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劫》 第1章 瓦蓝下的阴云 黄河故道,这片饱经岁月洗礼的土地,风如同不羁的精灵,裹挟着细碎的沙粒,自远方呼啸而来。它毫不留情地从白杨树那繁茂的枝叶间穿梭而过,树叶相互摩挲,发出沙沙的轻响,宛如一曲轻柔却又略带沧桑的乐章。抬眼望去,天空呈现出一种极致的湛蓝,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恰似深邃无垠的宝石,令人心生敬畏。偶有几片洁白如雪的白云,如同慵懒的仙子,在天际间悠然飘浮,恰似被风不经意间遗忘的棉絮,给这片纯净的蓝色增添了几分灵动与俏皮。 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炽热得仿佛要将大地融化。它将大地烘烤得滚烫,就连空气也仿佛被煮沸了一般,微微扭曲着,好似一幅被热浪扭曲的画卷。极目远眺,远处的沙丘连绵起伏,宛如金色的波浪,一直向天际延伸而去,那壮观的景象,仿佛是大自然用金色的画笔在广袤的大地上肆意挥洒。 故道两岸,生命以一种顽强而坚韧的姿态在这里扎根。干涸的河床之上,野草肆意生长,它们相互簇拥着,形成了一片绿色的海洋。其间,还夹杂着各种各样不知名的野花,红的似火,热烈奔放;黄的像金,璀璨夺目;紫的若霞,神秘而迷人。这些野花星星点点地散布在草丛之中,宛如夜空中闪烁的繁星,倔强地绽放着属于自己的美丽,向这片荒芜的土地展示着生命的不屈与顽强。几只沙蜥蜴如同灵动的黑色闪电,在草丛间敏捷地窜动着,眨眼间便消失于沙土之下,仿佛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让人惊叹于它们高超的隐匿技巧。更远处,几株胡杨树孤独而又坚毅地挺立着,它们的树皮皲裂纵横,犹如老人脸上饱经风霜的皱纹,记录着岁月的沧桑。枝干扭曲向上伸展,好似在向苍穹发出无声却又震撼人心的嘶吼,诉说着它们在这片恶劣环境中坚守的不易。 风,突然毫无预兆地大了起来,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猛兽,发出低沉的咆哮。它卷起一层薄薄的沙雾,那沙雾如同幽灵一般,在灌木丛间穿梭游荡,发出低沉的呜咽,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土地上不为人知的故事,又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变故发出预警。 一支队伍正沿着故道的边缘缓缓行进。 队伍由二十余人组成,他们清一色的高鼻深目,金发碧眼,外貌特征鲜明,显然并非本地人。尽管他们的衣饰因长途跋涉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但仍能从那细腻的纹理和精致的剪裁中,看出质料的精良。他们骑着健壮的蒙古马,这些马身姿矫健,步伐稳健,马蹄踏在沙地上,扬起阵阵尘土。马背上驮着大大小小的木箱,木箱的边角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似乎生怕有任何损伤;还有鼓鼓囊囊的皮囊,不知里面装满了何种物资;以及折叠起来的帆布帐篷,帐篷的材质看上去坚韧耐用,想必能在这变幻莫测的荒漠中为他们提供可靠的庇护。 队伍中央,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格外引人注目,他便是范莱姆,来自柏林文化人类学博物馆的“探险家”,同时也是这支队伍的领袖。他约莫四十岁上下,面容轮廓分明,犹如刀刻斧凿一般,下颌线条坚毅有力,彰显出他的果断与沉稳。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审视与思索,仿佛要将这片陌生土地的每一个细节都尽收眼底。他头戴一顶宽檐帽,那帽子不仅能够有效地遮挡烈日的炙烤,还为他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气质。身上的猎装剪裁考究,每一道缝线都彰显着精湛的工艺。腰间别着一把精致的镀银手枪,枪柄上刻着繁复而华丽的花纹,这把手枪与其说是一件实用的武器,倒不如说是他身份与地位的象征,在阳光的照耀下,手枪的镀银部分闪烁着冷冷的光芒。 “教授,再往前就是乌孜洛克古城的遗址了。”队伍里一个年轻助手骑着马,匆匆策马上前,操着一口生硬的中文,语气中难掩兴奋之情,仿佛即将揭开一个重大的秘密。 范莱姆微微颔首示意,嘴角勾起一丝极其不易察觉的笑意,那笑容里夹杂着一丝期待与得意。“很好。”他的声音低沉而克制,带着日耳曼人特有的严谨与冷静,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了深思熟虑,“记住,我们的任务是‘科学考察’,一切行动都要符合学术规范。”他特意强调了“科学考察”这几个字,仿佛要让所有人都铭记于心。 助手连忙点头称是,然而,在他的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他心里十分清楚,所谓的“科学考察”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幌子罢了。三年前,范莱姆从敦煌带走了一批珍贵的壁画和经卷,这些文物在柏林博物馆展出后,引起了极大的轰动,让范莱姆声名大噪。而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更加明确,那就是乌孜洛克古城里那些尚未被欧洲人染指的壁画和文物,这些珍贵的文化遗产,在他们眼中,仿佛是唾手可得的宝藏。 范莱姆的目光缓缓扫过远处的沙丘,眼底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贪婪,但很快,这丝贪婪便被他冷静的外表所掩盖。他轻轻地拍了拍马颈,那马儿似乎领会了主人的意图,温顺地加快了步伐,向着未知的前方奔去。 沙丘背后,几双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这支队伍,眼神中透露出警惕与算计。 “六爷,看那洋鬼子的打扮,油水肯定不少。”一个精瘦的汉子压低声音,偷偷地对身旁的人说道,同时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模样仿佛已经看到了堆积如山的财富。 被称作“六爷”的男人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微微眯起眼睛,死死地盯着范莱姆腰间那把镀银手枪,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捉摸的神色。他约莫五十岁左右,皮肤黝黑而粗糙,那是长期在风沙中磨砺的结果,仿佛是这片荒漠在他身上留下的独特印记。左脸颊上一道长长的刀疤从眼角一直延伸至下颌,犹如一条狰狞的蜈蚣,为他的面容平添了几分凶悍与沧桑。他身着一件粗布短褂,那短褂已经洗得有些发白,却依然干净整洁。腰间别着一把宽背砍刀,刀鞘磨损得十分厉害,上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不难想象,这把刀曾经经历过无数次的战斗,绝非只是一个摆设。 “急什么?”马六爷哼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一般,透着一种久经世故的沉稳,“让他们再走一段,等进了灌木林再动手。”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身旁几个汉子闻言,纷纷嘿嘿低笑起来,他们的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凶光,那是一种对猎物志在必得的眼神。他们在这片荒漠里讨生活多年,对这里的每一处沙丘、每一片绿洲都了如指掌,更精通如何让一支满载财物的队伍在这片广袤的沙漠中无声无息地消失,不留一丝痕迹。 风又一次猛烈地刮起,卷着沙粒如子弹般扑打在众人脸上,生疼生疼的。马六爷抬手挡了挡扑面而来的风沙,目光依旧死死锁住范莱姆的背影,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坚定与决然,仿佛在告诉对方:你们已经踏入了我的领地,插翅难逃。 “肥羊送上门,可别让他们跑了。”马六爷低声喃喃自语道,声音被风声淹没,但那股狠劲却丝毫未减。 第2章 午林惊变 正午时分,高悬在头顶的太阳仿佛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散发着炽热无比的光芒,无情地烘烤着大地,也炙烤着每一个暴露在阳光下的人,皮肤仿佛要被烤得冒烟发烫。范莱姆带领的队伍来到了一片稀疏的灌木林边缘,酷热难耐之下,他们决定在此稍作休整。这片林子规模不大,却像是这茫茫荒漠中难得的一处小阴凉地。几株低矮的沙柳歪歪斜斜地扎根于此,它们的枝叶显得有些稀疏,却也勉强能为人们遮挡些许毒辣的阳光。 队员们如同脱水的鱼儿,纷纷迫不及待地翻身下马。有人急忙解开皮囊,仰起头大口大口地痛饮,喉咙里发出畅快的吞咽声;有人则直接一屁股瘫坐在滚烫的沙地上,随手摘下帽子,拼命地扇动着,试图驱赶那令人窒息的热气。年轻助手抬手擦了擦额头豆大的汗珠,汗水顺着手臂滑落,在满是尘土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痕迹。他从马鞍上取下一块干硬得如同石头般的馕饼,双手用力将其掰成两半,随后递了一半给范莱姆。 “教授,再走半日就能到乌孜洛克了。”助手一边说着,一边用袖子抹了抹嘴角残留的汗水。 范莱姆接过馕饼,却并未立刻放入口中。他那锐利的目光缓缓地扫视着四周,眉头不自觉地微微皱起。这片林子安静得有些诡异,平日里哪怕在荒漠中也偶尔能听见的鸟叫声,此刻却完全消失不见,唯有风时不时掠过灌木,发出单调而又略显阴森的沙沙声。一种本能的警觉,如同潜藏在心底的暗流,悄然涌动起来。他的手指下意识地在腰间的枪柄上摩挲着,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 “让所有人保持警惕。”他压低声音,语气严肃地吩咐道,“这地方不太对劲。” 助手先是愣了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笑容,说道:“教授多虑了,这片荒漠除了我们,哪还有别人呀?” 范莱姆没有回应助手的话,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犹如一道冰冷的利箭,瞬间让助手闭上了嘴。助手赶忙转身去传达命令,然而大多数队员依旧懒洋洋地坐着,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临近。有的人甚至已经解开行囊,取出酒壶,悠然自得地畅饮起来,仿佛此刻身处的不是危机四伏的荒漠,而是自家的安乐窝。 就在距离他们三十步外的沙丘背后,马六爷正缓缓地抽出腰间那把宽厚的砍刀。 刀身宽厚结实,刃口被磨得如同镜面一般雪亮,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令人胆寒的冷光。他的身后,十几个汉子如同鬼魅一般,屏息凝神地潜伏着。他们手中的兵器各式各样,有的紧握着长刀,刀刃在微光中闪烁着杀意;有的则手持粗壮的木棍,仿佛随时准备给敌人致命一击;还有两个端着老旧的□□,那枪口黑黢黢的,宛如张开的恶魔之口,似乎下一秒就会喷出夺命的火舌。 “听好了,”马六爷的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却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如同铁块一般沉重而有力,“待会儿冲出去,先集中火力放倒那几个拿枪的洋鬼子,绝不能让他们有机会开枪还手。剩下的,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 众人纷纷点头,眼中凶光毕露,如同饿狼盯上了猎物一般,迫不及待地想要展开杀戮。 马六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着,随后猛地一挥手,如同发出进攻的号角: “上!” 此时,在灌木林里,范莱姆刚把馕饼咬下一口,还没来得及咀嚼,耳边突然毫无预兆地传来一声尖锐得如同夜枭啼叫般的呼哨。 他的身体瞬间紧绷,猛地抬起头,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警觉而骤然缩成针尖大小—— 只见如同沙尘暴来袭一般,无数身影从四面八方如猛虎下山般迅猛地扑来! 马六爷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手中的砍刀高高举起,刀光闪烁如同闪电一般耀眼,直朝着最近的一名探险队员狠狠劈去。那名队员甚至连惊呼都还没来得及发出,锋利的刀锋已然从他的肩膀斜着斩落而下,刹那间,鲜血如泉涌般喷溅而出,溅落在干燥的沙地上,瞬间洇出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色。 “敌袭——!”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喊,但话还没喊完,一记沉重的闷棍已经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后脑上。他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像一截被砍断的木头般直挺挺地栽倒在地,扬起一小片沙尘。 转瞬间,混乱如潮水般瞬间爆发开来。 探险队的成员们完全没有料到会遭遇如此突然的袭击,个个惊慌失措,仓促应战。有的人慌乱地伸手去摸枪,想要奋起反抗,却被如恶狼般飞扑而来的匪徒一下子按倒在地,动弹不得;有的人试图跨上马背,夺路而逃,然而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瞬间吓得他们呆若木鸡,僵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马六爷的手下如同饿狼冲进了毫无防备的羊群,在刀光棍影之间,惨叫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地响起,交织成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乐章。 范莱姆不愧是经验丰富之人,反应极其迅速。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拔出腰间的手枪,毫不犹豫地对准冲过来的匪徒,果断地扣动扳机—— “砰!” 枪声如同炸雷一般骤然响起,一名匪徒的胸口瞬间绽开一朵鲜艳的血花,他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后便踉跄着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沙地上,扬起一片尘土。但仅仅在下一秒,马六爷已如鬼魅般快速欺近,手中的砍刀横着凶狠地斩出。范莱姆急忙向后退去,那锋利的刀锋堪堪擦过他的衣襟,留下一道长长的裂口,仿佛是死神在他身上留下的一道警告印记。 “洋鬼子,枪法不错啊。”马六爷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发黄且参差不齐的牙齿,那笑容中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狰狞。 范莱姆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阴沉天空。他再次举起手枪,准备反击,可马六爷的动作快如闪电,只见他用刀背猛地一磕,范莱姆手中的手枪便脱手飞出,“噗”的一声,落入了一旁的沙中。 “你——!”范莱姆刚要愤怒地怒斥,马六爷却已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在他的腹部。范莱姆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倒退数步,最终一屁股跌坐在地,扬起一片沙尘。 此时,四周的战斗已接近尾声。探险队的成员们伤亡惨重,非死即伤,只剩下几个幸存者被匪徒们凶神恶煞地按跪在地上,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与绝望,眼神中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马六爷的手下们则开始熟练而又麻利地搜刮财物,场面一片混乱。有人用力扯下队员们的行囊,迫不及待地翻找着里面的值钱物件;有人甚至直接扒下死者脚上的靴子,不放过任何一点可能有价值的东西;还有人兴奋地打开木箱,像发现宝藏一般翻找着里面的物件,嘴里还不时发出兴奋的呼喊声。 “六爷!您看这个!”一个瘦高汉子双手捧着一本皮质封面的册子,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一般,一路小跑着过来,献宝似的递到马六爷面前。 马六爷随手翻开册子,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德文,还夹着几张手绘的地图,仔细一看,上面清晰地标注着古城和文物的位置。虽然他大字不识一个,但凭借多年在江湖上闯荡的经验,也知道这东西必定价值不菲。他冷笑一声,将册子随手塞进怀里,仿佛那是他应得的战利品。 “都搜干净了?”他双手叉腰,环顾四周大声问道。 “干净了!连他们的裤衩都没放过!”手下们哄堂大笑起来,那笑声在这片血腥的战场上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马六爷满意地点点头,随后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范莱姆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神中充满了不屑与傲慢。 “洋鬼子,听好了,”他缓缓蹲下身子,手中的刀尖轻轻挑起范莱姆的下巴,迫使范莱姆不得不与他对视,“今天留你们一条命,那是老子心情好。要是再让我在这片地界上看见你们……” 说着,刀尖微微用力,在范莱姆的脖颈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鲜血缓缓渗出,染红了刀尖。 “——剥了你的皮做鼓面。”马六爷一字一顿地说道,那声音仿佛从九幽地狱传来,充满了无尽的杀意。 当马六爷一伙人带着搜刮来的战利品,如同得胜的强盗般扬长而去后,原本热闹的沙地上此刻只留下横七竖八的尸体和几个奄奄一息的幸存者。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沙尘的气息,令人作呕。 范莱姆缓缓地从地上爬起身来,额角的青筋因为愤怒而高高暴起,如同一条条扭曲的蚯蚓。他那灰蓝色的眼睛里,燃烧着冰冷而又炽热的怒火,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焚烧殆尽。