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神明》 1、将军祠 窗外,古朴庄严的将军祠在银白的月光下显得格外肃穆。 楚淮坐在车里,目光紧盯着直播页面上不断攀升的观看人数。 “‘勾你命’词条热度已经突破10万了,楚哥。”组员孔宇航在副驾驶座上,抱着笔记本电脑,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楚淮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他的目光从窗外的将军祠收回,打开了车门。 冷空气瞬间涌入车厢,他紧了紧羊绒大衣的扣子,大步走向将军祠。 还没登上台阶,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喧嚣声。 这段时间,一个叫“勾你命”灵异博主算是火出圈了。 刚开始是和朋友录一些玩笔仙、碟仙的视频,之后又开始去一些闹鬼的阴宅、荒村探险,一直都不温不火。 就在几周前,不只是有高人指点还是怎么着,忽然灵窍大开,找到了流量密码: 砸神像。 全球各地的神像被他嚯嚯了个遍,什么关公,妈祖,弥勒佛,耶稣,梵天,惠比寿……别管东方西方,你国我国,逮到哪个砸哪个。 还自诩为破除迷信、崇尚科学的先锋。 最刚开始还有人劝他:举头三尺有神明,不敬鬼神遭报应。 后来一看这孩子在赛脸和不要命的赛道越走越远,也没人好言相劝了,直接人肉,开盒,要八字。 按理来说,遭遇这种情况,这时候定会有所忌惮,但这“勾你命”想必也不是个正常人,竟大大方方报出了自己的姓名和生辰八字:苟爽,戊寅年五月初六,求赐教。 这下给广大网友有点整不会了,这哥们到底什么来头?头这么铁吗? 就在大家纷纷猜测“勾你命”下一步行动的时候,他忽然放出个直播预告: 二月初六,春岚市,将军祠。 什么? 要砸方贤神像? 在方贤生辰当天? 疯了吧? 一个地界有一个地界的保护神,方贤将军就是春岚市的保护神。 自见祠以来,是保佑春岚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在春岚市,将军祠大年初一的头香,可是比什么都神圣的存在。 “勾你命”直播预告一出,春岚火车票、飞机票被洗劫一空,宾馆、民宿也都个个满房。 也别管是来旅游,看热闹,还是跟风蹭流量的。 总之,关公面前耍大刀还是非常吸引人的。 大家都想亲眼见证一下,作死网红和灵验神明的对决现场。 春岚市的领导非常重视这件事儿,让特别事务局,在二月初六这天,布防在将军祠周围。 楚淮正是负责这次事件的组长。 走进将军祠,楚淮的目光被那十米多高的方贤神像所吸引,它伫立在院子的正中心,手持长枪,面容威严,静静地注视着每一个进入祠堂的访客。 暗红的灯笼悬挂在高挑的屋檐下,投下摇曳的光影,今天是方贤的生辰,将军祠的布置比平时更喜庆了一些,供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供品,都是信徒们对方贤将军的敬意和祈求。 由于“勾你命”的预告,祠里盛况空前,甚至还有不少盛装打扮的coser,这种古今交融的场景让楚淮感到有些违和。 别的组员看到楚淮进来,纷纷点头致意。 楚淮身高优秀,没有去挤前排,在后面找到一处空隙,注视着苟爽的一举一动。 “你好,帅哥。”楚淮旁边响起一声爽朗的声音。 楚淮转过头,见是旁边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孩跟自己说话。 那人带了个鸭舌帽,微卷的头发从帽檐下面钻出,显得活力十分。一对剑眉下是一双笑眼,肤白唇红,俨然是一青春美少年。 多亏他戴了帽子,要不然少不了被搭讪。 “借一下手机呗,我手机没电了。”少年笑得张扬,嘴边还有两个小酒窝。 现在这小年轻长得可真好啊。 楚淮刚递过去手机,耳机里就传来孔宇航的声音,“楚哥,苟爽掏锤子了。” “各单位注意,宇航准备切直播,场内的组员在苟爽行动前拦住他,注意安全……”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咔嚓”巨响,天空仿佛被撕裂,整个将军祠瞬间被黑暗吞噬。 雷声在祠堂的屋檐下回荡,人们先是静了几秒,随后开始发出混乱的声音。 楚淮心中一紧,正欲采取行动,就感觉到手腕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随即手中被塞入了某个物件。 “谢啦。”少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楚淮几乎忘记了手机的事,他迅速点亮手机的手电筒,却发现不聚焦的光束在混乱中难以辨识方向。 好在这时,随着“啪啪”两声清脆的响声,将军祠内的应急灯相继亮起,为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带来了光明。 楚淮看向四周,将军祠飞檐翘角,再加上巨大的神像,几乎看不到外面。 “刚才怎么回事,是停电了吗?”楚淮问。 “呃……对,楚哥,刚才一道闪电,然后这一片儿都停电了。”孔宇航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孔宇航是单位新招进来的,刚才有一瞬间,楚淮还以为孔宇航把电网给切了呢…… “啊!”一声尖叫划破了刚刚恢复的宁静。 楚淮还未来得及询问前排的组员,就被人群推挤着连连后退,直至撞上了坚硬的石柱。 他像一只逆着洋流的鱼,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挤到了前面。 眼前的景象让他一惊,只见苟爽躺在地上,头发直直地立在头顶,衣服焦黑撕裂,颈部和脸上都是红色闪电状的烙印——利希滕贝格图,这是巨大的电流在人体行走过的印记。 苟爽被雷击中了? 这也太巧了,楚淮有些不敢相信,他走上前探了探苟爽的鼻息,还有气。 