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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日坠沧溟

作者:凹A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1.


    纱颜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继仁脸上,仿佛在描摹他眉宇,也像是在审视他灵魂深处那份不容置疑的决心。时间,在这无声的凝视里缓慢流淌,殿内只余下窗外隐约的风声和两人几不可闻的呼吸。这沉默,如同沉重的石雕,压得空气都凝滞了许久。


    终于,继仁再也无法承受这无声的重量。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缓缓抬起头,迎向纱颜那双曾流转着慵懒风情、此刻却如深潭般幽邃无光的眸子。那双眼睛,仿佛看尽了沧海桑田,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审视。这个眼神,似乎在看一个故人。


    “妖主…纱颜。” 继仁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他紧握着手中的白玉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杯中的清茶漾开细密的涟漪,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


    纱颜睫垂落,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只余下冰冷的声线:“你可知,这代价几何?” 她指尖无意识地在杯沿轻轻划过,动作轻缓,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仙力的流转,自有其亘古不移的轨迹,向来由九天之上的神明执掌法度,维系平衡。岂是我等,可以轻易拨弄?” 她刻意在“神明”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苍凉。


    “鄙人…” 继仁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仿佛要将胸中块垒吐出,“鄙人自知此事,乃是逆天而行,强违天地之束缚,行那…改命之禁术。” 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中艰难挤出,沉重无比。他目光低垂,盯着杯中摇晃的茶水,仿佛那微澜便是他此刻动荡的心绪。他何止是明白?他是明知山有虎,却不得不向虎山行。仙界的不朽,四界的千秋万载太平,都可以被仙力操控。


    纱颜唇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更添几分寒意。


    “罢了,这件事天枢阁帮不了你,也不敢帮你,但,纱颜妖主可不怕天地。”


    她微微倾身,那股属于大妖的、懒散时收敛的威压此刻悄然弥散开来,让空气都肃静了几分。“呵,” 一声轻嗤,如同冰珠落玉盘,“神族?这浩渺天地间,神仙早就为了可笑的太平消散了,如今不过空余些血脉稀薄的后裔,守着残破的荒唐的高位罢了。” 她话锋陡然一转,锐利如刀,直指核心,“至于仙力如何流转,作何用途…继仁仙君,你执掌一方洞府,参悟大道千载,难道不比我这个‘妖主’更明白其中关窍。” 她的眼神仿佛能穿透他的皮囊,直视他心底最深的恐惧与渴望。


    继仁猛地一震,像是被无形的针刺中。他霍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一个模糊却可怕的念头瞬间攫住了他:“与人界有关?!” 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悸。他紧紧盯着纱颜,试图从她无波的脸上捕捉到一丝确认或否定。


    纱颜却已收回了那迫人的威压,重新挺直了脊背,恢复了那份慵懒。她广袖轻拂,站起身来,裙裾如水波般流淌,再无半分留恋。“天枢阁…” 她朱唇轻启,吐出这三个字,如同掷下冰冷的玉符,“言尽于此。” 话音落下,她已转身,身影融入殿内流转的光影之中,只留下袅袅余音和一脸凝重、如坠冰窟的继仁仙君,以及那杯被他攥得几乎要碎裂的白玉杯。


    “继仁代仙界,多谢纱颜妖主。”


    2.


    当纱颜的身影重新出现在渐次熄灭的灯影里,焚焰节的狂欢已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彩屑和空气中未散的、带着迷香的余温。阑珊灯火将她失魂落魄的影子拖得细长、摇晃,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那份平日流转于眉梢眼角的慵懒妖娆,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抽干了生气的、空茫的沉寂,每一步都像踩在虚空里,带着灵魂剥离般的钝痛。


    等候在原处的三人几乎同时捕捉到了这份异常。颛翦(ISTP)原本抱臂斜倚在廊柱上的身影微微挺直,那双锐利如鹰隼、习惯性观察细节的眼睛瞬间锁定了纱颜苍白的面色和空洞的眼神,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心中迅速评估着事态的严重性。墨烬(ESTP)正百无聊赖地用指节敲着桌面,见状立刻停下了动作,目光在纱颜和婳茉之间来回扫视,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困惑和好奇。而心思最为敏感细腻的婳茉(ISFP),心口像被针轻轻刺了一下,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探询,如同怕惊扰了易碎的琉璃:“纱颜?不是……他?” 她伸出手,犹豫着想要触碰纱颜微凉的指尖,最终却只是悬在半空。