他精心组织的探险队,几乎在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中全军覆没,那些珍贵无比的笔记和地图,如今已落入敌手,就连随身携带的怀表、指南针以及几件好不容易收集到的小型文物,也都被洗劫一空,片甲不留。 “教、教授……”年轻助手满脸是血,身上也多处受伤,艰难地挣扎着从一旁爬过来,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一般,“我们……怎么办?” 范莱姆没有立刻回答助手的问题。他缓缓地弯下腰,捡起落在沙地上的手枪,紧紧地握住枪柄,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变得煞白,仿佛要将手枪捏碎一般。 耻辱。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遭受如此奇耻大辱,被人像对待丧家之犬一样狠狠地踩在脚下,尊严被践踏得粉碎。 他缓缓地抬起头,望向马六爷离去的方向,嘴角慢慢地扯出一丝狰狞而又充满恨意的弧度,仿佛在向整个世界宣告: “这笔账……我会十倍奉还。”那声音虽然低沉,却带着一种坚定不移的决心,如同钢铁般坚硬,在这寂静而又血腥的沙地上久久回荡。 第3章 归途遇豺狼 夕阳缓缓西沉,将整个戈壁滩染成了一片橙红色,宛如一幅绚丽却又带着几分凄美色调的画卷。然而,随着夜幕即将降临,戈壁滩上的风渐渐带上了丝丝寒意,如同一把把锐利的小刀,无情地割着人们的肌肤。 范莱姆所带领的残队沿着干涸的河床艰难而缓慢地前行着。此时,队伍中仅剩下五人,他们的衣衫早已褴褛不堪,破布条在风中无助地飘动,仿佛在诉说着一路的艰辛。就连驮着他们的马匹,也因长时间的饥饿和极度的疲惫,脚步变得愈发蹒跚,每迈出一步都显得极为吃力,仿佛随时都会轰然倒下。年轻助手的右臂用随手撕碎的衬衫进行了草草包扎,那上面的血迹已然干涸,结成了一块块暗红色的硬痂,宛如一片片丑陋的鳞片。他时不时地剧烈咳嗽两声,干裂的嘴唇仿佛久旱的土地,一道道口子触目惊心。 就在众人身心俱疲之时,远处,一座土黄色的驿站孤零零地矗立在这片广袤的荒原之上,显得格外突兀。那用泥坯垒成的围墙,早已被风沙日复一日地侵蚀得坑坑洼洼,仿佛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满脸都是岁月刻下的皱纹。驿站门口歪斜的木杆上,挑着一面褪色的蓝布旗,在风中无力地飘动着,依稀还能辨认出上面“平安驿”三个模糊不清的字迹,只是这所谓的“平安”,在这片危机四伏的荒原上,显得有些讽刺。 “今晚在这里休整。”范莱姆的嗓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一般,透着无尽的疲惫与沧桑,他那灰蓝色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宛如布满蛛网的窗户,尽显憔悴与疲惫。 众人走进驿站的院子,里面零星地拴着几匹瘦骨嶙峋的马,它们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仿佛随时都会倒地不起。角落里胡乱地堆着一些干草和几个空木箱,散发着一股陈旧的气息。正屋的门半掩着,从里面隐约传出嘈杂的人声和劣质烟草那令人呛鼻的味道。范莱姆伸手推开屋门,屋内的喧闹声瞬间戛然而止,仿佛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几张粗糙的木桌旁,几个商旅打扮的汉子齐刷刷地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如同受惊的野兽一般,打量着这群狼狈不堪的洋人。 柜台后面,一个满脸褶子的老汉正慢吞吞地拨弄着算盘,珠子碰撞发出单调的声响。他头也不抬,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住店?” “两间房,再弄些吃的。”范莱姆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银元,随手抛在柜台上。银元在柜台上欢快地旋转着,发出清脆悦耳的嗡鸣声,仿佛在这沉闷的驿站中奏响了一曲独特的乐章。 老汉这才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目光在银元上停留了片刻,像是在审视一件稀世珍宝。随后,他伸出那布满老茧的手,一把按住银元,说道:“上房一间,通铺一间,饭菜只有羊肉汤和馍。” 范莱姆此时身心俱疲,实在懒得与老汉计较这些琐事,正要转身离开时,余光却瞥见角落里有一道探究的目光正紧紧地盯着自己。 那是个四十出头的精瘦男子,身着一身靛青色绸缎长衫,在这简陋荒僻的驿站里显得格格不入,仿佛一只高贵的孔雀误闯进了鸡窝。他面前摆着一壶酒和几碟小菜,正悠闲地用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之人。见范莱姆看过来,他不仅没有丝毫躲闪之意,反而大大方方地举起酒杯,朝着范莱姆遥遥一敬,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容中似乎隐藏着无尽的深意。 范莱姆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多年的探险经验和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绝非普通的商旅,他的身上一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没过多久,饭菜便被端了上来。那所谓的羊肉汤寡淡如水,汤面上仅仅漂浮着几片干巴巴、毫无油水的肉,以及几株蔫黄的野菜,看起来毫无食欲。范莱姆机械地咀嚼着干硬得如同石头般的馍,思绪却早已飘到了那本被土匪抢走的笔记上。那本笔记对于他来说,不仅仅是多年心血的结晶,更记载着乌孜洛克古城的精确位置以及珍贵的壁画分布图,是他此次探险最为重要的成果。更糟糕的是,如果那些土匪将笔记卖给了懂行的人,那么自己多年的努力很可能就会付诸东流,那些珍贵的文物也许会遭到更加疯狂的掠夺…… “这位先生,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就在范莱姆陷入沉思之时,一个带着浓重口音的德语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范莱姆猛地抬起头,惊讶地发现那身着绸衫的男子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在了桌前,手里还端着酒壶,脸上挂着一副笑容可掬的表情,仿佛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在下董天海,做点小买卖。”男人自来熟地在范莱姆对面坐下,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倒了杯酒,动作娴熟自然,“看几位风尘仆仆的样子,想必是从很远的地方赶来吧。” 范莱姆并没有立刻接话,而是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对方。只见董天海的中式长衫下,不经意间露出一截西式怀表的银链,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翡翠扳指,色泽温润,成色上乘,一看便是价值不菲之物。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别着的一把精巧的折扇——象牙扇骨质地细腻,扇面上绘着一幅工笔花鸟图,笔触细腻,栩栩如生,分明是一件难得的古玩珍品。 “您会说德语?”年轻助手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略懂一二。”董天海谦虚地笑了笑,眼角挤出几道细纹,“年轻时在胶澳跟德国商人打过交道。”他故意用了“胶澳”这个旧称,显然是深知如何与洋人打交道,想要借此拉近与范莱姆等人的距离。 范莱姆放下手中的木勺,终于开口说道:“范莱姆,柏林大学。”他只是简短地做了个自我介绍,却刻意隐去了自己此次前来的真实目的,毕竟在这个陌生且充满未知的地方,谨慎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原来是教授!失敬失敬。”董天海连忙拱手作揖,动作标准得近乎做作,“看您几位这样子......”他故意意味深长地扫过众人带伤的狼狈模样,“莫非是遇到了沙匪?” 随着他这句话出口,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一般。范莱姆的指节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白,年轻助手则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恐惧。 “你怎么知道?”范莱姆的声音冰冷得如同腊月的寒冰,仿佛能将周围的空气都冻结。 董天海却不慌不忙地啜了口酒,仿佛很享受这种掌控全局的感觉,然后缓缓说道:“这一带能伤到洋人的,除了马六爷那伙人,还能有谁?”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讲述一个天大的秘密,“那帮人可都是亡命之徒,专门挑那些看起来有钱的人下手。” 范莱姆听到“马六爷”这个名字,瞳孔骤然收缩。没错,正是那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匪首自报的名号!看来这个董天海对当地的势力情况确实了如指掌。 “董先生似乎对本地......势力很熟悉?”范莱姆谨慎地试探着问道,心中对董天海的身份愈发好奇起来。 董天海笑而不答,只是神秘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缎小包,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里面赫然是半块残缺的青铜器碎片,碎片上的纹饰精美绝伦,虽然历经岁月的洗礼,却依然难掩其古朴的韵味。断口处还沾着新鲜的泥土,仿佛在诉说着它刚刚出土的经历。 “前些日子刚收的货,”他一边意有所指地摩挲着青铜片,一边说道,“有些东西,光靠蛮力可弄不到手。” 范莱姆瞬间明白了对方的身份——这无疑是个古董贩子,而且极有可能与盗墓贼、土匪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勾结。他强压下心中对这种人的厌恶,脑中开始飞快地盘算起来:如果能够利用这个人,说不定还有机会找回自己的笔记和那些珍贵的文物…… “实不相瞒,”范莱姆换上了一副诚恳的语气,“我们确实遭遇了抢劫。一些私人物品被夺走,其中有家族传承的地图,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他故意将考古笔记说成是私人地图,半真半假,以免过早暴露自己的真实意图。 董天海眼中精光一闪,仿佛嗅到了猎物的气息,说道:“马六爷最近确实得了批洋货,据说有本书,画满了弯弯曲曲的洋文......” 范莱姆听到这里,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起来,他知道,这极有可能就是自己的那本笔记!但他表面上仍努力保持镇定,说道:“董先生既然消息如此灵通,不知可否帮忙牵线?报酬绝对不是问题。” 董天海慢条斯理地合上锦缎包,故作深沉地说道:“马六爷性子烈,一般人可搭不上话。”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过嘛......” “不过什么?”范莱姆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若是范教授真有心,在下倒可以做个中间人。”董天海压低声音,几乎是贴着范莱姆的耳朵说道,“只是这酬劳......” 范莱姆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从怀中掏出一个丝绒小袋,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桌上——三颗拇指大的琥珀在油灯的照耀下泛着迷人的金光,每颗琥珀里面都封存着一只完整的远古昆虫,形态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破珀而出。 董天海看到这三颗琥珀,呼吸明显急促起来,眼中满是贪婪的光芒。 “定金。”范莱姆将琥珀推到董天海面前,“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董天海见状,一把按住琥珀,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仿佛一朵盛开的菊花:“教授爽快!三日后,还在此地碰头。”他起身作揖,长衫下摆带起一阵淡淡的檀香,“对了,”临走前他突然回头,像是不经意间提起,“马六爷最近对德国造的左轮手枪很感兴趣......” 范莱姆立刻会意,嘴角微微上扬,冷笑一声道:“下次见面,我会带把新的。” 待董天海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年轻助手急忙凑近范莱姆,担忧地说道:“教授,真要跟这种人合作?” 范莱姆盯着杯中浑浊的酒液,眼神冰冷得像冰,一字一顿地说道:“想要从豺狼嘴里夺食,就得先学会和鬣狗打交道。” 此时,窗外的戈壁夜风呜咽着席卷过驿站破败的屋檐,那声音如同野兽的低嚎,仿佛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危险与挑战…… 第4章 利字当头 三日后,平安驿的清晨被一层灰蒙蒙的雾气所笼罩,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块巨大的纱幕所遮盖,显得朦胧而又神秘。雾气如轻柔的薄纱,丝丝缕缕地缠绕在驿站的每一个角落,让本就破旧的驿站更添几分阴森之感。 范莱姆独自站在驿站的马厩旁,周围的马匹偶尔发出几声低鸣,马蹄不安地刨着地面。他的手指下意识地轻轻摩挲着腰间新换的鲁格P08手枪。这把枪通体乌黑,宛如夜的使者,散发着冷峻的气息。枪管在晨光的映照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仿佛在向世人展示它的冷酷与无情。与之前那把装饰过度、更似身份象征的镀银手枪截然不同,这是一把纯粹为了杀戮而生的利器,每一寸金属都仿佛在诉说着它的使命。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那声音不急不缓,却透着一种刻意的沉稳。范莱姆转过身,只见董天海穿着一件崭新的藏青色长衫,迈着方步,手里悠闲地盘着两颗核桃,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笑容,可掬地踱步而来。核桃在他手中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这寂静的清晨奏响了一曲独特的乐章。 “范教授,久等了。”董天海的声音带着一丝讨好,又夹杂着些许得意,仿佛他掌握着什么天大的秘密。 范莱姆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对方,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审视。他注意到董天海眼下挂着两团浓重的青黑,如同两片乌云,压在他的眼窝之下,显然这几日他没少为了此事奔波劳累。然而,即便如此,董天海的精神却异常亢奋,那眼神中闪烁的光芒,仿佛即将发现一座宝藏,连嗓音都比往日高了几分,透着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 “有消息了?”范莱姆迫不及待地开门见山,他的声音低沉而急切,仿佛这几日的等待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耐心。 董天海并不着急回答,他故意卖了个关子,从袖中缓缓掏出一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粗布。他的动作犹如一位正在表演魔术的艺人,小心翼翼地展开粗布——里面包着半页泛黄的纸,纸张的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人用蛮力粗暴地撕下,仿佛在诉说着它所经历的暴力与纷争。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德文,还有一小幅手绘的古城方位草图,线条虽然简单,却精准地勾勒出了关键信息。 范莱姆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一眼就认出,这正是他笔记中的一页!那熟悉的字迹,那精心绘制的草图,无一不让他的心瞬间揪紧。 “马六爷说了,”董天海将纸片在掌心轻轻拍了拍,那动作仿佛在炫耀自己的成果,“剩下的可以还给你,包括那些小玩意儿......”他说到这里,故意意有所指地顿了顿,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狡黠,仿佛在暗示着什么不可言说的交易,“不过价钱嘛,得重新谈。” 范莱姆的指节因为愤怒和紧张而微微泛白,但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语气依旧保持着表面的平静:“你想要什么?” 董天海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镶金的门牙,在晨光中闪烁着刺眼的光芒,仿佛在炫耀他的财富与贪婪:“咱们屋里详谈?” 驿站的厢房狭小而潮湿,弥漫着一股陈旧的霉味。唯一的木桌上摆着一盏油灯,火苗在幽暗中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将两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土墙上,那影子犹如两只伺机而动的野兽,在黑暗中相互对峙。 董天海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清单,那纸张因为反复折叠,已经布满了褶皱,仿佛是他内心算计的痕迹。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提高音量,仿佛要让整个房间都听到他的要求:“马六爷开价——两百块大洋,外加两把德国造手枪,子弹一百发。” 年轻助手听到这个天价,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脱口而出:“这简直是敲诈!” 范莱姆抬手制止了他,他那灰蓝色的眼睛如同深邃的寒潭,死死盯着董天海,声音低沉而冰冷:“继续。” “至于我嘛......”董天海搓了搓手指,那动作犹如一个贪婪的守财奴,“跑腿费五十大洋,不过分吧?” 