻剑偷偷带回了都城。 只是都城早已沦陷,联系上大巫后将殿下送入这里,想求神水复活殿下,可是失败了,他只好寄希望南国王和殿下轮回再来重振南国。 折瞻恍惚记得,这里是一处被三条江流包裹的小岛,月圆时江水落下,小岛会出现,其他时候江水涨起来便淹没小岛。 只是费尽心机,却没敌不过自然灾害,后来多次山体滑坡导致江流改道,小岛也早已和周围的山体融为一体,以至于那幅藏宝地图和开启方式都用不上了。 他的记忆就在大巫离开后结束了,意识薄弱到彻底沉睡,同时印着殿下的意志,他缓缓忘记了一切。 一直在这里沉睡了数千年,直到再次山体滑坡,地下水流灌入,将立在一旁的折瞻剑卷入地下暗河里,顺着暗河流向溪城,再穿过瀑布,流向榕城上游的江边,最终被村民捡到,机缘巧合又到了江溪手中。 江溪听完朝折瞻笑了笑,“好波折,但幸好遇到了。” 折瞻嗯了一声,很幸运。 如果不是江溪,他永远只是一把锈蚀断裂的剑。 或许会被修复,或许会被卖个好价钱。 但最终都是被放在冰冷的展柜里。 被江溪带去十二桥后,他像个人一般活着。 其实以前与殿下相伴时,殿下也将他当做人相处,给他信任,而他也尽职尽责上阵杀敌,尽职尽责的做一把合格的剑。 境遇不同,心情也不同。 所以在江溪身边,有了更多的情绪,学会了喜怒哀乐,学会了喜欢和爱。 江溪嘴角翘起,心情不错的嗯了一声。 她看着石台,这才注意到石台好似一个石棺,足有两米宽,南羡大抵是在里面,“折瞻,要打开吗?” 折瞻想了想,还是不了。 殿下曾说对阿大说,如果自己死了,一定要收拾得体体面面的。 现在,大概只剩下几截骨头,不够体面。 “行,那我们就不打扰殿下了。”江溪也没去动石台,后退了几步,心底默默对南羡说:多谢你让折瞻有了意识,折瞻现在过得很好,你安心吧。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如今已是和平年底,他不会再去战场了,你别担心。 殿下。 我尝过糖的味道了。 很甜。 很好吃。 折瞻掏出一颗糖放在石台上,殿下,你也尝尝。 洞穴里,忽地有风吹过,将糖吹得滚了两圈。 折瞻看着滚动的糖,眼底戾气散尽,浮出笑意,殿下你是喜欢的,对吧。 江溪看了下那颗糖,默默转身走向一旁,阿酒正拿起一块锈迹斑斑的青铜盾牌,“江江你看,这里好多青铜盾牌,年代久远,我们都带回去吧,要发大财咯!” “小心一些。”江溪提醒阿酒别碰坏了。 “江江,这里还有一些陶片陶罐。”阿桥捡起刻画着图腾的陶片递给江溪,“和羊喝水那个长得差不多,也有很长的年代,带回去放到古玩图鉴里。” “放着别碰坏了。”江溪是陪折瞻来找回忆的,不是盗墓、拿古董的。 “好吧。”阿酒默默放下手里的青铜盾牌,凑到江溪和折瞻跟前:“那个能治百病、还能长生不老的神水在哪里呀?我到处都没有看到。” “没有所谓的神水吧。”江溪看向折瞻,折瞻也不知道,他记忆里并没看见过,只看到大巫端着盆子祭祀祈求神水,至于神水怎么来并不知道。 “江江,这里面好似有一点气息,那个神水会不会是里面?”阿桥指着石台,她刚才就想说了,但折瞻和江江一直在说话,便想等等。 “气息?物灵吗?”江溪被折瞻、盔甲以及四周青铜剑、盾牌上的浓郁血腥戾气包围着,并没感受到其他气息。 阿桥说:“像是,气息很弱很弱。” 折瞻重新看向石台,石台严丝合缝,浑然一体,几乎看不出开合痕迹,不过他此刻也感受到了一丝丝不一样的气息,和四周浓郁的血腥戾气不同,那气息相对干净一些,但也正因为这样,被压得几乎感受不到。 江溪望向阿酒,“阿酒探头看看?” “啊?”阿酒想到里面可能有尸骨,满脸抗拒,连头发丝都写着不要和害怕。 “胆小鬼。”阿桥嘟囔一句,走到石台处,小心探头往里看,漆黑的石棺里放着两具尸骨,中间位置放着一只木头盒,木盒已经腐朽,只剩下半个底托。 木盒中间放着一个拳头大小的东西,看起来皱皱巴巴的,但里面隐隐透着一点气息,她伸手摸了摸,是物灵! 不过只有一丁点意识,没有什么深刻记忆,只有零星几句‘神水怎么了?怎么不出来了?’ 她赶紧将自己看到的告诉江溪,“江江,它是他们说的神水。” “啊?”江溪蹙眉看着严丝合缝的石台,竟然放在里面的。 阿酒想看,但不敢钻进去:“江江快打开,我也想看看。” “还是算了,那不过是谣传,并不一定有用。”南国的下场还不惨吗?就算真的有用,江溪也不想拿出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让它放在这里吧。 而且只有一点点微弱意识,并没有真正形成意识。 还不算是物灵。 江溪觉得不带走也是对它好。 江溪刚说完,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飞快拿出手机看了下,还是没信号。 按了两下后转身,便看到一群户外装扮的人快步走了进来,为首的中年男人双眼发亮的盯着石台:“江老板不想打开,让我们来打开如何?” 江溪沉眼打量着中年男人,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你认识我。” “谁不知道十二桥江老板的名头呢?你还从我朋友手中买走了一幅刘海林的仿画。”中年男人提起老崔卖出去的画就咬牙切齿,他太不小心了,卖画也不仔细一些,害得老板损失了好几亿。 