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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20

作者:乌栀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11章 封箱


    新年伊始, 天空中飘着薄雪,黑色大G驱车来到了一处山脚下。


    吴执说要带楚淮过来听曲儿,但楚淮没想到,听曲儿竟然还要爬山。


    两人顺着山道往上爬, 爬爬停停, 爬到半山腰,还真的看到一个一座古色古香的建筑。


    “绮梦苑。”楚淮看着匾额念道。


    “怎么样, 没来过吧, 是不是个宝藏小地?”


    楚淮点着头,“宝藏宝藏,但你觉不觉得你这宝藏好像没开门?”


    一路走上来, 确实没有别人,吴执心里也打鼓, 好多年没来了, 难道现在绮梦苑也放法定假?


    大门紧闭, 吴执走过去敲了敲,他听到里面有动静, 应该是看门大爷。


    没一会儿,大爷趿拉着布鞋打开了戏院的门, 只伸出了一只手摆了摆, “封箱了, 年后再来吧。”


    吴执一脸惊诧,但动作比脑子快,脚率先膛住了门, “大爷,这才新年第一天,距离过年还有一个月, 怎么这么早就封箱了?”


    大爷无奈把门大敞开,“黄老去世了,徒弟们都去守孝了。”


    下山路上,吴执明显心不在焉的,呲溜了好几脚。


    楚淮怕吴执光速下山,就把着吴执的胳膊,和他并排走,“怎么了?那个黄老你认识啊?”


    “认识啊。”吴执叹了口气,给楚淮讲起黄老的故事:“黄老原名黄绮梅,出生于戏曲世家,最擅长的是青衣,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特别带劲。后来她不想走家族的老路,就进了一个剧团。模样好,底子好,再加上特别用工,很快就成了剧团的首席。可是好景不长,后来剧团有一场特别重要的演出,绮梅作为女一号,演出顺利完成,可是下台的时候,大家看到她走过的地方,都是血脚印。”


    楚淮手都紧了一下,“这是鬼故事啊?”


    “看你像鬼故事。”吴执苦笑摇摇头,“她的鞋底被人被人扎了好多图钉,刚穿上的时候扎得不深没感觉,可是走路加跳跃,图钉就穿透鞋底,扎进了绮梅的脚底,演出不能停,绮梅忍痛完成了整场表演。”吴执叹了一口气,“这件事之后,绮梅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再加上她养病的功夫,角色已经被新人占据了,绮梅就从剧团辞职了。辞职之后,她来到这个山上,捡起自己的老行当,一唱就是这么多年。”


    楚淮皱着眉头,“绮梅?黄老?她到底多大啊?”


    吴执想了想,“得80了吧。”


    “80岁的老太太,你跟人家叫绮梅?”


    “那怎么了,她100岁,在我这也是绮梅。”


    走了一会儿,吴执又叹了口气,“其实她后来得了病,什么都不记得了,尤其短时记忆,但是只要曲子响起来,她还是会唱。”吴执拂开了楚淮的手,跟在楚淮后面。


    “阿尔兹海默呗,其实我爷现在也有点。”楚淮说。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吴执不知道抽什么邪风,忽然间的开嗓,着实给楚淮吓了一跳。


    楚淮一脸无语地转头看吴执,只见吴执站在缓台处,左手起范,右手还举着虚无的麦克风。


    “……”


    其实楚淮是不懂戏曲的,但自小学习音乐,音感在线,怎么也知道吴执唱得不在调上。


    不止是不在调上,是太难听了。


    楚淮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恶俗的老段子:“别人唱歌要钱,吴执唱歌要命。”


    上帝果然是公平的,为你打开一扇门的同时,肯定会为你关上一扇窗。上帝肯定是给吴执开的门太多了,所以把唱歌这个窗户焊得死死的。


    但该说不说,吴老师台风很稳,他完全不顾楚淮的召唤,愣是硬生生地唱完了这曲“要人命”的《霸王别姬》。


    一曲唱罢,吴执看向楚淮,几秒后,楚淮才后知后觉地鼓了鼓掌。


    唱完曲儿的吴执心情明显好了很多,但楚淮感觉很难受,甚至比刚才听到黄老死讯还要堵心几分。


    吴执满意地点点头,吴执又把着楚淮继续下山,到了车上,楚淮实在是没忍住,问吴执:“你唱的对吗?”


    “对啊,跟黄绮梅唱得一样一样的。”


    楚淮不信,打开音乐软件搜了一下,网上的版本曲调婉转,铿锵有力,吴执完完全全的货不对板。


    “吴老师,我有个问题。”


    “请讲。”


    “你唱成这样,刚才拉麦的意义到底在哪儿啊?”


    “……”


    俩人一路开到了云琅山脚下,楚淮也不知道去哪儿,只管跟着吴导航的指挥走。


    车子开进了一个叫做怡康园的院子里,直到走进楼里,看到休息室,楚淮才弄明白这里是个养老院。


    楚淮快走两步跟上吴执,“是来看望谁吗?”


    吴执想了一下,“算是吧。”


    “那你怎么也没说啊?”


    “怎么了?”


    “空着手啊。”楚淮说罢转身,“等着啊,我去车上取东西。”


    吴执一把拉住楚淮的胳膊,“不用,我就来问问黄老的情况。”


    吴执找到了养老院的院长,院长说黄老是一周前走的,半夜四点护工查房的时候,发现无生命体征的,走得很安详。


    又聊了几句后,吴执告别院长,拉着楚淮在怡康园里晃悠。


    “我看这里老人挺多的,管理的可真好,跟宾馆似的,一点儿都看不出是个养老院。”楚淮说。


    “那是。”


    “我原来去过一个养老院,我的天呐,刚进门我就不行了,感觉简直……”


    吴执点点头,“其实这儿原来也那样。”


    楚淮很是惊讶。


    “这儿原来就是个你说的那种养老院,管理者不行,后来还不上钱,这块地就被银行拍卖了,最后让清暑殿拍了下来。”


    “这儿是清暑殿的资产?”


    “对啊。清暑殿接手之后,重新改造、宣传,聘请专业护理团队,再加上春岚市养老有政策,逐渐就好了起来。”吴执一脸得意,“现在这里都排了十多号老人了。”


    楚淮真是叹为观止。


    吴执勾勾手,指了一个方向,楚淮看过去。


    “冯伟他爸妈?”


    吴执点点头。


    “你安排的?”


    吴执点点头。


    “你怎么办到的?你不说得排号吗?”


    “是得排号啊,但你不会插队吗?”吴执说得一脸坦然。


    “……上次那丧葬费咋回事啊?你真给他父母钱了?”


    “给了,冯伟父母不要,让我给董武昌,我说行。过两天,我说武昌给你俩找了个养老院,都交完钱了,让你俩安心住。”


    “吴执,你是不是抓着清暑殿什么把把柄了?”


    “哈哈哈哈——你是这么想的啊?”吴执笑得不行。


    “那不然呢?你哪儿来的钱啊?”


    吴执瞪着楚淮,“你怎么知道我没钱。”


    “看你穷嗖嗖的样儿,就知道你没钱。”


    其实这话是假的,楚淮真查过吴执的账户信息,三十岁的人了,账户居然在四位数和五位数之间来回波动,也着实让人担心。


    吴执满不在乎地甩了甩头发,“虽然我没钱,但是——”


    楚淮狐疑地看着吴执。


    “清暑殿有一笔招待费一直由我管理来着。”


    “……”楚淮真是一整个惊呆,“吴执,不能哪天睡睡觉,半夜有人敲门来抓你吧?”


    “哈哈哈哈——所以你少打听,这样出了事你还能把自己摘干净。”


    “……”


    两人走了一会儿,前面有个轮椅,吴执自然而然地就坐在了上面,让楚淮推他。


    吴执像是奥特曼发射光波一样,指挥楚淮推东推西。


    “吴老爷,等我老了,你能不能推我啊?”楚淮俯身询问。


    吴执仰头看楚淮,“为什么?为什么咱俩不能坐双人轮椅?”


    “……你就一点儿力都不想出是吗?”


    “不是,我就是想问,你怎么确定,到时候我腿脚还利索。”


    “科学研究表明,一般没心没肺的活得时间都长。”楚淮说。


    “哈哈哈哈——楚二,我发现你现在真是皮子紧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不是?”


    “有你在我前面,揭瓦还能轮得上我?”楚淮没好气说道。


    吴执笑得整个轮椅都在颤,“我是明着淘,你是蔫着坏,咱俩彼此彼此。”吴执反手拍了拍楚淮推轮椅的手。


    俩人准备离开的时候,正好老人们正在准备吃饭,明亮的餐厅里,老人们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坐在椅子上等待老师的打饭。


    本来有些吵闹的餐厅里,忽然安静了下来,老人们都齐刷刷地抬头看着电视。


    吴执好奇,也走进去看了一眼电视上:


    “今天早上,网上出现了一个匿名帖子,曝光了一个名为‘绿色地球’的NGO组织旗下的夏令营存在诸多严重问题,这些问题包括权钱交易、学术不公、压榨学生以及引导舆论等。此消息一经发布,迅速在网上引发了广泛关注和热议。随后,教育局、电视台以及春岚市政府都收到了相关的举报材料。目前,相关部门已经高度重视这一事件,并正在积极展开调查。本台也将持续关注此事的进展,并及时为大家带来最新的报道。感谢您的关注,我们后续将继续追踪报道。”


    吴执视线慢慢移向楚淮。


    楚淮挑了下眉,一脸轻松地看着吴执。


    第112章 燕雀


    春岚市特别事务局的一间办公室内,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安静无比。


    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都想被施了定身术,眼睛向上或向下或凝视着某一定点,一动不动。


    大家虽然看上去屏息凝神, 但是心中早已翻江倒海, 隔壁领导办公室正在发生一场激烈的争吵。


    “我开会的时候怎么说的,组织程序在你眼里是废纸?”


    “谁给你的胆子, 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行动?”


    “你工作也很多年了吧, 有没有组织性纪律性?”


    “春岚市特别事务局不是你这种无脑官二代撒野的地方,你赶紧给我滚,我这儿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


    大家听得正起劲, “嘭”的一声关门声,每个人的心都是一哆嗦。


    “嘭”, 又是一声, 隔壁安静了下来。


    没几秒, 谢甜甜站在窗边喊道:“快看快看,楚主任走了!”


    同事们纷纷起身, 挤到窗户边,只见楚主任的黑色大G神龙摆尾, 飞速驶离楼前, 空留一段残影。


    谢甜甜轻拍刘海, “咱们部门不会黄了吧?”


    “黄是黄不了,顶多换领导呗。”乔紫梦说。


    “啊——”谢甜甜赖叽道,“不要啊, 我还挺喜欢楚哥的。”


    乔紫梦冷笑一声,“那你可以跟你楚哥走,做他忠实的小跟班。”乔紫梦说完还瞥了孔宇航一眼。


    吴执看向孔宇航, 孔宇航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脑屏幕,看上去有点呆。


    “咋了,宇航,担心你楚哥啊?”吴执问。


    孔宇航点点头,“你不担心吗?吴哥。”


    “我不得啊,我个临时工,借调一段时间就走了。”


    孔宇航有些无语地看了吴执一眼,“吴哥你就嘴硬吧,其实你很担心楚哥的吧?”


    吴执满脸笑意,真不像是硬挤出来的,“真没有。”


    “楚哥是总部那边过来的,人年轻,做事又直,其实很多人不服气的。”孔宇航叹了口气,“现在出了这事儿,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就回去了。”


    “回哪?回老家啊?”吴执问。


    “回总局,回首都,回什么老家。吴哥,你能不能别闹了。”


    “哦。”吴执点点头,“那你还是祈祷他不要走。”


    “怎么?”


    “楚主任要是一走,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你,一号小跟班。”吴执一脸坏笑。


    孔宇航皱着眉头,一脸无语地看着吴执,“吴哥,你真是太坏了。”


    “嘿嘿,放心吧,你楚哥不会走的。”吴执甩甩脑袋说。


    “为什么?”


    吴执想了想,“不为什么,男人的第六感。”


    “……”


    “宇航,我看你们都挺怕葛局的。”吴执说。


    孔宇航点点头,“是啊,反正我是挺怕。”


    “为什么啊?”


    “我当时进事务局,面试的时候一大排人,其中就有葛局,她皱着眉,黑着脸,非常不耐烦,问了我好多的问题,当时我都觉得我肯定凉了。”


    吴执笑了一下。


    孔宇航趴下身子,小声对吴执说:“而且听说,葛局一直未婚。”


    “未婚咋了?”吴执问。


    孔宇航木讷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震颤,“那可不是现在,她那个年代一直未婚,肯定是有什么问题。”


    吴执一脸无语,“能有什么问题啊?”