    墨烬的耐性向来有限,他等不到纱颜回答婳茉,便习惯性地向身边最可能掌握“情报”的颛翦凑近,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寻求确认的急切:“喂,冰块脸,这怎么回事?谁惹她了?” 颛翦只是沉默地、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目光依旧紧紧锁在纱颜身上,像在分析一件精密却突然故障的仪器。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信息——情况棘手,且原因不明。


    纱颜仿佛隔绝在他们之外,沉浸在自己的冰封世界里。时间在沉默中粘稠地流淌,直到墨烬再也按捺不住那抓心挠肝的好奇,几乎要再次开口时,纱颜才像是被这无形的压力惊醒。她缓缓抬起眼睫,那双曾经顾盼生辉、足以勾魂摄魄的眸子,此刻却像蒙尘的星子,空洞得令人心悸,深处翻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积压了万古洪荒的疲惫与苍凉。


    “是他。” 两个字,轻如鸿毛,却又重逾千钧,砸在寂静的空气里,激起无声的涟漪。


    “谁啊?!” 墨烬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直白和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到底是谁能把你弄成这副鬼样子?说出来,本座我……” 后面半句“去替你出气”在他看清纱颜眼中那片死寂的荒原时,莫名地噎住了。


    纱颜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墨烬,又仿佛穿透了眼前的一切,落向一个遥远得无法触及的点。她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结了冰的心湖深处艰难凿出:“衡正神君……” 这个名字出口的瞬间,她似乎被无形的寒流击中,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继仁……就是衡正神君的转世。我……我又找到他了。” 那声“又”,轻飘飘地落下,却带着宿命轮回碾过心头的沉重回响,没有半分重逢的喜悦,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被命运反复捉弄的疲惫与悲怆。找到了,又如何?不过是又一次轮回的开始,又一次注定的离别序曲,他这一世又以何种方式为天地献身。


    “嚯!” 墨烬愣了一下,随即夸张地一拍大腿,试图用他惯常的插科打诨驱散这令人窒息的沉重,“转世重生的孽缘啊!这戏码话本子里都写烂了!够曲折,够味儿!” 他咧着嘴笑,试图用外放的活力感染气氛。


    然而这轻佻的调侃,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纱颜强撑的麻木。她空洞的眼底骤然燃起一簇冰冷的火焰,猛地抬眼盯住墨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尖锐的、刻意的张扬,像是要撕裂这令人窒息的悲伤:“呵!孽缘?墨烬,你懂个屁!” 她“啪”地一掌拍在石桌上,震得杯盏叮当作响,杯中的残酒漾出苦涩的涟漪,“什么两生两世!老娘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是第三世!整整三生三世,老娘都他妈在追着这个混蛋的影子跑!” 那“三生三世”被她从齿缝里狠狠挤出,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轮回的砂砾,磨砺着万年的孤独与不甘。每一次“找到”,都像是在提醒她身为长生者的诅咒——永恒的守望,永恒的失去。但为什么又要周而复始的寻找呢。


    墨烬被她突如其来的爆发呛得缩了下脖子,但他立刻找到了新的“乐子”,他嬉皮笑脸地火上浇油,故意用更欠揍的语气揶揄道:“啧啧啧,三生三世?行啊纱颜,不愧是活化石级别的老……咳,神兽!这‘万年王八’的寿数,追起债来就是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哈!” 他故意加重了“王八”二字,试图用更激烈的反弹来刺激她恢复“正常”的斗嘴状态。


    “墨!烬!” 纱颜彻底炸毛,周身沉寂的妖力不受控制地溢散出一缕冰冷的威压,桌上的灯火疯狂摇曳,映得她怒意勃发的脸忽明忽暗,“再敢说一遍‘王八’试试!老娘是应龙!镇守一方的应龙!不是王八!”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这份被刻意点燃的愤怒像一层滚烫的铠甲,暂时包裹住了她内心那冰冷刺骨的荒凉。


    墨烬夸张地举手投降,脸上却挂着得逞的笑意。三言两语间,插科打诨,你来我往,气氛竟真的被他搅动得似乎“热闹”了起来。那沉重的真相,那失魂落魄的归来,仿佛只是节庆尾声的一个小小意外插曲。


    颛翦自始至终保持着近乎冷酷的冷静观察。他清晰地看到纱颜拍桌时指尖的颤抖,看到她眼中强压下去的破碎水光,看到她用愤怒掩饰的、那份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悲伤。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那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了然。他理解这种用喧嚣掩盖痛苦的方式,如同理解一件精密仪器的自我保护机制。而婳茉则完全沉浸在那份感同身受的酸楚里。她看着纱颜强撑的张扬,心尖像是被细细的藤蔓缠绕,又酸又涩。她读懂了那份万年孤寂的重量,读懂了那“又找到”背后的无尽苍凉。她无法用言语安慰,只能将满心的叹息与疼惜化作无声的注视。


