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严严实实地笼罩着广袤的戈壁。一轮惨白的月亮高悬在乌孜洛克古城的上空,清冷的月光洒在这片古老而荒芜的土地上,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诡异而朦胧的纱幕。
游逸苏静静地躺在简陋的帐篷里,身旁是玉雪娇均匀而轻柔的呼吸声。他轻轻地翻了个身,粗糙坚硬的毯子摩擦着伤口,一阵尖锐的刺痛瞬间袭来——白天的时候,马六爷的手下“护送”他们去佛塔探查,途中他的手臂不慎被碎石划出一道口子。此刻,这伤口仿佛在提醒着他身处的危险境地。
帐篷外,守夜人的脚步声有节奏地时远时近,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游逸苏双眼紧紧盯着帆布上晃动的影子,内心如同波涛汹涌的海面,久久无法平静。董天海白天那反常得过分的热情,马六爷眼中毫不掩饰的腾腾杀意,还有那个始终未曾谋面,却像幽灵一般如影随形的范莱姆……这一切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让他如芒在背,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玉雪娇在睡梦中微微皱了皱眉,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像是正在经历着什么不安的梦境。游逸苏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替她擦去汗水,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了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不能再拖了。”
那熟悉的声音,是董天海。
游逸苏顿时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轻轻挪动身体,慢慢靠近帐篷边缘,将耳朵紧紧贴在帆布上,试图捕捉每一个细微的声音。
“急什么?”马六爷那沙哑如旧的嗓音响起,带着一丝不耐烦,“等那洋鬼子到了再动手,省得咱们费劲。”
“六爷,您太实在了。”董天海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谄媚,如同一条摇尾乞怜的狗,“范莱姆答应给您多少?五成?”
“怎么,你有意见?”马六爷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敢不敢!”董天海连忙干笑两声,试图缓和气氛,“我是说,要是咱们先把壁画弄到手,再跟那洋人谈价钱……”
帐篷内,游逸苏听到这话,指甲不自觉地深深掐进了掌心,愤怒和恐惧交织在心头。
马六爷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随后缓缓开口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两个画画的?”
“这个嘛……”董天海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仿佛生怕被别人听到,“等找到地宫入口,他们就没用了。六爷手底下的人,处理起来应该很利索吧?”
游逸苏听到这里,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
“老子只答应帮你找画,”马六爷冷冷地说道,语气中透着一丝冷漠和贪婪,“杀人另算钱。”
“应该的应该的!”董天海连忙应和,“每人再加二十块大洋,怎么样?”
“五十。”马六爷毫不留情地加价。
“这……成!”董天海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咬咬牙答应了。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游逸苏却依旧僵在原地,冷汗早已浸透了后背,将衣衫紧紧贴在他的身上。他早已经猜到董天海心怀不轨,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已经如此缜密地谋划好了灭口的计划。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突然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游逸苏一惊,急忙转头,对上了玉雪娇那双清亮的眼睛——她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眼中没有一丝睡意,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警觉和担忧。
“我都听到了。”她无声地做了个口型,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冷静。
游逸苏微微点点头,轻轻地凑到她耳边,用极其微弱的气音说道:“明天他们就会逼我们带路去地宫。”
玉雪娇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动,仿佛在书写着什么:“逃?”
“不行,”游逸苏在她掌心缓缓写道,“马六爷的人盯得太紧。”
“那怎么办?”玉雪娇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焦虑。
游逸苏沉思了片刻,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白天在佛塔附近看到的那个狭窄洞口。他在玉雪娇掌心慢慢画了几个字:“引他们去假入口。”
玉雪娇眼睛一亮,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但随即又黯淡下来,在他掌心写道:“被发现的话……”
游逸苏紧紧握住她的手,没有回答。两人在黑暗中静静地依偎在一起,听着帐篷外呼啸的风声和偶尔传来的守夜人咳嗽声,仿佛在黑暗中相互汲取着力量,思索着应对的办法。
天刚蒙蒙亮,黎明的曙光还未完全驱散黑暗,营地便已骚动起来。
游逸苏和玉雪娇被粗暴地叫醒,像两只待宰的羔羊一般,被带到了篝火旁。只见马六爷的人已经全副武装,整装待发。马背上驮着各式各样的工具,铁锹、镐头、绳索,甚至还有几包炸药,在微弱的晨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破坏。董天海换上了一身短打装扮,腰间别着一把精致的匕首,刀刃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寒光。看到两人出来,他立刻满脸堆笑,那笑容却显得格外虚伪。
“睡得还好吗?”他假惺惺地亲切问道,仿佛昨晚讨论如何灭口的不是他一样。
玉雪娇装作没有听见,低头默默地整理着衣襟,眼中满是对董天海的厌恶。游逸苏则揉了揉眼睛,故意装作一副茫然的样子:“这么早?”
