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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匪巢暗流

作者:鄯月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黑水沟的入口巧妙地隐匿在两座光秃秃的山崖之间,远远望去,不过是一条毫不起眼的狭窄裂缝,就像大地干涸后裂开的一道小口,轻易便会被人忽视。然而,当你走近时,才能察觉到其中暗藏的玄机。董天海小心翼翼地牵着马,沿着陡峭如削的山壁缓缓前行。脚下的小路狭窄得可怜,宽度不足三尺,一侧是湿漉漉且滑腻的岩壁,仿佛抹了一层油脂,稍有不慎便会失足滑倒;另一侧则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数十丈的落差犹如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谷底隐约传来潺潺的流水声,却因山势曲折蜿蜒而难以觅得水源的踪迹,那若有若无的水流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更添几分神秘与阴森。


    转过一道急弯,眼前的景象陡然一变,豁然开朗——一座依山而建的废弃堡寨赫然矗立在谷地中央,宛如一位历经沧桑的老者,虽饱经岁月的侵蚀,却依然坚守着这片土地。寨墙是用坚实的黄土夯筑而成,岁月的冲刷使得它多处坍塌,露出斑驳的内里,但主体结构依旧稳固,彰显着往昔的坚固。几座箭楼歪歪斜斜地立在墙头,木质的瞭望台早已腐朽不堪,在风中摇摇欲坠,可即便如此,仍有人影在上面晃动,像是在警惕地注视着每一个靠近的陌生人。


    “站住!”一声如洪钟般的断喝从头顶猛然传来。董天海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箭楼上探出两个脑袋,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着自己,那冰冷的枪口仿佛随时都会喷射出致命的火焰。


    “是我,董天海。”他赶忙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同时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牌,高高举起,那木牌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泽,“跟六爷约好的!”木牌上歪歪扭扭地刻着个“马”字,边缘因为长期的摩挲已经变得发亮,看得出这块木牌在这一带有着特殊的意义。箭楼上的人相互嘀咕了几句,声音在山谷间回荡,随后扔下一条粗壮的麻绳,麻绳在空中晃荡着,犹如一条黑色的巨蟒。董天海熟练地将绳子系在腰间,随着上方的人用力拉扯,他顺着墙壁被缓缓拽上了寨墙。


    踏入寨内,眼前的景象与荒凉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中央的空地上架着几口巨大的铁锅,熊熊燃烧的柴火舔着锅底,锅里炖着的羊肉正咕噜咕噜地翻滚着,浓郁的香气四溢开来,弥漫在整个寨子上空,让人垂涎欲滴。十几个汉子围坐成一圈,各自忙碌着。有的正专注地磨着手中的刀,刀刃与磨刀石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有的在仔细地擦拭着枪支,神情专注,仿佛那是他们最珍贵的宝贝;还有两个正兴致勃勃地用匕首在木桩上练习投掷,匕首准确地扎在木桩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角落里,几个衣衫褴褛的女人正在吃力地浆洗衣物,她们的双手在冰冷的水中冻得通红。见到有生人进来,她们像是受到惊吓的小鹿,立刻惊慌地低头,匆匆躲进屋内,只留下洗衣盆里的水还在微微荡漾。


    “董老板,稀客啊。”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迈着大步迎面走来,他的腰间别着一把带有缺口的大刀,那缺口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激烈战斗。他的右耳缺了半截,看样子是被利器硬生生削去的,给原本凶悍的面容更添几分狰狞。


    “王三哥,”董天海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恭敬地拱手行礼,“六爷在吗?”


    “等着。”王三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审视与怀疑,突然伸手在他身上摸索起来,动作粗鲁而熟练,“规矩不能坏。”


    董天海无奈地配合着抬起双臂,任由对方搜走腰间的匕首和钱袋。王三掂了掂钱袋,感受着里面的分量,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参差不齐的黄牙:“先替你保管。”


    穿过嘈杂喧闹的前院,董天海被带到堡寨最深处的一座石屋前。这座屋子明显是后来加盖的,与周围的建筑风格略显不同。墙壁是用整块的青石精心垒成,每一块石头都透露着厚重与坚实。门楣上挂着一张风干的狼皮,狼头狰狞地龇着牙,仿佛在向每一个来访者展示着这里的威严与凶险。


    王三走上前,在门上轻叩三下,动作沉稳而有节奏,里面很快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进来。”


    屋内光线异常昏暗,犹如一个深邃的黑洞,只有一盏羊油灯在角落里幽幽燃烧着,那微弱的灯光在黑暗中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


    马六爷半躺在虎皮榻上,慵懒中透着一股霸气。左脸颊那道长长的刀疤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犹如一条扭曲的蜈蚣趴在脸上,诉说着他曾经的血腥过往。他正在全神贯注地擦拭那把从范莱姆手中夺来的镀银手枪,动作轻柔而细致,仿佛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见董天海进来,他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语气平淡地吐出一个字:“坐。”


    董天海没有立刻开口,而是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绸布包,双手毕恭毕敬地奉上,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六爷,上好的云南烟膏,特地给您带的。”


    马六爷这才缓缓放下手中的手枪,伸手接过布包,放在鼻下轻轻闻了闻,一股浓郁而独特的烟香扑鼻而来,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之色:“说吧,什么事?”