屋内瞬间陷入沉默,只有油灯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仿佛在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范莱姆突然笑了,那笑容在这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让董天海后颈的汗毛不自觉地竖了起来,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直往上窜。 “董先生,”范莱姆慢慢从怀中掏出一个牛皮纸袋,动作不紧不慢,却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将纸袋中的东西倒在桌上——十几张泛黄的老照片散落开来,每张照片都是精美的壁画特写,画面中的壁画色彩斑斓,线条细腻,仿佛在诉说着千年的故事。 董天海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像被磁石吸引一般,目光死死地钉在照片上。他颤抖着双手拿起一张,照片上是一幅保存完好的《飞天》壁画,画面中的飞天衣袂飘飘,身姿轻盈,色彩艳丽如新,仿佛下一秒就会破纸而出,翱翔于天际。 “这、这是......”董天海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的嘴唇嗫嚅着,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敦煌莫高窟,”范莱姆轻声说道,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历史深处传来,“三年前我亲自拍摄的。”他俯身向前,刻意将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在诉说一个天大的秘密,“像这样的壁画,乌孜洛克还有更多,而且......”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那眼神仿佛在诱惑着董天海走向一个无尽的宝藏深渊,“都是无主之物。” 董天海的喉结上下剧烈滚动,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扼住他的喉咙。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那是贪婪与**交织的光芒。他当然明白范莱姆的暗示——这些珍贵的文物若能弄到手,转卖给欧洲那些财大气粗的收藏家,所获得的利润何止万金?那将是一笔足以改变他命运的财富。 “教授的意思是......”董天海的声音中充满了期待,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范莱姆接下来的计划。 “我的笔记里有乌孜洛克所有壁画的精确位置和保存状况,”范莱姆不紧不慢地收回照片,动作慢条斯理,仿佛在掌控着这场交易的节奏,“我们合作,你负责找马六爷要回笔记,再带我们去古城。得手后,你拿三成。” 董天海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如同饿狼看到了猎物,但很快他又恢复了精明的模样,狡黠地说道:“三成太少,至少五成。” “四成,”范莱姆寸步不让,他的眼神坚定而冷酷,“外加帮你把货运出甘肃。” 两人目光交锋,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刀光剑影在闪烁,仿佛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正在激烈进行。最终,董天海哈哈一笑,打破了这紧张的气氛,他伸出右手:“成交!” 范莱姆握住那只手,触感冰凉滑腻,如同握住一条冰冷的毒蛇,让他忍不住一阵厌恶。但他强忍着内心的不适,嘴角扯出一丝僵硬的微笑:“合作愉快。” 协议既成,董天海立刻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张地图,动作之迅速,仿佛这地图早已在他袖中待命多时。他将地图在桌上铺开,那是一张手绘的西北地形图,墨迹尚新,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几处古城遗址被朱砂特意圈出,显得格外醒目。 “马六爷的老巢在三十里外的黑水沟,”董天海指着地图上一处隐蔽的山谷,那山谷在地图上宛如一个神秘的黑洞,仿佛隐藏着无尽的危险与秘密,“明日午时,我带你们去见他。” 范莱姆盯着地图,突然皱起眉头,心中涌起一丝疑惑:“为什么绕这么远?直接去乌孜洛克不是更——” “教授有所不知,”董天海神秘地压低声音,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警惕,仿佛周围隐藏着无数双眼睛,“最近乌孜洛克一带不太平。除了马六爷的人,还有好几股势力在活动。”他左右谨慎地看了看,确保无人偷听,才继续道,“听说有人在古城附近看见了‘沙狐’的人。” 年轻助手听到“沙狐”这个名字,脸色骤变,惊恐地说道:“‘沙狐’?那个专杀洋人的土匪?” 范莱姆不明所以,正欲发问,董天海已经赶忙解释道:“‘沙狐’是这一带最神秘的匪帮,头领是个留过洋的女人,性格极为狠辣,专跟外国人过不去。上个月俄国人的探险队就是被她灭的,尸体吊在胡杨树上,风干了三天才被人发现。那场面,啧啧......” 油灯的火苗突然剧烈摇晃,仿佛被一阵无形的阴风吹过,将董天海的脸映得阴森可怖。他意味深长地补充:“所以,和马六爷联手,对教授只有好处。” 范莱姆沉默片刻,他的心中在权衡着利弊。突然,他从腰间解下那把鲁格手枪,动作干脆利落,将手枪推到董天海面前:“带给马六爷,算是定金。” 董天海眼前一亮,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他迫不及待地刚要伸手去拿,范莱姆却迅速按住枪管,眼神冰冷如霜,声音陡然转冷:“记住,我要完整的笔记,少一页......”他的声音仿佛从牙缝中挤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胁,“我们的交易就作废。” “放心,”董天海一把抓过手枪,爱不释手地摩挲着枪身,仿佛那是他最珍贵的宝贝,“马六爷虽然贪,但最讲信用。” 范莱姆不置可否地站起身,缓缓走向窗边。窗外,戈壁的暮色如血,太阳渐渐西沉,将天边染成一片火红,仿佛是大地在流血。远处沙丘起伏如巨兽的脊背,在暮色中显得更加阴森恐怖。他背对着董天海,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信用?在他看来,这些贪婪的中国人根本不配谈信用。等拿到笔记,找到乌孜洛克的壁画,他会让这些像鬣狗一样贪婪的人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交易”,什么叫掌控一切的力量。 油灯终于耗尽最后一滴油,火光跳动几下,发出微弱的“噗”的一声,倏然熄灭。黑暗瞬间笼罩了整个厢房,仿佛一只巨大的黑色怪兽吞噬了一切。只余两道深浅不一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各自盘算着不可告人的心思,仿佛两颗隐藏在黑暗中的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发一场激烈的冲突...... 第5章 匪巢暗流 黑水沟的入口巧妙地隐匿在两座光秃秃的山崖之间,远远望去,不过是一条毫不起眼的狭窄裂缝,就像大地干涸后裂开的一道小口,轻易便会被人忽视。然而,当你走近时,才能察觉到其中暗藏的玄机。董天海小心翼翼地牵着马,沿着陡峭如削的山壁缓缓前行。脚下的小路狭窄得可怜,宽度不足三尺,一侧是湿漉漉且滑腻的岩壁,仿佛抹了一层油脂,稍有不慎便会失足滑倒;另一侧则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数十丈的落差犹如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谷底隐约传来潺潺的流水声,却因山势曲折蜿蜒而难以觅得水源的踪迹,那若有若无的水流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更添几分神秘与阴森。 转过一道急弯,眼前的景象陡然一变,豁然开朗——一座依山而建的废弃堡寨赫然矗立在谷地中央,宛如一位历经沧桑的老者,虽饱经岁月的侵蚀,却依然坚守着这片土地。寨墙是用坚实的黄土夯筑而成,岁月的冲刷使得它多处坍塌,露出斑驳的内里,但主体结构依旧稳固,彰显着往昔的坚固。几座箭楼歪歪斜斜地立在墙头,木质的瞭望台早已腐朽不堪,在风中摇摇欲坠,可即便如此,仍有人影在上面晃动,像是在警惕地注视着每一个靠近的陌生人。 “站住!”一声如洪钟般的断喝从头顶猛然传来。董天海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箭楼上探出两个脑袋,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着自己,那冰冷的枪口仿佛随时都会喷射出致命的火焰。 “是我,董天海。”他赶忙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同时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牌,高高举起,那木牌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泽,“跟六爷约好的!”木牌上歪歪扭扭地刻着个“马”字,边缘因为长期的摩挲已经变得发亮,看得出这块木牌在这一带有着特殊的意义。箭楼上的人相互嘀咕了几句,声音在山谷间回荡,随后扔下一条粗壮的麻绳,麻绳在空中晃荡着,犹如一条黑色的巨蟒。董天海熟练地将绳子系在腰间,随着上方的人用力拉扯,他顺着墙壁被缓缓拽上了寨墙。 踏入寨内,眼前的景象与荒凉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中央的空地上架着几口巨大的铁锅,熊熊燃烧的柴火舔着锅底,锅里炖着的羊肉正咕噜咕噜地翻滚着,浓郁的香气四溢开来,弥漫在整个寨子上空,让人垂涎欲滴。十几个汉子围坐成一圈,各自忙碌着。有的正专注地磨着手中的刀,刀刃与磨刀石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有的在仔细地擦拭着枪支,神情专注,仿佛那是他们最珍贵的宝贝;还有两个正兴致勃勃地用匕首在木桩上练习投掷,匕首准确地扎在木桩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角落里,几个衣衫褴褛的女人正在吃力地浆洗衣物,她们的双手在冰冷的水中冻得通红。见到有生人进来,她们像是受到惊吓的小鹿,立刻惊慌地低头,匆匆躲进屋内,只留下洗衣盆里的水还在微微荡漾。 “董老板,稀客啊。”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迈着大步迎面走来,他的腰间别着一把带有缺口的大刀,那缺口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激烈战斗。他的右耳缺了半截,看样子是被利器硬生生削去的,给原本凶悍的面容更添几分狰狞。 “王三哥,”董天海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恭敬地拱手行礼,“六爷在吗?” “等着。”王三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审视与怀疑,突然伸手在他身上摸索起来,动作粗鲁而熟练,“规矩不能坏。” 董天海无奈地配合着抬起双臂,任由对方搜走腰间的匕首和钱袋。王三掂了掂钱袋,感受着里面的分量,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参差不齐的黄牙:“先替你保管。” 穿过嘈杂喧闹的前院,董天海被带到堡寨最深处的一座石屋前。这座屋子明显是后来加盖的,与周围的建筑风格略显不同。墙壁是用整块的青石精心垒成,每一块石头都透露着厚重与坚实。门楣上挂着一张风干的狼皮,狼头狰狞地龇着牙,仿佛在向每一个来访者展示着这里的威严与凶险。 王三走上前,在门上轻叩三下,动作沉稳而有节奏,里面很快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进来。” 屋内光线异常昏暗,犹如一个深邃的黑洞,只有一盏羊油灯在角落里幽幽燃烧着,那微弱的灯光在黑暗中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 马六爷半躺在虎皮榻上,慵懒中透着一股霸气。左脸颊那道长长的刀疤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犹如一条扭曲的蜈蚣趴在脸上,诉说着他曾经的血腥过往。他正在全神贯注地擦拭那把从范莱姆手中夺来的镀银手枪,动作轻柔而细致,仿佛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见董天海进来,他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语气平淡地吐出一个字:“坐。” 董天海没有立刻开口,而是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绸布包,双手毕恭毕敬地奉上,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六爷,上好的云南烟膏,特地给您带的。” 马六爷这才缓缓放下手中的手枪,伸手接过布包,放在鼻下轻轻闻了闻,一股浓郁而独特的烟香扑鼻而来,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之色:“说吧,什么事?” “两件事。”董天海压低声音,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第一件,那洋教授愿意出高价赎回他的东西。” “哦?”马六爷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与贪婪,“多高?” 董天海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狡黠:“两百现大洋,外加这个——”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范莱姆给的鲁格手枪,轻轻放在桌上,手枪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马六爷眼前一亮,像看到了心仪已久的猎物,迫不及待地抓起手枪,熟练地摆弄了几下,眼神中满是欣赏:“德国货,好东西。”他忽然冷笑一声,嘴角微微上扬,“那洋鬼子倒是识相。” “第二件事,”董天海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马六爷的神色,继续说道,“他想请六爷带路去乌孜洛克古城。”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有羊油灯偶尔发出的“噼啪”声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马六爷慢慢坐直身子,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犹如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冷冷地盯着董天海:“董天海,你什么时候成了洋人的走狗?” 董天海心中一紧,但很快镇定下来,他不慌不忙,反而凑近几分,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六爷,这不是走狗不走狗的事。”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那古城里有宝贝啊,壁画、佛像,随便一件运到天津卫,能卖这个数——”他张开五指在马六爷眼前晃了晃,眼神中闪烁着贪婪的光。 “五百?”马六爷皱了皱眉头,疑惑地问道。 “五千!”董天海几乎是喊出了这个数字,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还是英镑!” 马六爷的呼吸明显变得粗重起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贪婪的**在他心中迅速膨胀。他起身走到墙边,伸手从暗格里取出那本德文笔记,随手翻了几页,看着上面密密麻麻如同鬼画符般的文字,眉头紧皱:“就凭这些鬼画符?” “六爷有所不知,”董天海趁机上前一步,急切地解释道,“这洋教授是行家,他笔记里记的都是最值钱的玩意儿。咱们合作,他负责认货,您出人手,我负责销路,咱们三七分账。” “三七?”马六爷冷笑一声,眼神中充满了不屑,“你三我七?” 董天海心中一凛,赶忙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说道:“是......您三,我和洋人七。” “啪!”马六爷猛地一掌拍在桌上,巨大的声响在屋内回荡,震得油灯差点翻倒,火苗剧烈地跳动起来:“放屁!老子的人拼命,就拿三成?” 董天海早有准备,脸上依旧堆满笑容,立刻改口道:“四六!您四!”见马六爷仍不满意,他一咬牙,狠下心来,“五五!不能再多了,洋人那边还得打点......” 马六爷盯着他看了半晌,眼神犹如一把锐利的刀子,仿佛要穿透他的内心。突然,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屋内回荡,让人毛骨悚然:“董天海啊董天海,你这张嘴能把死人说活。”他一边说着,一边摩挲着手里的枪,话锋一转,“不过,我凭什么信那洋鬼子?” “凭这个。”董天海赶忙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张壁画照片,双手递给马六爷,“您看,这是敦煌的宝贝,洋人已经弄走不少了。乌孜洛克的比这还值钱!” 马六爷盯着照片看了许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贪婪,有愤怒,还有一丝犹豫。他忽然问道:“董天海,你知道我为什么专抢洋人吗?” 董天海一愣,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支支吾吾地说道:“这......” “十年前,我妹子在兰州给洋行当佣人,”马六爷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充满了痛苦与愤怒,“那些畜生......”他猛地攥紧照片,指节因为用力而变得发白,“等老子攒够钱买军火,非把那些洋行全端了不可!” 董天海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强装镇定地说道:“六爷,报仇也得有本钱不是?这笔买卖成了,别说几杆枪,就是迫击炮也买得起!” 马六爷沉默良久,仿佛在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挣扎。突然,他将照片扔回给董天海,语气坚定地说道:“五五分账,外加那洋教授得先付一千大洋定金。” “这......”董天海面露难色,心中暗自盘算着。 “不答应就滚。”