正准备拨打120,楚淮却听到外面救护车的警报声已经响起。 没一会,两个医护人员拿着担架跑进了将军祠,都没用人介绍,直接从院中c位拉走了苟爽。 苟爽走后,人群也丧失了兴致,纷纷离场。 楚淮抬头看着将军祠监控的位置,“宇航,调一下监控,看看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正要离开,楚淮看到刚才跟他借手机的那个少年走至神像旁边,歪着脑袋看跪在蒲团上的人。 楚淮没有在意,转身往门口走。 从上面传来“叮当”两声金属的剐蹭的声音,楚淮一回头,就看见不知从天上掉下来个什么东西,那少年冲出去推开蒲团上的人,自己被坠物击中,一头栽在了蒲团上。 楚淮看着那少年,帽子已经飞了出去,露出一头的羊毛卷,脑袋旁边逐渐流出一小滩血。 “啊——” 接连发生安全事故,将军祠里的人逃也似的走了。 “宇航,救护车走多远了?” “不知道啊,早就没影了。”孔宇航正不明所以,就看见楚淮横抱着一满脸是血的男生,从将军祠跑了出来。 他手忙脚乱地合上电脑,跑下车去开门。 楚淮将那人放在后排,看到孔宇航还愣在原地,“上车啊。” 孔宇航战战兢兢地上了车,“楚哥,这……咋回事啊?谁啊?” “不知道。”楚淮有点焦躁,正频繁地闪烁车灯,路上都是从将军祠出来的人,老街区路窄过不去,楚淮也不好摁喇叭。 孔宇航看楚淮皱着眉头,手腕搭在方向盘上,止不住的搓手。 他气都不敢大声喘。 楚淮可是出了名的精致爱干净,每天给自己打扮得像是秀场男模一样,一尘不染的办公室也从不让保洁阿姨打扫,都亲力亲为,说白了就是洁癖。 可现在呢,一丝不苟的发型胡乱地垂了下来,妥帖的羊绒大衣上蹭得都是血。 孔宇航转身看了眼后座,黑色的真皮座椅反着光,估计也是血。 想想都替楚哥崩溃。 羊绒大衣肯定是不能要了,那这奔驰大g……应该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 “楚哥,我认识一个汽车精洗的店,特别好,洗完就跟新车一样。”孔宇航说。 楚淮的手根本没有好好把住方向盘,还是止不住地搓,他转头看了孔宇航一眼,“你给将军祠办公室打电话,说神像高空坠物,有隐患,拉上警戒线,别让市民靠近,还有,你翻一下他衣服,看是哪个学校的,让导员联系他父母。” 孔宇航解开安全带,身子探到后座,开始翻那人的衣服兜,除了一个已关机的手机,一无所获。够那人双肩包的时候,孔宇航看了一下他的脸。 哇塞,惊为天人。 “楚哥,你会捡,这也太好看了。”孔宇航说。 楚淮降下车窗户,冷空气进来,感觉好受一点,“一脸血,你也能看出好看?” “美人在骨不在皮,一看这哥们骨相就特别好。”孔宇航说。 “别说了,快翻吧。” 孔宇航打开那人的双肩包,包里装的是三本菜谱,和一本棋谱,没有一丝证明身份的东西。 好不容易驶出小巷,楚淮一路风驰电掣,终于到了医院。 送佛送到西,楚淮帮那少年交了钱,就托付给医生了。 “你去借个充电宝,给他手机充上电,看看能不能查到他信息,我去看看苟爽那边看看。”楚淮说。 苟爽可比这少年情况危急太多了,刚进医院,就被下了病危通知书。 典型的电击伤,强大的电流穿透了他的身体,医生表示只能尽全力救治,生还的希望非常渺茫。 楚淮看了眼网上,苟爽又霸榜了,有说他活该的,有说他触怒神明的,还有说他自导自演的。 联系家属,检查监控,汇报领导,封锁消息,答对媒体,楚淮处理完毕都已经十二点多了。 活动活动肩膀,看到自己袖子上干涸的血迹,楚淮才想起来还有一倒霉蛋在医院。 少年已经被转移到了vip单间病房,孔宇航在沙发上玩电脑。 精疲力尽的楚淮走过去,坐到孔宇航的旁边,“怎么回事?为什么安排这么好的病房?” “说。”楚淮闭着眼睛,拄在沙发上。 “刚才破解他手机了,他叫吴执,不是学生,是风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的老师。” “嗯。” “他有个妹妹在本市,和他一个学校,上大二,我刚才我给她打电话了,她态度非常冷淡,直接给我转了5000,让我给他安排个单间,再找个护工。”孔宇航说。 “他一直没醒?” “没有。检查都做完了,没有骨折,就是脑袋缝了7针。”孔宇航咬了两下手,“楚哥,还有一件事。” 楚淮揉了揉太阳穴,“说。” “你刚才不是说那个120来的太快了吗?我闲得没事,就查了一下。”孔宇航咽了下口水,“救护车电话是9点34打得,苟爽是9点49被雷击中的。” 楚淮没睁眼,但眉头蹙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有人未卜先知,在雷击之前就打了救护车的电话?” 孔宇航点点头,“嗯……对。” “号码查了吗?” “查了。” “谁啊?” “你。”【你现在阅读的是 】 2、护工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轻柔地洒在吴执的脸上,他吸了吸鼻子,闻着空气中的消毒水味儿。 怎么又进医院了? 吴执轻轻叹了口气,抬起手臂,刚想要伸个懒腰,却感觉到一阵刺痛从头部传来。 “醒了,吴老师。” 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男声在旁边响起,给吴执吓得一缩。 吴执睁开眼睛,循声望去,只见旁边病床坐着一个男士。可惜逆着光,吴执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只有那雄壮的轮廓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分明。 “你好啊。”吴执以为是病友,随便打了声招呼。 想起身,可是感觉脑袋晕乎乎,麻酥酥的,吴执抬头看了眼呼叫铃,他刚准备伸手去按,却感觉到一个阴影笼罩过来,一只大手迅速而有力地攥住了呼叫铃,阻止了他的动作。 吴执莫名其妙地看着这“病友”。 深邃的大眼睛,卷翘浓密的大睫毛,高挺的大鼻梁,这是昨天在将军祠借他电话那帅哥。 