江溪语气淡淡的哦了一声:“你们是一伙儿的啊,都是盗墓的。” “什么一伙不一伙儿的,说得那么难听,我们都是古玩买卖家。”中年男人笑面虎似的和气说着,“刚才听江老板说不想打开,不如让我们来打开?” “不行。”江溪抬手拦住众人,他们看不见的折瞻、阿桥和阿酒也走到身侧,沉眉冷眼看着这群盗墓贼。 “江老板,你不用如此戒备,我们不会抢走你看好的古董。”中年男人笑着走上前,一幅我不会亏待你的神情:“江老板辛苦找到这个地方,我们对半分如何?” “你对石棺里的东西不感兴趣,可以多拿走一些其他古董。” “祝叔,不行,外面有几地洞的陶罐、珍珠、象牙、青铜酒器、刀剑、木刻书、随侯珠,不能分给他。”跟在后面的一个年轻人立即打断。 神秘南国遗址一出世,南国时期的陶器、青铜等物件就全是无价之宝,单拿出一件就能卖几千万上亿,凭什么给这个女人。 再说了,这个南国宝藏他们追寻了十几年,凭什么白白便宜这个女人? 几个年轻人不善的瞪她一眼,凑到中年男人耳边小声说:“祝叔,反正她就一个人,我们干脆” 后面的声音很小,江溪听不太清,只听到前面两*句,她再次打量着中年男人的长相,“你姓祝?难怪觉得有些眼熟,你和祝老爷子是一家人?” 本来还犹豫留活口的中年男人看她认出来了,脸色一沉,阴鸷的看向她,“江老板,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折瞻蹙眉,戾气泄出,周围温度低了好几度。 察觉到气息不对的中年男人环顾四周一圈,只当是地下墓穴阴气很重的缘故,他摸索了下手腕的红绳绑着的五帝钱,恩威并施:“江老板,我也不想对你怎么样,只要你让开,好好配合我们,我们会多分几件古董给你。” 江溪看了下入口方向,又看了下捏紧拳头站在前方,护着自己的阿酒和阿桥,“你们一直跟着我来的?” “多谢江老板,若不是你,我们也找不到这里。”中年男人以为她是妥协了,笑着环顾了下这处地下洞穴,不是很规整的墓地格局,但想想南国的工匠技艺也就这样了:“江深月挂枝,三江眼中月,三五成群,四六相合,真是一点都不匹配。” “还以为在水下呢,没想到竟然藏在山下,害我们绕了好多弯路。” “你们怎么会知道地图上的内容?”江溪又问。 旁边的一个跳脱的小年轻直接说:“当然因为那些都是我们送到你面前的。” 中年男人冷眼扫了他一眼,让他闭嘴。 江溪状似恍然,“所以王老板也是你们一伙儿的,拍卖行也是你们一伙儿的。” 中年男人:“什么一伙不一伙儿,说得真难听,我们是朋友。” “所以从我找王老板帮忙开始就被你们盯上了?你们一直跟着我的?”江溪又问着,“为什么对我故意设局?” “因为你有天赋啊,天生擅长修复古董鉴赏古玩,王老板最开始说我们还不信,没想到你真的能找到。”中年男人抬手看了下表,已经没有耐性,“江老板时间不早了,你若想平平安安离开,便配合一些。” 江溪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讯息,不再试探他们,声音一沉:“你们这样不怕文物警察吗?” “你不说我不说,这山里谁能找到呢?”中年男人看江溪不太配合,拿出匕首威胁她:“你若是想平安活着回去,就老实一点。” 匕首还没靠近江溪,就被折瞻拿剑砍断了,与此同时地下洞穴里黑雾弥漫,如鬼魅一般包围了中年男人一伙。 阿酒和阿桥跳出来,对着这群人拳打脚踢,吓得这群人以为见鬼了,几个年轻人直接掏出枪,砰砰砰的连开好几枪。 阿酒吓了一大跳,阿桥则脸色苍白,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 阿酒回过神,对着开枪的小年轻一阵猛踹:“让你们吓唬我,让你们欺负江江,让你们威胁江江,我踹死你们这群黑心萝卜王八蛋!” 阿酒气得露出身影和声音,龇牙咧嘴的冲向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借着掉落在地的手电光,看到了胖乎乎的阿酒。 他惊喜的看着忽然冒出来的阿酒,老爷子说的是真的,万物有灵,有些老物件是会说话的。 他又看向习以为常的江溪,难怪难怪。 难怪她能在鬼市上轻松买走那幅画中画,难怪她那么擅鉴赏。 是个人才,难怪老板、老爷子都让他尽量拉拢。 “江老板,我们有话好好谈,只要你愿意,这里的东西我们多分一些给你,以后我们还和你们古玩店合作” 江溪往角落里躲:“我不和盗墓贼合作。” 中年男人再次靠近:“江老板,我们不是盗墓贼,我们只是为了国家宝贝不消匿在岁月长河的泥土之中而已,我们一起合作,保证你能赚得盆满钵满。” 折瞻厌烦的蹙眉,一脚踹开他,“闭嘴。” 中年男人被踹飞出去,忍着疼盯着忽然出现的男人声音,又惊又喜又怕,竟然还有! “好汉我们只是想和江老板合作,江老板,你找到这里,和我们也没什么区别,若是被警察知道你恐怕也不好过,不如我们商议好好合作” “身正不怕影子斜,警察知道就知道。”江溪话音刚落,外面陆续传来脚步声,“别动,警察!” 中年男人惊恐的看了下江溪的方向,又看向外面动静,警察怎么会跟来这里?他赶紧趁着四处黑雾弥漫,想趁机跑路。 