马六爷重新躺回榻上,闭目养神,不再理会董天海。 董天海咬牙盘算片刻,权衡利弊之后,终于点头:“成!不过六爷得保证他们安全进出乌孜洛克。” 马六爷闭着眼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去吧,三天后带钱来领人。” 走出石屋时,董天海的后背已经完全湿透,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寨子里依旧热闹非凡,几个土匪正围在一起赌钱,叫骂声、欢笑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王三满脸堆笑地迎上来,把钱袋还给他,董天海接过钱袋,明显感觉轻了不少,但他也只能无奈地苦笑。 “谈成了?”王三挤眉弄眼,一脸好奇地问道。 董天海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托三哥的福。”他说着,掏出一块碎银子塞过去,“这点心意,给弟兄们买酒喝。” 离开黑水沟时,夕阳已经西沉,天边被染成了一片火红,仿佛是一幅绚丽而又悲壮的画卷。董天海回头望了一眼隐匿在暮色中的堡寨,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摸了摸袖中的照片,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马六爷不知道的是,真正的交易根本不是五五分账。范莱姆答应给他四成,而他告诉马六爷是五成。这一成的差价,足够他在天津卫买栋洋房了。 山风呼啸着刮过,卷起阵阵沙尘,迷得人睁不开眼。董天海紧了紧衣领,迎着风沙,身影渐渐消失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只留下一串模糊的脚印,很快又被风沙掩埋...... 第6章 古城魅影 乌孜洛克古城,这座隐匿于戈壁深处的神秘遗迹,宛如一具被岁月风干的巨大骸骨,静静匍匐在这片广袤无垠的沙海之中。它承载着往昔的辉煌与沧桑,如今却在风沙的侵蚀下,显得愈发孤寂与破败。 坍塌的城墙犹如一条蜿蜒曲折的土龙,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土垄,艰难地诉说着曾经的雄伟壮阔。那些曾经高耸入云的佛塔,如今仅剩下三层残破不堪的基座,仿佛在向世人展示着它们曾经的巍峨身姿。塔身上精美的浮雕,早已被无情的风沙磨去了棱角,只留下模糊不清的轮廓,让人不禁感叹岁月的无情与力量。几根断裂的梁木斜插在沙土之中,恰似向天祈求的枯瘦手臂,在这片荒芜的大地上显得格外凄凉。 正午时分,炽热的阳光毫无保留地直射下来,将古城映照得一片惨白,仿佛给它披上了一层冰冷的银装。热浪在废墟间扭曲升腾,仿佛是大地的喘息,使得远处的沙丘看起来仿佛在微微颤动,如同神秘的海市蜃楼,亦真亦幻。偶尔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卷起细碎的沙粒,如子弹般打在斑驳的墙面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宛如无数幽灵在窃窃私语,诉说着这座古城不为人知的过往。 在古城的西北角,一座半坍塌的佛窟内,游逸苏正虔诚地跪坐在残破的壁画前,全神贯注地进行着临摹工作。他看上去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清瘦,透着一股读书人特有的文雅气质。然而,长期在戈壁的烈日下暴晒,他的皮肤变得黝黑,嘴唇也因干燥而布满了裂纹,这又为他增添了几分饱经风霜的韵味。他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袖口和膝盖处都已磨出了破洞,但他依然整齐地挽着袖口,保持着那份独有的整洁与矜持。 此刻,他手中的毛笔在宣纸上轻轻勾勒,笔尖所沾的并非寻常的墨汁,而是用精心研磨的矿物粉末调制而成的颜料。每画上几笔,他便会抬起头,仔细对照墙上的壁画,那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专注而炽热的光芒,仿佛要将壁画上的每一个细节都深深地烙印在心底。 “雪娇,你看这里——”他突然开口,声音因为干渴而显得有些沙哑,“飞天裙摆的褶皱,是不是比我们昨天临摹的那幅更流畅?” 角落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响动。玉雪娇从一堆行囊后面缓缓抬起头来,阳光透过窟顶的裂缝,如丝缕般洒落在她的脸上,映出一张尽管蒙着尘土,却依然明艳动人的面庞。她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生得杏眼樱唇,容貌秀丽。一头乌黑的青丝用一支简单的木簪草草挽起,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光洁的额前,更添几分俏皮与灵动。 “我看看。”她轻轻放下手中的水囊,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来到游逸苏的身旁,每一步都轻手轻脚,生怕扬起的灰尘会玷污了这珍贵的壁画。 两人并肩凝视着墙上的飞天。这幅历经千年风沙洗礼的壁画,色彩已然黯淡,却依然难掩其灵动非凡的神韵。画中的飞天身姿轻盈,衣带当风,仿佛下一秒就会破壁而出,翱翔于天际。玉雪娇突然伸出手,她的指尖在距离壁画一寸的地方虚划着线条,神情专注地说道:“你看,画师在这里运用了‘莼菜条’描法,所以才会有这种飘逸灵动的感觉。” 游逸苏听后眼前一亮,仿佛得到了灵感的指引,立刻在宣纸上仔细地修改起来,嘴里喃喃自语道:“难怪我总觉得差点什么......原来是这样。” 就在这时,窟外突然毫无预兆地刮起一阵狂风,沙粒如密集的雨点般噼里啪啦地打在残破的窗棂上,发出尖锐而刺耳的声响。几缕细沙从窟顶簌簌落下,如同纷纷扬扬的雪花,正好洒落在尚未干透的画稿上。 “不好!”玉雪娇眼疾手快,几乎在同一瞬间,她一把掀起旁边的油布,迅速盖住画稿,同时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大部分落沙,仿佛要用自己的身躯为画稿筑起一道坚固的防线。游逸苏则毫不犹豫地扑向墙角的水囊,倒出最后几滴水,沾湿帕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壁画表面——方才的震动让一处本就脆弱的颜料层出现了细小的剥落,这让他心疼不已。 “又起风了。”玉雪娇望着窟外逐渐变得昏黄的天色,秀眉微微蹙起,眼中透露出一丝无奈,“今天怕是画不成了。” 游逸苏没有立刻回应,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块剥落的壁画上。他伸出指尖,轻轻抚过那道新鲜的伤痕,却意外地发现底下露出了更古老的色层,不禁惊喜地叫道:“看,这是北魏时期的底层画!后来西夏人重修时在上面覆盖了新画......”他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发颤,仿佛发现了一个惊天的宝藏,“这可能是不同朝代壁画叠加的珍贵例证!” 玉雪娇听闻,赶忙凑近仔细观察,她的发梢轻轻扫过游逸苏的脸颊,两人靠得极近,彼此都能闻到对方身上混合着汗水和矿物颜料的独特气味。她突然指着壁画上的某处,激动地说道:“等等,这里好像有题记!” 游逸苏立刻取出放大镜,对准她所指的位置。果然,在剥落的边缘处,隐约可见几个极小的墨字:“光......化......三......年......” “光化三年!”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随后相视而笑,眼中满是惊喜与兴奋。要知道,这可是晚唐昭宗的年号,距今已然逾千年之久,这一发现无疑为这座古城的历史研究增添了极为珍贵的线索。 风,愈发猛烈地刮着,整座佛窟都在狂风的肆虐下微微震颤,仿佛随时都会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所摧毁。玉雪娇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画具,游逸苏则小心翼翼地将今天的临摹稿仔细卷好,装入防水的牛皮筒中,仿佛那是他最珍贵的宝贝。 “颜料只剩最后一点了,”玉雪娇一边清点着行囊,一边无奈地说道,“水也快见底了。” 游逸苏的动作微微一顿,思考片刻后说道:“明天我去东边的水脉看看,上次路过时好像看到有芦苇丛,下面应该有水。” “太远了,来回要大半天。”玉雪娇轻轻摇头,面露担忧之色,“不如我们省着点用,再撑两天,等这批画稿完成就离开这里。” 游逸苏望向墙上尚未临摹完的壁画,眼中满是不舍与眷恋:“可是《药师经变》才画了一半,还有那幅《反弹琵琶》......” “傻瓜,”玉雪娇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眼神中满是温柔与宠溺,“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等补充了物资,秋天再来就是。” 游逸苏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扫过墙角所剩无几的水囊和干粮袋。他们原本计划只在古城停留十天,如今却已是第十二天,补给即将耗尽,情况变得愈发严峻起来。 窟外的风声突然变得凄厉起来,仿佛无数冤魂在黑暗中呜咽,令人毛骨悚然。几道沙流从门缝悄然渗入,在地面上缓缓形成诡异而奇特的花纹,仿佛是某种神秘的符号。 玉雪娇不由自主地靠近游逸苏,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听说乌孜洛克在回鹘语里是‘鬼城’的意思......” “别怕,”游逸苏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试图给予她力量与安慰,“那是古人不懂风声在废墟中的回响罢了。”他顿了顿,突然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不过你要是真害怕,今晚我可以守夜。” “谁怕了!”玉雪娇佯装生气地甩开他的手,然而嘴角却忍不住泛起笑意,“倒是你,昨晚是谁被蝎子吓得跳起来的?” 两人在笑闹间,浑然没有注意到窟外的风声中,隐约夹杂着几声异样的响动——那声音像是马蹄踏在硬土上发出的清脆声响,又仿佛是金属碰撞时传来的轻微鸣响,仿佛有什么未知的危险正在悄然靠近。 夕阳缓缓西沉,最后一缕光线从窟顶的裂缝中悄然消失,黑暗如同潮水般迅速笼罩了整个佛窟。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在风中孤独地摇曳着,发出微弱而昏黄的光芒,将两人的影子投映在千年壁画之上,与飞天的剪影重叠在一起,仿佛是一场隔世的奇妙相遇,又似乎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未知命运。 第7章 绝境求生 黎明前的乌孜洛克古城,仿佛被一层诡异的蓝灰色薄纱所笼罩,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种朦胧而阴森的氛围之中。黑暗如同一只巨大的无形之手,紧紧地攥住这座古老的废墟,让人仿佛置身于一个被时间遗忘的梦境。 游逸苏从混沌不清的睡梦中猛然惊醒,喉咙干渴得像是塞了一把正在燃烧的灼热沙粒,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一阵刺痛。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索枕边的水囊,当手指触碰到那干瘪得不成样子的皮囊时,残存的睡意顿时如轻烟般消散得无影无踪。水囊轻得可怕,他轻轻摇晃了一下,只能听到寥寥几滴可怜的水声,仿佛是水囊在发出最后的微弱抗议。 窟外,不知何时风已经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这种寂静仿佛有生命一般,正悄悄地渗透进佛窟的每一个角落,压迫着人的神经,让人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他轻手轻脚地从地上爬起来,动作极为小心,生怕惊醒还在熟睡的玉雪娇。借着窟顶缝隙间透下的那一丝微光,他看向玉雪娇。只见她的脸颊明显凹陷了下去,往日圆润的脸庞如今变得削瘦,嘴唇上结着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痂,干裂得如同久旱的土地。往日灵动俏皮的睫毛,此刻在眼窝处投下两片淡淡的阴影,让她看起来格外脆弱,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她吹倒。 游逸苏的胃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狠狠地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强忍着疼痛,摸索着来到干粮袋前,颤抖着解开系绳。袋子里只剩下小半块硬得如同石头般的馕和寥寥几粒葡萄干。他艰难地掰下一小块馕,缓缓地含在嘴里,静静地等待着唾液慢慢地将它软化,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 当第一缕阳光如同利剑般射入佛窟时,玉雪娇也悠悠转醒。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游逸苏正跪坐在壁画前,全神贯注且小心翼翼地用毛笔修复着昨天被风沙损坏的画稿。他的动作比往常迟缓了许多,每一笔落下都显得极为吃力,手腕也在微微颤抖,仿佛那支毛笔有千斤重。 “别浪费体力了。”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让人认不出来,就像是砂纸在摩擦,透着一种无力与疲惫。 游逸苏转过头,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试图让气氛变得轻松一些:“早啊。今天感觉怎么样?” “像被骆驼踩过。”玉雪娇试图开个玩笑,可刚说完,便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干咳,她用手捂住嘴,身体因咳嗽而剧烈颤抖。她吃力地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然而双腿却像是不听使唤一般,一软,险些栽倒在地。游逸苏见状,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稳稳地扶住她,两人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身形。 两人相触的皮肤滚烫得惊人,游逸苏心头猛地一紧,急忙抬手抚上她的额头,担忧地说道:“你在发烧。” “没事,”玉雪娇虚弱地推开他的手,“只是太阳晒的。”她微微抬起手,指向角落的水囊,声音微弱地问道,“还有多少水?” 游逸苏犹豫了一下,心中有些不忍,但还是说道:“大概......两口。” 实际上,水囊里只有一口水了,但他知道玉雪娇也会这么说,他们都在试图给对方多留一些生存的希望。 正午时分,酷热如同恶魔般如约而至。整个佛窟仿佛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滚滚热浪从四面八方汹涌地压迫过来,让人仿佛置身于火海之中,无处可逃。游逸苏无奈地脱下外衫,搭在窟口的断墙上,希望能稍微遮挡一些如毒箭般直射进来的阳光,然而这不过是杯水车薪。玉雪娇蜷缩在窟内最阴凉的角落,她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神有些迷离,显然高烧愈发严重了。 游逸苏取出水囊,轻轻地晃了晃,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最后几滴水倒在木勺里。水珠在勺底缓缓汇聚成浅浅的一洼,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仿佛在提醒着他们此刻处境的艰难。 “喝点水。”他轻轻地跪坐在玉雪娇身旁,将木勺递到她的唇边,眼神中满是关切与心疼。 玉雪娇微微摇了摇头,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你先喝。” “我刚喝过了。”他面不改色地撒着谎,声音虽然平静,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焦急。 玉雪娇盯着他干裂得快要渗出血的嘴唇看了几秒钟,仿佛看穿了他的谎言,突然伸出手,握住木勺,虚弱地说道:“那一起。” 于是,两人头挨着头,小心翼翼地分食了这勺珍贵无比的水。然而,那液体刚触到舌尖,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仅没有缓解喉咙的干渴,反而更加勾起了喉咙深处如同火烧般的灼烧感。 “我们今天必须走了,”游逸苏默默地收起水囊,语气中带着一丝决然,“趁我们还有一点体力。” 玉雪娇微微转过头,望向墙上尚未完成的壁画,眼中满是深深的不舍:“就差最后两幅了......” “拍下来吧,”游逸苏说着,艰难地从行囊深处掏出一个老旧的柯达相机,那相机的外壳已经有些磨损,“虽然不如临摹精确,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相机里只剩下最后三张底片了。他们慎重地选择了《药师经变》的中央部分和两幅最精美的飞天壁画。当按下快门的瞬间,游逸苏的手因为紧张和虚弱而抖得厉害,以至于不得不重拍了两次,才终于完成拍摄。 收拾行装的过程异常艰难,花费了比平时多三倍的时间。玉雪娇因为高烧,意识有些模糊,好几次都系错了包袱结,眼神中满是迷茫与无助。游逸苏自己也感觉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每走几步,就不得不停下来大口喘气,汗水不停地从额头冒出,刚渗出皮肤,就被炽热的空气瞬间蒸干,在身上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盐渍。 为了减轻负担,他们不得不丢弃了所有不必要的物品——多余的画具、换洗衣物,甚至那盏陪伴他们度过了无数个日夜的油灯。最后,他们只留下了画稿、相机和最后一点可怜的干粮。 当两人相互搀扶着,踉跄地走出佛窟时,烈日正高悬在头顶,散发着无尽的炽热。古城在热浪的扭曲下,仿佛变成了一个虚幻的世界,远处的沙丘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熔化的黄金,闪耀着刺目的光芒。 “往东,”游逸苏费力地眯起眼睛,努力辨认着方向,“我记得来时看到过芦苇,那边可能有水。” 玉雪娇微微点了点头,紧紧地将画筒抱在胸前,仿佛那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两人就这样互相依靠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穿过废墟。