    “两件事。”董天海压低声音,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第一件,那洋教授愿意出高价赎回他的东西。”


    “哦?”马六爷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与贪婪,“多高?”


    董天海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狡黠:“两百现大洋,外加这个——”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范莱姆给的鲁格手枪,轻轻放在桌上,手枪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马六爷眼前一亮,像看到了心仪已久的猎物,迫不及待地抓起手枪,熟练地摆弄了几下,眼神中满是欣赏:“德国货,好东西。”他忽然冷笑一声,嘴角微微上扬,“那洋鬼子倒是识相。”


    “第二件事,”董天海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马六爷的神色,继续说道,“他想请六爷带路去乌孜洛克古城。”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有羊油灯偶尔发出的“噼啪”声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马六爷慢慢坐直身子,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犹如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冷冷地盯着董天海:“董天海,你什么时候成了洋人的走狗?”


    董天海心中一紧,但很快镇定下来,他不慌不忙,反而凑近几分,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六爷,这不是走狗不走狗的事。”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那古城里有宝贝啊,壁画、佛像,随便一件运到天津卫,能卖这个数——”他张开五指在马六爷眼前晃了晃,眼神中闪烁着贪婪的光。


    “五百?”马六爷皱了皱眉头,疑惑地问道。


    “五千!”董天海几乎是喊出了这个数字,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还是英镑!”


    马六爷的呼吸明显变得粗重起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贪婪的**在他心中迅速膨胀。他起身走到墙边,伸手从暗格里取出那本德文笔记,随手翻了几页,看着上面密密麻麻如同鬼画符般的文字,眉头紧皱:“就凭这些鬼画符?”


    “六爷有所不知,”董天海趁机上前一步,急切地解释道,“这洋教授是行家,他笔记里记的都是最值钱的玩意儿。咱们合作,他负责认货,您出人手,我负责销路,咱们三七分账。”


    “三七?”马六爷冷笑一声,眼神中充满了不屑,“你三我七?”


    董天海心中一凛,赶忙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说道:“是......您三,我和洋人七。”


    “啪!”马六爷猛地一掌拍在桌上,巨大的声响在屋内回荡,震得油灯差点翻倒,火苗剧烈地跳动起来:“放屁!老子的人拼命,就拿三成?”


    董天海早有准备,脸上依旧堆满笑容,立刻改口道:“四六!您四!”见马六爷仍不满意,他一咬牙,狠下心来,“五五!不能再多了,洋人那边还得打点......”


    马六爷盯着他看了半晌,眼神犹如一把锐利的刀子,仿佛要穿透他的内心。突然,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屋内回荡,让人毛骨悚然:“董天海啊董天海,你这张嘴能把死人说活。”他一边说着,一边摩挲着手里的枪,话锋一转,“不过,我凭什么信那洋鬼子?”


    “凭这个。”董天海赶忙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张壁画照片,双手递给马六爷,“您看,这是敦煌的宝贝,洋人已经弄走不少了。乌孜洛克的比这还值钱!”


    马六爷盯着照片看了许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贪婪,有愤怒,还有一丝犹豫。他忽然问道:“董天海,你知道我为什么专抢洋人吗?”


    董天海一愣,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支支吾吾地说道:“这......”


    “十年前,我妹子在兰州给洋行当佣人,”马六爷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充满了痛苦与愤怒,“那些畜生......”他猛地攥紧照片,指节因为用力而变得发白,“等老子攒够钱买军火,非把那些洋行全端了不可!”


    董天海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强装镇定地说道:“六爷,报仇也得有本钱不是?这笔买卖成了,别说几杆枪,就是迫击炮也买得起!”


    马六爷沉默良久,仿佛在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挣扎。突然,他将照片扔回给董天海,语气坚定地说道:“五五分账,外加那洋教授得先付一千大洋定金。”


    “这......”董天海面露难色,心中暗自盘算着。


    “不答应就滚。”马六爷重新躺回榻上,闭目养神,不再理会董天海。


    董天海咬牙盘算片刻,权衡利弊之后,终于点头:“成!不过六爷得保证他们安全进出乌孜洛克。”


    马六爷闭着眼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去吧,三天后带钱来领人。”


    走出石屋时,董天海的后背已经完全湿透,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寨子里依旧热闹非凡,几个土匪正围在一起赌钱,叫骂声、欢笑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王三满脸堆笑地迎上来,把钱袋还给他,董天海接过钱袋,明显感觉轻了不少,但他也只能无奈地苦笑。


    “谈成了?”王三挤眉弄眼,一脸好奇地问道。


    董天海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托三哥的福。”他说着,掏出一块碎银子塞过去,“这点心意,给弟兄们买酒喝。”


    离开黑水沟时,夕阳已经西沉,天边被染成了一片火红,仿佛是一幅绚丽而又悲壮的画卷。董天海回头望了一眼隐匿在暮色中的堡寨,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摸了摸袖中的照片,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马六爷不知道的是,真正的交易根本不是五五分账。范莱姆答应给他四成,而他告诉马六爷是五成。这一成的差价,足够他在天津卫买栋洋房了。


    山风呼啸着刮过,卷起阵阵沙尘,迷得人睁不开眼。董天海紧了紧衣领,迎着风沙,身影渐渐消失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只留下一串模糊的脚印,很快又被风沙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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