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其中另有阴谋。”
另一清冽嗓音响起,有些讶异,“贵妃娘娘病倒数日,太医换了一批又一批都没用,难道他回来就能出现奇迹?”
“陛下本就不待见他,他不仔细考虑自己,倒是儿女情长的很?”
“这有些不合理吧?”
有人哧笑,“那可不一定,万一,是心病呢?”
众人皆是一乐,“哈哈哈……”
“不过出了这事,燕氏也逃不了一劫。”
叽里咕噜的,又一男子嗓音黏糊,“你们说,国公的身份还能保住吗?”
魏朝向右轻瞥一眼,微微勾唇。
燕绥此刻握紧拳头,眉心皱起。
金丝衣摆摇晃着闯入视线,有男子睁大眼,连忙行礼,嘴皮子都不利索了,“燕,燕大人……”
魏朝站在沈梵身侧,看见他伸手拦在面前,抢先开口,“宫规森严,各位可不能信口雌黄。”
几人颤颤巍巍,忙应下。
呵。
小声冷笑过后,魏朝收回了视线。
没过多久,三人出了宫门。
许是为了排解,沈梵说要上春风楼一聚,魏朝左右各揽一个,以给自己庆祝的名头哄着两人去了满月阁。
“春风楼繁华是真,穆某俸禄不多也真呐。”
魏朝长叹口气,抹着眼角,瞧着挺像那么回事。
被这副神态逗笑,燕绥举着酒杯,故作惋惜,“那儿可有人等着沈兄呢,穆兄这么做就不太厚道了啊。”
“哦~”
拇指摩挲着下巴,魏朝眯眼,拿胳膊肘轻撞了下沈梵,唇角勾起,“什么样的?男人还是女人?长得好不好看?”
果不其然,沈梵把玩着酒杯,垂眸并未开口。
“你问的也太多了,沈兄不会回答你的。”
燕绥冲他晃头,话锋一转,“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说道说道。”
话音刚落。
“穆公子?”
脚步声渐近,女子摇扇轻笑,白嫩指尖轻点他胸口,撅着嘴佯装生气,“来了会儿就走,还以为你心里没我了呢。”
“这不是太忙了吗?迫不得已。”
魏朝轻啧两声顺势站起,虚搂住她肩,语调暧昧玩转,“你看,我一有空就来找你了。”
他跟在女子身后,大摇大摆上了楼。
扭头之际,只见两人面面厮觑,张着唇小声谈论着什么。
正听乐观舞,耳边一阵动响,沈梵斜睨一眼,才发现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侧。
“穆兄?”
燕绥率先开口,眼神闪过一丝光亮,“方才上楼,都做了何事?”
双手撑住两人座椅,穆七挑眉,“听琵琶看跳舞,和你们现下做着一样的事。”
“那也太没趣了,人多还听着热闹。”
穆七不语,舌尖舔过唇侧。
半分过后,一双皮靴踩上台阶,阔步走向中间位置。
他娴熟坐下,指尖轻点桌面。
穆七侧过身,也拉开椅子,一声惊呼响起。
“沈兄!”
沈梵扭头,目光不解,“怎么了?”
“看见那边那人了没?”
指节抵上下巴,燕绥难得深吸口气,引得沈梵也没忍住扭头。
“身形修长背影潇洒,打眼一瞧像个富家公子,但一转头,眉宇间又带着锐利,是个狠角色。”
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他终于顿住,“嘶——”
沈梵眉心微皱,“嗯?”
“腰间佩剑,指侧虎口却干净平滑,连习武之人常见的薄茧都没有。”
燕绥不住摇头,继续瞧去,“这很奇怪。”
沈梵抿唇,直直望向那人,片刻眯眼。
他总是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但除了身段,又找不到真正的相似点。
“这有什么稀奇的?”