吴执笑了一下,又露出那两个酒窝,“是你啊,帅哥,怎么,你也受伤了?缘分啊。” 楚淮居高临下地看着吴执,眼神中带着审视,“你不想跟我解释点什么吗?” “嗯?解释什么?”吴执有点蒙,随即想到了什么,“我手机还错了?” 楚淮从兜里掏出了吴执的手机,“你为什么跟我借电话?你电话是打给谁的?” 吴执这才察觉出不对劲,他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拿我电话?你快让我叫医生,不然我可喊了啊。” “救——”吴执刚发出了一个音儿,就被楚淮捂住了嘴。 那人手劲奇大,吴执挣脱不开,憋得满脸通红。 也就两秒左右,那人又忽然弹开了。 吴执看着那人的反应笑了一下,满眼挑衅。 “你是不是变态,你舔我干什么?”楚淮三魂飞了气魄。 “我就是变态,你再过来,你再过来我还咬你呢。”吴执火速伸手摁了呼叫铃。 两人对峙的功夫,医生和护士就进来了,楚淮气冲冲地走进了洗手间。 医生说明完吴执病情后,吴执小声问护士:“护士姐姐,我旁边那床谁啊,我没有护工吗?” 护士愣了一下,“他不是你朋友吗,说太晚了不方便叫你妹妹,就在这陪你一宿。” 吴执挑了挑眉。 “是不是好朋友闹脾气了?别气了,你朋友可细心了,我上次过来,他还帮你擦发间的血迹呢。”护士说。 这……多少有点农夫与蛇啊。 医护人员走后没多久,楚淮也从洗手间出来了。 整间病房弥漫着尴尬的气息,吴执甚至能看到那人额头上的青筋直跳。 “帅哥,谢谢了啊,那个……刚才冒犯了,我刚醒,脑子不清醒,给你赔不是了。咱俩重新认识一下好不好?我叫吴执,是风华大学的老师,不是变态,您贵姓?”吴执伸出手,好像真是闹脾气的小朋友想要求和一样。 吴执举了一会儿手,看那人还是一脸阶级斗争地看着自己,就识趣地把手放下了。 过了一会儿楚淮从兜里掏出工作证,亮给吴执看。 楚淮,特别事务局主任。 “原来是楚主任,失敬失敬。”吴执说着双手抱拳作了个揖。 楚淮坐到了吴执旁边的椅子上,语气僵硬,“你和苟爽认识吗?” “不认识。” “你昨天上将军祠干什么去了?”楚淮的语气像是审犯人一样,非常不友善。 吴执一脸无语,“楚主任,我刚才已经道过歉了,咱们能不能放下成见。昨天将军祠那么多人呢,你都问一遍了?” 楚淮拍了一下床头柜,“别人都没打电话!”他打开手机,又点了几下,扔到吴执床上,一段录音从里面传来: “喂,120,我这是将军祠……对对对,就富强街那个……应该是被电,我也不清楚,你们来一下吧……呃,不是电线,算是高压电吧,可能得有3000伏……” “……” “解释一下吧,吴老师,当时苟爽还没出事,你是怎么未卜先知的?昨天的事儿是不是你干的?你到底去将军祠干嘛去了?”楚淮像是机关枪一样步步紧逼。 “呃……楚主任,你冷静一下。” 楚淮瞪着吴执,没有吱声。 吴执一脸真诚,把手放在胸前,“楚主任,听护士说你守了我一晚上,我真的很感动,我从小爹不疼,娘不爱,连住院都……” “你能不能说昨天的事儿?”楚淮不耐烦。 “能,别着急,马上就到了。”吴执饱满的凄惨情绪一点儿都没有被打断,继续说道,“我昨天路过将军祠,看到里面那么多人,让我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吴执瞄了一眼咬着后槽牙的楚主任,收起吊儿郎当的态度,“不闹了,楚主任,我昨天真是看热闹去了,临时发现点小问题,感觉你们那三个组员够呛能拦住,就寻思报个警。这样,你可以回去调下监控,你看昨天方贤神像旁边那几个灰蓝色袍子的人,袖子里是不是藏东西了;还有那几个带着前进帽的老大爷,也都带家伙了。” 楚淮听得一怔。 “至于为什么跟你借电话,就是怕万一真天下太平,人家说我报假警。”吴执说。 正说着,病房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姑娘。 齐刘海,梳了两个丸子头,身着白色斜襟的呢子大衣,个子不高,瞪着凶巴巴的眼睛,正看向病房里的两人。 吴执绽开笑容,“哎咕,这是谁啊?” 女孩拎着个大包,丧着脸走了进来。 “来,桃儿,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楚淮,昨天就是他照顾我的。”吴执竖起了大拇指,指着楚淮,脸上满是得意。 女孩打量了楚淮几眼,嘀咕道:“现在护工都这品相了吗?” “说什么呢,桃儿?大点声,哥没听清。”吴执说。 潘桃瞪了吴执一眼,跟“护工”楚淮点了个头,“昨晚谢谢了啊,这边不用你了,我来就好。” 吴执也跟楚淮摆摆手,“是啊是啊,谢谢你了,我妹妹来了,快看监控去吧,有事再联系啊。” 逐客令一下,楚淮抓起衣服,径直离开了房间。 吴执看着妹妹,一脸的乖巧,“最近忙什么呢,桃儿?” “吴执,我问你,这第几次了?你有没有完?”潘桃坐吴执旁边,板着脸瞪着吴执。 吴执无奈一笑,“桃啊,哥发誓,这次真是意外,我……我纯看热闹去了,不是……” “看热闹?别人也看热闹,怎么不砸别人,就砸你?” “诶?桃儿,你这是受害者有罪论,这不对哦。”吴执一顿,“诶,对了,都忘问了,什么玩意砸的我?” 潘桃清了清嗓子,调整成正宗的播音腔:“春雷一响,黄金万两,昨日惊蛰,打雷本是好事,没想到今年的惊蛰雷,居然劈掉了神像的耳朵……” 吴执一脸不可思议,“神像耳朵劈掉了?” 潘桃大声说了句:“对!” “哎哟,小点声,祖宗,医院呢。”吴执说。 “吴执,虽然你经常作死,但该说不说,你命是真硬,十多米高的金属坠物砸了下脑袋,居然没开瓢。”潘桃竖起大拇指,“只缝了七针,佩服佩服。” “……桃啊,你看我大难不死,咱就别阴阳怪气了呗?” 吴执还没说完,潘桃就炸了,“吴执,你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是不是?你到底长不长记性?一见面就是在医院,一见面就是在医院,你真以为自己死不了啊?我现在一看陌生号码给我来电话,我都哆嗦,‘请问你是吴执的妹妹吗?’