    “说不准是背后有大哥。”


    吴执愣了一秒,随后手比着六放到耳边,“喂,葛局,是我,小吴,跟你反应个情况,孔宇航在办公室造你黄谣……”


    孔宇航惊恐地瞪大眼睛,随后就来追吴执。


    吴执跑得飞快,一下子就窜到了门口,结果结结实实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罗……罗局?”


    吴执赶紧快速恢复好端庄神态,跟罗局问号,结果近视眼孔宇航什么都没看到,直挺挺地朝吴执撞了过来。


    罗局差点被撞到了地上,一脸震怒地问,“干什么呢!”


    小学生吴和小学生孔低着头,没有做声。


    “你俩,赶紧把夏令营案子的资料都给我交上来。”罗局怒斥道。


    俩人灰溜溜点头,“好。”


    罗局留下句“不成体统”就转身离开了。


    两个小时后,吴执一脸谄媚地敲响罗局的门,把罗局要的资料交了过去。


    罗局接过资料看都没看,就放到了桌上,“小吴啊。”


    “诶。”


    “联系到小楚了?”


    “没,他不接电话。”


    罗局鼻子重重出了一口气,“这臭脾气。”


    吴执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四处打量着罗局办公室。


    罗局皱着眉,“再怎么说,那葛局也是正局长,一把手,再怎么回事,也不能跟领导拍桌子啊。”


    吴执的视线从墙上的照片转向罗局,“拍桌子了吗?”


    “拍了,葛局跟我说的。”


    “哦,拍桌子这事儿是楚主任不对,但是换谁调查了这么久,掌握了那么齐全的证据链,最后让对着西瓜说芝麻心里都会有些不痛快。”吴执不卑不亢道。


    “现在你们这些小年轻真是无法无天,都告诉你们不要再查这些事了,还能顶风上,还匿名举报,那你倒是别让人查出来啊!”


    “他就是故意的,他要真想匿名,你们肯定查不出来。”吴执小声嘟囔着。


    “你说什么?”


    吴执摇摇头,“没说话。”


    罗局赶紧摆摆手,“行行行,我早晚得让你们气死。”罗局像帕金森一样指着吴执,“你,你去劝劝小楚,赶紧回来给葛局道歉。”


    “劝不动怎么办?”吴执不要命地问。


    “劝不动你俩就都他妈给我滚蛋!”


    吴执关门离开的时候还在小声叨咕着:“没有好文明。”


    走出事务局,给楚淮打电话还是不接,吴执打车回了家。


    到楼下的时候,吴执看着没开灯,心里也打鼓。


    这要是没回家还能去哪儿啊。


    好在,一打开家门,吴执就看到了楚淮那恨不得甩到沙发上的锃亮大皮鞋。


    心放到肚子里了,吴执走进屋去。


    楚淮光膀子躺在床上,肚子上还盖着自己薄到透光的老头衫。


    平时穿这个老头衫,楚淮总是很嫌弃自己,没想到,自己不在的时候,竟然会拿来盖小肚。


    真是太可爱了。


    吴执笑了一下,没有吱声,洗手、换衣服,然后爬上了床。


    楚淮闭着眼睛,胸口在起起伏伏。


    吴执侧躺着,没有碰楚淮,看着月光下楚淮浓密的眉毛、睫毛,鼻梁,嘴唇,还有下巴上遗留的两根胡须。


    这是今天早上,吴执的杰作。


    早上的时候,吴执拿着个老式刀片非要给楚淮刮胡子,楚淮很抗拒,但又拗不过吴执,最后还是让吴执得逞了。


    没想到到底是遗留了两根。


    正看着,吴执看到楚淮喉结动了动。


    随后,一个低沉地嗓音在耳边响起:“你怎么不跟我说话啊?”


    吴执轻轻勾起唇角,“我看看吾辈楷模还能坚持多久啊。”


    楚淮卸了口气,转过身子,低头把脑袋顶在吴执的胸口上,“你讽刺我。”


    吴执满脸问号,“哪里听出来的?”


    “单位是不是都在议论我?”


    “那倒是,谈资先生。”


    楚淮吐了一口气,“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没有啊,我觉得你酷毙了。”吴执摸着楚淮的后脑勺。


    “瞎说。”


    “真的,不信你问问你手下那些小同事,偷听的时候,我是不是一直抿嘴乐来着。”


    楚淮抬起头,看着吴执的眼睛,“我不想干了。”


    “那就不干了。”吴执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楚淮看着吴执,逐渐皱起了眉头,“我是说真的!不是气话!”


    “我说的也是真的啊。”吴执说。


    “……”楚淮嘴张张合合,“你……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套路是什么?”


    “你不是应该劝我吗?都有人跟我说了,罗局找你了。”楚淮瞪着眼睛问吴执。


    吴执觉得好笑,“呀呵,不愧是楚主任,都这时候了,还有耳报神。”


    楚淮噘着嘴,“他肯定是让你劝我吧?”


    “是啊。”吴执声音很平静,“他是让我劝你,可我不想劝你啊。”


    “为什么?”


    “你都这么大人了,做事也不可能不考虑后果,既然都已经轰轰烈烈地干了,那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楚淮突然有点生气,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吴执你什么意思啊?一点儿实际建议没有,就都是情绪价值呗?”


    吴执觉得很无奈,他看着楚淮,“给情绪价值也不对,那你想让我怎么样?”


    楚淮怒视吴执,没有说话。


    吴执搭上楚淮的手,“别说辞职了,就你现在说不活了,你前脚走,后脚我就抹脖,你信不信?”?????????


    “那辞职了之后,你要干什么啊?”吴执问。


    “没想好。”楚淮声音闷闷的,又叹了口气。


    吴执摸上楚淮的耳廓,“那就慢慢想,想出来之前,先去二叔店里当Alpha服务员。”


    楚淮一下子笑了出来,“你倒是会安排,那你呢?”


    “我留在事务局给你当耳报神。”


    “我都辞职了,你还当什么耳报神?”


    “一般我们王朝的复辟,都得有我这么个角色。”


    楚淮掐了吴执的鼻子一下,“我要是一直没工作,你会不会嫌弃我?”


    “不会啊。”


    楚淮冷笑一声,“也是,你本来也没什么大志向,更不会Push我。”


    “诶?什么情况,我在这开导你,你怎么还攻击我呢?”


    楚淮板着吴执的肩膀,认真地看着他,“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当副院长?”


    吴执笑了,“怎么?你要当院长夫人啊?”


    楚淮“啧”了一声,“什么啊,就是上进啊。”楚淮皱着眉头。


    “行政工作可麻烦了,我是真的不喜欢。”吴执拍了拍楚淮的脸蛋,“再说,鸿鹄安知燕雀之志哉!”


    楚淮愣了一下,之后笑到不行,“那我听听,燕雀之志是什么?”


    吴执趴在楚淮的耳边说了三个字:“活——到——老——”


    楚淮无语至极,“你能不能正经点?”


    “真的。”


    楚淮一脸无奈。


    “怎么样?楚主任,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好一点了,你这劝人方式太别致了。”


    吴执去寻楚淮的手,两人十指相扣,“其实人在开口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吴执握着楚淮的手,放在胸口,“其实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只是想通过我的口,把话说出来对不对?”


    楚淮看着吴执。


    “其实今天听葛局跟你吵吵的时候,我还挺自豪的,看看,不愧是我相中的驴,真有血性。”


    “你烦不烦啊?”楚淮想要耸开吴执的手,可是吴执紧紧地抓着。


    “真的,小驴,我特别骄傲。”


    楚淮抿着嘴,可是笑意还是漏了出来,“也就你脑回路非比寻常,才觉得骄傲,跟领导对着干,换哪个正常人都会觉得我疯了。”


    “没事儿,小驴,你就坚持你觉得对的事情,咱们有兜底的,不怕。”


    “兜底?怎么兜?你果然是有隐藏身份没告诉我吧?”楚淮凑过来亲亲吴执的嘴,“快告诉我,我傍上大款了。”


    “哈哈哈哈——那没有,但你要真想歇一歇,我怎么都能养得起你就是了。”


    楚淮冷哼一声,“怎么养?你那银行余额我也不是没看过,连我买个耳机都不够。”


    “你都没工作了,要什么耳机了,在家开公放得了。”


    楚淮撇撇嘴转过身去,没过多长时间,他又转了回来。


    “怎么了,小驴?”吴执笑嘻嘻地看着楚淮。


    “燕雀。”


    “嗯?”


    “你听说过Vemon吗?”


    第113章 Vemon


    吴执愣了一下, 随即摇了摇头。


    “总算有个你不知道的事了。”楚淮刮了下吴执的鼻子。


    吴执笑了出来,他点了点楚淮的胸口,“怎么,我在你心中这么博学啊?”


    楚淮攥住吴执在自己胸肌上作乱的手指, 放到嘴边亲了一下, “是啊,我们吴老师什么都知道。”


    “那你快说说这个什么蒙吧, 我不知道。”


    楚淮松开了吴执, 平躺在床上,“刚才我从事务局出来,鲁一诺给我打电话了, 说上次找她化验的那个药,结果出来了。”


    “什么结果?”


    “她说那个药确实是治疗癌症的靶向药, 但是在那个药里, 检测出了大量Vemon成分。”


    “Vemon。”吴执喃喃道。


    “我其实也没听过, 都是鲁一诺给我解释的,我尽量还原一下。”


    吴执点点头。


    “她说Vemon是一种生物碱, 是上世纪20年代左右,塞国的科学家从寒带的一种珍稀植物中提取出来的物质, 经过研究, 他们发现这种生物碱对疟疾有显著的疗效效果, 这在当时被认为是一个重大的医学突破,后来被广泛应用于治疗疟疾。过了一段时间,人们发现, Vemon除了能够治疗疟疾以外,还有一些特殊的神奇效果。”


    “什么神奇效果?”


    “Vemon还具有强烈的镇痛效果,很多人在服食之后, 发现自己的头疼、胃疼等痛症都减缓了许多,甚至让让人感到极度的愉悦和放松,因此很多人开始大量服用Vemon,尤其是得了重病的人。可是没过多长时间,Vemon的副作用就出现了,那些大量服用Vemon的人,出现了很多精神方面的疾病:先是记忆力减退,丢三落四,后来开始产生幻觉,性情大变,再严重的就是精神错乱,变得有暴力倾向。服用Vemon的这些人,在当初获得短暂的平静之后,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受到了更大的摧残。因此,上世纪30年代,塞国政府严格管控Vemon,将其列为禁药,禁止民间生产、销售和使用Vemon。”


    吴执皱着眉点了点头。


    “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塞国政府虽然禁止Vemon,但是当时各种实验室提取出了大量的Vemon,虽然表面上说是销毁,但是一些不法分子,将Vemon转移到了地下,他们将Vemon作为新型毒品在市场上销售。在上世纪40,50年代,很多塞国的新生儿存活率很低,就是由于他们的母亲之前或多或少接触过Vemon。”


    吴执眉头皱得更深了,楚淮伸手抚平了吴执眉宇间的褶皱。


    “上世纪80年代,Vemon由一些非法走私团伙将其带入我国,在一些拐卖儿童和妇女的案件中,警方都发现了Vemon的使用痕迹。犯罪分子利用Vemon的镇痛和致幻效果,使受害者在犯罪实施过程中保持安静和顺从,因此,Vemon也被我国列为重点打击的非法禁药。”


    楚淮讲完了,转过头看着吴执。


    房间里一时间静得可怕,俩人四目相对。


    吴执闭上眼睛,认真琢磨了一会儿,“那意思就是董以太的抗癌药里有大量的Vemon成分,导致她精神出了问题,可能是发狂发癫,所以才被绑着的。”


    楚淮点点头,“应该是这意思。”


    “鲁一诺还说什么了,知道是哪个公司的药吗?”吴执问。


    “不知道哪个公司,她那药也没个包装。不过鲁一诺说无论这是哪个公司的药,添加这么大剂量的添加Vemon都是不被允许的,这个药应该是一款实验药。”


    “实验药?”吴执笑了一下,“董以太成小白鼠了呗。”


    楚淮笑了一下,“差不多吧。”


    吴执看着窗外的夜空发呆,楚淮捏了捏他的脸,“那你是要约董露娜吗?”


    “约啊,得约啊,别整的好像咱们不办事似的啊。”吴执伸手抱住了楚淮,叹了口气,“不过明天再说,今天只想抱着我的小驴。”


    楚淮抱着吴执翻了个身,手上的动作顺着腰部的沟壑一路向下。


    “你干嘛?”


    “不干嘛。”


    “那你手在干嘛?”