每走百步,他们就不得不停下来喘息,身体的疲惫和干渴如同两座大山,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游逸苏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眼前不时出现幻觉。有好几次,他仿佛看见远处出现了一片绿洲的幻影——清澈见底的湖水,在微风中摇曳生姿的棕榈树,还有鲜嫩翠绿的草地。然而,当他使劲眨了眨眼睛,幻象又瞬间变成了无边无际的黄沙,让他的心中涌起一阵绝望。 “逸苏......”玉雪娇突然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袖子,声音虚弱而急促,“你看......” 游逸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在古城边缘的一处断墙后面,隐约有金属的反光闪烁,那光芒在阳光下一闪一闪,仿佛在诱惑着他们。 “是......是探险队吗?”玉雪娇的声音因为燃起的一丝希望而微微颤抖,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待。 游逸苏的心跳猛地加速,但很快,他的心又沉了下去。在这荒郊野外,怎么可能会有探险队呢?更有可能的是土匪或者......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心中的警告,玉雪娇已经挣脱他的手,踉踉跄跄地朝着那反光处跑去,她的脚步虚浮,仿佛随时都会摔倒。 “雪娇!等等!”游逸苏焦急地大喊,想要追上去,然而双腿却突然一软,重重地跪倒在滚烫的沙地上,膝盖处传来一阵剧痛。他眼睁睁地看着玉雪娇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一处残垣之后。 几秒钟的寂静后,一声惊恐的惊叫划破了天空,那声音在寂静的古城中回荡,显得格外凄厉。 “逸苏!快跑!是——” 话音未落,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瞬间震碎了古城的寂静,那声音如同晴天霹雳,让游逸苏的血液瞬间凝固。他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量,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当他转过断墙的刹那,他看见玉雪娇瘫坐在地上,脸上满是惊恐与无助,而她的面前,站着三个手持枪支的汉子。 为首的那个满脸横肉,脸上的肥肉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的,腰间别着一把缺口大刀,刀刃上还残留着一些斑驳的锈迹。此刻,他正用枪管抵着玉雪娇的太阳穴,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那笑容仿佛来自地狱:“又来个送死的,”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六爷说得没错,这鬼地方果然有肥羊。” 第8章 意外来客 黑水沟被晨雾轻柔地包裹着,仿佛大地尚未完全从沉睡中苏醒,一切都沉浸在一片朦胧而静谧的氛围里。然而,此时马六爷的人马已然在这如梦似幻的晨雾中集结完毕,打破了这份宁静。 十五个精壮汉子整齐排列,他们腰挎寒光闪闪的砍刀,那刀刃在微弱的晨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血腥过往;肩背□□,散发着古朴而又危险的气息;马鞍上稳稳挂着水囊和干粮袋,为即将到来的行程做好充足准备。马六爷骑在一匹毛色鲜亮的枣红马上,那马昂首嘶鸣,尽显矫健。他腰间别着那把崭新的鲁格手枪,枪身散发着金属特有的光泽,与他脸上那道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狰狞的刀疤相互映衬,更添几分凶悍之气。 “六爷,都齐了。”王三牵着马,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过来,他缺了半截的耳朵上挂着个铜环,随着他的动作有节奏地晃来晃去,发出轻微的声响。 马六爷微微点头,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队伍最后方的董天海。只见那古董商穿着一身华丽却不合时宜的绸缎长衫,骑在马上东张西望,神情举止间透着一股与这粗犷队伍格格不入的生涩,活脱脱像个初次出门,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公子哥。 “董老板,”马六爷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那笑容中带着几分戏谑,“你这身打扮,是去逛窑子还是盗墓啊?” 此言一出,众人哄笑起来,笑声在晨雾中回荡。董天海面红耳赤,面皮发烫,却又不敢发作,只能强颜欢笑地赔罪道:“六爷说笑了,这不是为了体面见那洋教授嘛。” 马六爷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猛地扬起马鞭,指向西北方向,大声喝道:“出发!”那声音如同洪钟,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戈壁的烈日毫不留情,随着时间的推移,其威力愈发彰显。 马队沿着干涸的河床缓缓前行,马蹄踏在干裂的土地上,扬起滚滚黄尘。尘土如同汹涌的浪潮,黏附在众人汗湿的脸上,与汗水混合后,结成一道道脏兮兮的泥痕,让每个人看起来都狼狈不堪。董天海早已热得受不了,脱了外袍,仅穿着件汗湿的白色褂子,那褂子紧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他肥胖的身形。即便如此,他依旧热得大口喘气,像是一条脱水的鱼。他不断地从怀中掏出怀表查看时间,又频繁拿出丝帕擦拭脸上的汗水和沙土,那副娇贵的模样,惹得周围的土匪纷纷投来白眼,心中暗自鄙夷。 “停!” 马六爷突然高高举手示意队伍停下。他身手矫健地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随后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地面。只见几道新鲜的车辙印在地面上蜿蜒向前,旁边还伴随着杂乱无章的马蹄印,仿佛在诉说着一支队伍刚刚经过的故事。 “俄国人的探险队,”马六爷捻起一撮土,放在鼻尖轻轻闻了闻,凭借着多年在这戈壁上闯荡的经验,笃定地说道,“过去不到两天。” 董天海听闻,急忙凑了过来,脸上满是担忧之色:“会不会抢了先?” “放心,”马六爷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他们走的是北线,绕远了。”他伸手指向西边一处在热气中隐约可见的山丘,“乌孜洛克在那边,抄近路天黑前能到。” 队伍在马六爷的指挥下继续前进,然而董天海的心中却愈发不安起来。他驱马加快速度,赶上马六爷,犹豫片刻后说道:“六爷,那洋教授说古城里有宝贝,可具体是什么,值多少钱......” “怎么?”马六爷斜着眼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悦,“信不过老子?” “不是不是,”董天海吓得连忙摆手,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我是想,万一那洋鬼子耍花样......” 马六爷拍了拍腰间的手枪,眼神中透露出一股狠劲,恶狠狠地说道:“那就让他尝尝德国子弹的滋味。” 正说着,前方负责探路的土匪突然吹了声尖锐的口哨。马六爷脸色一变,双腿猛地一夹马腹,如离弦之箭般冲上前去。只见沙地上赫然躺着两具尸体,两人皆是俄国人的打扮,胸口被利刃贯穿,伤口处已经发黑,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沙狐干的,”王三仔细检查完尸体,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声音低沉地说道,“那娘们最近活动频繁啊。” 马六爷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果断下令:“加快速度,天黑前必须到乌孜洛克。” 夕阳渐渐西沉,天边被染成一片橙红色,宛如一幅绚丽的油画。就在这时,远处终于出现了乌孜洛克古城那斑驳的轮廓。 残垣断壁在暮色的笼罩下,犹如巨兽的骨架,透着一股阴森而神秘的气息。马六爷抬手示意队伍停下,随后从怀中取出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古城的动静。 “有人。”他突然低声说道,声音虽小,却如同重锤一般,在寂静的空气中砸出一圈圈涟漪。 董天海急忙凑过来,急切地问道:“是那洋教授?” 马六爷轻轻摇摇头,目光依旧紧盯着望远镜,说道:“古城东边有烟,很淡,应该是小堆篝火。”他缓缓放下望远镜,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像是大队人马。” 王三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会不会是沙狐的人?” “沙狐从不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一夜,”马六爷眯起眼睛,眼神中透露出一股犀利,“走,去看看。” 队伍悄无声息地靠近古城。马六爷让大部分人留在外围警戒,只带着王三和董天海小心翼翼地潜入。三人借助断墙残壁的掩护,如同鬼魅一般,逐渐接近那缕青烟的位置。 马六爷突然蹲下身,手指着地面,压低声音说道:“看,沙土上有几个清晰的脚印,不大,像是女子或少年的。旁边还有一道拖痕,像是有人拖着什么重物。” “两个人,”马六爷继续轻声分析道,“一男一女,女的可能受伤了。” 董天海惊讶地看着他,眼中满是钦佩与好奇:“六爷怎么知道?” 马六爷没有回答,只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大家保持安静,然后继续小心翼翼地向前摸去。转过一道半塌的佛墙,他们终于看到了篝火的来源—— 一处半开放的佛窟前,堆着几块快要燃尽的木炭,散发着微弱的热气。旁边放着两个破旧不堪的行囊,一卷画纸散落在地,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主人的遭遇。 马六爷轻轻捡起一张画纸,只见上面精细地临摹着壁画上的飞天,那线条流畅,色彩鲜活,仿佛要从纸上飞出来一般。他眉头微微一皱,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尖叫,紧接着是王利的惊呼: “六爷!有情况!” 马六爷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董天海犹豫了一下,咬咬牙,也跟了上去。当他们赶到古城东侧时,只见王三和几个土匪正围着一对年轻人。那男的身形清瘦文弱,脸上写满疲惫与警惕,却依旧死死护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姑娘,眼神中透着一股坚定与决然。 “不是洋人,”王三见马六爷来了,连忙让开一条路,说道,“看样子是画画的。” 马六爷走上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两人。那年轻人虽然身体虚弱,摇摇欲坠,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毫不畏惧地将姑娘护在身后,大声质问道:“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董天海突然挤上前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散落一地的画稿,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这些......这些是乌孜洛克壁画的临摹?” 年轻人警惕地看着他,毫不退缩地回应道:“是又怎样?” 马六爷和董天海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中似乎传递着某种不可言说的默契。古董商立刻堆起满脸笑容,蹲下身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友善:“小兄弟别怕,我们是来考察的,正好路过。这位姑娘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年轻人——游逸苏——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们,又低头看了看怀中高烧不退的玉雪娇,眼中满是担忧与无助。最终,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地说道:“她......脱水了,需要水......” 马六爷闻言,二话不说,解下自己的水囊扔了过去。游逸苏伸手稳稳接住,迫不及待地拧开盖子,然而他却先喂给玉雪娇喝,自己只是抿了一小口,那细微的动作,尽显对玉雪娇的关怀与呵护。 董天海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那些画稿。他趁游逸苏不注意,悄悄捡起一张,只见上面精细地标注着壁画的方位、尺寸和色彩配方,每一个细节都记录得详尽无比。他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心中涌起一阵狂喜——这些资料比范莱姆的笔记还要详细,简直是无价之宝! “六爷,”他急忙凑到马六爷耳边,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发抖,“这两人比那洋教授值钱多了。” 马六爷盯着虚弱的游逸苏和昏迷的玉雪娇,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冰冷的冷笑,如同夜枭的鸣叫般阴森:“带回去。” 第9章 画稿现世 玉雪娇的睫毛如蝴蝶振翅般微微颤动了几下,随后缓缓睁开双眼。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一张陌生的脸正俯下身,映入她的眼帘——此人四十来岁的模样,面庞瘦削,脸上挂着看似和善的笑容,然而那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让人莫名不适的精光,仿佛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算计。 “姑娘醒了?”那人一边说着,一边递过来一个水囊,“再喝点水。” 玉雪娇本能地往后缩了缩,这时她才惊觉自己正躺在一顶简陋的帐篷里,身下垫着的毛毯粗糙而硌人。她只觉得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针在脑袋里穿梭,喉咙更是干渴得如同塞了一把滚烫的沙子,每吞咽一下都伴随着刺痛。记忆的碎片如雪花般在脑海中慢慢拼凑起来——烈日高悬,炙烤着大地;干渴如影随形,侵蚀着身体;突然响起的枪声,如同炸雷般在耳边回响,还有游逸苏那焦急万分的呼喊…… “逸苏!”她猛地坐起身来,却不料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感袭来,险些又栽倒下去。 “别急别急,”那男人赶忙伸手按住她的肩膀,试图安抚她,“你那位朋友好着呢,在外面跟我家老爷说话。” 玉雪娇用力甩开他的手,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艰难地爬到帐篷口,伸手掀开帘子——刺目的阳光如利剑般射进来,让她不禁眯起眼睛。不远处,游逸苏正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身边围着几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但眼神中依然透着坚毅,正强撑着与为首那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交谈。 “逸苏!”玉雪娇忍不住喊道。 游逸苏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雪娇!”他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却被刀疤脸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住。 那个瘦削男人——董天海——也跟着钻出帐篷,脸上挂着笑眯眯的表情,说道:“姑娘别紧张,是我们救了你们。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你们怕是已经……”他故意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这戈壁滩上可不太平啊。” 玉雪娇根本没理会他,径直朝着游逸苏走去。刀疤脸——马六爷——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目光在她腰间那个绣工精美的荷包上停留了片刻。 “他们是谁?”玉雪娇压低声音,焦急地问游逸苏。 “古董商和……”游逸苏瞥了一眼马六爷,犹豫了一下说道,“他的护卫。” 董天海满脸堆笑地跟了过来,搓着手说道:“鄙人董天海,做点小买卖。这位是马老板。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游逸苏,这是我师妹玉雪娇。”游逸苏回答得很谨慎,同时不忘客气地说道,“多谢二位相救。” “哎呀,举手之劳嘛!”董天海表现得热情过头,让人觉得有些虚假,“看二位的打扮,是画师?” 玉雪娇这才注意到,地上原本散落的画稿已经被收拢成一摞,就放在董天海伸手可及的位置。她的心瞬间沉了下去——那些临摹稿可是他们两个多月日夜辛劳的心血结晶,每一笔每一划都凝聚着他们对壁画深深的痴迷与敬畏之情。 “我们是敦煌院的,”她故意抬高自己的身份,希望能震慑住对方,“奉命来记录乌孜洛克的壁画。” 董天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随即笑容更加灿烂:“巧了不是!我们也是为乌孜洛克的文物而来……”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张洋照片,递了过来,“喏,这是我的联络处。” 玉雪娇接过照片,只见上面烫金的“天海斋”三个字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她与游逸苏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明白——这个董天海满嘴谎言,绝非善良之辈。 马六爷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这时突然开口问道:“你们在古城待了多久?” “十来天。”游逸苏如实答道。 “见过其他人吗?洋人?” 