……”潘桃越说越委屈,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我为什么有你这么个哥啊……” 在这病房之外,医院的另一端,重症icu里,苟爽的眼皮微微颤动,紧接着,他的眼睛缓缓睁开,露出了迷茫而虚弱的眼神。 生命监测仪上的线条开始跳跃,发出了规律的“嘀嘀”声。 护士看着监测仪上的数据,“血压稳定,心率正常……” 医生开始对苟爽进行全面的检查,每一项检查都显示着苟爽的身体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医生感叹道。 转眼到了中午,潘桃出去买饭。 她刚走,病房就来了一个人。 “楚主任,你怎么又回来了?还有什么事啊,趁我妹不在,你抓紧问。”吴执有点烦躁。 “苟爽醒了。”楚淮走到吴执床边。 “醒醒呗。”吴执说,随后他想了一下,“不对啊,我刚才看新闻,不是说他都下病危通知书了吗?” “嗯,医学奇迹,昨晚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楚淮说。 “哇,那真是命大,恭喜他,死里逃生。”吴执打了个哈欠,“我知道了,楚主任,辛苦你了,这事儿还大老远过来告诉我一声。” “他要见你。”楚淮说。 “啥?”吴执满脸困惑,“是不是搞错了?我都不认识他,他见我干啥?” 楚淮拍了拍手中的轮椅,“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来到苟爽的病房门口,楚淮跟他同事说话的功夫,吴执自己推着轮椅透过病房的小玻璃往里面张望。 只见苟爽脖子上包着纱布,闭眼盘腿坐在床上。旁边几个人应该是苟爽的家属,正一脸愁容地看着他。 “他刚转到普通病房,你跟他说话注意点,他脑子好像出了点问题。”楚淮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吴执身后,嘱咐道。 吴执比了个ok的手势。 楚淮抚了下衬衫前襟,随后敲了两下门,推吴执进去,“苟爽,你找的人到了。” 苟爽听到声音,不慌不忙地掀起眼皮,慢悠悠转头往门口瞄了一眼,整个人猛地一顿,似是眼眶微红,跳下床就跑了过来。 这场面,所有人都惊到了,苟爽动作之迅猛,完全不像刚从鬼门关回来的人。 眼看苟爽马上要扑到轮椅了,吴执赶紧起身,躲到一旁。 只听苟爽“咕咚”一声单膝跪地,冲着吴执抱拳道: “拜见将军。”【你现在阅读的是 】 3、苟爽 “……” 吴执贴在墙上无语凝噎,他一路上想了还挺多的,但这……是万万没想到的。 他一边脑袋飞速运转想对策,一边打量着大家的反应。 大家似乎都对他眼含同情? 吴执盯着苟爽看了一会儿,慢慢举起双臂交叠在胸前。 “wakandaforever,平身吧。” 苟爽满是困惑地看着吴执,楚淮则是在旁边传出低沉又隐忍的笑声。 空气就这么静置了几秒,吴执“慈眉善目”地去扶他起来,在隐处掐着苟爽的胳膊,“你还知道你叫什么吗?” 苟爽痛苦地点点头,“我叫苟爽。” 吴执扶着苟爽,慢慢往病床走,“对啊,苟爽啊,咱们认识吗?” “不认识。”苟爽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是啊,不认识,那你找我干什么呢?” 苟爽被吴执扶着躺下,神情复杂地盖上了被子,“看您……面善。” “嗯,挺多人都这么说的。”吴执掖了掖苟爽的被子,转头问楚淮,“楚主任,请问他现在是什么情况,被劈傻了是吧?咋不转去精神科?” 楚淮去叫来了医生,给吴执解释了原委:苟爽是两个小时前醒的,醒了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就是不吃不喝不搭理人,对人表现出很抗拒,连自己的母亲也都不认识了。做了详细的检查,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一切向好。特别事务局在对苟爽进行问话的时候,展示了事发当天的视频,苟爽本来还是爱答不理,但刚才镜头扫过吴执的时候,苟爽突然有了反应,说要见他,这才有了后面的事儿。 当着苟爽的面儿,医生也没说得太细,但吴执听出了弦外之音:怀疑苟爽是装的。 吴执心中有数,他点点头,“楚主任,那我跟他唠唠?” “请便。” 吴执搬着椅子,坐到苟爽床边,“知道你是苟爽哈?” 苟爽有些兴奋地点点头。 吴执把手伸进被子,又不露痕迹地掐了他胳膊一把,苟爽马上又恢复成呆若木鸡的状态。 “既然你说我面善,那咱俩就是有缘人。正巧我也略懂点法,看你被劈得有点找不着北,我把现在的情况给你说道说道?” “嗯。”苟爽平静地点点头。 “首先,是这样,你作为网红,亵渎神像、制造话题、吸引流量,造成非常不好的社会影响。直播预告一出,更是吸引了大批网红跟风,扰乱网络和现实的正常秩序。现在我国正值“净网”行动,你这事儿作为典型,根据《春岚市传播条例》,应该会被处以十日以上二十日以下禁闭,并处一千元以下罚款。其次……” 苟爽和他亲属被吴执说得傻眉楞眼,只有楚淮对吴执投去了略带赞赏的眼神。 吴执又普了会儿法,楚淮走过去,小声对吴执说:“你别吓唬他,一会儿又犯病了。” 吴执说得正来劲,他清了清嗓子,笑了一下,抽了三张纸递给苟爽,“我也不是吓唬你,我就是教传播学的,你这种事儿我们分析太多了。” 床头柜上有一堆小名片,吴执拿起来看了看,都是些mcn公司。 “你都这样了,居然还有传媒公司联系你,也真够没下线的。”吴执拍了三下腿,站起身,“对了,你找我到底啥事儿?” 苟爽哭丧着脸,嘴上开开合合,最后说了句,“认错人了。” “好吧,我该说的都说完了,苟先生,跟你沟通很愉快,祝你早日康复,再见。”吴执冲苟爽比了个大拇哥。 果然这句再见说完不到12个小时,两个人就再见了。 半夜11点,“吱嘎”一声,医院天台的铁门被推开,苟爽哆哆嗦嗦走了上来。 环顾了一周,苟爽又冲着吴执猛冲过去,结结实实抱住了他。 吴执笑着拍拍苟爽的背,“怎么现在不跪了?” “还不是为了给您撑面子,您还掐我。”苟爽嘟嘟囔囔地说道。 “我刚才还寻思,你要是没过来,我就再去病房掐你一顿呢。”