    “它想快乐一点。”


    “……”


    正午刚过,阳光惨淡,天地间一片灰白。


    吴执下了车,把脸往羽绒服里埋了埋,之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烂尾楼外围的积雪和碎石上。


    上午联系了董露娜,她让吴执来这里找她。


    吴执所在的地方是翠泉城,春岚市知名烂尾项目,少说已经荒废了七八年。本来的规划是高档独栋别墅,可只盖了六栋,老板就跑路了。


    这么大个烂尾楼群,一直没人敢接受,所以就这么一直空着。


    吴执也不理解董露娜为什么要约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又不是密室逃脱,荒野求生什么的,真是离谱。


    顶着寒风,吴执在一片破败中找G9栋,还没有找到,竟听到隐隐约约的敲打声和机器的轰鸣。


    吴执随着声源走过去,看到不远处居然有一栋别墅正在施工,外围搭起了崭新的脚手架和安全网。


    他走近之后,绕了半圈,看到外墙上果然是G9栋。


    探险博主吴执走进别墅里,尘烟四起,脚下生灰,几个工人正举着大锤砸墙壁,还有几个在和水泥。


    场面混乱,却充满一种不合时宜的“生机”。


    但要说最不合时宜,那还得是董露娜。


    她带着粉色的安全帽和粉色的口罩,身上披着大雨衣,正坐在大厅的C位发呆。


    国外是不是有个词叫Drama Queen的,应该就是董露娜这样。


    “董小姐!”吴执一边走近,一边费力地提高音量。


    董露娜看过来,站起身,走向吴执。


    “太吵了,咱们出去说吧。”吴执大喊道。


    俩人走出去能有500米,吴执才觉得烦躁的心好了一些。


    “这烂尾楼不是废弃很多年了吗?怎么突然动工了?”吴执问。


    “乐岛传媒把这块拍下来了,黄姨送了一栋给我。”董露娜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吴执又往羽绒服里缩了缩,“怎么不等到天暖和再动工?现在这么冷,水泥什么的都不好干吧。”


    “没办法,我着急。”董露娜说。


    吴执苦笑一声,点了点头。


    “看样子,吴老师也懂装修?”董露娜从包里抽出一卷建筑图纸递给吴执,“吴老师帮看看?”


    吴执接过图纸翻了几页,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最高标号钢筋混凝土、高强度合金钢骨、双层墙内嵌钢板和阻尼材料、军用级防弹防爆玻璃……


    吴执摸着脑门,“董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内部消息?”


    “嗯?”


    “你这末日堡垒防核弹的?”


    董露娜笑了,“吴老师真能开玩笑。”


    “你这些材料也太夸张了啊。”


    “我可是听说吴老师家的窗户,怎么都被嘣碎过啊。”董露娜收回图纸。


    “???”


    吴执一脑门子门号,这事董露娜是怎么知道的?


    “吴老师不是说化验结果出来了吗?”董露娜开口道。


    “对对对。”吴执从口袋里掏出折叠的报告递给董露娜。


    董露娜接过那份薄薄的纸,仔细查看,吴执在旁边给她介绍了一下Vemon。


    静默良久,董露娜没有言语。


    “董小姐?”吴执带着一丝试探,“你……打算怎么办?”


    董露娜眼神空洞,摇了摇头,“不知道。”


    吴执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这种药,是高度机密的实验阶段药物,任何正规渠道都不可能流入市面。唯一合理的来源就是药企内部流出,你可以打听一下,你父亲之前有没有和哪个药企有联系的。”


    “赛德制药。”董露娜脱口而出。


    吴执看向董露娜。


    “乐岛传媒和赛德制药有深度合作,一定是赛德制药。”


    告别董露娜,吴执风风火火回到事务局,冲进了楚淮的办公室。


    楚淮被他吓一跳,“怎么了?”


    吴执拉着楚淮就去了银河系统工作室,“查。”


    楚淮一脸无语,“查什么?”


    “查赛德制药,近半年有没有股票大涨或者并购之类的事儿。”


    楚淮操作着银河系统,可过了一会儿,屏幕上的结果并不尽如吴执意。


    “不应该啊。”吴执皱眉摸着下巴。


    楚淮把赛德制药缩小,看了看其他相关联的企业,忽然,他眼睛亮了一下,“来,你看看这个。”


    吴执走过去,看到赛德制药旗下叫康健生物的公司,有个‘环境友好型高效消杀剂’系列产品,十月份的时候拿下了3000万元的紧急采购订单。


    “‘环境友好型高效消杀剂’是什么?”


    楚淮查了一下,“核心卖点是分解致癌物,作用持久,无毒无害,自然降解,为您和您的家人构建更纯净,更安心的家庭屏障。”


    吴执愣了半天,对着楚淮说:“你再查一下大头铁发的《温室效应》那个视频之后,有没有哪个厂子、公司有异常交易的?”吴执问。


    楚淮的手指飞速输入,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有,春岚市新纪元植物基合成肉公司得合成肉销售额暴涨300%。”


    吴执冷笑了一下,“那你再查一下《白酒之旅》那个视频之后,哪款酒又起来了?”


    “春岚市高端进口烈酒的月度进口额同比提升了22.3%。”


    吴执鼓起掌来,“闭环了,楚主任,看明白没?”


    “资本做局,通过大头铁和下面的那些小的媒介号,搞垮一个产业,再扶植另一个企业?”


    吴执点头。


    楚淮有些兴奋,“你怎么想到的?”


    “刚才不是见董露娜了吗?我问他知不知道董以太生前跟哪个药企有联系,他说乐岛传媒和赛德制药有深度合作,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想起那个癌谱的事儿了,我就觉得肯定有联系,没想到啊,一点都不让我意外。”


    “但是之前咱们查过啊,那些小的营销号跟乐岛传媒都没关系。”楚淮说。


    两个月前,俩人就怀疑那些小的营销号是乐岛传媒旗下的,可是查注册信息,查账目,完全没发现关联,感觉就是野生的小公司。


    “发布科普视频→扭曲解读→恐慌制造→市场宣传→特定企业获利。”吴执笑了一下,“看,多么完整的逻辑链条。”


    “可是没有证据啊。”楚淮说。


    “没关系,只要在世间走一遍,他就一定留痕,没关系,咱们慢慢来。”


    第114章 清暑殿


    今年过年早, 马上就要放假了。


    吴执一边有些不舍,一边忙忙叨叨地帮楚淮准备带回去的礼物。


    又到了周末,吴执拉着楚淮去了商场,结果逛了一小天下来, 给长辈的礼物一个没买, 吴执倒是呼呼啦啦买了一大推婴儿用品,还跟店员畅谈育儿经, 说得头头是道的。


    拎着奶瓶、奶嘴、牙咬胶、婴儿蝴蝶衣的大盒子, 楚淮歪着头问吴执:“说真的,你不能我前脚走,你就后脚拎着这些东西回家看媳妇孩子去了吧。”


    吴执一脸的讳莫如深, “都是成年人了,懂不懂什么是看破不说破。”


    楚淮咬着牙, 掐着吴执的脸蛋, “你要是被我发现, 你就死了,吴执。”


    吴执看着四周没人, 借势亲了楚淮的手一下,“放心, 驴子, 我早就做过结扎了, 任何人都别想得到我的种,包括你。”


    楚淮一下子停住了,他看向吴执, “真的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


    “结扎。”


    “假的。”


    “……”楚淮抬起膝盖踢了吴执屁股一脚。


    “驴子,我发现你现在特别愿意动手动脚的啊,这个不好。”吴执皱着眉头说。


    “就你这破嘴, 天天揍你八百遍都不够。”


    “是揍我是亲我?”吴执扬着脸问楚淮。


    “是亲你。”楚淮借着帮吴执拿东西,偷偷亲了他一口,随后像是无事发生一样开口道:“你对文川他们是真好,我看你就给鲁叔送了盒茶叶,还是你自己喝过的。”


    吴执咧着嘴笑,“那个茶叶很好的,就那么一小罐,百年老茶树的,你还不让我尝一泡。再说了,广……清暑殿很多年没喜事了,文川快生了,我真是挺高兴的。”


    “你喜欢孩子吗?”


    “还行啊,怎么了?”


    “我看你会不会背着我,偷偷搞个什么野种。”


    “……”


    逛了一上午,俩人都有点累了,找了个双寒饭店坐下来。


    “清暑殿,你是什么时候去的啊?是比去学校早吗?”楚淮看着菜单跟吴执唠嗑。


    吴执喝了海带汤,吧唧吧唧嘴,“当然了,那可早多了,去学校都啥时候的事儿了。”


    “怎么去的啊?你还没给我讲过呢。”


    “讲讲?”


    “讲讲。”


    吴执皱着眉头,“那我得想想怎么和你说。”


    楚淮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怎么,你还要编啊?”


    吴执摇摇头,“不是编,就是杜撰一下。”


    “……”


    想了一会儿,吴执开口道:“清暑殿是个夫妻店你知道吗?”


    楚淮都笑了,“一个500强的大公司,怎么让你说的跟街边包子铺似的,还夫妻店。”


    “真的啊,真是夫妻俩开的。”


    楚淮摇摇头,懒得跟吴执矫正说法,“好好好,夫妻店,你继续。”


    吴执喝了口麦仔茶,望着玻璃窗外的美丽冬景,目光深远,“其实最早,清暑殿不是咨询公司,是个律所,开在南城那边,是个特别小的门面,里面只有三张桌子,就是我们三。”


    “文川,魏哲远,你?”


    吴执点点头。


    楚淮慢慢皱起眉头,“你是学法律的吗?”


    “我不是啊。”吴执理直气壮。


    “那你就跟人家俩干律所?”


    “我虽然没学法,但我有一颗懂法的心。”


    楚淮真是控制不住翻了个大白眼,“所以最后律所黄了吧?”


    “瞎说!”吴执极其不乐意地把团了个餐巾纸扔到了楚淮的脸上。


    “……”


    “刚开始确实很难,主要没客源,找上门的,都是些鸡零狗碎的小案子:什么王家的狗咬了张家的鸡,赵家的儿子不养老娘,钱老板欠了孙工头俩月工钱……”吴执忽然笑了起来,“你知道最让我没法接受的是什么吗?”


    楚淮摇摇头。


    “就是这个春岚啊,民风过于淳朴了,有时候案子赢了,当事人也不付钱,他送你锦旗,送你东西,整得跟原始社会以物换物似的。”吴执拄着下巴,看向窗外,“我记得有一次打赢了一个官司,那大哥扛过来五筐地瓜,我们是白天吃,晚上吃,做梦梦里都是地瓜。我就寻思这不行啊,我们得挣钱。”


    “那怎么办?大公司什么的,也不会找你们这种小律所啊。”


    “是啊,那想办法嘛。”吴执把麦克风递给楚淮,“如果是你,你怎么办?”


    楚淮脸上又露出了富家子弟,不是人间疾苦的憨傻劲儿,“发传单?”


    吴执笑着,伸手拍了拍楚淮的肩膀,“没事啊,小伙,咱们就在事务局好好干就行。”


    “……那怎么办了?”


    吴执瞪着大眼睛朝着楚淮眨。


    “什……什么意思啊?下海了?”


    “……”吴执都气笑了,“看你像下海了。”


    楚淮学着吴执眨眼睛,“那你这什么意思啊?”


    “想想咱俩是在哪儿认识的?”


    “将军祠?”楚淮问。


    “对啊。”


    “将军祠干嘛?”


    吴执拿起麦仔茶边喝边摇头,“就你这脑子跟我回去,还不一定让人欺负成啥样呢?”


    “回哪儿去?”


    “回天上。”


    “……你有没有个正经。”


    吴执叹了口气,“将军祠是什么地方,每天人流量多少?能接触到多少信息?”


    楚淮似懂非懂地看着吴执。


    “看,那个愁眉苦脸、烧完香在角落踱步的中年人,是个小工厂主,机器坏了找不到靠谱的师傅修,又怕被坑。看,那个衣着讲究、烧完香特别认真磕三个头的妇人,是做布料批发的,仓库积压严重,资金链眼看要断,求神仙指点迷津。看,那个低声跟庙祝嘀咕半天的年轻人,手里攥着个新技术专利,想找人投资合作,四处碰壁,来求个贵人运……”


    “我的天呐。”


    吴执摊开手,耸了耸肩,“所以说,哪里真的是需要求仙拜佛?大家只是缺信息,缺门路,缺一个能把他们的‘难’和‘需’连起来的人。”


    憨憨楚淮一脸震惊地看着吴执。


    “就这样,我们律所就换了赛道,不再是单纯打官司,而是帮人‘找门路’、‘解决问题’。就这么着,一口茶一口茶地聊,一个需求一个需求地对接,一个信息一个信息地编织成网,清暑殿慢慢就有了如今的规模。”


    楚淮听得叹为观止,“怪不得你总去将军祠,原来根儿在这儿啊。”


    吴执喝了口麦仔茶,“差不多吧。”


    “那你怎么也算是清暑殿的元老了,为什么人家俩人都成总了,你还在底层混着?”


    这话着实给吴执噎住了,“什么底层?我……我……我不是当老师去了吗?”


    “当老师能挣几个钱啊,很明显是清暑殿效益更好啊。”


    吴执摆了摆手,“那你不懂,像我们春岚人,都有一个考编梦。”


    楚淮看着吴执笑出来,“吴老师,我一直有个问题。”


    “问。”


    “你说你也不是春岚人,怎么总以春岚人自居呢?”