折瞻见状,追上中年男人直接敲晕了,其他小年轻听到祝叔的闷哼声,以为是警察冲进来了,吓得朝四周的警察连开数枪,一时间地下洞穴里硝烟弥漫,枪声阵阵。 到处黑雾弥漫,江溪也看不清,只能往石台位置躲,石台宽大,应该能挡住乱飞的子弹吧? 刚靠近石台,忽地一个小年轻冲向她,“贱人,是你报的警?我杀了你。” “啊。”躲闪不及的江溪被人重力推倒,脑袋重重的撞向石台位置。 天旋地转,温热的血开始往外溢。 晕倒前江溪想,早知道不往后瞎退了。 第116章 南国后续。 “江江,你怎么还不醒,你快醒醒——” “江江别睡了,你个大懒虫!太阳晒屁股啦!” “江江,起来吃火锅啦,再不起来我花你的钱啦~~~~” 阿酒小嘴叭叭个不停,吵得江溪从昏睡中醒来,声音沙哑,“叫魂啊,还有你不许花我的钱。” “江江你醒啦?你真抠搜,一提到花钱就醒来了。”阿酒气哼哼的翻了个大白眼,但想到江江头上还有伤,他又把脸靠过来关切问:“江江,你脑袋疼不疼?” 阿酒说头疼,江溪才后知后觉后脑勺隐隐作疼,才想起自己撞到石台了,她望向上方白净的天花板和吊瓶,她这是在医院啊。 她视线扫过守在一旁的折瞻、阿桥,阿桥眼睛红彤彤的,像是哭过。 江溪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我没事。” 说完又朝担忧自己的折瞻虚弱的笑了下,“真的没事。” “别乱动。”折瞻将医生叮嘱的告诉她:“会有点疼,要过几天才会好。” “嗯。”江溪浑身酸痛,也没力气乱动。 “江江你好好躺着,你脑袋上被撞出这么长一条口子,可吓人了,还流了好多血,我们以为你要死了。”阿酒伸手比划了一寸长,满脸后怕,还好江江还活着。 难怪那么疼。 江溪感觉头还晕,肯定脑震荡了,“我睡了多久?” “你睡了两天了,你一直不醒,我们以为你变成植物人了。”医生说第二天就能醒,但她睡着一直没醒,阿酒他们很担心才一直在旁边喊,“我看其他昏睡不醒的人都是这样叫的,还挺有用,嘿嘿嘿。” 睡了这么久呀。 难怪浑身酸痛。 江溪回想起推自己那人,“他们被抓了吗?” “都被抓起来了!还有一些人被我们揍到医院里躺着的。”哼,敢欺负江江,也看他们答不答应,阿酒嘚吧嘚吧的将她撞晕之后的事情说清楚了。 她被人推倒撞上石头时,折瞻察觉到立即赶了过去,但她已经晕了过去,还流了很多血,折瞻发怒把推她的人打断了手脚,将其他同伙全部打晕丢给警察,随后抱着她立即出了地下洞穴,在警察的帮助下送到了越城医院,医生检查说除了表面创伤还有脑震荡。 “你说这是法治社会,不能随意杀人,我只打断了他们的腿脚。”折瞻觉得远远不够,眉间都是戾气。 “嗯,不能随意杀人。”江溪朝他笑了下,夸他做得对。 “好。”折瞻都听江溪。 几人说了几句话,警察带着几个人进来了,朝已经醒来的江溪问:“江老板你醒了?身体有没有不舒服?方不方便和你说几句话?” 江溪点头说可以。 警察:“首先感谢你提前通知我们,帮助我们顺利抓到了这一只盗墓团伙,他们从五十年前便开始实施盗墓行为,祝宏他们这个团伙这些年通过倒卖、造假实现1000亿流水,期间多次将国家文物卖给国外” 江溪嗯了一声,抓到就好。 警察:“之前联系时也说得不太清清楚,这次来主要是想了解你怎么发现他们私下轨迹的?” “他们太热络了。”江溪回想着认识王老板之后的事情。 从最初遇到王老板、祝老爷子时,江溪就觉得他们过于热络了,两人帮忙时都提了一嘴是因为张老头的交情,但她却从未听张老头说过。 而且那点交情,何至于拿出极具研究价值的青铜盾牌碎片来偿还? 后来王老板时不时打听,江溪便觉得他别有所图,尤其是拍卖到那张地图后,又特意防备一些,离开榕城去越城前,看两人又找上来,确认他们是对地图上的南国宝藏感兴趣。 所以离开前做了一些安排,在李秋白的帮忙下联系上之前抓老周的文物警察,之后一切都在警察的掌控范围内了。 警察听后点点头,“根据我们的审问,王泰确实是故意接近你的,据说是你曾经拿到南国图腾纹路找他打听,他们恰好发现你在寻找鉴赏古董上的独特天赋,刚好有你师父的缘故,特意和盗墓团伙做局勾起你的兴趣,让你帮忙寻找南国这个神秘古国。” 江溪不解:“我师父?” 警察:“你师父老张曾经和他们是一伙儿的。” “据我们调查,盗墓团伙二十多年前从一处古墓中的一本古书上得知南国这个神秘国家,后来开启长达多年的走访调查,找到了一些相关文字记载和一份神秘地图,从记载上得知南国有让人长生不老的宝藏,只是岁月变迁,山势变化河流改道,他们找不到,只能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对了,相关图腾记载是你师父曾经翻译辨认的,所以王泰他们才会做局引你入局。” “不过你师父没有参与盗墓,但擅长修复造假,而且博学多识,成为他们的骨干成员,经他手造假了不少瓷器书画,为盗墓团伙蒙骗了不少人。” 江溪想到张老头的修复记录,苍白的脸色更白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只是个很普通的瘸腿老头,他是个好人。” 收留自己,让自己吃饱饭,还教自己本事。 “不是误会。”文物警察一直在调查,但一直没找到老张这个人,现在才知道他藏在乡下,并已去世。 