吴执说。 “三更到最上面开会,不可能忘啊。”苟爽一脸不高兴。 吴执拍拍小金的肩膀,“这都多长时间没见了?上面的乡亲还好吗?” “好,好,都好,就你不好。”小金说。 “我怎么不好了?”吴执问。 小金一下子挣脱了吴执,愤愤不平道:“将军祠都被欺负成啥样了,你也不管!” 吴执笑了一下,靠在天台的柱子上,“也没多大点儿事儿,还至于降雷?我昨天都没反应过来是你干的。” “这傻子都要砸你神像了,还叫没多大的事儿?”小金气得愤愤儿的,“真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将熊吴执脑袋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将军,你现在干什么呢?”小金满眼期待地看着吴执。 “当老师,教课的。” 小金点点头,“老师好,受尊敬,地位高,那您在身边给我安排个活儿吧。”小金说得理直气壮。 吴执摇头道:“不中啊,一个品德高尚的大学老师是不会和一个社会边角料产生什么交集的。” 小金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满脸无语,“啊?那我怎么办啊?” “你不都知道规矩吗?先收拾你前主的烂摊子。”吴执说。 小金哭嚎着晃吴执的手,“我不管,我就要跟着你。” “可别跟着我了,你这次下来,把我神像都劈坏了,将军祠那边还是个大麻烦呢。”吴执说。 “啊?”小金整个人都呆了,“那那那那……那怎么办啊?” 吴执摩挲着自己的脸颊,“没事,我想想啊。” 凌晨4点,天边刚有一丝微光。 楚淮被手机的震动声从梦境中拽回现实,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屏幕上显示的是孔宇航的名字,他掠过一丝不安。 “怎么了?”楚淮的声音带着刚醒来的沙哑。 “楚哥,出事儿了,快看热搜。”孔宇航的声音急促,背景中似乎有键盘的敲击声。 楚淮点开热搜,看到“‘勾你命’复播”后面跟了一个大大“爆”字,他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刚消停不到24小时,又开始作妖,早就该给他封号。 楚淮点进词条,最上面是一段“勾你命”发的视频,视频里,苟爽眼下乌青,满脸泪痕,跪在病房里,冲着窗外,嘴里不断重复着“我错了,我错了。”之后他手在头上薅了一把,一大片头发就那么轻飘飘地掉了下来。 视频就这么不到20秒,无论是拍摄手法还是阴间滤镜,都让人毛骨悚然。 楚淮翻了下视频下面的评论,人们的反应五花八门,有骂苟爽活该遭报应的,有让苟爽打码说害怕的,还有少许同情苟爽的。 才4点多,这网友都不睡觉吗? 楚淮一边穿衣服,一边给孔宇航回拨过去,“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刚才三点多,系统直接就报警了,我一看苟爽又发了视频,一下子就爆了。”孔宇航说。 楚淮抓起车钥匙,“你看住网上,赶紧让网站降权,我现在去医院。” 凌晨4点多的街道空无一人,与楚淮同行的只有少许出租车。 车开到一半的时候,楚淮又接到了孔宇航的电话,“楚哥,别去医院了,苟爽又跑将军祠去了。” 楚淮的心中涌起一股怒火,“嘭”,他狠狠敲了下方向盘。 赶到将军祠的时候,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将军祠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的人,他们举着手机,像是在等待一场好戏的开场。 由于方贤神像准备修复,周围已经搭上了脚手架,楚淮快步跑进将军祠,看到光头苟爽正站在脚手架的最上面。 他本来就又矮又瘦,现在又只穿了病号服,站那么高,风一吹,整个人都感觉飘飘欲坠。 楚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件事儿稍有不慎,就是一场重大的舆情危机。 他拨打完119后,喊了苟爽两声,苟爽一点反应没有,他正准备去借喇叭,就听到旁边有人带着扩音器喊了起来。 “苟爽,上面太冷了,你下来,有什么事儿都好商量。” 楚淮一看,吴执正戴着一个导游用的小蜜蜂扩音器,跟苟爽喊话。 他的出现让楚淮感到一丝安心,但同时也有一丝怪异。 “我都已经知错了,为什么不放过我?”苟爽冲着下面大喊,他的声音中满是绝望。 “没人不放过你,你先下来,咱们有话好好说。”吴执冲着苟爽喊道。 “你看我头发,都掉光了,浑身都不得劲,一定是神罚。”苟爽说。 将军祠里的人越来越多,除了附近百姓,媒体记者们也赶到了,都长枪短炮的进行着录制。 “苟爽,咱们讲科学,先下来,咱们解决问题好不好。”吴执问道。 “我就在解决问题,我知错了,我冒犯了神明,我要以死谢罪。”苟爽在上面大喊。 苟爽身子晃了一晃,踢落了一些小石子,围观的人群匆忙躲开。 这一躲,楚淮和吴执对视了一眼,吴执走过来,把小蜜蜂递给楚淮,“楚主任,我说话也不好使了,要不你试试?” 楚淮舔了下嘴唇,接过了小蜜蜂,“苟爽,我是楚淮,特别事务局的主任,咱们下午见过,我不知道我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你下来跟我说说好吗?” 整个将军祠内回荡着楚淮的话语,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安定感。 “我是无神论者,但我很好奇你说的神罚,下来跟我讲讲好吗?”楚淮说。 吴执探到楚淮跟前,掰了下小蜜蜂的麦克,“下来吧,我也好奇。” 楚淮瞪了吴执一眼。 苟爽的身形微微动了动,随后一屁股坐在了脚手架上,“我我……我害怕,太高了,我不敢下。” 吴执撸起袖子就要往上爬,被楚淮一把拽住。 他看了一眼吴执脑袋上的纱布,“你在这好好待着,我去。”说罢,楚淮就爬上了脚手架。 楚淮常年健身,上肢力量很好,爬这脚手架跟玩儿似的,三下五除二就到了苟爽那里。 