    颛翦与婳茉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无需言语,一种无声的理解在两人间流淌。颛翦微微颔首,婳茉则回以一个带着淡淡忧伤的浅笑。他们默契地同时举起了面前的酒杯,杯中残存的酒液在摇曳的灯火下折射出最后一点微光。


    “叮。” 一声轻响,两只酒杯轻轻相碰。两人仰头,将杯中那点带着节日余温、却也浸透了此刻复杂心绪的酒液,一饮而尽。那酒,入喉辛辣,落入腹中,却只余一片冰凉。这虚假的热闹如同风中残烛,暖不了身,更暖不了纱颜心中那片被三生三世轮回风雪冰封的荒原。她站在同伴们刻意营造的喧闹中心,像一个迷失在盛大舞台上的伶仃身影。墨烬的笑语在耳边回荡,颛翦的沉默如影随形,婳茉的目光温柔似水,可这一切都穿不透她灵魂外那层厚厚的冰壳。热闹是他们的,而她,只有那漫长岁月里,一次又一次“找到”又“失去”后,沉淀在心底的、无尽的灰烬与寒凉。


    3.


    梦中的场景,缥缈得如同水月镜花,却又真切得仿佛能嗅到山间泥土的腥气与草木的清冽。那时,她不过是一条挣扎在嶙峋山石与莽莽林野间的白金色小蛇。纤细,脆弱,在庞大的自然法则中如同一粒微尘。


    生存是每日的生死博弈。捕猎?谈何容易。她的毒牙不足以瞬间制服强壮的猎物,敏捷的身形在狡猾的鼠兔面前也占不到多少便宜。更可怕的是天空中盘旋的阴影——那些锐利的鹰目总能轻易穿透稀疏的枝叶,将她那身本该是山林恩赐、此刻却成了致命标记的白金色鳞甲收入眼底。每一次阳光下的游弋,都伴随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她像一道仓惶的流光,在阴影与死亡的夹缝中艰难求生。


    命运的转折来得猝不及防,带着凡尘权势的喧嚣。


    “太子殿下,您快看!是条白蛇!通体雪白,还有金纹!” 一个侍卫眼尖,兴奋地指着她藏身的草丛。


    一位身着华贵锦袍、面容尚带几分少年稚气却已显威严的青年策马而来,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他的声音带着皇家的矜持与笃定:“此乃白锦蛇,确属异种,色泽罕见。”


    “殿下好眼力!确是好兆头!快,抓住它,小心别伤了鳞甲!” 随行的官员立刻谄媚地附和。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扭身疾窜,细长的身体爆发出求生的本能。然而,山野的速度如何敌得过皇家精心饲养、蹄铁铮亮的骏马?矫健的猎犬更是封堵了她所有的退路。冰冷的铁笼落下,隔绝了自由的风与熟悉的气息。她被当作一件稀奇的“祥瑞”,进献到了那位年轻的太子手中。


    “白蛇现世,乃天降祥瑞于殿下,此乃大吉之兆!” 宫人们跪地恭贺。


    然而“祥瑞”的命运并未在太子手中停留多久。她被转手赐予了一位容颜绝世的宠姬。起初是精雕细琢的金丝笼,每日有人奉上精心挑选的活食。她渐渐忘记了如何扭断猎物的颈椎,忘记了如何感知风中危险的讯息。直到那宠姬假孕争宠的阴谋败露,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尘埃。慌乱中,她趁机挣脱了那华美的囚笼,拖着被豢养得略显迟钝的身体,仓皇逃回了记忆中的山林。


    自由的气息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面对一只惊慌失措的野鼠,她竟感到力不从心。常年安逸的喂食早已磨钝了她的猎杀本能,空瘪的腹部提醒着她生存的残酷现实。饥饿与虚弱如影随形,她几乎要成为这山林中又一道无声消逝的微光。


    就在这时,他出现了。


    那个名叫岳定澜的仙君。他踏着晨露而来,周身带着山岚般的清气,目光温和却坚定。他没有用仙术束缚她,只是伸出了手,掌心躺着一株散发着纯净灵气的仙草。“饿了吧?”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山涧清泉,淌过她惶惑的心田。