心底的侥幸都被浇灭了,江溪心底复杂极了,张老头对她很好的,她一直以为他只是个擅长修复的退休老头,怎么会有这么深的牵扯? 难怪王老板一直试探她知道多少张老头的事。 警察又说:“根据调查,后来不知为何,老张不愿再配合他们想要退出,盗墓团伙怕他泄密安排了一场车祸。” 江溪脸上血色全无,她一直以为张老头的车祸只是意外。 “节哀。”警察顿了顿,“这件事我们会一起并案调查,他们应当会背数罪并罚。” 江溪缓过神,轻轻点点头,哑声说了句好。 警察又问了一些问题,比如张老头和她透露过什么吗?还询问她了解南国宝藏多少事?还询问盗墓贼他们说看到忽然有人出现打断他们手脚是怎么回事?还有小孩骂声是怎么回事? 江溪考虑后将背包里张老头曾经的修复手札给了警察,表示自己对南国了解也仅限于这一点,只是凭借着直觉一路找过去,然后机缘巧合掉入地下溶洞才找过去的。 至于打断手脚表示不知道,警察他们并没看到折瞻、阿酒、阿桥他们,她也就不对外说了,以免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可能遇到瘴气产生幻觉了。” 警察想到那莫名其妙出现的黑雾,后来又莫名其妙消散了,确实很难解释清楚,他们是相信科学的人,直接重新说回正题,“盗墓团伙想找的是寻找治百病、长生不老的宝藏,顺便将里面的珍贵文物全部盗卖出国,但最终没能成功。” “江老板,这次多亏了你,避免了一场文化瑰宝的重大损失,我代表国家感谢你。”其实擅自寻找这些地下文物历史还是要受惩罚的,但考虑到江溪这次的贡献,警察没再追究。 江溪虚弱地点点头,能帮到就好。 警察看她很虚弱,不再询问了,“你好好休息。” 一行人说完便离开了,江溪收回视线,难过的想起了张老头,她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 “江江,不难过。”阿桥趴在病床旁,小脸紧绷着,全是担忧。 江溪闷闷地嗯了一声。 虽然老头子做了那些事,但他真的对她很好。 在她心底,他是个好师父,好爷爷。 折瞻看出她心底的难过,“我去砍了害死他的人。” “不用,他们会受到惩罚的。”江溪不希望折瞻再被卷入进去,而且他们是遵纪守法好公民,等着吧。 没过两天便有消息传来,盗墓涉案者将会被严惩,还有人涉及命案会死刑。 另外网上专家也公布在越城平原上发现‘南国遗址’,自此揭开了南国文明的面纱,这是历史文化中又一重大发现! 至于南国宝藏、神水是只字未提。 江溪看向阿桥,“那个神水还在里面吗?” “在这里呢。”阿桥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东西,外表皱皱巴巴的。 江溪:“你怎么拿出来了?” 阿桥告诉江溪,警察带去的专家要打开石台,她就偷偷拿走了。 江溪接过看了看,触碰到时眼前闪过零星一点祭祀画面,就是大巫将它放在陶盆里祈福祭祀,它会渗出液体,那个液体便是神水。 大概是因为祭祀祈求多了,它生出了一点点意识,但南国灭亡后,大巫也消失了,它再也没生出更强的意识,如今仍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物件,也没有更多回忆。 阿酒凑过来,拿在手上掂了掂,“江江,这怎么像个木疙瘩啊?” “确实像是个植物根系,估计是一种药材吧,恰好能治病。”江溪推测着。 阿酒翻了个大白眼,“啊?那他们还当做神水” 江溪笑了笑,其实她一直觉得神水不存在,只是没想到那些盗墓团伙竟当真了,还为了它寻找了二十几年。 阿酒撇撇嘴:“他们真是笨呢。” “是太贪心了。”大概是有钱了又想长命百岁吧,结果琢磨来琢磨去,最终还是一场空。 江溪让阿桥装好这个东西,“带回去放着,看看能不能变成物灵。” 成不了就放着,好歹也是几千年的木疙瘩,还是具有收藏价值的, 阿桥仔细收好:“江江,现在我们回榕城吗?” “办好出院手续就回。”江溪头上的伤还没好,但医生说可以回家慢慢养着了,她办好出院在折瞻搀扶下搭火车回了榕城。 榕城已进入十二月,寒风簌簌,江边公园的银杏早已落了满地。 穿过榕树林,回到浣花路12号的古玩店,八宝、花里、玉娘他们都围了上来,叽叽喳喳的关心江溪,“江江,你还好吗?” 江溪还头疼呢,得折瞻扶着一些才行:“还好。” “江江你应该带我去,我可以帮你杀了他们。”八宝奶凶奶凶的,身上气势却不少。 “下次带你去。”江溪揉揉她的脑袋,小心翼翼回到房间去休息,阿酒、阿桥、百岁他们知道她不舒服,也没进屋吵她,就坐在外面一起说话,“咱们终于回来了。” “我们又带回来了物灵,还带回了南国的瓷器。”阿酒小嘴叭叭的将行李的东西全都拿出来,还将越城买的特产分给八宝、花里、金榜他们。 阿桥主要将瓷枕、陶罐、神水和医书拿出来,医书是谢景在张家出事后帮忙买下交给江溪的,阿桥一直收着,现在一起放入古玩图鉴里:“南柯,你住在图鉴里还是外面?” 价值上亿的南柯瞅了瞅阿桥说的两地方,发现古玩图鉴和阿桥的气息一样:“你是古玩图鉴?” 阿桥嗯了一声,“是我。” 南柯好奇的打量着阿桥:“一本书也能变成物灵呀?你为什么会变成物灵?” 阿桥偏头,透过半开的窗户偷偷瞄向躺在躺椅上的江溪,因为她也被期待过呀。 