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乌孜洛克古城,仿佛被一层诡异的蓝灰色薄纱所笼罩,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种朦胧而阴森的氛围之中。黑暗如同一只巨大的无形之手,紧紧地攥住这座古老的废墟,让人仿佛置身于一个被时间遗忘的梦境。
游逸苏从混沌不清的睡梦中猛然惊醒,喉咙干渴得像是塞了一把正在燃烧的灼热沙粒,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一阵刺痛。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索枕边的水囊,当手指触碰到那干瘪得不成样子的皮囊时,残存的睡意顿时如轻烟般消散得无影无踪。水囊轻得可怕,他轻轻摇晃了一下,只能听到寥寥几滴可怜的水声,仿佛是水囊在发出最后的微弱抗议。
窟外,不知何时风已经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这种寂静仿佛有生命一般,正悄悄地渗透进佛窟的每一个角落,压迫着人的神经,让人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他轻手轻脚地从地上爬起来,动作极为小心,生怕惊醒还在熟睡的玉雪娇。借着窟顶缝隙间透下的那一丝微光,他看向玉雪娇。只见她的脸颊明显凹陷了下去,往日圆润的脸庞如今变得削瘦,嘴唇上结着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痂,干裂得如同久旱的土地。往日灵动俏皮的睫毛,此刻在眼窝处投下两片淡淡的阴影,让她看起来格外脆弱,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她吹倒。
游逸苏的胃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狠狠地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强忍着疼痛,摸索着来到干粮袋前,颤抖着解开系绳。袋子里只剩下小半块硬得如同石头般的馕和寥寥几粒葡萄干。他艰难地掰下一小块馕,缓缓地含在嘴里,静静地等待着唾液慢慢地将它软化,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
当第一缕阳光如同利剑般射入佛窟时,玉雪娇也悠悠转醒。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游逸苏正跪坐在壁画前,全神贯注且小心翼翼地用毛笔修复着昨天被风沙损坏的画稿。他的动作比往常迟缓了许多,每一笔落下都显得极为吃力,手腕也在微微颤抖,仿佛那支毛笔有千斤重。
“别浪费体力了。”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让人认不出来,就像是砂纸在摩擦,透着一种无力与疲惫。
游逸苏转过头,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试图让气氛变得轻松一些:“早啊。今天感觉怎么样?”
“像被骆驼踩过。”玉雪娇试图开个玩笑,可刚说完,便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干咳,她用手捂住嘴,身体因咳嗽而剧烈颤抖。她吃力地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然而双腿却像是不听使唤一般,一软,险些栽倒在地。游逸苏见状,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稳稳地扶住她,两人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身形。
两人相触的皮肤滚烫得惊人,游逸苏心头猛地一紧,急忙抬手抚上她的额头,担忧地说道:“你在发烧。”
“没事,”玉雪娇虚弱地推开他的手,“只是太阳晒的。”她微微抬起手,指向角落的水囊,声音微弱地问道,“还有多少水?”
游逸苏犹豫了一下,心中有些不忍,但还是说道:“大概......两口。”
实际上,水囊里只有一口水了,但他知道玉雪娇也会这么说,他们都在试图给对方多留一些生存的希望。
正午时分,酷热如同恶魔般如约而至。整个佛窟仿佛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滚滚热浪从四面八方汹涌地压迫过来,让人仿佛置身于火海之中,无处可逃。游逸苏无奈地脱下外衫,搭在窟口的断墙上,希望能稍微遮挡一些如毒箭般直射进来的阳光,然而这不过是杯水车薪。玉雪娇蜷缩在窟内最阴凉的角落,她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神有些迷离,显然高烧愈发严重了。
游逸苏取出水囊,轻轻地晃了晃,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最后几滴水倒在木勺里。水珠在勺底缓缓汇聚成浅浅的一洼,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仿佛在提醒着他们此刻处境的艰难。
“喝点水。”他轻轻地跪坐在玉雪娇身旁,将木勺递到她的唇边,眼神中满是关切与心疼。
玉雪娇微微摇了摇头,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你先喝。”
“我刚喝过了。”他面不改色地撒着谎,声音虽然平静,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焦急。
玉雪娇盯着他干裂得快要渗出血的嘴唇看了几秒钟,仿佛看穿了他的谎言,突然伸出手,握住木勺,虚弱地说道:“那一起。”
于是,两人头挨着头,小心翼翼地分食了这勺珍贵无比的水。然而,那液体刚触到舌尖,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仅没有缓解喉咙的干渴,反而更加勾起了喉咙深处如同火烧般的灼烧感。
“我们今天必须走了,”游逸苏默默地收起水囊,语气中带着一丝决然,“趁我们还有一点体力。”
玉雪娇微微转过头,望向墙上尚未完成的壁画,眼中满是深深的不舍:“就差最后两幅了......”
