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平安驿的清晨被一层灰蒙蒙的雾气所笼罩,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块巨大的纱幕所遮盖,显得朦胧而又神秘。雾气如轻柔的薄纱,丝丝缕缕地缠绕在驿站的每一个角落,让本就破旧的驿站更添几分阴森之感。
范莱姆独自站在驿站的马厩旁,周围的马匹偶尔发出几声低鸣,马蹄不安地刨着地面。他的手指下意识地轻轻摩挲着腰间新换的鲁格P08手枪。这把枪通体乌黑,宛如夜的使者,散发着冷峻的气息。枪管在晨光的映照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仿佛在向世人展示它的冷酷与无情。与之前那把装饰过度、更似身份象征的镀银手枪截然不同,这是一把纯粹为了杀戮而生的利器,每一寸金属都仿佛在诉说着它的使命。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那声音不急不缓,却透着一种刻意的沉稳。范莱姆转过身,只见董天海穿着一件崭新的藏青色长衫,迈着方步,手里悠闲地盘着两颗核桃,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笑容,可掬地踱步而来。核桃在他手中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这寂静的清晨奏响了一曲独特的乐章。
“范教授,久等了。”董天海的声音带着一丝讨好,又夹杂着些许得意,仿佛他掌握着什么天大的秘密。
范莱姆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对方,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审视。他注意到董天海眼下挂着两团浓重的青黑,如同两片乌云,压在他的眼窝之下,显然这几日他没少为了此事奔波劳累。然而,即便如此,董天海的精神却异常亢奋,那眼神中闪烁的光芒,仿佛即将发现一座宝藏,连嗓音都比往日高了几分,透着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
“有消息了?”范莱姆迫不及待地开门见山,他的声音低沉而急切,仿佛这几日的等待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耐心。
董天海并不着急回答,他故意卖了个关子,从袖中缓缓掏出一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粗布。他的动作犹如一位正在表演魔术的艺人,小心翼翼地展开粗布——里面包着半页泛黄的纸,纸张的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人用蛮力粗暴地撕下,仿佛在诉说着它所经历的暴力与纷争。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德文,还有一小幅手绘的古城方位草图,线条虽然简单,却精准地勾勒出了关键信息。
范莱姆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一眼就认出,这正是他笔记中的一页!那熟悉的字迹,那精心绘制的草图,无一不让他的心瞬间揪紧。
“马六爷说了,”董天海将纸片在掌心轻轻拍了拍,那动作仿佛在炫耀自己的成果,“剩下的可以还给你,包括那些小玩意儿......”他说到这里,故意意有所指地顿了顿,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狡黠,仿佛在暗示着什么不可言说的交易,“不过价钱嘛,得重新谈。”
范莱姆的指节因为愤怒和紧张而微微泛白,但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语气依旧保持着表面的平静:“你想要什么?”
董天海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镶金的门牙,在晨光中闪烁着刺眼的光芒,仿佛在炫耀他的财富与贪婪:“咱们屋里详谈?”
驿站的厢房狭小而潮湿,弥漫着一股陈旧的霉味。唯一的木桌上摆着一盏油灯,火苗在幽暗中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将两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土墙上,那影子犹如两只伺机而动的野兽,在黑暗中相互对峙。
董天海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清单,那纸张因为反复折叠,已经布满了褶皱,仿佛是他内心算计的痕迹。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提高音量,仿佛要让整个房间都听到他的要求:“马六爷开价——两百块大洋,外加两把德国造手枪,子弹一百发。”
年轻助手听到这个天价,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脱口而出:“这简直是敲诈!”
范莱姆抬手制止了他,他那灰蓝色的眼睛如同深邃的寒潭,死死盯着董天海,声音低沉而冰冷:“继续。”
“至于我嘛......”董天海搓了搓手指,那动作犹如一个贪婪的守财奴,“跑腿费五十大洋,不过分吧?”
