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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作者:皿声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意识刚刚回笼,姜莘就狠狠打了个寒战。


    偏殿没点地龙,他趴在地上不知道昏了多久,整个人都是僵的。


    胸口闷得难受。然而刚进行一个劫后余生的大喘气,便引发了剧烈的咳嗽,肺部挤出破风箱似的声音,不堪重负的喉咙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疼痛。


    脖子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不用看就能想象出画面有多凄惨。


    姜莘趴了一阵,等能够感知到自己的四肢末端了才慢慢爬起身。


    站还站不起来,他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墙。环顾四周,杨昱不在,但是卸了甲,沉重冰冷的甲胄就挂在离他不远处的正对面,仿佛杨昱本人站在那里盯着他一样。


    抱着胳膊搓搓鸡皮疙瘩,移开目光,等看到斜对面的墙时,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原来这里就是皇帝折腾留宫大臣的地方,就在他睡觉的寝殿的隔壁!满墙都是各种奇形怪状的刑具,带刺的铁鞭、生锈的铁链、泛着不详寒光的刀具,以及其他说不出名字的,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暗色的血迹,就这么一排排摆着,直接击碎了姜莘的认知。


    这哪是什么寝宫偏殿,分明就是刑房!原主是怎么睡得着的?!


    他也是傻,就这么主动跟着杨昱往这地方钻,怪不得杨昱想弄死他,他都想骂死自己。


    深呼吸安抚一下濒临崩溃的心脏,姜莘摇摇晃晃站起身,扶着墙缓过眩晕之后跌跌撞撞地冲出门。


    外头寒风依旧凛冽,只是雪暂时停了,院中铺了一层白,中间的道路上有一条已经盖了薄雪的脚印。


    福全在门口打转,手指薅着拂尘的毛,见他出门双眼一亮,热泪盈眶地扑上来:“陛下啊,您终于出来了!”


    姜莘身子虚,福全极有分寸,看似扑得猛实际上是扶着他。见姜莘一身龙袍皱皱巴巴,大氅也不在身上,整个人都在寒风里打战。


    视线下移,掠过毫无血色的脸落在脖子上,福全一声尖叫生生被自己咬着舌头压下去了,蓄在眼眶里的泪瞬间夺眶而出,心疼地抬手,想碰又不敢碰,只能呜咽着叹了口气,忙搀着人往寝殿走。


    殿中燃着地龙,好歹是让姜莘缓过来不少。他疲惫地窝在椅子里,捧着侍女奉上来的姜茶小口喝着,飞出去一半的魂这才钻回身体里。


    福全在一旁抹眼泪,小心觑着他的脸色,欲言又止。


    他能察觉到自家陛下自醒来之后便与以往有所不同,眼神清澈不少,脾气也好了许多,就是对镇北王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肯罢休。


    瞧这模样,应该是又被那人折腾了。


    唉,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等姜茶喝完,姜莘的大脑也恢复了转动。他想,他不能再这么贸然贴上去了,杨昱虽不会真的杀他,但以他这脆皮程度,再折腾几次就能自己自动原地去世。


    应改为采取迂回战术,曲线救国,旁敲侧击,潜移默化,这才是上策。


    首先,一定要把那万恶之源的偏殿给拾掇干净,把那些危害人身心健康影响君臣关系幸福的通通给他丢喽!


    姜莘默默给自己打气,留得小命在,不怕洗不白。做好内心建设后,他抬头一脸严肃道:“福全。”


    “嗳!”福全本来盯着他喝茶,见他表情,生怕他急了直接下旨砍了杨昱的脑袋,再引发大乱,应声后忙不迭劝阻:“陛下三思啊!”


    “我……啊,朕已深思熟虑过了。”姜莘一手握拳砸在另一手掌心,双眼燃着坚定之火,赶在福全跪下来求情之前快速说道:“你去找人把偏殿那些刑具清理干净,不要留任何能伤人的东西。再把地龙点上,多放几盏灯,窗户修好,床榻也换成最舒适的,总之日常用品一定要全要好,环境一定要积极向上温馨舒适……”


    一口气说完,姜莘一个大喘气,顿时眼前一阵发黑。


    “——总之,要给杨将军最好的住宿体验!”


    “……”福全听罢,不仅没挪窝,反而抖得更厉害了。想到之前陛下跟在杨昱身后进了偏殿,不久后却只有将军一个人出来,脸色阴沉,眼神狠辣,扫过自己脸上时仿佛能剜下来一层皮。


    半年前的杨昱比现在还狠,却还没有现在这般恐怖。那种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气息是会叠加会沉淀的,仿佛他所在之处不是皇宫,而是由他一人决定千军生死的战场。


    福全垂着头,不敢直视皇帝,他怕转述将军的命令,会令这对仇敌般的君臣愈发对立。


    然而姜莘满眼希冀,那是他只在先帝还没走时,才能在年幼的太子眼中看见的。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姜莘疑惑道。


    福全内心挣扎一番,还是照样转述了杨昱的话:“陛下,那些东西,是将军出门时特意吩咐……要留着的。说是……说是要时刻警醒自己不忘皇恩……”