    吴执看着楚淮无语扶额,“吃饭吧,吃饭吧,一会儿菜凉了。”


    吃了一会儿,吴执又继续说道:“清暑殿现在法律业务已经不对外做了,变成了法保部,老魏负责的科技部,这两年份额都要超过信息部了。”吴执说。


    “科技部?”


    吴执点点头。


    “学法律的能管理科技部?”


    “老魏也不是学法律的啊。”


    楚淮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你不能再给我冒出来一句,文川也不是学法的吧?”


    “文川是学法的,道法。”


    “……你能不能有点正经?”


    “看你对我们公司挺感兴趣,那事务局辞了吧,来清暑殿,我给你来个内推。”吴执飞了飞眼。


    “你要给我推去哪个部门啊?”


    “科技部呗,看你一天爱捅捅咕咕那些科技产品的,让你去科技部当个副手。”吴执放下筷子想了想,“而且,科技部还有你老熟人。”


    “谁啊?”


    “梁克勤。”


    楚淮下巴都要掉了,“你俩现在还有联系?”


    “有啊,同事啊。”


    楚淮咬牙切齿地要来打吴执。


    “别闹别闹别闹,这么多人看着呢。”吴执把楚淮摁回椅子上,“你不问问我什么部门的?”


    “信息部呗,你还能是啥部。”


    吴执笑了,“我怎么就不能是科技部的。”


    “就看你用手机跟用老人机一样,你就不可能是科技部的。”


    吴执指着楚淮,“你给我礼貌点。”


    “那请问科技白痴是什么部门的啊?”


    “我是行动部的。”吴执说。


    “行动部?”楚淮一脸问号,“行动部是干嘛的?”


    “惩恶扬善,广施援手之类的。”


    “啊?”


    吴执抱拳,“春岚谢大脚正是在下。”


    “哈哈哈哈哈哈——不是,那你都什么时候行动啊,我怎么没看见过?”


    吴执叹了一口气,“最近半年确实没怎么行动过。”


    “为什么啊?”


    吴执一脸贱兮兮的表情,“这不是成家了嘛,你嫂子管的严,不让行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服了你了。”


    又吃了两口菜,吴执问楚淮:“我跟没跟你说过我和老魏的事儿?”


    “没有。”


    “老魏是双寒人,我俩其实是老乡,你知道我上学那阵特别喜欢去网吧吧?”


    楚淮点点头,“对,潘桃说过。”


    吴执呲着牙,酒窝深深的,“我有一次逃课去网吧,电脑不好使,我就叫那个网管过来看看,结果他不来,扯个脖子让我重启。行吧,我就重启,摁了一下没反应,我就又摁了一下,还是没反应。诶?我寻思这怎么回事?正寻思呢,旁边一四眼仔满脸要吃人的样子看着我,问我关他电脑干嘛……”


    “哈哈哈哈哈——不愧是你啊,吴执,你可真是烦死人了。”


    吴执一脸无奈,“那是个新网吧,我第一次去,然后那主机横着叠放的,我哪知道哪个是哪个,就摁错了。”


    “是不是人家组队玩游戏呢,让你给搅和了?”楚淮问。


    吴执摆摆手,扒拉了一口饭,“没有,老魏当时接了个活,好像给人家编系统还是整什么码,结果让我全整没了。”


    楚淮听着都闹心,“他没揍你啊?”


    “没有,他从兜里掏出个水果刀,追我跑了好几里地。”


    第115章 起名


    回到家, 吴执放下东西就冲到了大书桌旁,翻箱倒柜开始找东西。


    等楚淮把购置的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看到吴执已经开始挥毫了。


    楚淮看那架势还以为是什么鸿篇巨制,结果走近一看, 颇有《唐伯虎点秋香》中祝枝山一副装腔作势后, 所著《小鸡吃米图》之感。


    吴执根本没写什么大作,而是在一个个手掌大小的红色宣纸上, 写了一堆人名。


    虽然跟自己的预想有偏差, 但看吴执写毛笔字真是一种享受。


    “真不容易啊,这次写的我居然都认识。”楚淮调侃道。


    笔锋轻轻提起,墨迹稳稳收势, 吴执把毛笔搁置于砚台上,“真不容易啊, 楚主任, 眼力明显见长。”


    楚淮揽着吴执的腰, 把下巴放在吴执的肩膀上,“楷书嘛, 我还是认识的,平时你写的字都太草了。”


    平时吴执写的大多都是狂草, 楚淮也看不懂, 只觉得如蛇行狂舞, 迅疾灵动。


    可如今呢,吴执写的是楷书,犹如青石砖块, 方正之中尽显骨力筋劲。


    “这都是什么啊?”楚淮问。


    “名字啊。”吴执拍拍自己腰间楚淮的手,“来,楚主任帮看看, 哪个好听。”


    楚淮目光扫过桌上那些小红纸,忽然探身拿起一个纸片,“鸿年,我喜欢这个。”


    “魏鸿年,魏鸿年。”吴执叨咕着,“可以可以,那就这么定了。”


    楚淮一下歪过脑袋看着吴执,“什么就定了?老魏和文川的孩子,为什么名字你给定了?”


    “文川答应我了啊,说孩子名字让我取。”


    楚淮有些不能理解,“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啊?”


    “纯洁的上下级关系。”


    楚淮皱着眉头,“万一,我就是举个例子啊,万一,我以后有孩子,要是让孔宇航给我孩子取名,我肯定不能干。”


    吴执愣了一下,随即笑得直不起来腰来,“你神经病啊,这是什么瞎比喻。”


    “本来就是嘛,你想想这事儿,你是不是也接受不了?”楚淮挠了挠脑袋,“你是不是抓着文川他俩什么把柄了?”


    吴执狠狠摁了楚淮脑袋一下,“我抓着你把柄了。”


    楚淮有些不服气地看着吴执。


    “楚二,你这样想,如果你有孩子了,让罗局给你孩子取名,你是不是能理解了一些?”


    楚淮缓慢地点了点头,“能理解了一些,但也不多。”


    “那让葛局给你孩子取名呢?”


    “那不行,那是个坏女人。”


    “……那让春岚市市长给你孩子取名呢?”


    “行了,行了,这个话题打住,越说越离谱了。”


    吴执轻笑一声,去洗手换衣服,过了一会儿回来后,看到楚淮坐在大龙椅上还对着那些小红纸发呆。


    “干嘛呢?小驴。”吴执坐到沙发上,正对着楚淮。


    “这些名字可真好听。”


    “那是,这都我起早贪黑想的。”


    “那为什么给别人起名都像古书里出来的人物,到我这就楚二和小驴?”楚淮发出了灵魂一问。


    “这……”


    “你过来,重起,我也要起早贪黑的好名字。”楚淮满脸不乐意地说道。


    吴执一脸无奈,“楚二,你多大了,怎么还跟一个没出生的小宝贝争风吃醋呢?”


    “我不管,我也要好听的新名字。”


    “那你从剩下那里挑一个吧。”吴执说。


    “不要!我要你新给我起一个。”


    吴执站起身,瞟了楚淮一眼,走进了浴室,“我枯竭了,楚二,我去浇点水,回来给你起。”


    十分钟后,吴执洗完澡出来,看到楚淮坐在桌前,像是在搞什么高精细的科研项目。


    走近一看,吴执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楚淮满手确黑,正拿着毛笔在小红纸上写写画画。


    低头看了一眼桌子下面,墨也没洒啊,咋能蹭一手黑?


    吴执也没敢问,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观察力一会儿。


    搞明白了,楚淮写两下就拿手捋一捋笔尖……


    “咋的,是笔掉毛吗?”吴执问。


    “不是,你这笔不好,总劈叉。”


    “……”


    吴执走过去,寻思看看劈叉大师的作品,结果还没近身,就被大师浓重的个人风格呛了个跟头。


    “你不是跟我说你学过软笔书法吗?”吴执闭着眼睛问。


    “就学过几天,后来我爸就不让我学了。”楚淮说。


    吴执捂着心脏,“叔叔做的对。”


    “很不好吗?”楚淮问。


    “挺好的。”


    楚淮眼睛亮了一下,“我就说吧,我就是没坚持,要不也能小有成就。”


    “成就哥,这么的,等春节回来之后,你跟我干烧烤去吧,你这笔法涮酱指定能行。”


    “……”


    楚淮举着确黑的双手就来抓吴执,俩人从追逐变成了嬉闹,从嬉闹变成了接吻,从接吻变成了上床。


    夜幕降临,吴执趴在床上,看上去像是时日无多,楚淮则瞪着炯炯有神的双眼,像是还没吃饱的猫头鹰。


    “饿不饿啊?咱俩订餐吧。”楚淮说。


    “拉倒吧,人家都回家过年了,谁还给你送餐啊。”吴执有气无力地说。


    “那怎么办?吃什么?”


    “吃点面条得了。”吴执说。


    “行啊,那你快做去吧。”


    吴执皱着眉,“凭什么我做?”


    “凭你刚才一点儿力都没出,凭你是躺平狗。”


    “……”


    楚淮起身要翻身下床,被吴执拉住了。


    “等会儿,再歇一会儿我去做。”吴执说。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还是楚淮去下的方便面,俩人吃着面条,楚淮问吴执:“你到底给我爸妈准备东西没?”


    吴执咽下去一口面条,“我办事就这么让你不放心?”


    “放心,那你先跟我说说嘛。”楚淮吃得快,已经吃完了。


    吴执拿着筷子指着龙椅右后侧的青花瓷的大缸,“墨色系带的那个,旁边有个锦盒,你装上吧。”


    楚淮走过去看着那个青花瓷大缸,这东西自从自己第一次来吴执家就一直在这儿,平时自己倒也收拾过,但里面乱七八糟插着很多个卷轴,楚淮从没打开过。


    他从缸里翻了翻,只有一个是墨色系带的,他拿了出来,蹭了一手的灰。


    楚淮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展开一看,忽觉有那么点面熟。


    吴执看楚淮半天没动静,就转头看了眼,看到楚淮恨不得都趴在了字上。


    “怎么了?”吴执问。


    “我感觉我好像看过这个字。”


    “你当然看过了。”


    “什么时候?”


    吴执摇了摇头,“你看看落款和钤印。”


    “我看了,这也太草了,我不认识啊。”楚淮说。


    “蒲闻松,《行书七言联》,雍德拍卖会。”


    楚淮一下子反应过来,这就是拍卖会上的那副,“我去,你仿得可真好。”


    吴执放下碗,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当时拍多钱来着?”


    “一千一百万。”


    “那这种仿的,能卖多少钱?”


    吴执勾起嘴角,没有吱声,端起碗走向厨房。


    春岚机场航站楼里张灯结彩,红色的视觉冲击,明明白白地告诉你:


    过年啦!


    楚淮依依不舍地抱了抱吴执,之后一步三回头。


    吴执看他笑得不行,“快走吧你,一会儿赶不上二路汽车了。”


    楚淮扫了眼吴执身后没有人,咬牙切齿地说:“你根本都不喜欢我。”


    吴执用手做了个三角形的小喇叭,眨眨眼睛说:“我喜欢死你啦!”


    楚淮又想笑又噘嘴,吴执看着心痒得不行。


    吴执索性不再看楚淮,他大手一挥,“快走快走,回去帮我跟孟州的乡亲们带个好。”


    送别完楚淮,吴执如愿开着黑色大G回了家。


    刚拐进院里,就看到一辆苹果绿色的跑车停在院里,要多扎眼有多扎眼。


    没想到这小院里卧虎藏龙,估计是大城市的Tony、Stel回老家过年了。


    吴执停好了车,也没细想就上楼了。


    手指放在门锁上,还没识别开门,吴执的脑袋就侧了侧。


    屋里有人。


    楚淮自己刚刚送走,潘桃和同学去外地玩了,小金还在国外,文川马上生了,应该也不会过来爬五层楼梯。


    谁呢?


    吴执拉开门,看向屋里。


    沙发上,一个娇小婀娜的身影赫然映入眼帘。


    董露娜?


    吴执怀疑自己看错了,他闭上眼睛又睁开,真的是董露娜。


    董露娜穿着黑色丝袜,和巨高的银色高跟鞋,丝绒短裙将将盖住屁股,上身穿了一个小斗篷。


    她双腿交叠,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拿着一瓶啤酒,正悠闲地看着吴执。


    吴执瞬间瞪大了眼睛,“董小姐,你怎么进来的?你为什么不换鞋啊?”