穆七轻笑一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语气随意至极,“你不得不承认,这世上就是有天赋异禀的人,即使习武多年,你依然从他身上看不到任何训练痕迹。”
宽大掌心摊开,他单挑半边眉毛,“比如我。”
“还真是。”
燕绥惊呼一声,抓住他手腕,“穆兄,你这手瞧着和他的也太像了。”
“……”
八卦趣闻腻的不行,魏朝一点兴趣也无。
忽地衣摆被带起,魏朝向右望去,正好与之对上视线。
男子嗓音很低,在人海中被淹没。
魏朝凝眉。
下一秒,砰的一声,茶杯被震得转了圈才站稳,却滴水不漏。
身后响起一道掌声,他腾的站起,阔步离开。
“厉害!”
斜睨一眼,不难发现那人竖起拇指,冲沈梵点头,“真有两下子!”
“别来无恙啊韦大侠。”
刚进门,那道嗓音响起,瞥他一眼开门见山,“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再帮我一个小忙呢?”
说着,那人端起茶壶,流水划过,落进玉杯。
魏朝撩袍坐下,轻轻挑眉。
“想必大侠已经知道了。”
男子本笑着,这时突然淡了神色,“家父蒙冤入狱,被害致死之事。”
魏朝没说话,头也没点。
“南阳公主乃长孙皇后所生,及笄嫁与燕氏长子,好不容易有了孩儿却因受惊死亡。”
“闹得满城风雨的魏朝不知真假,我萧氏一族却为此担上了罪名。”
“不瞒您说,皇上生性多疑,多年前便让家父挑了眼线安插其中,萧某视此为莫大恩惠,却从未料到今天——”
魏朝轻压眉毛,眯眼瞧他。
男子轻叹口气,眉宇间更见凌厉,嗓音压得很低,“杀掉燕氏长子,营造畏罪自杀的假象,这便是我的诉求。”
檀木盒子打开,珠光宝气铺面而来,打眼一瞧,便知是些价值不菲的东西。
面纱之下,魏朝忍不住勾唇,又轻轻晃头。
男子紧抿双唇,片刻开口,“为什么?”
魏朝指尖提笔,沾了些墨。
【时机未到。】
哑巴杀手有一手好字,倒也算不上奇怪。
内心孤苦郁闷,唯有文字得以抒发。
“不想干就是不想干,我找别人就是。”
想到这里男子噗的笑出声,也没管他脸色,“怎么还捉神弄鬼起来了?”
喉间发出一声极低的笑,魏朝放下笔,转身出了门。
不过一瞬,男子声调徒然拔高,听着烦躁不已,“酬金又高要求还多,要不是慕祈不接,我才不会找他。”
里面噼里啪啦的,听着碎了一地。
魏朝侧身,已经抚上自己发丝,思考回去怎么对付沈梵。
门内有人嗓音发颤,“公子,现在怎么办?”
砰的一声。
“打道回府啊,蠢货!”
一手扯开外衣一手摘掉面纱,他推门而入。
正束着腰带,扣扣两声。
“进。”
来人踏门而入,嗓音清甜,“桂花糕好了。”
隔着床幔,那人瞧不到魏朝神色,只是再次出声试探,“花娘子,还好吗?”
魏朝伸手细致理正衣领,片刻变了声调,“我没事。”
“又有人吃酒没给钱。”
女子长叹口气,上前一步,“还骚扰了我们这的姑娘。”
“叫人卸掉一条凳腿,上去砸他,死了算我的,不是早就说过了?”
魏朝语气淡淡的,听着像是刚吃了个茶叶蛋一样随意。
女子没说话,身躯微微前倾。
他伸出条腿,站在床边再度开口,“出去吧,我还有点事要忙。”
片刻,女子点头,转身离开。
他回去的时候,还没瞧着沈梵动静,倒是四六歪着身子倚上门框,微微睁大眼。
“公子还没回来?”
四六明显是个自来熟的,和魏朝没见过几面,连肩膀都搂上了。
他轻笑着,暗自拉开一段距离,“我从哪知道啊?”
“还以为你们一起出去玩了呢?”