“赶早不赶晚嘛!”董天海走上前,拍了拍游逸苏的肩膀,那动作看似亲昵,却让游逸苏感到一阵恶心,“今天全靠二位带路了。”
马六爷跨上那匹枣红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眼神中透着冷漠和命令:“上马。”
那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仿佛他们只是马六爷的奴仆。
游逸苏和玉雪娇被安排同乘一匹马,前后各有一个土匪押送,像是被关进牢笼的囚犯。队伍朝着古城进发,马蹄踏在干硬的戈壁上,发出沉闷而单调的声响,仿佛是命运沉重的鼓点。
“记住,”游逸苏借着马匹颠簸的掩护,微微向后靠了靠,在玉雪娇耳边低语,声音轻得如同微风,“佛塔西侧那个洞只通到基座,里面岔路多,我们进去后找机会脱身。”
玉雪娇微微点了点头,动作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她的手指悄悄摸向腰间,那里藏着游逸苏的颜料刀,那是昨晚她趁乱从行囊里取出来的,此刻,这把小小的颜料刀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
乌孜洛克古城在晨光的照耀下,显得愈发破败不堪。岁月的侵蚀和风沙的洗礼,让这座曾经辉煌的古城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仿佛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在默默地诉说着往昔的故事。
队伍在佛塔前缓缓停下。这座曾经雄伟壮丽的建筑,如今只剩下三层残破的基座,塔身倾斜得厉害,仿佛随时都会轰然倒塌,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之中。游逸苏仰头望去,塔壁上依稀可见精美的浮雕,但大多已被风沙侵蚀得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些轮廓,曾经的辉煌已然不复存在。
“入口在哪儿?”董天海迫不及待地问道,眼神中透露出急切和贪婪,仿佛那地宫入口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宝藏大门。
游逸苏指向佛塔西侧,故作镇定地说道:“那边有个被沙埋住的洞口,我们上次挖了三尺深……”
马六爷一挥手,几个土匪立刻如同恶狼一般,拿着工具冲了过去,开始疯狂地挖掘。不多时,王三大声喊道:“六爷!找到了!”
众人纷纷围了过去,只见沙土下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洞口约莫三尺见方,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自然坍塌形成的,在黑暗中张着大口,仿佛要吞噬一切。
“你先进去。”马六爷用枪指着游逸苏,眼神中充满了怀疑和威胁。
游逸苏深吸一口气,接过火把,弯腰钻进了洞口。玉雪娇想要跟上,却被董天海拦住:“玉姑娘留在这儿,给我们讲讲壁画的价值。”
游逸苏回头,与玉雪娇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那眼神中饱含着牵挂和鼓励,随后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通道狭窄而低矮,游逸苏不得不匍匐着前进,粗糙的地面摩擦着他的身体,带来阵阵不适。火把的光亮在通道中摇曳,昏黄的光线照出四壁的裂纹和偶尔闪过的壁画残片,飞天飘逸的衣袂、菩萨庄严的宝冠,都在尘土中若隐若现,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古城曾经的辉煌。
“还有多远?”马六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带着一丝不耐烦。
“快了。”游逸苏答道,他的心跳如同急促的鼓点,紧张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通道开始逐渐向下倾斜,空气也变得愈发浑浊,弥漫着一股腐朽和陈旧的气息。转过一个弯,前方突然出现三个岔路,如同一个三岔口,等待着他的抉择。游逸苏清楚地记得这里——最左边那条通往佛塔基座的一个空室,中间是一条死路,右边则通向一个危险的塌方区。
他没有丝毫犹豫,毅然选择了左边的通道。
通道的尽头是一间不大的石室,四壁绘满了斑驳的壁画。游逸苏手中的火把照亮了中央一幅残缺的《说法图》,佛陀的面容已经模糊不清,仿佛被岁月的巨手抹去了痕迹,但周围的菩萨和弟子依然栩栩如生,他们的神态、动作,无不展现出古代画师的精湛技艺。
“就是这里?”马六爷钻了进来,环顾四周,眼中满是失望,“《皇后礼佛图》呢?”
游逸苏指向墙角一处模糊的图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自若:“可能在那后面,但需要专业人士清理……”
马六爷突然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狠狠地抵在墙上,游逸苏的后脑勺重重地撞在石壁上,眼前顿时一阵发黑,头晕目眩。火把掉落在地上,火光摇曳间,他清楚地看到马六爷眼中闪烁着的腾腾杀意。
“小子,敢耍花样?”马六爷恶狠狠地说道,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威胁。
“没、没有……”游逸苏艰难地喘息着,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壁画可能被后人覆盖了,需要慢慢剥离……”
马六爷紧紧盯着他看了几秒,仿佛要从他的眼神中看穿他的心思,随后突然松开手。游逸苏像一滩烂泥般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仿佛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马六爷转身离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通道中。
火把的光亮越来越弱,游逸苏借着最后一点火光,看向墙角那幅模糊的壁画——那根本不是《皇后礼佛图》,而是一幅普通的供养人画像。
他必须想办法警告玉雪娇,但更紧迫的是——如何在这短短的一个小时内,从这群如豺狼般凶狠的人手中保住两人的性命?这是一场与时间和命运的赛跑,每一秒都充满了未知和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