    董露娜娇美一笑,估计也没想到吴执的关注点如此奇怪。


    吴执没有关门,反而把门大敞四开,数九寒天,门外冷风呼呼呼地往屋里吹。


    别说衣着暴露的董露娜了,吴执穿着羽绒服都觉得冷得要死。


    “吴老师是要把我冻死吗?”董露娜终于开口了。


    吴执指着门外,“董小姐,我不追究你怎么进来的,但你现在马上出去。”


    “不然呢?”董露娜扬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


    吴执掏出手机,点开了视频通话,“不然我就报警。”


    董露娜靠在沙发上,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态度,“到底是报警,还是报备你的小男朋友啊?吴老师。”


    吴执一愣。


    董露娜拍了拍身边的座位,“方贤,都多长时间没见,来,把门关上,过来跟我叙叙旧。”


    第116章 后手


    在浩渺无垠的九天之上, 仙气缭绕,霞光万道,忙忙碌碌的仙人们正在筹备仙界大会。


    他们有的手持拂尘,边聊天边抹灰;有的拿着根笔, 闭着单眼看桌上的琉璃盏是否摆放整齐;有的搬来各种奇花异草装饰会场……


    庄歌负责的是摆桌牌的任务, 他捧着一叠碧玉桌牌,正小心翼翼地摆放。


    这些桌牌晶莹剔透, 散发着淡淡的翠绿色光芒, 上面用金丝篆刻着各路仙家的名讳。


    庄歌每放置一块,都在心中再一次加深了印象。


    一叠桌牌放置完毕,庄歌回身想要再取桌牌, 谁知刚一回身,就撞上了一个青衣跟屁虫。


    庄歌无语, “你不帮忙也就算了, 能不能不要添乱?”


    “你答应我, 我马上就走。”敏都摇着折扇,挡着庄歌的去路说。


    “我答应不了你, 凡是都有个先来后到,我已经答应付吉仙君来帮忙了。”庄歌说。


    敏都瞥了一眼站在会场中央正在指挥的付吉, “他没事儿的。”


    “怎么没事, 你不要总想着欺负老实人。”庄歌有些不乐意。???


    “你说谁老实人?付吉吗?”


    庄歌点点头。


    敏都伸出两根手指戳了一下庄歌的眼睛, 庄歌一下子捂着眼睛蹲了下来。


    庄歌被戳得眼泪横流,酸涩不已,“你有病啊, 你戳我眼睛干什么?”庄歌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竟然会有人对自己的眼球发起进攻。


    “我看看你这对招子是不是假的?”敏都趾高气昂地摇着扇子,“我在这呆了几百年, 头一次听人评价付吉是老实人。”


    过了一会儿,庄歌揉着眼睛站了起来,他瞪着通红的眼睛看向敏都,随后又看向付吉。


    付吉是个矮个子,一袭白衣,跟谁说话都温温柔柔,客客气气的,动作姿态也都优雅大方,仪态万千,庄歌对他印象很好。


    可能是察觉到了俩人的目光,付吉向这边看过来。庄歌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敏都则毫不避讳地瞪了付吉一眼,之后移开了视线。


    “这活儿是付吉让你干的?”敏都徐徐跟在庄歌后面。


    庄歌又抱起一叠桌牌,“对。”


    “我跟没跟你说过,我哥跟付吉不对付?”


    庄歌停都没停,“在你嘴里,方贤将军与世界为敌。”


    敏都笑了,“那倒没有,但我哥是真的不喜欢付吉,你知道我哥叫他什么吗?”


    “什么?”


    “我哥叫他鹌鹑。”


    庄歌皱着眉头看向敏都,后来又看向付吉,最后笑了出来,“是因为个子矮吗?”


    “个子矮是一个原因,最主要的原因其实是我哥觉得他特别吵。”


    “吵?我感觉付吉仙君说话最温柔了。”


    “那可能是你傻吧。”敏都冷笑一声,“别怪我没提醒你,既然付吉知道你是广寒宫的人,那他给你安排的活儿肯定有炸。”


    “什么炸?”


    “那我不知道啊,他都让你干什么了?”敏都问。


    “他就让我帮他按顺序把桌牌都摆上啊。”


    敏都走到下一排,看了眼庄歌放置完的桌牌,一脸果不其然的样子。


    “怎么了?”


    敏都招招手,让庄歌下来,“你看,东南西北四王被你放置的顺序。”


    “怎么了?”


    “东王是谁?”敏都问。


    “不知道啊。”


    “东王位置空着呢,你放上干嘛?”敏都没等庄歌张口,继续说道:“南王最二,你放第三个干嘛?”敏都指着不远处的名牌,“薛楼就是北王,你放两个名牌想让人家怎么坐?……”


    “……”


    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彻底把庄歌弄服气了,职场新仙差一点闯了大祸。


    “走吧,跟我下凡吧。”敏都语气中带着几分慵懒,“看到没,付吉那人可坏了,他就是故意的,这次大会,他是总指挥,抓到你小辫子,以后会给你记档案上的。”


    “不能吧。”庄歌有点犹豫,半晌,她放下桌牌,“那我去跟他说一声。”


    敏都一下子拉住庄歌,“别说,你就跟我走就行,本来这些就是仙仆的活儿,换个老人干的又快又好。”


    庄歌还没等天人交战呢,就被敏都拉走了。


    “你下凡到底要干什么?”庄歌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


    “不是我要下凡,是司命星君不喜热闹,他要下凡。他又担心我惹事,所以要把我也带走。”敏都说。


    “那你非拉着我干什么?”


    “我去带你找我哥啊。”敏都说。


    庄歌眼神里一下有了光,“真的假的?”


    “真的啊,司命知道我哥在哪儿,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找我哥。”


    庄歌幻想过无数次和方贤将军见面的场景,可如果是在人间相遇,这还真的没有想过。


    有些心动。


    非常心动。


    可是……


    庄歌想着自己刚刚已经放置过方贤将军的名牌,放好后又认认真真地擦拭了几遍。


    “可是我听人说,有人下凡去请方贤将军了啊,好像还签了仙令状呢,他回来怎么办?那不正好岔开了吗?”庄歌问。


    敏都无语地看着庄歌,“谁告诉你我哥会回来的啊?”


    “这么大个盛会,方贤将军不回来吗?”


    “要回来早就回来了,还用等到现在?”敏都展开折扇,踱了几步,“据不完全统计,光是我知道的去叫我哥的人,不说一百,也得有七十,无一成功,这说明什么?”


    “说明方贤将军不想回来。”庄歌说。


    “说明我哥太难杀了。”


    “……”


    庄歌无语了好一会儿,“真的假的?真杀吗?”


    “当然真的,软的不行就只能来硬的,毕竟我哥又不会真死。”


    “……”


    虽然但是,那这也太惨了。


    庄歌一边琢磨,一边跟着敏都往前走,“敏都,东王之位为什么会空着啊?这次盛会也不抬个人吗?”


    “你是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


    庄歌摇摇头,“不知道啊,四王,那么高的位置,我一个都没见过。”


    “四王其实是镇守四方的大将军,其中以东王为尊,是仅次于天君的存在。其实东王的人选几百年前大家就心知肚明,只不过由于种种原因,一直到现在还没有正式册封。”敏都说。


    庄歌满脸好奇,“早就定下来了?谁啊?”


    “我哥。”


    庄歌又愣住了,“真的假的?”


    敏都一副看傻子的眼神,“当然是真的了,广寒宫里那颗绚丽夺目的宝珠,你不是看见过吗?那就是天君奖赏给我哥的东王珠。”


    庄歌呆愣愣地点点头,“那册封之事拖了几百年?”


    “可不嘛。”


    “为什么啊?”庄歌问。


    “这原因就很复杂了,天庭办事效率差,繁文缛节一大堆,付吉使绊子,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逮不着我哥,我哥几乎一直都在人间待着。”


    “我听说,当年方贤将军被罚过?”庄歌小心翼翼询问。


    “啊,那件事啊,没事了啊,已经被平反了啊。”


    “具体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还会审错啊?”


    敏都冷笑一声,“那就要感谢付吉仙君了,当年的事儿就是他去天君那举报的。”


    “为什么啊?”庄歌问。


    “你同意跟我下去了吧?”敏都一脸警惕。


    庄歌点头,“那你要带我去见方贤将军。”


    “没问题,成交。”敏都拿扇子敲了敲自己的掌心,“我想想从哪儿给你讲啊。”


    庄歌并排走在敏都身边。


    “其实我哥在人间具体干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有一天,他被付吉举报说犯了重大杀业,然后天君就派人去找我哥核实,结果派去的人还没出发,我哥自己就回来了,然后一查,他还真是被警察枪毙的,凡间的报纸报道了好几天,我哥也承认,无从辩驳,我哥就被抓了起来。”敏都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墙倒众人推,还是我哥树敌真的太多,那时候的第一天宫府全是我哥的告状帖,满满一院子。”


    庄歌听得揪心,“然后呢?”


    “然后就审啊,越审问题越多,越审问题越多,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被揪了出来,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出来掺一脚。就司命星君,那可是我哥最好的朋友了,当时居然也参了我哥一本。我哥被关着,也不说话,别人说什么他都认,最后给当时审判的仙君都整害怕了,生怕我哥在憋什么大招。”


    “有大招吗?”庄歌瞪着眼睛。


    敏都摇摇头,“没有,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我哥不会老实认罪,可是他就是认了,什么话都没说。”敏都红了眼眶,“他们说一条人命,一道天雷,明明说我哥手上有五十多条人命,天雷却抽了一百多下。劈到最后,我哥已经完全看不出人样了,就感觉是个血肉模糊的肉球,立在行刑台上。”


    庄歌听得心颤,“没有一个人替方贤将军说话吗?”


    “有,我哥那三手下,说要跟我哥一起承担,结果还没劈几下,三人就倒下了,我哥还得护着他们。”


    “然后呢?”


    “行刑过后,我哥就去投胎了。”


    “投胎?”


    敏都摇着折扇,“对,投胎,可不是在渡桥,是本体下凡。”


    庄歌大为震惊,“本体下凡?”


    “对啊,从出生开始。”敏都伸出手,掐算了一下,“我哥人间年龄应该马上30岁了。”


    庄歌惊讶地都磕巴了,“你不说司命星君当时也参了方贤将军一本吗?你为什么还要跟他下凡?”


    敏都谈了一口气,“之前我一直错怪司命了,挺不好意思的。”


    “啊?”


    “那时候我哥被贬下凡,广寒宫被查封着,我当时都恨死司命了,我就到处给他添堵,今天走个水,明天放把火,后天砸个墙,最后司命身边一个跟屁虫实在看不下去了,给我捆了起来。”


    “是捆仙锁吗?”庄歌问。


    “不是,就普通麻绳。”


    “……”


    “然后他跟我说了真相。”


    “什么真相?”庄歌问。


    “他说这一切,都是我哥安排好的。在春岚,我哥还有事情要办,需要好好谋划和好多时间,所以才弄了这么一出,要不然,真的当了东王,就不能频频下凡了,他放心不下春岚。”


    庄歌呆呆地张着嘴巴。


    敏都笑了一下,“我当时应该也是你这表情,跟屁虫说,那天雷是必须要挨的,一是为了给这些年得罪过的同僚出气,二是晋升东王一共有五百道天雷,我哥计划着分段来。”敏都点点头,“听到这儿,我一下就懂了,这才是我哥,我就说我哥做事情不可能不留后手。”


    庄歌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爽文,心里郁结的闷气一下就消散了。


    “跟屁虫还说,司命帮我哥挑选了顶顶好的一户人家,又安排了我哥的三个手下随行照拂,保证他这一世平平安安,顺顺当当。”


    第117章 薛楼


    房间里冷得吓人。


    吴执关闭了楚淮还没接通的视频通话, 也关上了门。


    他进屋盯着董露娜的脸,回想着与董露娜接触的点点滴滴,问道:“你到底是谁?”


    董露娜把手里把玩的熊大熊二放在沙发上,“没想到你现在还挺童趣, 这是你的还是你那小男朋友的?”


    吴执面露不悦地看着她。


    “东王哥, 怎么重头来过,就真当自己是凡间的小朋友了?”


    吴执长叹了一口气, 一步一步走到董露娜的正对面, 开口道:“薛楼。”


    薛楼身子一耸,噘着嘴站起来,捅了一下吴执的肩膀, “好伤心啊,这才把人家认出来。”


    吴执看着薛楼, 气就不打一处来。


    想想薛楼套着董露娜的壳跟自己接触了好几次了, 一直以为是董露娜的无奈之举, 没想到是薛楼的步步为营。


    吴执让开身子,看薛楼踩着高跟鞋, 一步一步地走向餐桌。


    餐椅上有一件楚淮的卫衣,是早上他本来要穿, 后来想想家里那边没这么冷, 又脱掉的。


    薛楼伸手要拿, 被吴执厉声制止:“别动他衣服。”


    薛楼的手僵在半空,她瘪了瘪嘴,把手又收了回来, 娇嗔道:“我冷嘛,现在怎么这么小气。”


    吴执没管他,把手机放在桌上, 开始归置桌子上的笔墨纸砚,“薛道长,大驾光临,有何贵干,说吧。”


    薛楼红唇微启,“我说我想你了,你信吗?”