游逸苏摇了摇头:“除了你们,就只有昨天那几个土匪……” 马六爷眯起眼睛,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们长什么样?” “一个缺耳朵,一个脸上有疤……”玉雪娇话一出口,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心中暗暗叫苦。 帐篷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仿佛时间都凝固了。马六爷的手下——包括那个缺了半只耳朵的王三——全都停下了手中正在做的事情,齐刷刷地看向她,眼神中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寒意。 董天海原本堆满笑容的脸瞬间僵住,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 马六爷却突然大笑起来,那笑声如同砂纸摩擦般刺耳:“小姑娘眼力不错。”他伸手指了指自己脸上的刀疤,“是不是这样的疤?” 玉雪娇的脸色瞬间变得刷白,如同白纸一般。游逸苏下意识地将她护在身后,手指悄悄地摸向腰间——那里藏着他们唯一的武器,一把用来削颜料的小刀,虽然微不足道,但在这危险的时刻,却是他们最后的依靠。 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仿佛一触即发的火药桶。 董天海急忙出来打圆场:“误会误会!马老板是正经商人,那些土匪冒用他的名号罢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转向马六爷,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六爷,您说是不是?” 马六爷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随后起身走向马匹,冷冷地说道:“天黑了,扎营。” 夜幕如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缓缓笼罩了整个戈壁。随着夜幕的降临,戈壁的气温也骤然下降,寒冷如潮水般涌来,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游逸苏和玉雪娇被安排在篝火旁,看似周围无人看守,但实际上每个可能的出口都有马六爷的人暗中把守。董天海满脸堆笑地殷勤送来热汤和干粮,还特意给玉雪娇多加了一条毯子,那副假惺惺的样子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二位别紧张,”他压低声音说道,“马老板脾气是差了点,但最重义气。你们那些画稿我都看了,画得真好啊!” “谢谢。”游逸苏不动声色地喝了口汤,心里却在盘算着对策,“我们休息一晚就走,不打扰你们的行程。” “走?”董天海瞪大了眼睛,装作惊讶地说道,“这荒郊野外的,你们能去哪?再说……”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玉雪娇,“玉姑娘的身子还没好利索呢。” 玉雪娇放下汤碗,直视着董天海,毫不畏惧地说道:“董先生有话直说吧。” 董天海搓了搓手,脸上露出一丝贪婪的神色:“那我就直说了。二位对乌孜洛克这么熟悉,不如跟我们合作?我们正要去古城核心区,那里有几幅珍贵的壁画需要专业人士鉴定……” “《皇后礼佛图》?”游逸苏突然问道。 董天海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看到了巨大的宝藏:“你们知道?” “当然,”玉雪娇接过话头,“那是乌孜洛克最珍贵的壁画之一,位于中央佛塔地宫。但地宫入口已经塌陷,很难进入。” 董天海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那你们有没有临摹——” “没有,”游逸苏打断他,“我们只完成了地面部分的记录。” 董天海难掩失望之色,但很快又堆起笑容:“没关系!有二位专家在,我们一定能找到办法进去!”他压低声音,试图诱惑他们,“报酬好商量,每人两百大洋怎么样?” 游逸苏假装在考虑,余光却瞥见帐篷阴影处,马六爷正冷冷地注视着这边。那目光犹如实质,让他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绝不是一个商人该有的眼神,而是如同野兽盯着猎物时,那种充满掠夺性的眼神。 “我们需要商量一下。”他最终说道。 董天海识趣地起身:“应该的应该的!明早给我答复就行。”他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夜里冷,多盖点。” 等他走远,玉雪娇立刻凑到游逸苏耳边,焦急地说道:“他们在打《皇后礼佛图》的主意!” “不止,”游逸苏声音压得极低,低到几乎听不见,“我听到他们提到一个德国教授……” “范莱姆?”玉雪娇惊讶地问道。 游逸苏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玉雪娇从贴身的荷包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片——那是她在昏迷前从地上捡到的,上面用德文写着“范莱姆教授,柏林文化人类学博物馆”。 “他们是一伙的,”玉雪娇的声音微微发抖,显然内心十分恐惧,“董天海救我们,就是为了利用我们找到壁画。” 游逸苏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试图给她力量和安慰:“明天找机会逃走。” “画稿怎么办?”玉雪娇担忧地问道。 游逸苏望向董天海的帐篷——透过帆布,隐约可见他正就着油灯,如痴如醉地翻看他们的临摹稿,脸上写满了贪婪。 “我会想办法的,”他轻声道,语气中透着坚定,“那些画稿比我们的命还重要。” 篝火渐渐熄灭,最后一缕青烟缓缓升入浩瀚的星空。远处,马六爷磨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仿佛是死神在黑暗中清点着名单,预示着危险正一步步逼近…… 第10章 虚与委蛇 当第一缕晨光如利箭般刺破戈壁那厚重的黑暗,游逸苏从浅眠中陡然惊醒。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腰间,感受到那把颜料小刀还在,心中才略微安定了些。身旁的玉雪娇蜷缩在毯子里,呼吸均匀而平稳,高烧已然退去,但眼下那片浓重的青黑却显示出她的身体仍未完全恢复,透着一种虚弱的苍白。篝火早已熄灭,只留下一堆冰冷的灰烬,营地安静得出奇,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一般,唯有远处偶尔传来马匹沉闷的响鼻声,打破这死一般的寂静。 游逸苏轻手轻脚地坐起身来,目光如鹰隼般迅速扫过整个营地。只见马六爷的人三三两两散落在各个角落,看似随意地或站或坐,但他们的站位却巧妙地将他和玉雪娇的所有退路全部封死。那个缺了半只耳朵的王三正斜靠在一块岩石上,专心致志地擦拭着手中的□□,那黑洞洞的枪口在晨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他还时不时地朝游逸苏这边瞥上一眼,眼神中透着警惕与审视。 “醒了?” 董天海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传来,犹如一道惊雷,惊得游逸苏浑身一颤。他转过头,只见这古董商不知何时已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身后,手里稳稳地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袅袅的热气升腾而起,带着淡淡的米香。董天海脸上挂着那招牌式的过分热情的笑容,仿佛他们之间是多年的老友。 “刚熬好的小米粥,养胃。”董天海一边说着,一边将碗递了过来,目光在玉雪娇身上停留了一瞬,“玉姑娘怎么样了?” “好多了。”游逸苏接过碗,却并没有立刻喝,而是礼貌地回应道,同时暗暗打量着董天海,“董先生起得真早。” “做我们这行的,习惯了。”董天海满不在乎地在对面坐下,他身上那件丝绸长衫的下摆沾满了沙土,却似乎浑然不觉。他凑近游逸苏,压低声音问道,“昨晚考虑得如何?合作的事。” 游逸苏缓缓搅动着碗中的粥,思绪飞速运转,试图拖延时间,寻找应对之策:“我们需要先知道具体计划。你们要找《皇后礼佛图》,但地宫入口已经塌陷,要是强行挖掘的话,很可能会毁掉整座佛塔。” “这个嘛......”董天海左右谨慎地看了看,确保周围没人偷听,这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我们有专业人士指导,是从柏林来的范莱姆教授,在考古界那可是响当当的权威。” 游逸苏听到这个名字,心头猛地一震,但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让内心的波澜在脸上显露分毫,只是故作惊讶地问道:“德国人?” “对!”董天海完全没察觉到游逸苏的异样,反而兴致勃勃地继续夸耀起来,“范教授技术高超得很,三年前从敦煌带走的那批壁画,现在都在柏林博物馆展出呢!” 游逸苏听到这话,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怒意,指甲不自觉地深深掐进了掌心。三年前敦煌文物的大量流失,那是中国学界心中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痛,没想到竟然与这个范莱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强忍着内心的愤怒,装作一副好奇的样子问道:“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没一起来?” “他......”董天海刚要开口,却突然警觉起来,话锋一转,含糊其辞地说道,“他在兰州等我们。怎么样,有你们加入,这事的成功率更高,报酬我再给你们加五十大洋!” 就在这时,帐篷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玉雪娇揉着惺忪的睡眼缓缓走了出来,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像是一朵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白色花朵。董天海见状,立刻满脸堆笑地殷勤递上另一碗粥:“玉姑娘,趁热喝。” “谢谢。”玉雪娇轻声接过碗,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整个营地。她发现马六爷并不在营地,而他的手下们正三三两两地收拾着行装,但他们看似随意的站位,明显是在对她和游逸苏进行监视。 “董老板,”玉雪娇小口啜着粥,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们队伍里怎么有这么多护卫?这戈壁很危险吗?” 董天海干笑了两声,眼神有些闪烁:“这个嘛......路上不太太平,雇些人保驾护航,保险起见。” “那个马老板,”游逸苏也跟着插话道,“看起来可不太像普通商人啊。” “他?”董天海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他是......是西北镖局的镖师,……专门负责护送珍贵文物的,所以看着有点凶。” 玉雪娇差点被口中的粥呛到,马六爷那满脸的匪气怎么看都和镖师扯不上关系。但她还是强忍着没有表露出来只是轻轻点点头:“难怪看起来那么专业。” 董天海见两人似乎相信了他的话,不禁松了口气,话匣子也一下子打开了:“说起来,你们在乌孜洛克待了这么久,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通道?比如......通往地宫的密道之类的?” 游逸苏和玉雪娇心领神会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有倒是有,”游逸苏故意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年久失修,非常危险。” 董天海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看到了一座宝藏在向他招手:“真的?在哪儿?” “佛塔西侧有个被沙埋住的洞口,”玉雪娇接过话头,神色平静地说道,“我们之前试过,挖了三尺深还是没见底,就只好放弃了。” 董天海激动得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子,在上面飞快地记录下来:“具体位置还记得吗?” “大概记得,”游逸苏故作犹豫地说道,“但如果真要给你们带路,我们需要先看到那位范教授的专业资质。毕竟《皇后礼佛图》是国宝级的文物,不能有任何闪失。” 董天海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正午时分,烈日高悬,将戈壁烤得滚烫。马六爷带着几个手下从远处策马归来,马背上驮着几只野兔,野兔的皮毛在阳光下闪烁着褐色的光泽。他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将猎物随手扔给王三,简短有力地说道:“烤了。” 游逸苏敏锐地注意到,马六爷的靴子上沾着新鲜的泥土,裤脚还有几处明显的刮痕,看上去像是刚刚穿过什么狭窄且荆棘丛生的地方。玉雪娇也察觉到了异样,悄悄地伸手捏了捏他的手心,传递着无声的担忧。 “六爷,”董天海屁颠屁颠地迎了上去,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问出来了!他们说佛塔西侧有个密道!” 马六爷冷冷地扫了眼游逸苏和玉雪娇,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冷笑:“你信?” “这......”董天海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马六爷会这么问,“他们没理由骗我们啊。” 马六爷没有理会董天海,而是径直走到游逸苏和玉雪娇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眼神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压迫感:“你们,跟我来。” 那语气不容拒绝,仿佛他们只是他掌中的蝼蚁。 游逸苏下意识地护着玉雪娇站起来,跟在马六爷身后,来到营地边缘的一处空地。只见那里摆放着他们的行囊,行囊已经被翻得底朝天,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画稿、颜料、日记本,甚至玉雪娇的贴身衣物都被毫无顾忌地摊开在地上,一片狼藉。 “解释一下。”马六爷不耐烦地踢了踢一本摊开的日记。 游逸苏弯腰捡起日记,发现正是自己记录古城方位的那本。其中一页被折了角,上面画着佛塔的剖面图,还标注了几个醒目的红点——那是他推测的地宫薄弱点。 “学术笔记而已。”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但微微颤抖的语调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马六爷突然猛地拔出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瞬间顶在了游逸苏的额头上,冰冷的触感让游逸苏的身体瞬间僵硬。马六爷灰黄的眼珠死死地盯着游逸苏,眼神中透着凶狠与怀疑:“再给你一次机会。” “六爷!”董天海见状,慌忙跑过来,试图阻止马六爷的冲动行为,“别冲动!他们还有用!” 玉雪娇见状,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去,却被王三一把拽住,她拼命挣扎着大声喊道:“我们是想找到最安全的记录角度,避免震动导致坍塌!” 马六爷的枪依旧纹丝不动,他紧盯着游逸苏,仿佛要从他的眼神中看穿一切:“佛塔东侧那个洞,通向哪里?” 游逸苏听到这话,瞳孔微微收缩——他们果然已经去探查过了! “那是西夏时期的排水道,”他的声音干涩而沙哑,仿佛喉咙里塞满了沙子,“只能通到佛塔基座,离地宫还远着呢。” 马六爷紧紧盯着他看了几秒,仿佛在判断他是否在说谎,随后突然收起枪,转身对董天海说道:“准备一下,今晚动手。” “今晚?”董天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是等范教授——” “等个屁!”马六爷厉声打断了董天海的话,“再拖下去,沙狐的人就找来了!”他恶狠狠地指了指游逸苏和玉雪娇,“带上他们,有用就留着,没用就埋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只留下董天海尴尬地站在原地。 “他......他脾气不太好。”董天海干笑着解释,试图缓和紧张的气氛,“别担心,有我在,你们不会有事的。” 游逸苏弯腰开始收拾散落的画稿,手指因为愤怒和紧张而微微发抖。玉雪娇也蹲下来帮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他们清楚地意识到,马六爷已经起了杀心,必须尽快想办法脱身。 “董先生,”游逸苏突然抬起头,目光诚恳地看着董天海,“我们的画稿被弄乱了,能找个安静的地方整理一下吗?有些细节可能对你们有帮助。” 董天海犹豫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怀疑:“就在这儿整理吧,我帮你们。” “有些是玉姑娘的私人笔记,”游逸苏压低声音,一脸为难地说道,“她脸皮薄,不方便当着这么多人......” 董天海看了看玉雪娇“羞红”的脸,顿时恍然大悟:“哦!明白明白!”他抬手指向不远处的小沙丘,“那边有个背风处,你们去那儿整理,可别走远啊!” 游逸苏连忙道谢,然后扶着玉雪娇向沙丘走去。王三见状,想跟上来,却被董天海拦住:“让人家小两口独处会儿,你跟着算怎么回事?” 两人走到沙丘背面,确认暂时没有监视后,玉雪娇立刻紧紧抓住游逸苏的手臂,焦急地说道:“他们今晚就要动手,我们得马上逃!” “不行,”游逸苏坚定地摇了摇头,“他们人多马快,我们根本跑不远。”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摸出那张写着范莱姆名字的纸片,目光变得坚定而决绝,“而且,必须有人阻止他们。” “你疯了?我们两个怎么阻止?”玉雪娇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游逸苏。 游逸苏望向营地方向,眼神中透着一股毅然决然:“不是阻止马六爷,是阻止那个范莱姆。”他压低声音,凑近玉雪娇的耳边,“我有个计划,但需要你配合演场戏......” 远处,董天海已经开始大声吆喝手下准备工具。铁锹和镐头相互碰撞发出的尖锐声音在戈壁上远远传开,那声音仿佛是为一场即将开始的盗掘奏响的罪恶序曲,让人不寒而栗。 第11章 隔墙有耳 夜幕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严严实实地笼罩着广袤的戈壁。一轮惨白的月亮高悬在乌孜洛克古城的上空,清冷的月光洒在这片古老而荒芜的土地上,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诡异而朦胧的纱幕。 