躺在躺椅上休息的江溪听到这话,睁眼看向院子的阿桥,阿桥没有回答,只是安静整理着那些古玩。 她恍惚想起在越城做过的梦,她也想问问阿桥,梦里那些是不是真的,还是只是单纯的做梦? 但头忽然一阵刺痛,她闭上眼想缓一缓,缓过劲儿后困意袭来,她靠在躺椅上缓缓睡去,睡着后的她做了个梦,梦见了阿桥。【你现在阅读的是 】 第117章【正文完】 第117章 正文完 还是在十二桥。 梦里的江溪眼睛红红的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一枚印章,小心修复着碎裂的缝隙,印章里曾经住着一个物灵,陪着主人从幼时到暮年。 见证了主人年少时的鲜衣怒马,见证了成年后在官场的孜孜汲汲,也见证了暮年为国家兴亡的殚精竭虑。 国家末年,兵力财力不足,为了无辜减少百姓牺牲,他主张和谈赔款,想争取休养生息时间,因此被很多人骂卖国贼。 但从印章的记忆里,印章主人为飘摇落后的国家用和谈争取了很多时间,还积极吸纳人才学习技术,希望能改变困境,奈何国家沉疴无数,多方阻拦,很难破局,最终忧郁积劳成疾,吐血而死。 主人死了,物灵也选择跟随主人消散。 梦里的江溪拦不住,只能尊重他的想法,带着碎裂的印章回到古玩店,小心修复着,同时心底也为物灵主人抱不平。 阿桥也眼泪汪汪的坐在窗台上,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他的主人被骂好惨,真可怜,呜呜我们早点遇到他就好了,就可以帮帮他,他就不会选择消散了。” “他早就做好了决定,我们也帮不了他。”梦里的江溪放下修复的工具,伸手帮她擦擦眼眶,“他主人对他很重要,几十年的相伴,一起经过风风雨雨,感情是不一样的。“他和他主人一样,都有自己的坚持。” 阿桥跳下窗台,走到江溪身边靠着她,“我知道,他和小玉、阿盲她们一样,这辈子只认这一个主人。” “是啊,他们太重情了。”江溪其实很希望物灵可以留下来,去过不一样的生活,别将主人意志看得那么重。 江溪想这么和阿桥说,可看着阿桥的眼泪,无奈叹气,“阿桥怎么这么爱哭呀?阿桥不哭啊” “江江我没哭。”耳边传来阿桥的声音,江溪从梦里醒来,刚好看到阿桥白嫩的小脸。 她愣了下,才恍然发现自己还在房间里,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折瞻从就躺椅搬到了床上,外面天已经黑了,床头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江江,你喊我干什么呀?我没有哭,你听错了。”阿桥听到江溪喊了一声,便立即来房间里了,她趴在床边沿,双手托着腮,眨巴着大眼睛说。 借着光,江溪看向阿桥乌润明亮的眼睛,和梦里的一模一样,只是梦里的阿桥眼睛红彤彤的,还很爱哭,现实里阿桥没哭过,是个独立又傲娇的小姑娘。 “江江?你怎么了?”阿桥察觉到江江打量的视线,有些熟悉,心底有些激动又觉得害怕,担心自己看错了。 江溪轻声说:“我梦见你了。” “梦见我什么?”阿桥眨眨眼,语气里透着期待。 江溪笑了下:“梦见你哭了,你怎么那么爱哭呀?” “我才不爱哭呢,你肯定梦错了,梦到八宝在哭。”阿桥不承认,把锅丢给八宝。 “是你,爱吃糖葫芦是不是?”江溪借着昏黄的光看着阿桥,连续两次梦见了,还有以前阿桥总会时不时用亲昵眷恋的眼神望着她,她再迟钝也猜到了一些,“我梦见的是过去的我们是不是?” 阿桥瞪圆了眼睛,江江都想起来了吗? 眼眶一下红了,眼泪汪汪的快哭了。 江江,你终于想起来了。 江溪伸手擦擦她脸颊上的泪,“我就说你很爱哭。” “我才不爱哭,我没有哭。”阿桥不好意思的将头埋在江溪的怀里,胡乱擦两下,没哭没哭,她才不爱哭。 “好,不爱哭。”江溪没有戳穿她,笑着拍拍她肩膀,“为什么不爱哭了呢?是长大了吗?” 阿桥抿着嘴不说。 “那阿桥和我说说曾经的事吧。”江溪只梦到了一点点,她想知道古玩图鉴怎么出现的?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阿桥抿抿嘴,低着头没说话。 她想到前些日南柯让她做的梦,到处都是逃难的人,到处都是血,都是不好的回忆。 江江记不得也好,她不想让江江记起那些不好的事。 “不想说?不想说就不说吧。”江溪看出她的不愿,也不强求,她一会儿找南柯帮帮忙,大概也就梦到了。 阿桥不想南柯帮忙,犹豫片刻还是对江溪说:“江江你先睡觉,等睡醒就知道了。” “好。”江溪重新躺下,握着阿桥的手,很快睡着了。 睡着后阿桥在她身边变回了古玩图鉴,而她再次做起了梦。 古色古香的院子里。 一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女孩背着小手,慢慢悠悠的走到屋里,睁着乌润的眸子盯着满屋的书画、古董、玉石,仔细将它们的形态、颜色、年代、背景全部都记下来。 “江江又来看画了?可知道这幅画的故事?”一个穿着靛青色的白发老翁走到旁边,看着小女孩正看的这幅画,画上画的是一老一少两人上山踏青图。 小女孩摇摇头,睁着大大的杏眼望着老翁。 