    “不信。”吴执手上动作停都没停。


    “真想你了,咱们都多长时间没见了?”


    “不是刚在工地见过吗?”


    “三十年了!三十年了!方贤。”


    吴执洗笔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勾了下嘴角,“对我来说三十年,对于薛道长来说也就个把月吧。”


    “怎么还生我气呢?我当时可是帮你说话来着,天君因此还罚了我呢。”薛楼说。


    “哎哟,是吗?”吴执又笑了一下。


    “千真万确,后来的事儿你都不知道。”


    吴执活动活动脖子,“所以说,你下来也是为了让我回去的吗?”


    薛楼一看吴执这架势还是有点害怕,她后退了一步,“那可没有啊,会都开完了,也不用找你了,你就消停在春岚待着就行。”


    吴执坐到了红木龙椅上,“开完了?”


    “开完了呀,要不我怎么会下来,万一赶不上怎么办?”


    薛楼也不知道什么毛病,一说话浑身都在扭,吴执看着真是说不出的难受。


    明明上千岁的人了,活在董露娜这个花季少女的皮囊下,还非要拿捏娇俏的姿态。


    违和他妈给违和开门,违和到家了。


    吴执目光看向阳台,“会上都说什么了?”


    薛楼责怪地瞪了吴执一眼,“你看看你,多少人叫你回去你不回,现在又在这儿问,我才不告诉你,阿嚏——”薛楼浑身一哆嗦,吸了吸鼻子,“你给我找件衣服呗,冻死我了。”


    吴执懒得跟她对话,直接起身去找衣服。


    一进卧室,吴执瞳孔猛地一缩,一片狼藉。


    床上乱糟糟地一团,地上数不清的纸巾,空气中还有一股非常暧昧的气味。


    吴执挠了挠脑门,简单把地上的纸巾捡了一下,随后打开了窗户。


    高跟鞋声越来越近,“你真要冻死我啊,怎么还开窗户……”


    薛楼话还没说完,吴执“嘭”的一声关上了卧室的门。


    吴执在衣柜前面扒拉来,扒拉去,这些都是楚淮给自己买的新衣服,哪件都不想借给别人穿。


    正犹豫呢,门外传来薛楼的声音,“有你电话,方贤。”


    吴执抬着手,还在犹豫哪件衣服,薛楼又继续说道:“是楚淮,快,你小男朋友要跟你视频……”


    吴执冲出卧室,一把抢过手机,他甩给薛楼一件冲锋衣,指着薛楼的鼻子说,“敢出一声,你就死了。”


    薛楼伸了下舌头,抖了抖冲锋衣披在身上,踩着“咔咔”响的高跟鞋,又坐回到了沙发上。


    吴执关上卧室门,深呼吸了几口,然后接通视频电话。


    “怎么了,吴老师,这么快就想我了?”楚淮说。


    看到屏幕上楚淮大尺寸的开心脸脸,吴执也不由自主地翘起嘴角,他语气轻柔,神态放松,“是啊,回到家,一下感觉空落落的,就想看看你,怎么还没飞呢?”


    “延误了一会儿,刚登机。”


    楚淮左右晃动了一下屏幕,吴执看到楚淮坐在安全出口那排。


    “是不是快飞了?”


    “是啊,刚才慌慌张张登机,我都没听见,我坐这打算关机,才看到你打来的视频,没事吧?”楚淮问。


    “没事,关机吧,看你一眼我就安心了。”吴执比了个爱心给楚淮。


    楚淮靠近摄像头,整个屏幕暗了下来,他声音低的不能再低,小的不能再小,“我知道这几天会很难熬,要是想我想的实在受不了,就抱着我衣服来一发,我不怪你。”


    “……”吴执无奈摇头,“你这种小黄人,就该让空警给你抓起来。”


    结束视频,吴执打开卧室门,一走进厅里,吴执有种恍惚的感觉。


    厅里面流光溢彩。


    薛楼打开了客厅里的霓虹灯,屋里有了种上世纪80年代歌舞厅的感觉。


    “禁止吸烟。”


    薛楼指着脑袋上面的霓虹灯字笑道:“这是什么戒烟新方法吗?”薛楼又摸了摸冲锋衣的兜儿,“你真不抽烟了?刚才我找了一圈都没找着火儿。”


    吴执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完水,他尽量心平气和地问薛楼:“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儿?别兜圈子了。”


    “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嘛,董以太死得不正常……”


    “没问你这个,我问你到春岚干什么?”吴执说。


    “还是北王的事儿嘛,开会之前,我看着东王和北王的位置都空着,就去找天君,说空太多不好看,能不能让我坐北王那,结果天君不干,说我功德不够。”薛楼一脸真诚地看着吴执。


    “你直接找文川去吧,她会给你安排人。”


    “你是周扒皮吗?”薛楼一下子拍了下沙发,“文川挺着那么大个肚子,你还让她工作?”


    “不是让文川,直接帮你,她手下好多人呢。”


    “我不要,我就要你帮我。”薛楼看着自己又长又尖的雕花指甲。


    吴执皱着眉看着薛楼。


    “能者多劳,你就帮帮我吧,方贤哥。”


    看了薛楼一会儿,吴执舌尖顶着后槽牙,“薛楼,我是不是很好骗啊?我要没记错,上次你来,就是这么说的。都他妈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理由改都不改一下?”


    “我又没骗你,真就是功德不够嘛。”薛楼一脸委屈,“东王帮帮我。”


    吴执眼睛横过来,“你叫谁呢?”


    薛楼无语了一瞬,改口道:“方贤哥帮帮我。”


    霓虹灯的炫目色彩映在吴执脸上,薛楼走近了一步,直勾勾盯着吴执的脸,“真好看,你那小男朋友就是被你这皮相迷住的吧?”


    薛楼伸出手,想要摸吴执的脸,被吴执一下打掉。


    “你能不能温柔一点儿?我刚弄的指甲。”薛楼摸着被吴执打得通红的手,“就你这脾气,你对你那小男朋友也这样?”


    吴执瞪着薛楼。


    薛楼又伸出手看看指甲,“对了,你那小男朋友知道你身份吗?”薛楼摇了摇头,“没想到啊,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方贤将军竟然有龙阳之好,说出去不知道得让多少仙子伤了心。”


    吴执眯了眯眼,“薛楼,你要是敢在他面前胡说一句,我让你死都死不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脾气怎么还这么暴躁?”薛楼扁扁嘴,“对不起。”


    吴执看向薛楼。


    “虽然迟到了很多年,但是,对不起。”薛楼说。


    “你跟我说没用,你对不起的又不是我。”吴执走到红木龙椅上,坐了下来。


    “那怎么办,你告诉我肖泽埋哪儿了,我去给他上柱香。”


    吴执鼻子粗粗出了气儿,不再看吴执。


    “方贤哥,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我没有别人了,如果这次我还没当上北王,那可能真的就当不上了。”薛楼也不知道是冷还是娇嗔,不住地跺脚。


    吴执斜眼睨着薛楼。


    “你还不知道吧,这次开完会,仙界变动很大,天君说要大改革,如果我没有争得一席之地,那可能真的就淘汰了,我问过司命了,他跟我说,我就差一点点了,你帮我,我快点回去,再也不烦你,好不好?”


    吴执站起来去冰箱拧开一瓶冰水喝了起来,喝完之后他擦了擦嘴边的水渍,“上次给你化验结果之后,你又查到什么了?”


    薛楼没忍住勾了勾唇角,随后清了清嗓,“我查到那个药确实是赛德制药生产的,只不过是没有通过临床的实验药,董以太求生心切,什么都敢试,结果不仅没有治好癌症,还加速了自己的死亡。”


    吴执微微点头,示意薛楼继续。


    “我今天来找你,也是因为有一个非你不可的事儿,需要你帮忙。”


    吴执看着薛楼。


    “赛德制药的CEO还有几个塞国的重要外宾今天来春岚市,黄月英精心设置了一系列行程招待他们,你知道其中一站是哪儿吗?”


    吴执摇摇头。


    薛楼走近吴执一步,薄唇轻启,一字一句道:“将——军——祠——”


    第118章 毛衣


    到了晚上, 薛楼来接吴执,吴执刚穿上衣服,就听见薛楼说:“开你车吧,我穿着高跟鞋, 踩油门不方便。”


    吴执看了眼车钥匙, “好啊。”


    下到一楼,吴执摁了下车钥匙, 大G并没有闪亮车灯, 反而是犄角旮旯处的一个仿佛十年前就该报废的车辆闪了下车灯,还是个独眼龙,只有一边亮。


    吴执极其自然地走过去, 薛楼则愣在原地。


    “方贤,你没开玩笑吧?”


    吴执一脸无辜, “没有哇, 这就是我车啊。”


    “……”


    “这车还能走道吗?”


    “能啊, 人家就是长得低调,内里都是航天级的精工件。”


    薛楼本想反驳, 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什么都没说,不情不愿地拉开了车门。


    “哐!”薛楼关上车门又弹开, 再关再弹开, 再关再弹开。


    薛楼一脸无语地看着吴执, “这什么情况?”


    吴执从容地系上安全带,“哦,对, 这车门坏了,一直忘了修。”


    “……”薛楼皱了皱眉,“那……那现在怎么办?”


    “没事, 你拉着点儿就行,甩不出去。”


    薛楼一脚踹开车门,“方贤,你有病啊!”


    “我有什么病啊?谁让你非得坐前头了。”


    薛楼气得牙痒痒,她看了眼时间,“方贤,你还去不去?”


    “去啊。”


    “你再墨迹一会儿,他们就走了,你什么都不用听了。”


    “哦。”吴执拳头锤手,一脸凝重,“那现在怎么办呢?”


    薛楼满面堆笑,慢条斯理道:“来,方贤哥,上我车,我带您过去。”


    如愿坐上了苹果小跑,速度七十迈,吴执心情是自由又自在。


    大年三十的春岚街道,马路上几乎没什么车,大家不是热热闹闹地看电视,就是欢欢喜喜地包饺子。


    但是有一个地儿,还是透露着他的蓬勃人气,那就是将军祠。


    在将军祠里待了好一会儿,楚淮打来视频电话。


    “又在将军祠上岗呢?吴老师。”


    “必须的。”吴执打开反面摄像头,屏幕上人头攒动,“看看,多热闹。”


    “真是服了你了,什么时候回去啊?”楚淮问。


    吴执看了眼表,“再等一会儿呗,过了十二点就回去。”


    “你把摄像头转过来,我看看你穿的什么?”


    吴执拉开领子,把手机恨不得插脖领子里去,“看看,羽绒服、抓绒、毛衣、线衣、背心、胸肌、再往里细胞膜啥的,就不给你细瞧了。”


    楚淮那边笑得嘴都合不上,“你就贫吧你,你看要是冻感冒了,回去我怎么收拾你。”


    “放心吧,老厚实了,登珠峰也就咱这配置了。”吴执仔细看了看屏幕,“你这在哪儿呢?”


    楚淮晃了一下屏幕,“我自己屋啊。”


    “这都快下饺子了,你不帮阿姨,在这躲避什么劳动呢。”


    楚淮差点翻了个白眼,“邋遢大王,你说这话不心虚吗?”


    “还行吧,一般虚。”吴执换了个手拿手机,另一只手哈着哈气,“不跟你说了,好冻手。”


    “你不说你是珠峰配置吗?”


    “登珠峰的也不拿着手机视频啊。”


    “行行行,快挂吧,冷的话就去保安那屋待会。”楚淮说。


    “知道了。”


    吴执放下手机,像是表演变脸似的,一下子变得横眉冷对,他转头瞥着薛楼,“大姐,还能不能来了?等半宿了。”


    薛楼已经换上了保暖的冬装,帽子围巾手套都戴的齐齐整整,“能来,我看他们行程表了,将军祠是必来的一个地点。”


    吴执有些不耐烦地移开视线,继续盯着神像,听着人们千奇百怪的祈愿。


    没过多一会儿,鞭炮声忽然密集了起来,祈愿声有些听不清了。


    吴执刚闭起眼睛,旁边薛楼就把住了他的胳膊。


    “来了来了!”薛楼说。


    吴执看向将军祠门口,两个保镖在前面开路,拨开熙攘喧闹的百姓,后面紧着优雅而强势的黄月英,穿着一身驼色大衣,带着一个皮草帽子,面无表情。黄月英的旁边是一个穿着藏蓝色西装头发灰白的老外,俩人的身后跟了四位男士,再后面又是两个黑衣保镖。


    “黄月英旁边那个是赛德制药的CEO?”吴执问。


    “对。”


    黄月英没有领免费的香,而是去流通处买了最粗最贵的香。


    这个香售价1580,吴执一直称之为“洗黑钱香”。


    他一直跟文川倡议,把所有买这个“洗黑钱香”的人都查一查,钱一定不是好路来的,但文川从没搭过这个茬。


    看着黄月英一口气买了六套,吴执无言以对。


    黄月英率先上香,她走到神像前面,恭敬地把自己把自己手里的香插到香炉里,怕不稳,她又往下摁了摁,之后她退回到蒲团上,跪下来,双眼紧闭,双手合十。


    香炉里青烟笔直上升,吴执闭上眼睛仔细聆听:


    “保佑我身体健康,平安顺遂,‘领袖计划’进展顺利。”


    “领袖计划?”吴执睁开眼睛,这是什么?