游逸苏静静地躺在简陋的帐篷里,身旁是玉雪娇均匀而轻柔的呼吸声。他轻轻地翻了个身,粗糙坚硬的毯子摩擦着伤口,一阵尖锐的刺痛瞬间袭来——白天的时候,马六爷的手下“护送”他们去佛塔探查,途中他的手臂不慎被碎石划出一道口子。此刻,这伤口仿佛在提醒着他身处的危险境地。 帐篷外,守夜人的脚步声有节奏地时远时近,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游逸苏双眼紧紧盯着帆布上晃动的影子,内心如同波涛汹涌的海面,久久无法平静。董天海白天那反常得过分的热情,马六爷眼中毫不掩饰的腾腾杀意,还有那个始终未曾谋面,却像幽灵一般如影随形的范莱姆……这一切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让他如芒在背,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玉雪娇在睡梦中微微皱了皱眉,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像是正在经历着什么不安的梦境。游逸苏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替她擦去汗水,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了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不能再拖了。” 那熟悉的声音,是董天海。 游逸苏顿时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轻轻挪动身体,慢慢靠近帐篷边缘,将耳朵紧紧贴在帆布上,试图捕捉每一个细微的声音。 “急什么?”马六爷那沙哑如旧的嗓音响起,带着一丝不耐烦,“等那洋鬼子到了再动手,省得咱们费劲。” “六爷,您太实在了。”董天海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谄媚,如同一条摇尾乞怜的狗,“范莱姆答应给您多少?五成?” “怎么,你有意见?”马六爷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敢不敢!”董天海连忙干笑两声,试图缓和气氛,“我是说,要是咱们先把壁画弄到手,再跟那洋人谈价钱……” 帐篷内,游逸苏听到这话,指甲不自觉地深深掐进了掌心,愤怒和恐惧交织在心头。 马六爷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随后缓缓开口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两个画画的?” “这个嘛……”董天海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仿佛生怕被别人听到,“等找到地宫入口,他们就没用了。六爷手底下的人,处理起来应该很利索吧?” 游逸苏听到这里,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 “老子只答应帮你找画,”马六爷冷冷地说道,语气中透着一丝冷漠和贪婪,“杀人另算钱。” “应该的应该的!”董天海连忙应和,“每人再加二十块大洋,怎么样?” “五十。”马六爷毫不留情地加价。 “这……成!”董天海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咬咬牙答应了。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游逸苏却依旧僵在原地,冷汗早已浸透了后背,将衣衫紧紧贴在他的身上。他早已经猜到董天海心怀不轨,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已经如此缜密地谋划好了灭口的计划。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突然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游逸苏一惊,急忙转头,对上了玉雪娇那双清亮的眼睛——她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眼中没有一丝睡意,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警觉和担忧。 “我都听到了。”她无声地做了个口型,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冷静。 游逸苏微微点点头,轻轻地凑到她耳边,用极其微弱的气音说道:“明天他们就会逼我们带路去地宫。” 玉雪娇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动,仿佛在书写着什么:“逃?” “不行,”游逸苏在她掌心缓缓写道,“马六爷的人盯得太紧。” “那怎么办?”玉雪娇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焦虑。 游逸苏沉思了片刻,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白天在佛塔附近看到的那个狭窄洞口。他在玉雪娇掌心慢慢画了几个字:“引他们去假入口。” 玉雪娇眼睛一亮,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但随即又黯淡下来,在他掌心写道:“被发现的话……” 游逸苏紧紧握住她的手,没有回答。两人在黑暗中静静地依偎在一起,听着帐篷外呼啸的风声和偶尔传来的守夜人咳嗽声,仿佛在黑暗中相互汲取着力量,思索着应对的办法。 天刚蒙蒙亮,黎明的曙光还未完全驱散黑暗,营地便已骚动起来。 游逸苏和玉雪娇被粗暴地叫醒,像两只待宰的羔羊一般,被带到了篝火旁。只见马六爷的人已经全副武装,整装待发。马背上驮着各式各样的工具,铁锹、镐头、绳索,甚至还有几包炸药,在微弱的晨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破坏。董天海换上了一身短打装扮,腰间别着一把精致的匕首,刀刃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寒光。看到两人出来,他立刻满脸堆笑,那笑容却显得格外虚伪。 “睡得还好吗?”他假惺惺地亲切问道,仿佛昨晚讨论如何灭口的不是他一样。 玉雪娇装作没有听见,低头默默地整理着衣襟,眼中满是对董天海的厌恶。游逸苏则揉了揉眼睛,故意装作一副茫然的样子:“这么早?” “赶早不赶晚嘛!”董天海走上前,拍了拍游逸苏的肩膀,那动作看似亲昵,却让游逸苏感到一阵恶心,“今天全靠二位带路了。” 马六爷跨上那匹枣红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眼神中透着冷漠和命令:“上马。” 那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仿佛他们只是马六爷的奴仆。 游逸苏和玉雪娇被安排同乘一匹马,前后各有一个土匪押送,像是被关进牢笼的囚犯。队伍朝着古城进发,马蹄踏在干硬的戈壁上,发出沉闷而单调的声响,仿佛是命运沉重的鼓点。 “记住,”游逸苏借着马匹颠簸的掩护,微微向后靠了靠,在玉雪娇耳边低语,声音轻得如同微风,“佛塔西侧那个洞只通到基座,里面岔路多,我们进去后找机会脱身。” 玉雪娇微微点了点头,动作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她的手指悄悄摸向腰间,那里藏着游逸苏的颜料刀,那是昨晚她趁乱从行囊里取出来的,此刻,这把小小的颜料刀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 乌孜洛克古城在晨光的照耀下,显得愈发破败不堪。岁月的侵蚀和风沙的洗礼,让这座曾经辉煌的古城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仿佛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在默默地诉说着往昔的故事。 队伍在佛塔前缓缓停下。这座曾经雄伟壮丽的建筑,如今只剩下三层残破的基座,塔身倾斜得厉害,仿佛随时都会轰然倒塌,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之中。游逸苏仰头望去,塔壁上依稀可见精美的浮雕,但大多已被风沙侵蚀得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些轮廓,曾经的辉煌已然不复存在。 “入口在哪儿?”董天海迫不及待地问道,眼神中透露出急切和贪婪,仿佛那地宫入口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宝藏大门。 游逸苏指向佛塔西侧,故作镇定地说道:“那边有个被沙埋住的洞口,我们上次挖了三尺深……” 马六爷一挥手,几个土匪立刻如同恶狼一般,拿着工具冲了过去,开始疯狂地挖掘。不多时,王三大声喊道:“六爷!找到了!” 众人纷纷围了过去,只见沙土下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洞口约莫三尺见方,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自然坍塌形成的,在黑暗中张着大口,仿佛要吞噬一切。 “你先进去。”马六爷用枪指着游逸苏,眼神中充满了怀疑和威胁。 游逸苏深吸一口气,接过火把,弯腰钻进了洞口。玉雪娇想要跟上,却被董天海拦住:“玉姑娘留在这儿,给我们讲讲壁画的价值。” 游逸苏回头,与玉雪娇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那眼神中饱含着牵挂和鼓励,随后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通道狭窄而低矮,游逸苏不得不匍匐着前进,粗糙的地面摩擦着他的身体,带来阵阵不适。火把的光亮在通道中摇曳,昏黄的光线照出四壁的裂纹和偶尔闪过的壁画残片,飞天飘逸的衣袂、菩萨庄严的宝冠,都在尘土中若隐若现,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古城曾经的辉煌。 “还有多远?”马六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带着一丝不耐烦。 “快了。”游逸苏答道,他的心跳如同急促的鼓点,紧张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通道开始逐渐向下倾斜,空气也变得愈发浑浊,弥漫着一股腐朽和陈旧的气息。转过一个弯,前方突然出现三个岔路,如同一个三岔口,等待着他的抉择。游逸苏清楚地记得这里——最左边那条通往佛塔基座的一个空室,中间是一条死路,右边则通向一个危险的塌方区。 他没有丝毫犹豫,毅然选择了左边的通道。 通道的尽头是一间不大的石室,四壁绘满了斑驳的壁画。游逸苏手中的火把照亮了中央一幅残缺的《说法图》,佛陀的面容已经模糊不清,仿佛被岁月的巨手抹去了痕迹,但周围的菩萨和弟子依然栩栩如生,他们的神态、动作,无不展现出古代画师的精湛技艺。 “就是这里?”马六爷钻了进来,环顾四周,眼中满是失望,“《皇后礼佛图》呢?” 游逸苏指向墙角一处模糊的图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自若:“可能在那后面,但需要专业人士清理……” 马六爷突然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狠狠地抵在墙上,游逸苏的后脑勺重重地撞在石壁上,眼前顿时一阵发黑,头晕目眩。火把掉落在地上,火光摇曳间,他清楚地看到马六爷眼中闪烁着的腾腾杀意。 “小子,敢耍花样?”马六爷恶狠狠地说道,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威胁。 “没、没有……”游逸苏艰难地喘息着,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壁画可能被后人覆盖了,需要慢慢剥离……” 马六爷紧紧盯着他看了几秒,仿佛要从他的眼神中看穿他的心思,随后突然松开手。游逸苏像一滩烂泥般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仿佛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马六爷转身离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通道中。 火把的光亮越来越弱,游逸苏借着最后一点火光,看向墙角那幅模糊的壁画——那根本不是《皇后礼佛图》,而是一幅普通的供养人画像。 他必须想办法警告玉雪娇,但更紧迫的是——如何在这短短的一个小时内,从这群如豺狼般凶狠的人手中保住两人的性命?这是一场与时间和命运的赛跑,每一秒都充满了未知和危险…… 第12章 金蝉脱壳 当游逸苏从那幽深的洞口艰难地爬出来时,刺目的阳光毫无预兆地直射下来,强烈的光线让他不禁眯起双眼,下意识地抬手遮挡。 玉雪娇被两个凶神恶煞般的土匪押着,站在不远处。看到游逸苏出来,她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担忧,眼神中满是关切与焦急。董天海见状,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那笑容虚伪得让人作呕:“怎么样?找到了吗?” 游逸苏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故意露出一副遗憾的神情,缓缓摇了摇头:“地宫入口被完全封死了,至少需要专业的挖掘设备,而且得花费半个月的时间才能打通。” 董天海原本充满期待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难以置信地说道:“这不可能!” “确实如此。”游逸苏镇定地指向洞口,耐心解释道,“下面是西夏时期典型的覆斗式地宫,整个结构已经严重塌陷。要是强行挖掘的话,只会导致佛塔彻底倒塌,里面珍贵的壁画也会随之毁于一旦。” 这时,马六爷也从洞里钻了出来,他的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只见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游逸苏面前,突然“嗖”地一声拔出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接顶住了游逸苏的下巴,恶狠狠地说道:“小子,你是不是活腻了?” 玉雪娇见状,忍不住惊叫一声,心急如焚地挣扎着想冲过来,却被土匪像拎小鸡一样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游逸苏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马老板,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渴望找到《皇后礼佛图》。那是我老师穷尽一生都在研究的课题,如果地宫还能够进入,我早就进去了,根本不会等到现在。” 马六爷手中的枪纹丝未动,他那灰黄的眼珠死死地盯着游逸苏,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穿他的内心,判断这话究竟是真是假。 “六爷,”董天海紧张地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小心翼翼地建议道,“要不......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闭嘴!”马六爷愤怒地厉喝一声,突然将枪口调转,对准了玉雪娇,眼神中透露出一股狠劲,“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实话。” 游逸苏只感觉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一般。他心急如焚地看向玉雪娇,只见她虽然脸色苍白如纸,但还是坚定地冲他微微摇头,那眼神仿佛在告诉他——不要屈服。 “我说的是实话,”游逸苏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不过......” “不过什么?”董天海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游逸苏的目光快速扫过众人,缓缓说道:“乌孜洛克不止这一处遗址。往西三十里,还有一座鲜为人知的古城,当地人都叫它‘白城’。” “白城?”董天海一脸茫然,显然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 “对,”游逸苏越说越流畅,仿佛真有其事一般,“那是回鹘时期的皇家寺院,里面的壁画比乌孜洛克保存得更加完好。《皇后礼佛图》的原型很可能就来自那里。” 这个谎言并非完全凭空编造。游逸苏确实在古籍中看到过“白城”的记载,只是关于它的位置描述模糊不清,至今还未被世人发现。 董天海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兴奋地说道:“你怎么不早说!” “因为路途实在太危险了,”游逸苏表情严肃地说道,“要穿过一片流沙区,而且......”他故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那里是沙狐的地盘。” 马六爷的手下们听到“沙狐”二字,顿时骚动起来。王三赶忙凑到马六爷耳边,低声说道:“六爷,那娘们可不好惹......” 马六爷慢慢地放下枪,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紧紧盯着游逸苏问道:“你见过白城的壁画?” “只见过照片,”游逸苏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地回答,“是我老师二十年前拍的。他说那里的壁画使用了特殊的矿物颜料,历经千年依然不会褪色。” 这个细节一下子击中了董天海的软肋。他激动得不停地搓着手,兴奋地说道:“特殊颜料?难道是于阗青金石?那可比黄金还贵啊!” 马六爷盯着游逸苏看了许久,似乎在权衡利弊,突然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们?” “因为我们两个根本走不出这片茫茫戈壁,”游逸苏坦然地说道,“与其在这里困死,不如赌上一把。只要能找到白城,我们只要壁画的研究权,其他所有的收益都归你们。” 这个交易实在太诱人了,董天海已经有些按捺不住,急切地对马六爷说道:“六爷,您看......” 马六爷沉思片刻,突然一把揪住游逸苏的衣领,恶狠狠地威胁道:“带路。要是敢耍花样,老子先杀了她,再慢慢收拾你。” 回到临时营地,众人便开始忙碌地收拾行装,准备出发前往所谓的“白城”。 