老翁捋了捋胡须,“这画是南唐画院待诏顾闳中所作,画的是他和徒弟上山踏青游玩图,你看这画里的长者便是他,背着画箱的小孩便是徒弟,小孩爬山爬不动,师父就要生气,生气之后便画了这幅画,连名字都没取,只简单配了人物二字。” 小女孩眨眨眼,是这样吗? “是这样,这画一看就很生气。”老翁又指着旁边的青花绿彩云龙纹罐,“这只瓷罐的主人是东市皮草铺老板,那老板很爱喝酒,却被家中妻子管得严,不许他喝酒,于是偷偷打了酒放到这只罐子里藏着,平时上工时偷偷喝。” “酒味儿熏到皮草上,导致生意不好,拿回家的钱锐减,妻子仔细一查才知道他干的事儿,想将罐子摔了,可又是个古董摆件,只好低价卖了出来。”老翁让小女孩闻一闻,“这罐都腌入味了,这罐子大约很生气,自己好端端的喝着酒呢,被人卖了,以后怕是再也喝不成酒了。” 小女孩仔细听了听,什么都没听到:“我没听到它生气呀,阿翁瞎说。” 老翁笑着摸摸胡须:“因为你是小孩,小孩听不到。” 小女孩:“它不是人,不会说话。” “那可不一定哦,这里很多古董宝贝历经岁月长河,比我们年岁还大,它们见证了时间流逝,见证了春夏秋冬,见证了朝代更替,见证了主人人生。”老翁小心擦拭着屋里的古董物件,“一年又一年,成年累月的,它们见过的比我们还要多。” “万物有灵,树木有灵,花草有灵,这些古董物件也有灵,它们都有自己独特的声音,它们悄悄的说,而我们都听不见。” 小女孩眨眨眼,万物有灵? “对,万物有灵,这里的每一个古董都有自己的故事,只要你愿意去了解它们,说不定哪一天你就能听到它们主动说它们的故事了呢。” 其实老翁是编故事哄小女孩多多学认这些古董。 但没想到万物有灵这个四个字,真的深深映入小女孩的心中。 后来她一直认真听每个古董的故事,听每个故事背后的酸甜苦辣,还将每个故事记录下来,期盼着有一天那些古董会主动和她说自己故事。 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 慢慢的,小女孩长大了,她的古董故事记录了一本又一本,忽然某一天清晨醒来,她的书桌上便多出了一本名为十二桥的古玩图鉴。 十二桥? 小女孩翻开古玩图鉴,白光闪过,上面闪过几排字。 年有十二月,时有十二时,十二年一轮回地支。 成年累月、周而复始,岁月循环、经久不衰。 记录故事,联接过去,见证轮回岁月。 小女孩记下几行字,轻轻说了一句:你好啊十二桥。 十二桥,叫你阿桥好不好啊。 十二桥再次闪过白光,软软糯糯的小女孩声音响起:“好。” 小女孩很激动,阿翁没说错,万物真的有灵! 从那之后,小女孩就能听到一些古董物件的声音了,也能看到它们变成人的样子,也是那时,她真正见到了‘万物有灵’。 能听到它们的声音后,她知道它们叫做物灵,知道了它们和主人的故事,知道了它们是因为被主人寄予了期望、承受了主人的喜怒哀乐才慢慢有了意识,才慢慢变成物灵会说话的。 从那之后,她更痴迷去寻找那些会说话的古董宝贝,去听他们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每次听完故事,她和阿桥都眼红红的,为它们开心,也为它们难过,然后开导它们,劝说它们,为它们在古玩图鉴里安家,带它们去过不一样的生活。 也有不愿意留下,想随主人消散的,她们也会尊重,那也是一种选择。 只是看到这完这些,总是觉得心底难过,所以总是在回家路上去买一串糖葫芦甜甜嘴,不过大多数都是阿桥吃了的便是了。 “江江,呜呜好难过,我今天要吃两串糖葫芦才行。” “江江,这个糖葫芦真好吃,酸酸甜甜的~~” “江江,你看外面那卖古画的,快去看看,兴许有宝贝,兴许有物灵” “江江,你做的饭菜是想毒死我以后好不再寻物灵吗” “江江” 在一连串阿桥的喊声中,江溪的梦境又变了,去寻古玩物灵的、修复瓷器画作的、种梨树的、做吃食被阿桥嫌弃难吃的、打扫古玩店做买卖、做掐丝珐琅窗的各种画面走马观花的闪过。 画面最后停在某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敌人来袭,百姓民不聊生,四处逃难。 十二桥古玩店也被迫关门,好在十二桥的位置有些偏,平时来这里的人不多,江溪就和阿桥待在紧闭的院子里,靠着早些时囤积的粮食小心翼翼的求生。 阿桥仗着没人看到自己,偷偷跑出去城中心的街道,“江江,那边好多地方好像着火了,好多人往外跑。” “江江,外面乱糟糟的,好多人被抓走了” “江江,江边卖糖葫芦的人不见了” 江溪:“阿桥,外面乱糟糟的,卖糖葫芦的人大概逃命去了,你以后别跑出去,安心待在古玩店里。” 虽然其他人看不到物灵,但难保不会出现意外。 “知道啦。”阿桥不出门,就趴在墙头上,时常给江溪汇报外面情况,“江江,隔壁的住户偷偷搬走了,他们家剩下好多花瓶,我们去搬过来。” “江江,那边也有古董,我去拿。” “江江,外面有人来了” 在屋里安静坐着修复瓷器的江溪立即警戒起来,很快听到有人敲门,她透过门缝朝外面看去,那个男人快瘦得皮包骨了,还瘸了一条腿,皮肤蜡黄眼睛还特别大。 “有人吗?我想当这个古董,想换点回乡的路费。” 看男人虚弱极了,江溪小声问了阿桥,阿桥确认后面没人跟着后,才打开一点门缝,“什么古董?” 男人递给她一个青花双凤纹大瓷盘,“我们做工的主家跑了,我拿了这个抵债,主家祖上是做官的,这些都是赏赐的。” “我去了好多地方,都没人给我换,求你帮帮我,我想换点路费和食物。” 