    吴执正琢磨呢,薛楼忽然猛烈摇晃吴执,“到了到了。”


    只见赛德制药的CEO从黄月英的手中拿过香,左手攥着,猛地把手里的香插进了香炉里,动作之快之迅猛之不羁,另吴执目瞪口呆。


    CEO返回蒲团,他不仅没有跪,还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吴执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刚闭上眼睛,耳边就传来一阵喧嚣声,不是CEO的异域呼麦,而是现实中的鞭炮声。


    零点了。


    吴执睁开眼睛,果不其然,之前不知道在哪里蛰伏的百姓,一涌而上,纷纷把手里的香插进香炉,开始跪拜。


    也不管有没有蒲团,将军祠的石板地面会不会得老寒腿,新年第一拜,拜到就是赚到。


    将军祠里跪倒一片。


    满天绽放的绚丽烟花,四面八方的祈福叩拜,时浓时淡的沉香味道……


    吴执摸着手腕上,楚淮爷爷送的那个手串,对自己说了声:过年好!


    没过多长时间,信众们心满意足的站起身来,脸上的表情显示,他们的祈愿一定是得到了方贤将军的亲手批示。


    他们满面笑意地走出将军祠,黄月英一行也随着人流走出了将军祠。


    “怎么样?怎么样?他们都求什么了?”薛楼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吴执。


    “你刚才干嘛去了?”吴执问。


    “我怕黄月英看见我啊,我刚才躲后面去了。”薛楼神情还挺急的,“她求什么了?”


    “你后妈求的什么‘领袖计划’。”吴执说,“那是什么东西?”


    薛楼摇摇头,“不知道,我回去查查。那老外呢,那老外求什么了?”


    “那老外求得什么没听清啊,他正好赶零点了,太多祈愿了,他声音被淹没了。”


    薛楼整个人都愣住了,“那怎么办?”


    吴执打了个哈欠,“你等等吧,明天告诉他求什么了。”


    初一一大早,吴执还没起床,楚淮的视频就过来了。


    “怎么回事啊,小邋遢,怎么还没起啊?”


    吴执眯缝着眼睛看了眼时间,才六点一刻,“你怎么起这么早啊?”吴执沙哑着嗓子问。


    楚淮叹了口气,“回家就这点不好,我妈不到6点就叫我起床,让我给爷爷拜年。”


    吴执懒洋洋地笑了一下,拽过楚淮的枕头架着手机,“那你怎么这么坏啊,阿姨叫你,你就叫我?”


    “是啊,你也给我拜年。”


    吴执趴在枕头上笑个不停,一下感觉精神了不少,“你是真不怕闪到腰。”


    “那闪什么腰,我比你大,你就应该给我拜年,快拜,我有礼物的。”楚淮郑重其事。


    “新年好,楚二,祝你新的一年,事业顺利,脾气收敛,眼里有活,心里有我。”


    楚淮明显愣了一瞬,他仔细看着屏幕中的吴执,“你到底是不是在睡觉啊?怎么这时候还能一套一套的。”


    吴执哼笑了一下,冲着手机伸出手,“拜完了,礼物呢?”


    楚淮不知道把手机架到了哪里,特写变成了中景,“看看,这衣服怎么样?”


    楚淮穿了一个红色衣服,看不清楚质地,只感觉喜气洋洋的。


    “挺好看,新买的?是情侣装吗?”吴执仔细看了看,红衣服紧紧地贴在楚淮身上,把肌肉曲线都勾勒的异常清楚,“但是,是不是有点瘦啊?”


    楚淮犹豫了一瞬,“呃……对,我穿是有点瘦,你喜不喜欢,给你。”


    吴执笑了一下,“好啊。”


    楚淮又朝镜头走了过来,这回吴执看清了,是一件红色毛衣。


    满屏幕都是楚淮健硕的胸肌曲线,“你看看,绞花的,纯羊绒,特别舒服。”


    “挺好挺好,哪儿买的?”


    “不是买的!”楚淮眼睛亮亮的。


    “那是哪儿来的?”吴执问。


    “我妈织的。”


    吴执反应了几秒,“那你给我干嘛,阿姨给你织的,你就留着穿啊。”


    楚淮摆摆手,“也不是给我的,是给我哥织的。我哥今年本历年,我妈特意给我哥织了一件,说挡煞的。我哥也没回来,我感觉你穿也能好看,就给要过来了,让我妈再给我哥织一个。”


    吴执一下子坐起来,“那你快脱下来。”


    “怎么了?”


    “你都给撑大了。”


    “……”


    楚淮把毛衣脱下来,躺到了床上,“我好想你啊,你就应该和我一起回来。”


    吴执嘿嘿笑,“还跟你回去,我什么身份啊?隔壁吴老二?”


    楚淮一脸无语,“你说你这个人,编都不说给自己编个好点的身份。”


    几声敲门声,楚淮回头,“怎么了,妈?”


    “我那掸子你放哪儿去了?”


    楚淮一指桌子,“那儿呢。”


    楚妈拿起半人高的鸡毛掸子,“你干什么呢,笑成这样?”


    “跟吴执视频。”


    “哎呀!”楚妈兴奋地走过去,“快让我看看吴儿。”


    吴执本来又躺下了,听到楚淮妈妈要视频,赶紧坐起来,抓了两把头发,“过年好!阿姨!祝您和叔叔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心想事成,万事如意!”吴执乖巧拜年。


    “哎哟哎哟,谢谢吴儿,你也过年好,跟你准备压岁钱了,等过两天让小淮给你带回去。”楚妈说。


    “我都多大了,您还给我压岁钱。”吴执口嫌体正直,笑得牙花子都飚了出来。


    “都有都有,都是小孩。”楚妈说,“阿姨收到你的礼物了,太喜欢了,那个香真是不要太好闻,哪里买到的?”


    吴执摸摸脑袋,“我有个朋友,家里就是制香的,都是她手工做的,阿姨,这东西有都是,喜欢我再给你拿。”


    “喜欢喜欢,但你先不用拿,现在这些就够用好久的。”


    吴执镜头移开,不知道在干什么,过了一会儿,吴执又冒出头来,脸边还举着一个福袋,“阿姨,我还有礼物,这是今年将军祠的福袋,我是第一个,祝阿姨叔叔爷爷哥哥小淮顺顺当当,今年什么事情都能成!”


    “你俩还是双向奔赴呗?”楚淮在旁边阴阳怪气道。


    吴执朝着楚淮妈妈飞了个眼,“当然了。”


    “那你俩奔赴了,我算什么?”


    “你算路障。”楚淮妈妈平静补刀。


    第119章 金枪鱼


    “对了, 吴儿,怎么大半夜你还去将军祠啊?多冷啊。”


    “他在将军祠有兼职。”楚淮抢话道。


    楚淮妈妈神情有些有些复杂,“你没回家啊?”


    “没,阿姨, 春节值班有三薪, 我就没回去。”吴执说。


    “哎哟,那也不能不回家啊。”


    楚妈还要说, 看到楚淮在他对面摇了摇头。


    “对了, 吴儿。”楚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拿着手机就出去了。


    “妈……”楚淮是想拦没拦住,只能跟出去。


    楚妈直接出了大门, 又把大门合上。


    巨大的三七门两侧和上面是红通通的对联和福字,那是吴执写的。


    “吴儿啊, 你字怎么写的这么好啊。”楚妈把摄像头对着对联照。


    “嘿嘿嘿, 还好吧。”


    “还谦虚, 虽然我不懂这个,但你叔叔懂啊, 昨天小淮拿着一大推东西回来,你叔叔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对联, 其实你叔叔自己写了一副, 结果愣是没贴, 把你这个给贴上了,贴上之后,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吴执问。


    “我家是来一个人, 你叔叔必须给他送到大门口,我刚开始还没弄明白,后来我也跟他出去了一次, 才弄明白,他就为了回来能再看一眼你写的对联。”楚妈止不住地笑意。


    吴执高兴得有点找不着北了,傻笑个没完,“叔叔喜欢就好。”


    “你不知道,平时来人,你叔叔屁股恨不得都不抬一下的人,现在为了看对联,搞得可热情了。”楚妈说。


    “哈哈哈哈——叔叔太可爱了,我这也没什么别的东西,就字画管够,赶明儿都让小淮给叔叔拿回去。”


    “不拿不拿。”楚妈一脸欲拒还迎的笑意,小声对吴执说:“你昨天拿回来那副,他昨晚恨不得都抱着睡的。”


    “哈哈哈哈哈——”


    “什么时候有时间,你跟小淮一起回来,阿姨给你做好吃的,尝尝阿姨的手艺。”楚妈说。


    “妈,行了,平时跟我视频都没这么多话说。”楚淮在旁边打开门缝,幽幽说道。


    “完了,有人吃醋了,阿姨,以后咱不用他手机,咱俩单聊。”吴执说。


    “我看也是。”


    手机终于又交还到楚淮手中,他回了屋,躺在床上,“吴老师,你是真厉害啊。”


    “怎么?”


    “还没见过我爸呢,就把我爸拿下了?”


    “害,这才哪儿到哪儿,咱们主攻的就是中老年这块的业务。”


    “今天有什么安排啊?吴老师。”


    “今天得去清暑殿一趟。”


    吴执推开清暑殿的写字楼大门,平日里鱼贯而入的景象荡然无存。巨大的红色烫金“福”字倒贴柱子上,几串红灯笼悬在挑高的穹顶下,喜庆且荒凉。


    “咔哒”一声轻响,吴执刷开清暑殿的玻璃门,脚步声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激起回响,一下,一下,敲打着死寂。


    就在这几乎凝固的寂静中,只有一丝微弱但持续不断的声音传来——“咔哒……嚓嚓嚓……咔哒……嚓嚓嚓……”


    吴执走向那件办公室。


    轻轻转动门把手,没有打开,吴执回到自己的工位拿了两个曲别针。


    不费什么功夫,吴执就打开了房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


    办公室的地板上,散乱地铺陈着大量雪白的A4纸,纸张层层叠叠。


    正看着眼前的杂乱,又有一张白纸从房间中央那台大型激光打印机上飞下来,滑到了吴执的脚边。


    吴执捡起了那张最新出炉的纸张,看了一眼:


    “KBDS11917希望今年儿媳妇能生个大胖小子。”


    “KBDS11918希望今年升职加薪。”


    “KBDS11919希望结节变小,复查顺利。”


    “KBDS11920希望女儿考研上岸。”


    ……


    吴执笑了笑,松开了那张纸,又让她归于那篇凌乱的白色雪地。


    他径直走到了打印机旁,拿起了那摞在打印机托板上待着,还算整齐的纸堆。


    快速地翻动着,翻了好久,吴执终于看到了黄月英的那条“KBYY9467希望身体健康,平安顺遂,‘领袖计划’进展顺利。”


    吴执舒了一口气,赛德制药的CEO就在黄月英祈愿不久之后,往后看几条应该就行了。


    一条,两条,三条,四条,没有啊,都是一条条带着烟火气和朴素的期盼。


    不对劲啊。


    吴执舔了舔手指头,往后翻。


    刚翻到下一页,吴执一下子就笑出了声,他觉得自己脑子真是坏掉了,怎么这么重要的事儿都没想起来。


    是老外啊。


    吴执看着眼前那一行清晰、标准、甚至带着一丝刻板格式化的塞国文字,无奈摇头。


    纵观这么多祈愿的排列布局,它躺在一堆中文中间,显得尤其突兀。


    吴执虽然久不使用塞语,听写能力退化了不少,但是,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那段塞语翻译过来是:上帝保佑,两天后到的那批货,希望一切顺利。


    次日下午,吴执正在家里写字,忽然听到“哐哐哐”的敲门声,他打开门一看,果然是薛楼。


    吴执把着门,真是说不出来的闹心,“薛道长,你听没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过年呢,什么事儿你都等到年后再说。”吴执忍不住叹了口气,“三天了,你天天在我眼前转,出镜率实在是有点太高了。”


    “什么意思?”


    吴执一脸无奈,“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我不想看见你。”


    薛楼冷笑一声,把手里的牛皮纸袋往吴执身上一拍,低头钻过吴执的胳膊就要进屋。


    吴执一下子拽住薛楼的后领子,“谁让你进屋了?”