他看苟爽被冻得嘴唇发紫,浑身颤抖不止,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了苟爽,又将他背了下来。 两人安全回到地面的时候,吴执率先鼓起了掌,随后整个将军祠都响起了掌声。 苟爽哆哆嗦嗦地握住楚淮的手,“楚主任,你……一定要保护我,我不想死……” 回到医院,重新安置好苟爽后,楚淮觉得身心俱疲,揉了揉太阳穴,看到孔宇航抱着电脑走了过来。 “查到什么了?”楚淮问。 孔宇航把屏幕转向楚淮,“半夜2点的时候,有个带孙悟空面具的人,进了苟爽的病房。”【你现在阅读的是 】 4、四一五讲座 晚上,吴执躺在床上,查看春岚新闻客户端的晚八条。 这是春岚日报app的王牌板块,汇聚24小时之内的大事小情。 也是吴执每晚的入睡搭子。 第一条一打开,就十分醒目,这是一份蓝底白字的春岚通报: 近日,我市发生一起违反公序良俗、扰乱社会治安秩序的事件。 3月5日,苟某(男,24岁)来我市将军祠进行直播,期间意外被雷击中,苏醒后苟某头发大量脱落,苟某怀疑自己受到了神罚,遂精神恍惚,产生轻生念头,并试图登高自杀。所幸,我市网络监督部门,及时发现并采取行动,并成功将受害者救下。 经调查,苟某头发脱落是某人午夜潜入苟某病房,在其头上涂满脱毛膏所致,非神力所谓,请广大市民不听谣,不信谣,不传谣。 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审理中。 通报下面附了一张监控器拍到的“行凶者”照片。 吴执笑了一下,翻到下一条。 第二条是春岚市郊外重大考古发现。 春岚市是个历史悠久的文化古城,几经朝代更迭,承载着丰富的历史文化遗产,这就导致春岚市时不时会给大家带来小惊喜。经常有地产商挖着挖着,就被迫停工,不是挖到了古墓就是挖到了什么遗迹,所以,吴执对地下挖出东西这件事儿,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过这件事儿,吴执前几天就听到风儿了,好像是有点说道,春岚市局一直瞒着没让报,也不知道现在是瞒不住了还是咋回事。 吴执翻到了第三条:岳南星的历史课堂。 岳南星,现在网上的历史大v。他跟吴执一样,是个大学老师,因为一段课堂视频被学生发到了网上,而崭露头角。后来更多的视频被爆了出来,他因其幽默风趣的讲解方式、对历史事件的新颖解读和不俗的相貌,迅速吸引了大量关注,成功跻身头部网红。远的不说,吴执的妹妹潘桃就是岳南星的粉丝。 翻着翻着,吴执就昏睡了过去…… 转眼间,时间过去了一个月,随着四一五国家安全日的临近,风华大学的传统项目——信息安全培训讲座如期而至。 吴执有课,赶到大礼堂的时候,讲座已经开始有一会儿了。 好不容易找到同事裴优,忽然感觉讲师这低沉的声音有些耳熟。 抬头一看,熟人啊,这不楚主任吗。 今日的楚淮,褪去了西装笔挺的装扮,衬衫外搭着一件米色夹克,平添了几分老干部的沉稳与风度。头发向后整齐地梳去,露出光洁的额头与深邃的大眼睛,更显得英气逼人。 “知道他是谁吗?”裴优低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神秘。 “不知道。”吴执随口回答,目光却始终停留在楚淮身上。 “他叫楚淮。”裴优还翻开小本看了一眼,“春岚特别事务局的,说是专门处理各类传播案件。”裴优的声音里满是敬仰。 “哦。”吴执掏出水杯,“传播?那咱们院学生可以去实习吧。” “你问谁呢?”裴优无语地看着吴执,“天天操心这,操心那的,那前段时间让你当教学副院长,你咋不当呢。” “我就不得。”吴执说。 裴优一幅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真是搞不懂你啊,吴执,人家都憎命往上爬,你看看你,院长都喂到你嘴边了,你还不要,什么毛病。” 吴执拧开杯子,吹了吹不烫的水,“年轻人,你不懂,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咋?蜘蛛侠教你的?”裴优翻了个白眼。 “……” 裴优不再理会吴执,转头一脸花痴地盯着台上的楚淮,“可真帅啊,没想到公仆系统还有如此绝色。” 吴执看了一眼楚淮,又看了一眼裴优,撇撇嘴,“快收收吧,眼神要是能入刑,他都得告你性骚扰。” 裴优配合的做出吸口水的声音,“嘿嘿,不过你听说过特别事务局吗?” “没有。” 裴优凑到吴执旁边,“当年春岚市的八八大案你知道吧?” “知道。”吴执面无表情。 “听说这个特别事务局就是当年八八大案后,为了防止再发生那样的烈性大案而设立的。” 八八大案是上世纪八八年,在春岚市发生的一起恶性伤人事件,一个社会小混混沈银河,在遭遇了哥嫂死亡,母亲疯魔,侄子丢失之后,性格逐渐扭曲,开始报复社会。 沈银河昼伏夜出,手持铁钎,遇人就戳,毫无章法,有人被戳瞎了眼睛,有人舌头被人戳烂,有人双手被豁出大洞,有人肚子被剖开,肠子流了一地……总之手段残忍至极,令人闻风丧胆。 那段时间春岚市,七点钟就开始,马路上就没有人了,所有人都紧缩房门躲在家中。 所幸最后,沈银河被成功击毙,但他还是造成九死六十一人受伤的惨剧。 此案全国哗然。 “哦。”吴执平静道。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好奇啊?这样禁忌的事儿网上都搜不到的,你还知道啥,给我讲讲。”裴优一脸疑问。 吴执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外侧,“春岚老火车站那些书摊,你就找去吧,写得老详细了。”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裴优在手机上翻着导航软件,“但我查了一下,地图上居然找不到特别事务局耶。” 吴执勾了勾手,示意裴优靠近点。 裴优以为吴执终于是要分享什么劲爆消息了,满是期待地凑了过去。 只见吴执用手背挡住嘴说道:“江湖上的事儿少打听。” 