大瓷盘还不错,但也不是那么值钱,江溪看了下男人腿了的瘸,还灌脓了,臭烘烘的,再不处理大概会死,所以最终还是换给他一些银钱和粮食。 男人道谢后,拿着食物一瘸一拐的偷偷离开,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了。 “希望他能活着回家。”阿桥望着他的背影,小大人似的说。 “希望吧。”兵荒马乱的年代,能平安回家也不容易,江溪望着外面萧条的巷道,也不知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唉。” 阿桥也跟着唉。 江溪笑笑,收回视线关上门,小心擦干净男人卖她的青花双凤纹大瓷盘,擦干净后放到博古架上,贵重的全部让阿桥收入古玩图鉴里了,剩下都是不算贵重的。 阿桥需要守护着整个十二桥,很耗费精力,为了她不需要消散,江溪偶尔会出去寻找物灵和古董。 偶然一次夜晚偷偷出门时,遇到了几个男人抢劫一个小乞丐,将他打得奄奄一息抢走了一小兜从地里挖的土豆。 阿桥觉得可怜:“江江,救救他。” 江溪看他脸上全是淤青,浑身是血,人也昏迷了,于心不忍的将他偷偷带回了十二桥,给他喂了水和一点清粥,小乞丐才缓了过来。 小乞丐叫平安,八岁大,他醒来的第一时间便惦记着要回江对面的破庙,破庙里的弟弟妹妹还等着他回去。 得知他家人都不在了,其他亲人早跑了,他独自一人流落到乞丐窝,和几个同样命苦的小孩一起相伴求生。 知道他的遭遇后,江溪拿出一袋粗粮食物送他,平安感恩戴德,知道她在寻找值钱的古董后,第二天便偷偷送来一些价值不错的古董。 之后偶尔找到古董也送来,偶尔去山里找到野菜也会给她送一些来,偶尔也会送一些他走街串巷听到的消息。 “姐姐,我偷听到城主府的人说,今年干旱,城外粮食欠收,又有大批坏人朝榕城赶来,城主大人他们可能坚持不了多久,姐姐你还是想办法快逃*吧。” 江溪也没有亲人,没地方可去,而且外面到处都在打仗,山里土匪横行,外面比城内还更危险,她将粮食递给平安,大概能吃十日左右,“我不逃,你们要逃吗?离开前来告知我一声。” 平安也无处可去,还不如躲在破庙后的地洞里安全,“姐姐,我又去打听消息,有消息再通知你。” “好。”江溪再次见平安时,他身边又多了两个七八岁的小孩,平安说小孩父母为了保护他们都不在了,他们无处去,他就把他们带回乞丐窝了。 全都可怜巴巴的,江溪多给了他们一点土豆,帮着将一群孤苦无依的小孩养起来。 后来又捡了几个,慢慢的,破庙里有二十多个可怜的小娃娃了,这么多人吃是个大问题。于是江溪给了他们一些种子,让他们在破庙后面种一些耐旱的红薯、土豆、木薯,过三四月应当就能吃了。 “姐姐,我们听你的,对了姐姐,我们去山里挖野菜的时候捡到一个小女娃娃,是被家里人丢掉的,我们想养着她” 唉。 平安的负担又更重了。 世界破破烂烂,但善良的人仍在缝缝补补。 江溪回了住处,夜里和阿桥在城里到处寻找地窖,寻找那些逃跑离开的人遗漏的粮食,找到后再一起送给平安。 转眼几个月过去,榕城更荒凉破败了,留下来的人枯瘦如柴,满脸麻木绝望的望着天,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江溪有物灵帮忙,日子还凑合,也凑凑合合的过的小乞丐们偷偷找到她。 “姐姐,他们说城外有大墓,来支援的军队跑去挖了大半,我去给你拿几件来。” “姐姐,我知道哪里还有大墓,你要去挖吗?” “姐姐姐姐,下雨了,我们种的粮食现在长得还可以,等收获了我给你送一些来。” 可惜没等平安送来粮食,那些来支援的军队和留守军反目成仇,反客为主霸占了榕城,连续几日城内都是硝烟弥漫、血腥笼罩,更可怕的是他们还在城内抓人参军,连七八来岁的小孩子都不放过。 担心平安他们,江溪夜里偷偷跑去破庙,刚到破庙就听到哭声一片,那些军队正在拖拽以平安几个为首的小乞丐。 他们走了,小弟弟小妹妹们怎么活?平安他们不愿意去,抓着破旧的木门不愿离开,年纪小的吓得嚎啕大哭,“不要抓哥哥,放开哥哥” 这些人不耐的拿起刀就朝哭哭啼啼的小孩砍去,鲜血四溅,吓得平安脸色大变,他立即松开手,“我跟你们走,不要伤害我弟弟妹妹。” “敬酒不吃吃罚酒,晚了。”这些人打算全部处理了,只留下那十几个大的。 眼看他们又要杀人,平安气红了眼,捡起木头就朝他们打去。 小孩哪里打得过成年人,还没靠近就被踹飞了,重重砸在墙上,顿时吐了血。 “平安。”江溪赶紧让阿桥帮忙,自己也捡起木棍上去帮忙,两人将庙里的四个男人打倒在地,确认没有呼吸后她跑去查看平安和其他几个熟悉小孩的状况,阿桥去后院地洞查看其他小娃娃。 平安他们情况都不太好,这里不能留了,江溪想带他们去十二桥,这时身后传来一串枪响。 毫无防备的江溪忽然后背心脏位置很疼,其他几个站着的小孩也陆续倒地,她回头朝庙外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又来了一支队伍。 他们是来接那四人的,听到动静过来看到他们倒在地上,便无差别的开了枪。 