    他将她带回了他在山巅的简陋洞府。日子仿佛被拉长了,流淌着一种她从未体会过的、近乎停滞的宁静美好。天光微熹时,她盘踞在冰冷的青石上,看他迎着朝霞练剑。剑光如练,身姿矫若游龙,每一次挥洒都带着破开云雾的锐气。练罢,他会带她去给那位须发皆白、神情严肃的师尊请安。回来时,他总会变戏法似的拿出不同的仙草灵果,耐心地喂她,偶尔还用指尖轻轻拂过她冰凉的鳞片。他甚至开始教她一些基础的吐纳法门,引导她体内微弱的妖力流转。


    温暖包裹着她,让她几乎沉溺。但她心底始终有一根冰冷的弦绷紧着。她太清楚了,仙妖殊途,天堑难越。他是前途光明的仙门弟子,而她,只是一条侥幸得了机缘的小妖蛇。这份宁静,如同晨露,美好却易逝。


    果然,战火无情地烧毁了这片宁静。魔界来犯,烽烟四起。岳定澜甚至来不及多做告别,便以一名籍籍无名的低阶弟子的身份,踏上了那血肉横飞的战场。她不顾一切地跟了去,隐匿在战场的边缘,目睹着那炼狱般的景象。


    那一日,她凭着微弱的感应,在尸山血海中找到了他。他倒在一片焦黑的土地上,仙甲破碎,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曾经清亮的眸子失去了光彩,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泥土。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淹没了她。她能做什么?她太弱小了!连最低等的魔兵都无力抗衡!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凭着本能,用尽全身力气,紧紧地、紧紧地缠绕在他冰冷的手臂上。小小的头颅贴在他染血的胸口,将自己微薄的、带着生机的妖力,小心翼翼地渡过去,试图护住他最后一丝微弱的心脉跳动。冰冷的鳞片紧贴着他逐渐失去温度的皮肤,这是她能给予的最后守护。她感受着他生命的流逝,如同细沙从指缝中滑走,无能为力。那份刻骨的痛与自身的渺小,如同烙印,深深灼烧进她的灵魂。


    “岳定澜……” 无声的嘶鸣在她心中回荡。看着他彻底黯淡下去的眼眸,一个比死亡更沉重的誓言在她心中凝固:她要变强!强到足以跨越这道天堑!强到足以……寻回他!


    从此,生存不再是为了果腹。每一次蜕变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苦。她从蛇化蟒,粗壮的躯干碾过山林;从蟒化蚺,鳞甲在雷霆中淬炼得坚逾精钢;再从蚺化蛟,额生独角,腹下隐现利爪,驾驭着风雨雷电,在痛苦的嘶吼中一次次挣脱旧躯的束缚。支撑她的,不再是求生的本能,而是那场血雨腥风中的冰冷臂膀,那双失去光彩的眼眸。


    “寻到他!” 这成了她活着的唯一意义。


    千年光阴流转,她终于褪去蛟身,化而为螭。龙首无角,身姿矫健威严,周身云雾缭绕,已然是半神之姿。她获得了踏入上神界的资格。而关于他的线索,最终指向了神秘莫测的天枢阁。


    她以螭身降临天枢阁那云雾缭绕的入口。来接应的,只是一只负责引路、修为低微的小妖。


    天枢阁内灯火昏暗,肃静。


    “纱颜姑娘,所寻的人可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天枢阁阁主提醒她。


    “不论何人,我都会找到他。”纱颜斩钉截铁不容争辩。


    “护卫天下和平的衡正神君。”


    衡正神君!


    这个名字如同九天惊雷在她识海中炸响。


    她耗费了五百年光阴,从螭身进一步稳固修为,历经无数考验与艰险,终于成了角龙,真正获得了踏入上神界核心区域的资格。不是为了位列仙班,仅仅是为了那遥遥一望。


    她站在云端之下,隔着缥缈的仙雾与重重殿宇的琉璃飞檐,远远地、无比虔诚地瞻望着那位高踞神座的身影。


    是他!


    那张容颜,与两千年前那个迎着朝霞练剑、在简陋洞府中喂她仙草的岳定澜仙君,并无二致。依旧是那样清俊的轮廓,挺直的鼻梁,紧抿的薄唇。只是……那曾经温和的、带着少年意气的眼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俯瞰众生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清冷。神光在他周身流转,威严而疏离,仿佛隔开了整个尘世。那不再是她的岳定澜,而是高悬于九天之上、执掌天律的衡正神君。


    云雾缭绕,将他衬得如同亘古不变的冰冷神像。纱颜的心,在确认的瞬间,被巨大的酸楚与一种更加沉重的、跨越千山万水却发现故人已成陌路的悲凉,紧紧攫住。找到了,却又像隔着比生死更遥远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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