“拍下来吧,”游逸苏说着,艰难地从行囊深处掏出一个老旧的柯达相机,那相机的外壳已经有些磨损,“虽然不如临摹精确,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相机里只剩下最后三张底片了。他们慎重地选择了《药师经变》的中央部分和两幅最精美的飞天壁画。当按下快门的瞬间,游逸苏的手因为紧张和虚弱而抖得厉害,以至于不得不重拍了两次,才终于完成拍摄。
收拾行装的过程异常艰难,花费了比平时多三倍的时间。玉雪娇因为高烧,意识有些模糊,好几次都系错了包袱结,眼神中满是迷茫与无助。游逸苏自己也感觉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每走几步,就不得不停下来大口喘气,汗水不停地从额头冒出,刚渗出皮肤,就被炽热的空气瞬间蒸干,在身上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盐渍。
为了减轻负担,他们不得不丢弃了所有不必要的物品——多余的画具、换洗衣物,甚至那盏陪伴他们度过了无数个日夜的油灯。最后,他们只留下了画稿、相机和最后一点可怜的干粮。
当两人相互搀扶着,踉跄地走出佛窟时,烈日正高悬在头顶,散发着无尽的炽热。古城在热浪的扭曲下,仿佛变成了一个虚幻的世界,远处的沙丘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熔化的黄金,闪耀着刺目的光芒。
“往东,”游逸苏费力地眯起眼睛,努力辨认着方向,“我记得来时看到过芦苇,那边可能有水。”
玉雪娇微微点了点头,紧紧地将画筒抱在胸前,仿佛那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两人就这样互相依靠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穿过废墟。每走百步,他们就不得不停下来喘息,身体的疲惫和干渴如同两座大山,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游逸苏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眼前不时出现幻觉。有好几次,他仿佛看见远处出现了一片绿洲的幻影——清澈见底的湖水,在微风中摇曳生姿的棕榈树,还有鲜嫩翠绿的草地。然而,当他使劲眨了眨眼睛,幻象又瞬间变成了无边无际的黄沙,让他的心中涌起一阵绝望。
“逸苏......”玉雪娇突然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袖子,声音虚弱而急促,“你看......”
游逸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在古城边缘的一处断墙后面,隐约有金属的反光闪烁,那光芒在阳光下一闪一闪,仿佛在诱惑着他们。
“是......是探险队吗?”玉雪娇的声音因为燃起的一丝希望而微微颤抖,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待。
游逸苏的心跳猛地加速,但很快,他的心又沉了下去。在这荒郊野外,怎么可能会有探险队呢?更有可能的是土匪或者......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心中的警告,玉雪娇已经挣脱他的手,踉踉跄跄地朝着那反光处跑去,她的脚步虚浮,仿佛随时都会摔倒。
“雪娇!等等!”游逸苏焦急地大喊,想要追上去,然而双腿却突然一软,重重地跪倒在滚烫的沙地上,膝盖处传来一阵剧痛。他眼睁睁地看着玉雪娇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一处残垣之后。
几秒钟的寂静后,一声惊恐的惊叫划破了天空,那声音在寂静的古城中回荡,显得格外凄厉。
“逸苏!快跑!是——”
话音未落,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瞬间震碎了古城的寂静,那声音如同晴天霹雳,让游逸苏的血液瞬间凝固。他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量,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当他转过断墙的刹那,他看见玉雪娇瘫坐在地上,脸上满是惊恐与无助,而她的面前,站着三个手持枪支的汉子。
为首的那个满脸横肉,脸上的肥肉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的,腰间别着一把缺口大刀,刀刃上还残留着一些斑驳的锈迹。此刻,他正用枪管抵着玉雪娇的太阳穴,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那笑容仿佛来自地狱:“又来个送死的,”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六爷说得没错,这鬼地方果然有肥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