    薛楼挣脱两下,挣脱不开,索性也不动了,“我这个衣服是松紧的,你要是直接给我脱下来,咱俩穿着内衣聊,我也是不介意的……”


    吴执条件反射似的松了手,看着薛楼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你给我换鞋。”隔了几秒,吴执怒吼到。


    薛楼穿着潘桃的拖鞋进了屋,拿下巴指了下那个牛皮纸,“看看吧,方贤哥,看看我给你带来什么好东西了。”


    吴执不耐烦地打开牛皮纸袋,里面是春岚市海关货物申报表,他认真看了看,之后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薛楼,“25吨深海冷冻金枪鱼?”


    薛楼点了点头。


    “你有病啊,不想送礼可以不送,没必要送人这添堵的东西。”


    薛楼莫名其妙,“谁说要给你送礼了?”


    “那是什么意思?”


    薛楼点了下头,“我查了春岚港现在停运,这两天,只有春岚铁路货运中心到这么一批大货,而且是从塞国运来的。”


    “然后呢,生鲜你也管?怎么,金枪鱼助力你成为北王?”吴执揶揄道。


    薛楼一脸无语,“你能不能再往后看看。”


    吴执往后翻,后面是一个安保公司的任务单,出12个人,配枪,最高武装力量,今天下午3点,去春岚港护送一批货物。


    “你觉得这安保力量能是护送金枪鱼吗?”薛楼问。


    吴执坐在了椅子上,“万一是金枪鱼精呢?”


    “你能不能正经点,到底去不去?”


    吴执继续看着海关货物审报表没有吱声。


    “方贤哥,如果真有25吨什么危险物品运到春岚,你春岚可就废了。”


    “哪儿那么容易废啊?你以为是炸弹啊?”


    薛楼冷哼一声站起身,往门口走去,“不去算了。”


    吴执估算着薛楼把手搭在门把手上的时候,才缓缓开口,“运到哪儿啊?”


    薛楼几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吴执看了看保险公司的名称:春岚市骑士安保公司。


    “走吧,方贤哥,你不好奇吗?”


    “等会,我先打个电话。”


    大约一小时后,薛楼看着镜中的自己:蓝衬衣,黑长裤,黑外套,黑靴子,再加上一条宽版黑腰带,别提有多飒了。


    再回头看看跟自己同样着装,正在往裤子里塞衬衣的吴执,不由得满脸敬佩。


    “方贤哥,你在春岚是真不白待啊。”薛楼不自觉地双手背后,挺直腰杆,“现在是不是春岚市各行各业都有你的人啊?”


    “也没有。”吴执顿了顿,难得对着薛楼绽开一个真心的笑容,“80%吧。”


    薛楼送给吴执一个大拇哥,“到底怎么回事啊,老崔怎么还能同意让咱俩加入安保团队呢?”


    “我以前帮过他个小忙。”吴执说。


    “什么忙?”


    吴执一脸得意,“去年开春吧,我在将军祠听见他祈愿,说工作不顺心,钱少事儿还多,队长也不好,在外面吃喝嫖赌,出了事儿,让他们手下背锅。后来,我这边遇到个事儿,就找老崔合作了一下,最后我这边目的也达到了,老崔那边队长也成功被开了,他就成新队长了。”


    “我还以为是老总呢,弄了半天才是安保队队长。”


    吴执对着镜子正了正帽子,“队长怎么了,队长权力才大呢。”


    薛楼撇了撇嘴。


    “现在春节嘛,很多人都回家过年了,老崔说这单子下的急,没有凑够人,正好我打电话,就拿咱俩凑个人头。”


    薛楼认真绑着靴子的鞋带,“凑人头?”


    “他们这行,是按人头收费的,出10个人,就付10个人的钱。老崔见识过我的身手,我又保证再三保证你不会惹事,他才同意咱俩来的。”吴执顿了顿,“但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


    “什么?”


    “我问了老崔,那批货物最后的运送地点,他虽然没明说,但是给我指了个地儿。”吴执顿了顿,“那个地儿可不是什么海鲜仓储中心,而是一片技术园。”


    第120章 骑士


    巨大的龙门吊如同钢铁巨兽, 在探照灯的光柱下缓缓移动,纵横交错的铁轨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延伸向远方,反射着刺目的灯光。


    空气里弥漫着柴油机尾气的辛辣、铁锈的金属气息以及货物堆放区传来的尘土和包装材料混杂的诡异味道。


    骑士安保公司的押运车队停在站台专用区域,清一色的黑色SUV和一辆经过特殊改装的厢式冷藏车格外醒目。


    吴执和薛楼, 穿着骑士安保的制服, 戴着压低帽檐的战术帽,面无表情地混在押运队伍中。


    “都打起精神!不要以为是春节, 就有所懈怠, 这次可是大客户,干好了,以后少不了还有大订单!这批货物很特殊, 是稀罕玩意儿,全程要求低温保存……”


    安排完各自的职责, 老崔最后走向吴执和薛楼, “等下到了核心库区, 你们俩跟紧我,负责确认B区那三个低温储藏柜。”


    “收到!”


    “收到!”


    冷藏车的后厢门打开, 一股带着冰晶的白雾汹涌而出。穿着厚实防寒服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指挥着,将好几十个特制的、覆盖着厚厚白霜的金属密封箱, 从火车冷藏车厢转运到冷藏车上。


    箱子不大, 但显然分量不轻, 上面贴着醒目的低温警示标签、封条和生物安全标识。


    车队启动,驶离铁路货运站,在深夜空旷的道路上行驶了约半小时, 最终抵达了技术园。


    经过数道身份核验,车队终于停靠在一栋独立建筑的巨大合金门前。


    门上没有任何多余标识,只有一个冷酷的代号:“冰巢”。


    冷藏车后门再次打开, 冰巢里的工作人员将密封箱小心搬运到专用的低温搬运推车上。


    老崔上前,与早已等候在门口、穿着白色低温防护服的技术主管交接。


    沉重的合金大门伴随着低沉的液压声,缓缓向内开启。


    门内是一条明亮的通道,空气里充斥着强力制冷设备低沉持续的嗡鸣声。


    技术主管示意推车进入,老崔紧随其后。他回头快速交代:“小刘,你在门口,看好通道的环境监控屏读数!吴执,你跟我进来,核对3号储藏柜的内部温湿度参数。”


    吴执点点头,跟着老崔走进核心冷库区。


    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骑士安保的制服,像无数根冰针扎入皮肤,吴执忍不住打了个牙颤。


    就在这时!


    “砰!嘎吱——!”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剧烈的震动,整个通道和库区的灯光猛地闪烁、明灭不定。


    警报声尖锐地响起!


    紧接着,是令人绝望的“咔哒!轰隆!”声!


    那扇厚重的合金保温大门,在剧烈的震动和电气故障下,如同断头铡般猛地向内合拢,狠狠撞击在门框上!


    内置的安全系统瞬间触发,多重液压和电子锁死装置发出沉重的咬合声!


    门,锁死了。


    “妈的!门怎么锁了?”老崔冲到门边,疯狂地拍打着冰冷的合金门板。


    可是门板足有十公分厚,除了吴执,好像没人能听到老崔的叫喊声。


    吴执也走到门边,透过满是白霜的玻璃看向外面,安保团队的人乱作一团,不断找东西想要救人,而冰巢这边的工作人员呢,沉着冷静,摇着头,看口型是不让安保团队的人破坏冷库。


    还有一个,比冰巢工作人员还要冷静,那就是薛楼。


    她双手插着兜,隔着白霜玻璃与吴执遥遥相望。


    “哐哐哐——”老崔还在拍着门,可门板纹丝不动,只有他拍打发出的沉闷回响。


    吴执四处看了看,最后锁定冷库门旁那个嵌在墙里的灰色金属电箱,他用稍显迟钝的手指,撬开结霜的箱盖,里面的线路错综复杂。


    “怎么样?”老崔嘶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他放弃了徒劳的拍打,此刻正佝偻着背,双臂紧紧环抱在胸前,整个人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吴执合上电箱盖,摇了摇头。


    “……操!”老崔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的咒骂,随即爆发出一种近乎崩溃的狂躁。他猛地转身,像一头濒死的困兽,对着那把象征着坚固与死亡的合金大门,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狠狠撞了上去!


    “砰!”


    老崔的身体被巨大的反作用力弹开,踉跄着摔倒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


    吴执一惊,连忙过去扶起老崔。


    老崔靠坐在门板上,面前是一大团一大团呼出的白汽,脸上是绝望的表情。


    吴执觉得温度好像又变低了,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不再是针尖般的刺痛,而是沉重的、带着黏腻感的窒息。每一次呼吸,空气都像冰冷的砂砾狠狠刮过喉咙和气管,留下火辣辣的麻木。


    吴执裸露在外的脸颊和手背早已失去知觉,衣物也近乎形同虚设,那点可怜的保温性能在绝对低温的侵袭下早已瓦解。


    “呵……呵……”老崔干笑了两声,声音嘶哑空洞,“吴执……你说……咱俩……会不会……就这么……冻成冰棍……死这儿了?”他牙齿疯狂地磕碰着,发出密集而清晰的“咯咯”声,“像……超市冷柜里……那种……硬邦邦的……冻肉?”


    吴执沉默了几秒,“不会。”


    老崔生无可恋的眼睛聚焦到吴执的脸上,“怎么不会?”


    “减少活动,减少热量散失,我们至少能挺……一个小时。”


    “一……一个小时?”老崔喃喃重复,“我现在感觉……我已经没有知觉……了。工伤……妈的……这他妈……铁铁的……工伤……”老崔的声音变成了含混不清的自语。“骑士……得赔……得赔一大笔……钱……”


    老崔哆哆嗦嗦地想从制服内侧掏出手机,可是冻僵的手指不听使唤,手机几次滑脱。


    屏幕终于亮起,他眼里微弱的亮光又暗了下去。


    没信号。


    老崔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艰难地滑动、点击,屏幕保护膜上很快覆盖了一层朦胧的冰雾。


    他不断用手指去擦,冰雾却越来越厚,每一次触碰都留下模糊的水痕,旋即冻结。


    他像是在写,又像是在无意义的涂画。


    写着写着,老崔忽然哭了出来,可是眼泪刚涌出眼眶,就在脸颊上冻成了冰溜。


    老崔从脸上拾起冰溜眼泪,笑得难看得不得了。


    “妈的……不写了……我他妈都死了……还管他们干什么……说不定……我百天还没过……那婆娘就找到下家了。”


    吴执也冻得要死,可还是笑了出来,“崔哥和嫂子……在一起……多长时间了?”


    “马上……十年了。”


    “都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对嫂子……这么没信心啊。”吴执问。


    “我……有个哥们……癌症走的……他……他头七还没过……他家那婆娘就开始相亲了。”


    吴执一笑感觉整个屁股都扎的慌,“真的假的。”


    “真的……我……其实……也不用她守我太久……两年就够……不行……一年也中……”老崔那浑浊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半年吧……半年就行……半年不过分吧……要是半年……都没等……那……那也太……伤人了吧。”


    吴执笑了一下,“半年行。”


    “你他妈……你他妈怎么……这么安静?你就……就没什么……放不下的人?!”老崔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感觉带着冰碴在冷库里回荡。


    吴执浓密的睫毛上挂了一层厚厚的白霜,他眨了下眼,细碎的冰晶簌簌落下。


    沉默在冰冷的空气中蔓延了几秒钟,只有老崔粗粝的喘息。


    “有。”吴执强撑着笑了一下,“我对象。”


    “对……对象?”老崔皱着冻僵的老脸,“对象,连个……保证都没有,她能守你多长时间?”


    “一年吧……”吴执缓慢地点点头,“一年就够了。”


    “你还……挺有自信。”


    吴执僵着脸笑了一下。


    老崔开始絮絮叨叨,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混乱,话题跳跃着,从油车电车到老婆做的红烧肉总是太咸,从给儿子小宝买答玩具到直播打赏……


    吴执默默听着,感觉老崔已经濒快要不行。


    说着说着,老崔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眼皮也不住地往下耷拉,他靠着门的身体一点点向下滑,眼看就要瘫倒在地上。


    吴执咬紧牙关,挣扎着站起来,他一瘸一拐地走到那个电箱前。


    就在颤抖的手,马上要接触到金属箱体时——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骤然从厚重的合金大门外传来!


    整个冰库都为之一震!墙壁和天花板上的霜花簌簌落下。


    老崔猛地抬起头,昏沉的眼神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亮光。


    “咚!!!”


    第二声巨响接踵而至!比第一声更加狂暴!


    门板上积累的厚厚白霜,被震开了一片蛛网般的裂痕。


    “咚!!!!!!!”


    第三击!石破天惊!


    门板靠近底部的中央位置,骤然向内凸起一个狰狞的鼓包!一道不规则的裂口赫然出现在鼓包的中心!


    老崔几乎是扑倒在地,手脚并用地冲向那道致命的裂口。


    吴执也蹲了下来,透过裂口往外看去。


    裂口处被白雾笼罩,但吴执还是能看到裂口前方站了一个人。


    是薛楼。


    她握着一把消防斧正对着裂口狠狠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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