去破庙后面的阿桥听到声音,跑出来就看到江溪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愤怒的她冲向外面那群人,她要杀了他们。 等她浑身是血的回到江溪身边,看着脸色惨白,奄奄一息的江溪后,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呜呜呜,江江我带你去看医生,你不要死” “姐姐”其他还活着的小乞丐们都哭着围了过来。 “别哭,怎么这么爱哭啊,阿桥是小姐姐,要做好榜样,别哭。”江溪虚弱的抬手,想要帮她擦擦眼泪,可是满手都是血,会把她干净的脸擦花的。 她脱力的放下手,嘴角溢出血:“阿桥,我大概是活不成了,以后别哭,大家大家好好的活下去。” 阿桥眼泪滚滚,哭着摇头:“江江不在,我也不想活,反正我最后也会消散的。” 江溪有气无力的说:“那阿桥另外再找个主人,或者去选择过自己的人生,为自己而活,” “我不要。”阿桥只要江江。 江溪呼吸越来越困难,知道自己怕是活不成了,但她不想阿桥像印章物灵那么决绝,她希望阿桥能好好活着,故意说了个善意的谎言:“阿桥好好活着,活几百年几千年,以后来找我,说不定我下辈子还能记得阿桥。” 阿桥红着眼说好:“我会一直找江江,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找到你的。” 江溪怕她一直困在十二桥,所以又说了句:“要是找到我,不要告诉我,让我先过过自己的日子,阿桥也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要困在里面” 阿桥哭着说好:“江江,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那我等着。”江溪虚弱地抬起手,努力想帮她擦擦眼泪,但力气越来越弱,最终重重垂下,“希望再见时,你不再这么爱哭了。” 阿桥用力擦干眼泪,她不哭。 她再也不哭了。 * 一夜过去,窗外天光大亮。 江溪睁开眼,看着一直趴在床沿的阿桥,小姑娘眼睛红彤彤的,但是没有哭。 “江江?”阿桥语气里透着期待。 江溪消化完那些记忆,朝阿桥笑了笑:“你找到我了。” 对! 我找到你了。 阿桥双眼红了,眼泪汪汪的,快要哭了。 但想到自己答应江江说不哭的,立即憋了回去,一副很坚强的样子。 “你真厉害。”江溪伸手摸摸阿桥的头,笑着夸了她一句。 阿桥抿着嘴,忍着哭意,眼里全是眷恋:“江江,你终于想起来了。” 江溪:“嗯,都想起来了。” 阿桥眼巴巴的看着她:“我没有哭。” “我知道,阿桥很勇敢很独立。” 只是不知道中间经过了多少事,才变成这么独立还有点小酷的小姑娘。 阿桥挺了挺胸膛,傲娇地嗯了一声。 江溪从床上坐起来,抬手揉揉她的头,然后缓缓走到院子里,折瞻走到跟前,“还好吗?” “很好。”江溪朝折瞻笑了笑,然后在折瞻和阿桥的陪伴下走到梨树下,记忆里,这棵梨树是她和阿桥一起种下的,最初是一棵小树苗,现在长得好茂盛,一年能产好多梨子。 院子里花圃里的花也是她们一起种的,后来变成种菜了,最后的那段时间里,她们靠着院子的蔬菜活了许久。 还有房间的海棠纹门窗,还有上面的屋瓦,还有院里的青石板,都有她们生活的日常痕迹。 她又看向工具房里修复的长桌,这张实木长桌是祖辈就流传下来的,后来成了她的长桌,她在这张桌子上看书、写字、画画、修复雕刻,上面还有一些刻刀划过的痕迹。 手指轻轻划过划过的痕迹,不深,刚刚留下印记,旁边还有几条道道,是她过去划的?还是上上辈子划的? 记不起也说不清了。 只记得她坐在这里修复着古董,阿桥坐在窗台上吃着糖葫芦。 她看向趴在桌上的阿酒和靠在门口的折瞻,现在又多了他们。 心情很好。 江溪慢慢悠悠的走去前面古玩店,望着自己亲手制作的掐丝珐琅彩绘窗,五彩斑斓的光影照进古玩店里的博古架上,上面摆满了那些年收集的瓷器、书画和各种摆件。 以前觉得普普通通,现在都能记得怎么收回来的了,那只长颈花瓶是在一个废墟院里捡回来的,主人被害死了。 那个青花瓷、景泰蓝还有那几幅画是平安送来的,那些个摆件是她和阿桥半夜出去捡的 还有古玩店入口处的乌木长桌,也是她们亲手打造的,还有牌匾上那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也是她亲自雕刻的。 还有台阶,还有屋里的陈设布置,都是她和阿桥慢慢做的,花了好些时间,才在这处林间角落里布置出这么一间沉静、雅致的十二桥。 冬日阳光斜斜照过来,照在牌匾上,照在店里,照在江溪、折瞻、阿酒她们的身上。 暖融融的,很舒服。 江溪望着牌匾上的三个大字,想起曾经答应阿桥说会寻找更多古玩回来填满图鉴,将这里变成一个全是故事的地方。 “阿桥,以后我会找来更多古董、物灵,将十二桥变成全是故事的古玩店,以后我们将它们的故事慢慢说给更多人听。” 阿桥咧嘴笑开了花,“江江,我帮你。” “江江,我也帮你,我超有用的。”阿酒说着挤到江溪和折瞻的中间,想要占据一个位置,但被折瞻提着拎开放到一旁了,他朝江溪说:“我也会帮你。” 江溪看向他,笑着嗯了一声。 未来一起加油。【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