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后,满月阁。
一人大步走进,找了个位子撩袍坐下,瞬间引来众人目光。
那人轻抿红唇,冲宾客颔首,几人像是痴了半天才回神。
满头秀发用一只玉簪挽起,额间一点丹砂,腕间套着玉镯,行动处顾盼生辉、眉目间婉转多情。
茶水流进瓷杯,他无视掉所有视线,足尖轻点上了台阶。
未到门口,男男女女嬉笑声传来,魏朝一下便分出几人。
“吃醋了?”
隔着一层薄纱,男子勾唇,搂紧女子腰肢,“春风楼倒是繁华,可没这惬意。”
说着,指尖抬起下巴,好似下一秒便吻上去。
吱呀一声,魏朝踏门而入,一屁股坐上主位藤椅。
那女子一愣,立马缩进男子怀中,却又忍不住偷瞧几眼。
“哟,这不是花姑娘吗?”
一手解开披风扔去,男子起身,在他对面坐下,“这才多久没见,你竟越长越水灵了。”
视线给到他敞开的双腿,那人挑眉,“只是作为女子,如此豪放多少有失礼数。”
“多谢夸赞。”
魏朝扯唇,“公子近来可好?”
“怎会不好?”
说话间,那女子已着装整齐,立在男子旁边,拿起酒壶侍候。
白嫩指尖正要伸向酒杯,却被魏朝捂住。
“这头牌倒的酒啊,闻着都香上不少。”
男子闭眼惊呼,又晃悠一圈,“姑娘来一口?”
许是察觉氛围不对,女子找了个借口离开,临走还不忘关紧门窗。
耳旁清净不少,魏朝嗤笑出声,“人都走了,别装了。”
黑子捏在手中,那人开口,“来一局?”
暗线浮出,他捻起缸中白子,细细摩挲,“嗯。”
谈及未来,魏朝沉默,片刻开口,“除了沈梵,一个不留。”
“啧啧啧,某人以前可从来不会这样。”
男子压低嗓音,一边眉毛跳得老高,“我说,你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我在等待一个答案。”
魏朝摇头,思忖半分才放下,“在那之后,自会做出抉择。”
本离胜利一步之遥,许因愣神,竟被对方占了上风。
“怎么办啊?”
男子音调婉转,双眼微眯,“可是有人指名道姓要我杀你呢。”
魏朝抬眼,与之对上视线。
正欲开口,扣扣两声,门外那人身子微躬,“打扰了,花娘子今日可见过穆七穆大人?”
指节捂住唇角,他变了音调,“何事?”
那道身影迟疑片刻,语气恭敬,“大理司有召,监察大人请穆大人前去。”
两人对视一眼,魏朝清了清嗓子,“我与他有要事相商,劳烦沈公子稍等片刻。”
“是。”
门外话音刚落,门内调笑又起,“快去吧。”
“你的小情郎叫你了,可别让人失望啊。”
被指名道姓要求,穆七仍嗞个大牙搁那乐呵,脱衣服的动作像开了反方向倍速。
他挑眉,上前一把扯掉。
穿戴整齐后,魏朝推开房门,两人一前一后踏出。
大理司。
吱呀一声,牢门打开,阳光洒落。
长椅上一人斜躺,见几人进来,只斜睨了眼,又仰头灌酒。
“萧大人。”
魏朝一身玄衣,随意靠着墙面,“别来无恙啊。”
“你们来了。”
方才没仔细瞧,此刻半眯着眼,他才把人看清,瞬间紧握双拳,“你……”
看来穆七之前把这老头气得不轻。
心里想着,他挑眉摊手,朝沈梵耸肩,一套小连招用得无比丝滑。
“眼下没有进展,我们只能再次向您求证。”
拿手帕擦拭一番,那长椅才恢复光泽,沈梵撩袍坐下,“事发当天,或者说更早以前,您府上,究竟有没有可疑人员出现?”
男人不语,随后放下酒坛,“你也不相信我?”
“我相信您。”
沈梵勾唇,语气平静,“可这没用。”
“我堂堂一个手握兵权的太尉,要是想造反,还会等到今天?”
酒坛应声落地,摔了个粉碎,男人撇开头,嗓音发冷,“没有证据就让我出卖族人,你们大理司就是这么办事的吗?”
室内一片寂静,不知过了多久,才被混厚嗓音打破,“说什么怕御史台/独/揽大权,非要立个什么大理司。”
“到头来呢?”
萧誊冷笑着收回眼神,冲他挑眉,“招来了一群草包。”
男人蓬头垢面,衣袖破烂不堪,还染上了污泥,一看便受了不少拷打。
可就算这样,也不愿意委屈半分。
魏朝轻啧两声,索性上前坐下。
只见沈梵双眼微眯,舌尖抵上犬齿,“萧大人,注意言辞。”
眼看气氛不对,一旁男子赶忙伸手,挡在两人面前,“好好说话,别动气。”
扣扣两声。
一男子身着玄衣踏门而入,行礼后上前,“大人,太傅让我给您传个消息。”
不过须臾,沈梵眉头紧皱,嗓音细若未闻,“你确定?”
“千真万确!”