    姜莘:“……”


    忍不住扶额苦笑了。


    从记忆中看,福全向来胆小,年纪也大了,夹在自己看大的皇帝和满朝文武之间,一直是如履薄冰。既无法劝说暴虐的皇帝回心转意,又不忍看忠臣良将被搓磨性命,最终还是让皇帝染上一身骂名。


    老太监知道那皇位就如同空中楼阁,摇摇欲坠,有心人皆可动摇,而高居上面的皇帝终会摔得粉身碎骨。


    但那个无故暴虐的草包皇帝不知道这些,或许仅仅是不在乎。他所作所为不仅伤害了大臣,也折磨着忠心耿耿的老太监,令其如惊弓之鸟一般。


    姜莘瞧着福全头发里的几根银丝,忽然就想起自己公司门口那个人特别好的保安大爷,心中不忍,鼻头也微微发酸。


    他想,如果能扭转原主在福全心中的形象,那便是成功一半了。


    抬手拍拍福全的肩,姜莘放轻声音:“你且去做便是,若是杨昱问起来,就说是朕的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姜莘潜意识里觉得杨昱根本不会在乎这回事。他下命令只是为了挑衅皇帝,而皇帝执意要把东西撤掉,自然是回应他的挑衅,更像是要和他争个不休。


    但那些玩意儿实在是太吓人了,姜莘仿佛都能闻见上面的血腥气。反正他以后也不会再用,以防万一还是早点收拾掉为妙。


    “……是……”福全领了旨,顿了顿,满眼心疼道:“陛下,不若请太医来瞧瞧吧,您这伤,万一留了疤……”


    姜莘摸摸自己的脖子,皮肉倒没什么感觉,只是喉咙还不舒服。但伤暂时还不能治,这也不失为一出苦肉计,只要他模样够凄惨,就有机会削减杨昱的怒气值。


    摆摆手示意不必,福全终是惦记着皇帝的脾性,不敢多说,退下找人去了。


    姜莘独自坐了一会儿,摸摸下巴,思及杨昱眉毛上那道疤,想到了入手之处。


    北境苦寒,春季还多风沙,条件艰苦,加上时时爆发大小冲突,肯定吃得不好。若能亲手给杨昱做顿饭,兴许能冲淡一点点草包的形象,顺便让将军体会到他惜才之情。


    他一拍大腿迅速起身,不顾身上还乱糟糟的,随手从架上拿了条披风裹好后匆匆出了寝殿。


    按照记忆摸到膳房,里面的几个宫女正为晚膳准备食材,见姜莘忽然出现吓得齐刷刷跪了一地。


    穿越至今不过多半天。姜莘还不习惯被人跪拜,脚步一蹭躲了躲,轻咳一声问:“有没有会做药膳的?”


    空气安静半晌,有个宫女在姜莘目光的轮番扫视下颤巍巍举起手:“奴婢……负责为陛下制作药膳。”


    “好好。”姜莘上前扶起她,目光灼灼,“那你教教朕,就教煲汤吧。”


    宫女被他一碰便细细地发抖,姜莘忙缩回手,想起古代男女之别,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


    好在对方虽然面上怕得要命,还是爬起来去给他介绍食材。


    姜莘心中一喜,直觉这就是挽救形象的第一步。


    前世他经常自己做饭,手艺还不错,也算是有饭灵根,只是不太懂药膳的组成配比。经宫女一番传授,很快就煲一锅补气养血的甜汤,闻着鲜香清甜,看起来也勾人食欲。


    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姜莘仿佛看到自己的未来也像这碗汤一样闪闪发光,不由笑出了声。


    这笑引得闻声偷看的宫女一阵晃神。他随口道谢,随便吃了两口东西垫肚子,随后小心翼翼地把汤盛好,提着食盒往偏殿走去。


    直到皇帝身影彻底消失,膳房紧绷的空气才彻底恢复流动。几名宫女面面相觑,有一个抬起胳膊捅了捅那个做药膳的:“泽兰,你脸怎么红了?”


    “陛下……”泽兰一个激灵回过神,但魂好像还在外面飘着。她用力揉了揉脸,目光飘忽,喃喃道:“陛下原来……生得这般好看吗……”


    “……你疯了?”捅她的宫女瞪大双眼,下意识朝门外看了眼,凑近压低声音,“敢说这话,小心他听见后剥了你的皮!”


    “但是我觉得陛下今日脾气出奇的好,居然还向我们这种人道谢。”另一名宫女凑过去小声说,“而且泽兰姐说得没错,陛下确实生得好看极了,比画上的人还好看!”