裴优无语,给了吴执一肘击,“我信你个鬼啊。” 吴执捂着胸,刚笑了一下,就看到楚淮正在盯着他的方向。 作为老师,吴执非常了解讲台上的人,看下面人说话有多清晰,他立刻端正坐姿,掏出本子,佯装开始记录。 听了一会,吴执觉得这楚淮讲得是真不错,今年是间谍专场,从当代间谍活动的常见手段讲到识别方法,从理论知识讲到真实案例,深入浅出地将间谍活动剖析出来。 一看就是真的有思考,有实践,关于整个信息链条和底层逻辑都说得明明白白。 要不然照本宣科那种培训,吴执可听得太多了,真的会困。 而且,楚淮的声音很好听,标准、低沉又磁性,吴执索性也不拿笔了,干脆拄着下巴,全神贯注地听楚淮低沉的气泡音讲座。 下午的时候,裴优接了个电话就先走了。 培训结束之后,吴执走到下台口,意外又不失做作地跟楚淮来了个转角偶遇。 “这么巧,楚主任。”吴执说。 楚淮礼貌点头,“是啊,又见面了,吴老师。” 两人随着退场人流,一起往出走。 “你们动作可真快啊,上次我看当天就出春岚通报了,苟爽那事最后咋定的?”吴执摸了摸头发,“我看后来新闻也不咋报了。” 但这个时代从来就不缺少新闻,隔一段时间就会冒出来一个人,凭借更新颖更猎奇的方式,吸引大家的眼球。 吸引完了之后呢,要么自然熄灭,要么曝黑塌房。 总之就是,大浪淘沙,一茬接着一茬,谁都不要妄想在浪尖上一直伫立。 “跟你说的差不多,苟爽因博取大众眼球、扰乱公共秩序被处以2000元罚款,和禁闭7天的处罚。”楚淮说。 吴执点点头,忽然小声说,“那你们现在对他还有监管吗?他会不会被一些激进分子秘密做掉啊?” “你□□电影看多了吧?”楚淮笑了一下。 楚淮那么一板一眼的人,笑起来还有小虎牙,吴执觉得很有意思。 “再说了,现在到处都是监控,我们定期也会对这些人进行回访。”楚淮说。 “真是辛苦你们了。”吴执竖起大拇指,“对了,楚主任,刚才我听您的意思,讲座已经结束了啊,怎么我看明天还有一场?” “明天是你们学院专场。”楚淮说。 “嗯?是差生还是特优生啊?咋还给加课了?”吴执揶揄道。 楚淮刚要说话,就摸索手机,接起来电话。 看他眉头紧皱,吴执料想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然,楚淮接完电话就和吴执匆匆告别,走了几步,楚淮又走了回来,“吴老师,我这边有个事可能需要您帮忙。” “好啊,你说。” 楚淮想了一下,“这样,明天会议结束后,我找您详谈。” “好嘞。” 吴执来到院长办公室,一看院长正在浇花,他大赖赖往沙发上一坐,“怎么了,老头,找我啥事?我刚听完讲座回来。” 院长是个秃顶老头,个不高,还总喜欢穿背带裤,是个很可爱的老头。 他瞥了吴执一眼,宽大的卫衣和牛仔裤,都已经懒得说他穿着问题了,“怎么,我刚听说你上个月脑袋差点开瓢了?” 吴执愣了一下,随后一脸委屈,“是啊,缝了七针呢。谁跟你说的?” “楚淮,中午我俩吃饭的时候他说的。” 吴执是真没想到这两人还有交集,“我还以为只是咱俩是忘年交组合呢,没想到你还有其他人。”吴执撇嘴醋溜溜地说。 院长放下水壶,“楚淮跟我说,已经锁定你为苟爽同伙了,说你妨碍公共秩序,让我暂停你工作。” 啊?吴执一脸蒙圈。 院长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拍到吴执面前,“我这边还能保你最后一手,要不你出去躲躲?”【你现在阅读的是 】 5、硬盘 吴执半懵半愣地拿起院长递来的纸,仔仔细细地阅读了一遍。 他抬头看看院长,又低头看看手里的内部调令,“哎哟我去,老头,你现在这演技行啊。” 院长没做好表情管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吴执拿的是一份moc总局的借调文件,moc是他们新闻与传播学院的合作单位,主管信息安全,吴执的资料报告被moc采纳过三次,几乎年年moc都跟鲁院长要吴执。 可是铁血吴执年年都“婉拒”。 刚才吴执是真被唬住了,谁能想到马上60的人了,还能这么“没正经”,他擦了下鼻尖渗出的汗,“院长啊,虽然你年年都有这环节,但你别说,真别说,刚才那一套走下来,太逼真,太流畅了,我正式宣布,你可以去闯中老年短剧赛道了。” “别跟我贫,说正经的。”院长坐到吴执旁边,点了点那张纸,“moc总局的名额,借调2年,回来直接提一级,怎么样?” “前年是干得好可以留下落户,去年是可以分配个人才公寓,今年改成回来提一级了?”吴执掰着手指头忍不住笑,“这moc是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呀,明年是不是工作完成后,直接颁发个锦旗和奖杯啊?哈哈哈哈……” 院长瞪着吴执。 吴执收起笑容,握起院长的手,“文昌同志,谢谢你,我知道你就宠我,但咱们学院那么多老师呢,你给别人点进步机会好不好?你也知道,我也没啥上进心,现在都有传言说我是你私生子的了。” “我可没你这逆子。”院长甩开吴执的手,“你说你一没成家,二没对象,这是多好的机会,怎么每年你都这么费劲呢?这是啥坏事啊?” 吴执两眼放空地盯着不远处的兰花,“我忙啊,院长,再说修复学院那边刚接了个大活儿,离了我,他们就不转了。” “这给你能的,我倒看看咋能不转。你说你这年年帮修复学院忙忙叨叨的,也不知道你图啥?” 吴执举起两根手指,夹着虚无的烟,吐了一口气,慢悠悠说道:“图海晏河清,四海承平。” 从院长办公室出来之后,吴执看办公室门没关紧,走近一听,还有窸窸窣窣的的声音。吴执推门一看,裴优正在翻东西。 “你没走啊?我还寻思你有事儿呢。”吴执说。 吴执和裴优的工位相邻,走近才看到裴优脸色不对。 “怎么了?”吴执忍不住问道。 “硬盘,你看见没?咱们学院蓝色那硬盘!”裴优急得不行。 “没有啊,咋了,整这么着急?”吴执问。 “院长前两天就跟我说了,学校盘固定资产呢,没差几样东西了。下午我就是接到校资处的电话了,点名跟我要硬盘,我刚才回家把所有包都翻了,怎么就没了。”裴优气息都不对了。 这孩子,总丢三落四的。 