男子卷了自己发丝撇嘴,晃头轻啧,不知道在可惜什么,“竟然没碰上。”
魏朝不语。
出了这事,沈梵为了避话头,大概率是不会回沈府的。
魏朝垂眸思索片刻,拐到厨房吩咐加餐。
约莫一个时辰,外面终于传来动静。
敲击的动作停下,他缓缓起身,来到正厅。
膳食摆好,魏朝很是自觉,坐到沈梵旁边。
男子垂眸,难得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低沉嗓音才起,“萧大人死了。”
螃蟹只用了最简单的清蒸,打开后热气铺面而来。
魏朝原慢条斯理地剥着壳,这下动作一顿,随后若有所思似的,“您和这位大人关系很好吗?”
按理说,任谁听了这话都会随口问一句原因。
沈梵有些狐疑,眉心一跳,还是顺着回应,“也没有。”
沈梵只觉得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像找不到头的线团一样难以捋清。
“萧大人为人不错,能力出众,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他轻叹口气,指尖轻点太阳穴,“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一阵轻笑过后,少年嗓音清冽,“痛苦的事情就不要想了,啊——”
唇边抵上小勺,反应过来已经吞了些进去,沈梵轻压眉毛,暗自嘟囔,“怎么把我当小孩子哄?”
“因为我听过一句话,说人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无论你怎么动他,他都不会反抗。”
连续投喂几勺,沈梵咀嚼不算顺畅,耳根都憋出浅红。
魏朝瞧着倒是挺开心,撑着一边脸颊,“没想到这句话是对的。”
另一只手举起就被沈梵伸手拦住。
“对了关若。”
他捂唇轻咳两声,嗓音比平时更加低哑,“今日你在外待了许久,都干了什么?”
“不会就给我买了桂花糕吧?”
话音刚落,少年睁大眼。
“怎么可能?”
魏朝颇为体贴地给沈梵顺背,又拿指腹蹭他唇角,随即贴到人耳边,音调极低,“我还听到了个故事。”
沈梵回头,对上视线后冲他挑眉,“什么样的,说来听听。”
喉间发出声低笑,魏朝垂眸,停顿半分才开口,“从前有个小孩,他家庭和睦生活美满,从小被当成宝贝一样宠,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但是好久不长,有一天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雪地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于是睁大眼问拿刀的大人。
大人说他家人犯了罪,就只能待在这里等待死亡。
小孩不服,连滚带爬窜到寺庙,把自己藏在角落缩着手脚,企图让自己温暖一点。
可还是好冷好冷,他觉得自己就要冻死了,突然吱呀一声,门开了。”
本来挺有情绪的事,他却说的很轻松。
好在沈梵很给面子,“然后呢?”
四目相对,魏朝率先移开视线,垂眸之时又被他腕间吸引住目光。
喉结小幅度滚动,他勾唇轻笑,“有个少年闯了进来,他关紧门窗,拿掉佛像前的烛台,端到小孩面前,蹲下身子伸手取暖。
少年穿的很好看,布料上乘做工精致,一点也不像需要逃难的人,于是小孩抬起头,心直口快的问了。”
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样的话,魏朝没忍住冷笑出声,“因为父母抛弃了他,少年耸耸肩,满不在乎地接着说,就在不久前,他才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一气之下选择了离家出走。
他现在也很后悔,但也不得不承担胡闹的后果。
没过多久天黑了,两人挤在废弃的稻草上,小孩冷的不住发抖,少年把自己的披风撑开,紧紧抱住他。
那晚小孩睡得格外香甜,第二天醒的时候,少年已经不见了。”
那颗小痣刺得他眼睛生疼,魏朝咬住下唇。
沈梵就是阿凡?
这种假设他都能想出来,也是天真的没救了。
一声轻笑响起,他抬眸。
男子撑着下巴,一手蹭上他唇,半合眼皮,语气调笑,“都出血了。”
距离过近,魏朝睁大眼,触电般后退。
手臂停在空中,沈梵仍然笑着,饶有兴致望着他。
魏朝停顿片刻,才转了转眼珠,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后来小孩长大了,却把少年杀了,公子猜一猜,这是为什么?”
此男是魅魔……
你们就这样互钓吧[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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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