    其余几人皆是点了点头。


    姜莘不知这些议论,怀揣一颗希望之心斗志昂扬地来到偏殿。门口守着两名守卫,但没有那个凶巴巴的亲卫,见他到来也当没看见,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


    他推开殿门,日头偏西,天光伴着他的影子投进殿内。


    正厅没人,姜莘蹑手蹑脚走进内殿,见杨昱正倚在窗边闭目养神。


    深吸一口气,姜莘无比真诚地开口:“杨将军……”


    “拿走。”杨昱头也不抬眼也不睁,声音冷得像吃了十斤冰,干脆利落地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话音未落,亲卫鬼魅一般闪现在姜莘身后,伸手动作强势地夺过食盒。


    “陛下,将军不喜甜食,且入口之物需要验过。”他面无表情,黑沉沉的眼珠盯着杨昱,像看一个死人,说完便走,应是验毒去了。


    “……鼻子,还挺灵的,哈哈……”姜莘嘴角一抽,尴尬地笑笑,手在空中无助地划了几下,随后揣进袖筒里。


    一路拎着食盒来,皇帝养尊处优的手早冻得生疼,蜷缩在袖子里发着抖。


    没人理他,姜莘咬咬下唇,探头看了杨昱几眼。对方说完那两个字就没了动静,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他便自顾自点点头,以一副“我就随便看看”的姿态在内殿慢悠悠地溜达,四处张望。


    宫人收拾得不错,乱七八糟的东西已经清走了,桌子柜子都换了上好的木料。内殿一角充当书房,沿墙有一排书架,一直延伸到杨昱所在的窗边。


    前面是一张挺大的书桌,上面乱糟糟摆了一堆书和杂乱的纸张,靠桌的那排书架也被翻得很乱,跟记忆中的景象差不多,想来当初杨昱被囚,便是在这里处理军务的。


    想到这里,姜莘要表现的心蠢蠢欲动。他想杨昱军务繁忙,肯定没时间也没心思好好收拾,这岂不是表示尊重向其示好的大好机会!


    若无其事地挪到桌前,姜莘伸出两只白惨惨的爪子,拿起书架上一摞东倒西歪的书整理摆好。


    余光里杨昱没有动作,姜莘松了口气,快速将书架收拾出来。正准备收拾书桌,忽然瞥见一卷摊开的兵书上有些字迹。


    他拿起来看了看,字迹遒劲有力,飞扬有型,是杨昱做的批注。


    目光下移,一团乱墨撞进视线,直接将剩下的批注大肆涂黑,并在旁边张牙舞爪地写下:“豚犬之见,何足挂齿?”


    是原主的字迹。姜莘忙往后翻,后面所有的批注、甚至干净的内页都被写上了诸如此类的话。


    皇帝的字不算难看,但明显写的时候很癫,一出手奔着不死不休去的,把杨昱全家祖宗十八代全问候了一遍,狠毒程度不亚于现代网友互喷,看得姜莘两眼一黑。


    骂这么脏,纯作死啊!原主拍拍屁股死了,被凌迟的可是他啊!


    他左右看看,拿起笔试图销毁罪证并附下一段彩虹屁。然而笔还没落下,亲卫又鬼一样闪现出来,幽幽的声音钻进他耳朵里:“陛下在做什么?”


    姜莘心脏一缩,呼吸一滞,肌肉抽搐,胳膊不受控制地挥出去。他的下意识反应自是比不过老练的将士,亲卫轻而易举地将他手捉住一拧反剪在身后,随后向前一推,直接把姜莘按在了桌子上。


    满桌杂乱被他的身体挤压推开,书哗啦啦落了一地。


    一张纸从某本书里飘出来,打着圈悠悠下落,掉到地上顺着光洁滑溜的地板一路滑到了杨昱脚边。


    杨昱睁开眼。


    姜莘胳膊都要被拧脱臼,死鱼一样扑腾着奋力挣扎几下才想起来自己是皇帝,竭力偏过头瞪着亲卫:“放开朕!”


    “抱歉。”亲卫松开手,但手掌落在腰间刀柄上,“属下恐陛下泄露机要,不得已出手,望陛下海涵。”


    海涵你个锤子!好话都让你说了!姜莘抓着自己的手腕不敢使劲,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骂还不敢骂。也不舍得就这么半途而废,瘪着嘴窝窝囊囊地自己安慰自己,半天缓过劲,绕过书桌和亲卫,蹲下身捡地上的书。


    头顶投下来一道阴影,姜莘再度感受到危机,头皮一炸猛地抬头。


    “我当陛下今日怎么没有耳提面命君臣之道,原来是想靠这个提醒臣。”杨昱手中拿着那张纸,姜莘仰着头,懵懵的目光顺着他的话看过去。


    一张极为辣眼的、春宫图一般的、是个男人都受不了的画像,入目赫然是杨昱的脸!


    视觉传导太快,以至于姜莘还来不及分析这张图,这极具冲击力的画面便占据了他的大脑。


    随之而来的便是半年前的记忆:皇帝逼着杨昱**上身跪在地上,请了青楼里的画师给他画了这张画,美其名曰是欣赏将军的脸和身材,还要传给天下人共同品鉴。


    这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奇耻大辱,更何况杨昱是凭实力拼杀出来的、靠威严与声誉统领军队的将军。


    这种极尽贬低的羞辱,好像他根本就是皇帝随随便便带进宫的玩物,靠姿色魅惑圣上的下作之人。不仅是打杨昱的脸,更是作践三代忠臣的将军府,是在剜臣子们的心。


    完了。第二次被杨昱掐住脖子的时候,姜莘心如死灰。


    这回是真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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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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