屋内瞬间陷入沉默,只有油灯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仿佛在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范莱姆突然笑了,那笑容在这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让董天海后颈的汗毛不自觉地竖了起来,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直往上窜。
“董先生,”范莱姆慢慢从怀中掏出一个牛皮纸袋,动作不紧不慢,却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将纸袋中的东西倒在桌上——十几张泛黄的老照片散落开来,每张照片都是精美的壁画特写,画面中的壁画色彩斑斓,线条细腻,仿佛在诉说着千年的故事。
董天海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像被磁石吸引一般,目光死死地钉在照片上。他颤抖着双手拿起一张,照片上是一幅保存完好的《飞天》壁画,画面中的飞天衣袂飘飘,身姿轻盈,色彩艳丽如新,仿佛下一秒就会破纸而出,翱翔于天际。
“这、这是......”董天海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的嘴唇嗫嚅着,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敦煌莫高窟,”范莱姆轻声说道,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历史深处传来,“三年前我亲自拍摄的。”他俯身向前,刻意将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在诉说一个天大的秘密,“像这样的壁画,乌孜洛克还有更多,而且......”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那眼神仿佛在诱惑着董天海走向一个无尽的宝藏深渊,“都是无主之物。”
董天海的喉结上下剧烈滚动,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扼住他的喉咙。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那是贪婪与**交织的光芒。他当然明白范莱姆的暗示——这些珍贵的文物若能弄到手,转卖给欧洲那些财大气粗的收藏家,所获得的利润何止万金?那将是一笔足以改变他命运的财富。
“教授的意思是......”董天海的声音中充满了期待,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范莱姆接下来的计划。
“我的笔记里有乌孜洛克所有壁画的精确位置和保存状况,”范莱姆不紧不慢地收回照片,动作慢条斯理,仿佛在掌控着这场交易的节奏,“我们合作,你负责找马六爷要回笔记,再带我们去古城。得手后,你拿三成。”
董天海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如同饿狼看到了猎物,但很快他又恢复了精明的模样,狡黠地说道:“三成太少,至少五成。”
“四成,”范莱姆寸步不让,他的眼神坚定而冷酷,“外加帮你把货运出甘肃。”
两人目光交锋,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刀光剑影在闪烁,仿佛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正在激烈进行。最终,董天海哈哈一笑,打破了这紧张的气氛,他伸出右手:“成交!”
范莱姆握住那只手,触感冰凉滑腻,如同握住一条冰冷的毒蛇,让他忍不住一阵厌恶。但他强忍着内心的不适,嘴角扯出一丝僵硬的微笑:“合作愉快。”
协议既成,董天海立刻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张地图,动作之迅速,仿佛这地图早已在他袖中待命多时。他将地图在桌上铺开,那是一张手绘的西北地形图,墨迹尚新,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几处古城遗址被朱砂特意圈出,显得格外醒目。
“马六爷的老巢在三十里外的黑水沟,”董天海指着地图上一处隐蔽的山谷,那山谷在地图上宛如一个神秘的黑洞,仿佛隐藏着无尽的危险与秘密,“明日午时,我带你们去见他。”
范莱姆盯着地图,突然皱起眉头,心中涌起一丝疑惑:“为什么绕这么远?直接去乌孜洛克不是更——”
“教授有所不知,”董天海神秘地压低声音,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警惕,仿佛周围隐藏着无数双眼睛,“最近乌孜洛克一带不太平。除了马六爷的人,还有好几股势力在活动。”他左右谨慎地看了看,确保无人偷听,才继续道,“听说有人在古城附近看见了‘沙狐’的人。”
年轻助手听到“沙狐”这个名字,脸色骤变,惊恐地说道:“‘沙狐’?那个专杀洋人的土匪?”
范莱姆不明所以,正欲发问,董天海已经赶忙解释道:“‘沙狐’是这一带最神秘的匪帮,头领是个留过洋的女人,性格极为狠辣,专跟外国人过不去。上个月俄国人的探险队就是被她灭的,尸体吊在胡杨树上,风干了三天才被人发现。那场面,啧啧......”
油灯的火苗突然剧烈摇晃,仿佛被一阵无形的阴风吹过,将董天海的脸映得阴森可怖。他意味深长地补充:“所以,和马六爷联手,对教授只有好处。”
范莱姆沉默片刻,他的心中在权衡着利弊。突然,他从腰间解下那把鲁格手枪,动作干脆利落,将手枪推到董天海面前:“带给马六爷,算是定金。”
董天海眼前一亮,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他迫不及待地刚要伸手去拿,范莱姆却迅速按住枪管,眼神冰冷如霜,声音陡然转冷:“记住,我要完整的笔记,少一页......”他的声音仿佛从牙缝中挤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胁,“我们的交易就作废。”
“放心,”董天海一把抓过手枪,爱不释手地摩挲着枪身,仿佛那是他最珍贵的宝贝,“马六爷虽然贪,但最讲信用。”
范莱姆不置可否地站起身,缓缓走向窗边。窗外,戈壁的暮色如血,太阳渐渐西沉,将天边染成一片火红,仿佛是大地在流血。远处沙丘起伏如巨兽的脊背,在暮色中显得更加阴森恐怖。他背对着董天海,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信用?在他看来,这些贪婪的中国人根本不配谈信用。等拿到笔记,找到乌孜洛克的壁画,他会让这些像鬣狗一样贪婪的人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交易”,什么叫掌控一切的力量。
油灯终于耗尽最后一滴油,火光跳动几下,发出微弱的“噗”的一声,倏然熄灭。黑暗瞬间笼罩了整个厢房,仿佛一只巨大的黑色怪兽吞噬了一切。只余两道深浅不一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各自盘算着不可告人的心思,仿佛两颗隐藏在黑暗中的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发一场激烈的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