游逸苏和玉雪娇被允许到河边去取水,有两个土匪在距离他们十步远的地方严密看守着。 “白城真的存在?”玉雪娇借着舀水的动作,压低声音悄悄地问道。 “存在,但不在我说的方向,”游逸苏背对着守卫,用指尖在潮湿的沙地上快速地画了一条路线,“往东二十里有个废弃的戍堡,我们到那儿就想办法甩开他们。” 玉雪娇微微点了点头,动作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他们不会相信太久的。” “只要能撑到天黑,”游逸苏一边将水囊浸入河中,一边低声说道,“我观察过了,马六爷的人对这片地形并不熟悉,夜里他们不敢贸然追击。” 水囊灌满时发出的“咕咚咕咚”声,恰到好处地掩盖了他们的低语。这时,一个守卫不耐烦地大声喊道:“快点!磨蹭什么呢!” 游逸苏站起身来,故意提高音量说道:“玉姑娘,白城的那幅《弥勒经变》是不是用了大量金粉?” 玉雪娇心领神会,立刻接过话头:“是啊,还有用青金石调出来的蓝色,美得简直惊人。” 两人一唱一和地往回走,故意让守卫听到这些只言片语。董天海果然在不远处竖着耳朵偷听,眼中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 午后,骄阳似火,整个戈壁仿佛被放进了巨大的蒸笼。队伍按照游逸苏所指的方向,向西出发。 游逸苏和玉雪娇依旧被安排同乘一匹马,前后都有土匪紧紧看守着,如同监视囚犯一般。烈日无情地炙烤着戈壁,滚滚热浪扭曲了远处的景象,让人仿佛置身于虚幻的世界。游逸苏不时地指出方向,故意带着队伍绕开一个又一个沙丘,试图拖延时间,寻找逃跑的机会。 “还有多远?”董天海已经热得受不了,脱掉了外袍,露出瘦骨嶙峋的上身,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 “快了,”游逸苏指着远处一片模糊的阴影,说道,“应该就在那片雅丹后面。” 所谓的“雅丹”其实只是几座风蚀形成的土丘,由于距离尚远,看起来模模糊糊,看不真切。马六爷眯起眼睛望了望,突然大声喝道:“王三,你先去探路!” 王三应了一声,立刻催马向前奔去。游逸苏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如果王三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他们精心编造的谎言就会当场被拆穿,后果不堪设想。 玉雪娇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紧张,悄悄地捏了捏他的手腕,给他传递一丝安慰。突然,她指着右前方,故作惊讶地惊呼道:“快看!那是不是城墙?”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在热浪蒸腾的地平线上,确实隐约可见一道蜿蜒的线条,看起来像极了古城墙的轮廓,若隐若现,仿佛一座神秘的古城即将浮现。 “就是那儿!”游逸苏立刻心领神会地附和道,心中却暗暗吃惊——那里本不该有任何建筑,难道是出现了海市蜃楼? 董天海兴奋得不停地搓着手,急切地喊道:“快!快过去看看!” 队伍顿时加快速度,朝着那幻影般的城墙方向进发。游逸苏趁机仔细观察四周的地形,寻找可能的逃跑路线。东面有一片低洼地,生长着稀疏的芦苇,根据经验判断,那里可能有水源;北面则是连绵起伏的沙丘,这种地形不利于马匹快速行进...... “咦?”玉雪娇突然低呼一声,“城墙呢?” 游逸苏抬头一看,远处那看似城墙的东西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那不过是沙漠中常见的海市蜃楼,一场虚幻的景象。 王三从前边折返回来,一脸困惑地说道:“六爷,前面啥也没有啊!” 马六爷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他缓缓地拔出枪,恶狠狠地盯着游逸苏说道:“小子,你这是找死——” “等等!”游逸苏急中生智,连忙说道,“我明白了!白城是‘隐城’,只有在特定的时间才能看到入口!” “放屁!”王三忍不住骂道。 “真的!”玉雪娇也赶忙帮腔,“古籍记载,白城受到佛法的庇佑,平日里隐藏在大漠之中,唯有在黄昏时分才会显现出真容!” 这个解释听起来太过离奇,但董天海却有些犹豫了,对马六爷说道:“六爷,西域确实流传着一些奇异的传说......” 马六爷紧紧盯着两人看了许久,突然冷笑一声:“好,就等到黄昏。要是到时候见不到城......”他拍了拍腰间的刀,那没有说完的话,却比任何威胁都更加可怕。 队伍在所谓的“白城”遗址附近扎下营来。 游逸苏和玉雪娇被绑在一棵枯死的胡杨树下,四周有四个土匪轮流看守着,严密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董天海在不远处清点装备,时不时地向他们投来狐疑的目光,眼神中充满了怀疑和警惕。 “你觉得他们会信吗?”玉雪娇压低声音问道。 游逸苏轻轻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拖不了多久的。日落之前,我们必须想办法脱身。” 说着,他悄悄地活动着手腕,试图挣脱绳索,可绳索却紧紧地勒着皮肤,磨得火辣辣地疼。就在这时,玉雪娇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最后甚至蜷缩成了一团,看起来痛苦不堪。 “水......”她虚弱地呻吟着,“给我水......” 一个年轻的土匪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解下自己的水囊,朝着玉雪娇走了过来:“喂,别死啊,六爷还没......啊!” 玉雪娇突然暴起,被绑住的双腿狠狠扫向土匪的膝盖。与此同时,游逸苏用藏在袖口的碎石片迅速割断了绳索,如猛虎扑食般扑向另一个闻声赶来的土匪。 “来人啊!跑了!”土匪惊慌失措地大喊起来。 游逸苏一把夺过土匪手中的水囊,拉起玉雪娇就朝着芦苇荡的方向拼命狂奔。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马六爷愤怒的怒吼:“抓住他们!” 一支箭“嗖”地一声擦着游逸苏的耳朵飞过,深深地钉在了前方的沙地上。他们距离芦苇荡还有百步之遥,可追兵却越来越近,情况万分危急。 “分开跑!”游逸苏用力推了玉雪娇一把,急切地说道,“东边戍堡汇合!” 玉雪娇还想说些什么,又一支箭射了过来,逼得她不得不立刻转向。两人分头扎进了戈壁起伏不平的地形之中,身后的追兵也随之分成了两路。 游逸苏只感觉肺部像火烧一样疼痛,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但他不敢有丝毫停歇。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在这片茫茫戈壁上延伸出一条充满希望的求生之路。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三个土匪正紧追不舍,最前面的正是缺了半只耳朵的王三,他手中的砍刀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令人胆寒的血色光芒。 更远处,乌孜洛克古城的轮廓已经渐渐模糊不清,如同一个即将醒来的噩梦,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而他们,必须在这个噩梦彻底吞噬他们之前,找到逃脱的方法,赢得一线生机。 第13章 歧路黄沙 黎明时分,整个戈壁宛如被一块铁灰色的冷光薄纱所笼罩,透着一种冷峻而肃杀的气息。天地间仿佛被一层灰暗的滤镜所覆盖,万物都失去了色彩,只剩下单调而冰冷的色调。 游逸苏艰难地在松软的沙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着,每迈出一步,都带起一小股沙尘,如同他此刻沉重而凌乱的心境。他的喉咙干渴得仿佛塞了一把正在燃烧的灼热炭块,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如刀割般的剧痛,嘴唇早已干裂得不成样子,裂开的数道血口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他所遭受的苦难。在他身后不远处,王三带着两名凶神恶煞般的土匪正紧追不舍,他们那恶毒的叫骂声伴随着呼啸的风沙时隐时现,如同恶魔的诅咒在他耳边回荡。 “小兔崽子......逮住你......剥皮......” 游逸苏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和内心的恐惧,强迫自己不去理会那些不堪入耳的诅咒。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远处一片凸起的黑色岩石上,那是他在心中默默规划的第一个标记点。只要能成功赶到那里,就能借助周围复杂多变的地形,暂时摆脱身后如影随形的追兵。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人最艰难的时候雪上加霜。一阵狂风毫无预兆地席卷而来,瞬间卷起漫天黄沙,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游逸苏灵机一动,趁机改变方向,一头钻进了一条干涸的河床。河床两侧高高隆起的土壁犹如两道天然的屏障,能为他提供些许掩护。更重要的是,这里松软的沙土就像一张巨大的画布,能清晰地留下他的足迹——而这,正是他精心策划的一部分。 前行了约莫半里路,游逸苏突然停下脚步,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水囊。此时的水囊已经干瘪得不成样子,他无奈地将最后几滴水倒在河床边缘的一处凹陷处。只见水迅速地渗入沙中,转眼间形成了一小片潮湿的痕迹。他迅速倒退着离开,同时用一根枯枝小心翼翼地抹平自己的脚印,随后敏捷地翻身爬上河岸,朝着与之前完全相反的方向奋力奔去。 正午时分,烈日高悬,无情地炙烤着大地。游逸苏躲在一处由风蚀作用形成的岩洞里,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仿佛一条脱水的鱼。 从岩缝向外望去,他能清楚地看到王三等人正在河床处焦急地徘徊。他们显然被那片游逸苏刻意制造的湿迹给迷惑住了。一个年轻些的土匪蹲下身,仔细地检查着痕迹,眉头紧皱,似乎在努力判断着什么。而王三则气得暴跳如雷,不停地暴躁地踢着沙土,他那缺了半截的耳朵在烈日的照耀下,泛着一种不健康的诡异红光。 游逸苏轻轻地活动了一下脚踝,一阵钻心的疼痛瞬间袭来。原来在逃跑的过程中,他不小心扭伤了脚踝,现在那里已经肿得像个馒头一样高。但他心里明白,自己绝不能在这里久留,一旦王三他们察觉到自己上当了,很快就会扩大搜索范围,到那时,他就更加危险了。 他小心翼翼地掏出贴身藏着的小皮囊,从中倒出几粒盐渍沙枣。这些沙枣是昨晚他趁着土匪们不注意,从他们的营地里偷偷顺出来的。虽然数量少得可怜,但在这极度饥饿和疲惫的时刻,它们就像救命的稻草一样,至少能为他补充一点体力。沙枣那咸涩的味道在口中缓缓化开,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细嚼慢咽,每一口都仿佛是在品尝世间最珍贵的美食。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那声音在寂静的戈壁上显得格外突兀,惊得岩洞里的蜥蜴们四散逃窜。游逸苏心头猛地一紧,第一个念头就是——是玉雪娇那边出事了吗?他心急如焚地扒着岩缝紧张地张望,却发现声音来自更远的西方,似乎是董天海那伙人的方向。 紧接着,又一声枪响打破了短暂的平静,随后是一阵模糊不清的喊叫声。王三和两名土匪听到动静后,立刻神色紧张地朝声源处奔去,很快便消失在起伏的沙丘后面。 游逸苏长舒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又提心吊胆起来。这枪声究竟意味着什么呢?是马六爷在惩戒手下,还是他们遇到了其他未知的危险?玉雪娇是否已经安全抵达了他们约定的戍堡呢?无数的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旋。 他摸出藏在靴筒里的碎石片——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当作“武器”的东西,在岩壁上慢慢地刻下一个箭头标记,箭头坚定地指向东北方向。他心想,如果玉雪娇能成功逃出来,或许会顺着这个线索找到他。 傍晚时分,风开始变得愈发刺骨,如同锋利的刀刃,割在脸上生疼。 游逸苏拖着受伤的脚,艰难地爬上一座红砂岩小山。从这里极目远眺,可以俯瞰方圆数里的地形全貌。西面是连绵起伏的沙丘,宛如金色的海洋,在夕阳的余晖下闪耀着迷人却又危险的光芒;东面则有一线若隐若现的绿色,凭借经验判断,那应该是干河床附近生长的芦苇,在这荒芜的戈壁中,那一抹绿色仿佛是生命的希望;而正北方,一座土黄色的戍堡废墟在暮色中静静矗立着,宛如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沉默地诉说着往昔的故事。那,就是他和玉雪娇约定的汇合点。 然而,戍堡看起来是那么遥远,以他现在疲惫不堪且带着伤痛的状态,天黑前根本无法赶到。更糟糕的是,远处的沙丘上出现了几个小黑点,正缓缓移动着——那是马六爷的人正在集结,他们很快就会展开地毯式搜索,留给游逸苏和玉雪娇的时间不多了。 游逸苏咬咬牙,决定冒险走一条近路。他记得在古籍上曾提过,这一带地下存在着汉代屯兵时挖掘的密道,如果能幸运地找到入口,或许就能摆脱追兵,顺利抵达戍堡。 就在他思索着下一步计划时,一阵轻微的响动突然从身后传来。游逸苏瞬间浑身紧绷,神经高度紧张起来,他慢慢地转过身,手中紧紧攥着碎石片,警惕地低声喝问:“谁?” 只见岩缝里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竟然是玉雪娇!她的脸上满是沙土,显得狼狈不堪,额角还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但她的眼睛依然明亮如星,透着坚定和不屈。 “嘘!”她轻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下方,小声说道,“他们就在下面!” 游逸苏小心翼翼地爬到岩缝边,向下望去,只见王三和四五个土匪正在山脚下休整,距离他们藏身之处不过二十丈远。更让人心惊胆战的是,马六爷也在其中,正阴沉着脸,听董天海在一旁谄媚地说着什么。 “你怎么找到我的?”游逸苏用极其微弱的气音问道,生怕声音稍大就会被敌人发现。 玉雪娇指了指耳朵,轻声回答:“听到你在岩壁上刻记号的声音。”说着,她从怀中掏出半块馕,递到游逸苏面前,“饿了吧?我从他们营帐里偷的。” 游逸苏接过馕,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他并没有立刻吃,而是先关切地检查起玉雪娇的伤势:“额头怎么了?” “擦伤而已,”玉雪娇轻描淡写地说道,“甩掉追兵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后怕,“有个土匪差点就抓住我了,幸好突然刮起了一阵旋风......” 两人沉默地分食着那半块馕,耳朵竖得高高的,全神贯注地留意着山下的动静。 “......分头找!”马六爷那冷酷的声音随风飘来,“那小子脚受伤了,肯定跑不远。” “六爷,”董天海那谄媚的声音格外刺耳,“要不我们先去白城?别耽误了正事......” “闭嘴!”马六爷愤怒地厉喝,“不杀了这两个祸害,迟早坏事!” 随着脚步声渐渐分散,土匪们开始朝着不同的方向展开搜索。游逸苏和玉雪娇屏住呼吸,紧紧地贴在岩壁上,大气都不敢出。 “我们得马上离开,”游逸苏在玉雪娇耳边轻声耳语道,“我知道一条近路,但这条近路非常危险。” 玉雪娇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坚定地说道:“走。” 夜幕完全降临,黑暗如同一张巨大的黑色幕布,将整个世界笼罩其中。此时,游逸苏和玉雪娇已经在黑暗中摸索着行进了数里路。 游逸苏所说的“近路”,实际上是一条干涸的地下河道。河道的入口隐藏在红砂岩的裂缝之中,狭窄得只能让人侧身勉强通过。河道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他们只能小心翼翼地摸着湿滑的岩壁,一步一步地缓慢前进,每迈出一步都如履薄冰,生怕发出任何声响,引来敌人的注意。 “这地方......”玉雪娇的声音在黑暗中微微发抖,带着一丝恐惧,“真的能通到戍堡?” “理论上可以,”游逸苏轻声回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汉代驻军用它来运送补给,按照常理,应该是直通戍堡地窖的。” “理论上?”玉雪娇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担忧。 游逸苏没有回答。事实上,他仅仅是在古籍上见过只言片语的记载,对于这条河道是否仍然保持贯通,他根本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这已经是他们唯一的生路,他们别无选择。 河道越往前走越狭窄,顶部不时有水滴落下,在寂静的黑暗中发出惊心动魄的声响,仿佛是死神在敲响倒计时的钟声。玉雪娇突然紧紧抓住游逸苏的手臂,紧张地说道:“听!” 远处隐约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还有模糊不清的人声——追兵竟然也找到了这里! “快走!”游逸苏心急如焚地拉起玉雪娇,此刻已经顾不得隐藏声响了,两人加快速度,在黑暗中拼命向前摸去。 然而,厄运再次降临。河道在前方突然向下倾斜,形成了一个陡峭的陡坡。游逸苏脚下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坐在湿滑的岩面上,像个失控的皮球一样向下滑去。玉雪娇惊恐地惊叫一声,也跟着滑了下来。 两人在黑暗中急速下滑,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重重地摔在一堆松软的物体上。 游逸苏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手潮湿的沙土。一丝微弱的光线从头顶的缝隙透下来,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珍贵。借着这微弱的光线,他隐约看到这里是一个不大的地下洞窟,四壁堆满了腐朽的木箱和散落的箭簇——没错,这里果然就是汉代戍堡的地窖! “我们到了!”他激动地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 玉雪娇却突然捂住他的嘴,手指颤抖着指向头顶。只见清晰的脚步声正从上方传来,紧接着是董天海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谄媚笑声: “六爷放心,那两个小兔崽子肯定跑不远。等找到白城,咱们发了财,还怕没女人吗?” 游逸苏和玉雪娇瞬间屏住呼吸,紧紧地贴着地窖墙壁。他们与敌人仅一板之隔,这条原本被寄予厚望的逃生之路,此刻却仿佛变成了最危险的陷阱,将他们逼入了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