许是感受到目光,那人环顾四周,拉着沈梵起身。
木桌松垮不少,他轻晃两下,扣掉要掉不掉的木块,拿到手里把玩。
“魏朝的尸体已经发现了,就在萧大人府上。”
玄衣男子压低嗓音,“小郡主胎死腹中之事传出,陛下在金銮殿发了好大通火,说——”
低沉嗓音又起,“说什么?”
玄衣迟疑片刻,“说给太尉两个选择,要么一人、要么萧氏全族给她陪葬。”
“我知道了。”
沈梵思忖半分,转身望向青衣男子,“燕绥,你跟我走一趟。”
那人应了声,腾的一下站起。
“穆大人。”
沈梵站得笔直,朝魏朝背影行了个平礼,“这里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
手中物件逐渐圆润,他扭头轻笑,朝沈梵颔首,“我一定,好好照顾萧大人。”
不知过了多久,厉吼逐渐嘶哑,那双眼也从炯炯有神变得浑浊不堪,皮肤与地面温度等同。
他才放下鞭子,转身离开。
“终有一天,你会和我现在一样,变得一无所有!”
那道怒吼在耳边响起,他不由得嗤笑。
他的结局根本不重要。
是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亦或剁成肉酱、暴尸荒野,都是无足轻重的事情。
一切早已注定。
“一会还要面见圣上,这个样子可有失礼数。”
雪白方帕躺在掌心,沈梵轻声开口,“擦擦吧。”
魏朝回神,轻轻扯唇,“谢过。”
穿过长廊来到正厅,侍从上前,递上件外衣。
正扣着腰带,那人嗓音又起,“说来也真奇怪。”
“我没记错的话,八年前守城的人就说他摔雪地里冻死了,怎么现在又出来了呢?”
燕绥嘶了声,收了折扇轻打手心,“还在萧——府上发现,是否有些过于巧合了?”
他轻咳一声,语气笃定,“就像,有人计划好的一样。”
“事到如今,只能解释成自导自演了。”
沉默片刻,沈梵开口,“要是真有这人,我觉得他不会这么轻易死了。”
魏朝抬眼,刚好与之对上视线。
男子轻笑,冲他挑眉,“你说对吧?穆兄?”
魏朝不语。
金銮殿。
穿过屏风来到后室,主位男人头戴王顶,穿着却很素净,听见动静也并未抬头,还拿起玉扳指把玩。
沈梵带头,几人躬身行礼,得到准许便起。
那人终于停了动作,“朕听说,当年的兖州双煞,你是其中之一?”
魏朝上前一步,恭敬回答,“微臣确为穆七,只是,这等名号实不敢当。”
“那穷乡僻壤的地方,的确需要点狠手段。”
男人轻轻点头,终于抬起高贵的头,颇为施舍瞧了他一眼,“若非如此,水利城墙也没那么快建成。”
牙关暗自紧咬,魏朝沉默片刻,微微勾唇,“陛下谬赞。”
“沈爱卿。”
“臣在。”
低沉嗓音传来,他垂眸。
“你觉得,朕该给穆大人什么赏赐?”
思忖半分,沈梵语调平缓,“微臣不知。”
“金银珠宝都是身外之物,相信穆大人不会为此计较。”
指尖拂过身侧座椅,男人撑头,直直盯着他,“朕倒是觉得,你是个掌刑的好手。”
魏朝抬头,对上视线后又低下,握紧袖中拳头。
对这个人抱以虔诚,他做不到。
仔细瞧来,那双眼里毫无愧疚,只会令他越发愤恨,怒火横生。
“明日起入大理司,协助办案。”
男人嗓音又起,“爱卿意下如何?”
静寂片刻,几人异口同声,“臣遵旨。”
出了宫殿路过小径,有人围成一团,正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燕绥正欲上前,被魏朝伸手拦住,顺势侧身隐住身躯。
“这萧誊也太大胆了,竟敢做谋害皇嗣之事。”
那男子站得笔直,滔滔不绝,“长公主虽已出阁,腹中孩儿却仍为皇室后代,闹成这样,就算皇上想留他一命都找不到借口。”
“稀罕什么?”
有人嗤笑一声,呸的一下口水落地,“我倒是听说个消息,说五皇子不日便要回京。”
旁边几人惊呼一声,一人忍不住接茬,“太子殿下前日才入主东宫,他好端端的挑这个时间干嘛?”
黄衣男子伸出指头,掏掏耳朵,拖着嗓子开口,“急了呗。”
几人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盯着他,“你的意思是?”
“精心策划的布局就这么被打乱,要是如此放任下去,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今年开春,皇帝借围猎之由,将几名皇子聚集在一起,说胜出者有重大嘉奖。
比赛以五皇子拔得头筹结束,讨要奖赏之时,却被一顿搪塞。
隔日消息传出,众人才知,他竟被封为王,封地偏远、资源匮乏,硬是被夸出了花。
换做他人,也十有**心有怨恨。
方才男子嗓音愈低,“可皇上几月前才……”
话音未落便被打断。
“思乡心切,床前尽孝。”
噗的一声,男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信吗?反正我不信。”
美人攻就这点好,做男做女都精彩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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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