吴执帮裴优将办公室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找到那个硬盘。 裴优坐在座位上两眼无神,吴执也想不起来还能放哪。 不应该啊。让别人拿走了?办公室里也没有摄像头,吴执看着目光呆滞的裴优,“家里你也找了?” “嗯。”裴优急得直跺脚,“没有。” “走走走,去查查走廊监控。” 两人从监控室出来时,裴优已经面如死灰了。 监控显示,由于培训的原因,这两天进出办公室的老师并不多。 唯一一个非本办公室的人员是前天下午裴优带进来的朋友,两人待了大约20分钟。 裴优给朋友打电话,人家根本不知道硬盘什么事。 这样一来,裴优的情况更加尴尬,搞不好还得记个过。 “硬盘里有什么啊?”两人往办公室走,吴执问道。 “有新闻传播趋势、媒介融合、舆论引导等方面的研究报告和数据分析,还有关于公众意见调查、媒体效果评估的原始数据……我求了院长好长时间,他才把硬盘借给我。” 裴优说着,忽然跑了起来。 吴执以为她是想到了什么地方,结果回办公室一看,她只是跑回去哭。 说起裴优,吴执都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特别中规中矩的一个女孩,不突出的发型,不突出的服饰,不突出的长相,典型扔人海里找不到的那种。但她还挺积极上进的,认真备课、认真上课,积极参加各种培训和学习,主动与其他教授、学者进行学术交流。每年评职称之前,吴执看裴优整理那些申报材料都替她累得慌。 按理说,今年裴优评上中级职称应该没有问题,没有别人跟她抢名额,她自己的各项评分也都足够优秀。 但是如果这事儿没处理好,那可就难说了。 “林凡说我要是评上中级,他就回国跟我结婚,以后再也不走了。”裴优趴在桌子上,囔囔地说道。 吴执一脑门子问号,这两件事儿有什么逻辑链吗?娶你还是娶职称啊? “我怎么那么难啊。”裴优又哇哇大哭了起来。 看着裴优哭得一抽一抽的,吴执有些不忍,“别哭了,裴优。” “哇——”裴优哭得更大声了。 吴执挠挠头,“你就说硬盘后来被我借走了,你也不知道。” 裴优哭声停住了,她缓缓地抬起头,头发糊了一脸,懵懵地看着吴执。 吴执拍拍自己胸脯,“就这样啊,有什么事儿都往我身上推,别哭了。”他抽了两张纸递给裴优。 裴优接过纸,胡乱的擦了擦脸,“为什么啊?那你怎么办啊?” “我?我又不评职称,我也不结婚,该怎么办怎么办呗,还能开了我啊?”吴执满脸无所谓。 裴优怔愣了一会,犹豫着开口道:“吴执,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吴执刚喝了一口水,险些没喷出来。 这是什么世道?做好人好事要受到这样的揣测吗? 吴执不理解,非常不理解。 他站起来紧着鼻子看着裴优,有些语无伦次,“那什么,裴优,算我没说,你现在赶紧去院长或者校资处那承认错误,争取个宽大处理……” 裴优猛地抓住吴执的袖子,“吴哥,吴哥,吴哥,我错了,我错了,我瞎说的,你别朝心里去。” “……裴姐,你别瞎寻思了好吗?记住我的话,管好自己的嘴,凡事都往我身上赖,听到没?”说完,吴执怕裴优继续发散思维,特意补充了一句,“放心,院长是我家亲戚,没事儿的。” 裴优愣了一下,随后“嗯嗯嗯嗯”地点了四下头。 “走吧走吧,跟你共处一室还挺危险的。”吴执打趣道。 “吴执。”裴优有些懊恼地喊了一声。 “有事吴哥,没事吴执,您也是蛮通透的哈。”吴执开启了一波嘲讽,“好啦,回家敷敷眼睛,明天还这个样子,谁也救不了你。” “好的,吴哥。”裴优不情不愿地说道。 等了一晚上,吴执也没等到校资处的电话。 第二天,到会议室的时候,已经没几个空位了,吴执坐下后,看了眼裴优,还行,眼睛微微有点肿,问题不大。 看到斜对面坐着的就是楚淮,吴执非常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吴执对楚淮的印象还不错,都说相由心生,一看楚淮就是那种认真、规矩的正派人士,再加上昨天的讲座,专业又干练。 怪不得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特别事务局的主任了,未来可期啊,小伙子。 楚淮不知是心情不好,还是怎么的,只淡淡地看了吴执一眼,轻轻颔首。 培训专场准时开始,楚淮根据新闻与传播学院的特性,为在场的老师们提供了一些针对性的指导和建议,每字每句都中肯和实在。 一个多小时后,吴执正盘算着中午去哪儿干饭的时候,命运跟他开了个玩笑。 “这两天,在传播学院进行了一场模拟演练,请大家看一段视频。” 楚淮摁了下鼠标,大屏幕上立刻播放出一段视频。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物…… 吴执的脸色骤变,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板冲到了脑瓜顶。【你现在阅读的是 】 6、公开处刑 视频的场景是学院办公室,人物是吴执和裴优,固定机位大全景。 显然,这间办公室被人安装了监控。 监控!!到底是谁干的? 随着视频的播放,吴执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同事们的目光在大屏幕上和吴执裴优身上来回游走。 吴执有一种婚礼现场在大屏幕被人放艳照的感觉。 他偷偷瞄了眼裴优,一开始还挺镇定的,只是脸很红。但逐渐,她开始失控,握拳,闭眼,最后竟全然不顾地趴在了桌子上。 吴执自己当然也没好到哪儿去。 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吴执回想上次这么尴尬,还是在上次。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趴也不是,跑也不是。 脸红、出汗、心跳加快、口干……吴执感受着自己什么的变化,但很快,他连这些基础症状也体会不到了。 他悟了。 “见山是山,见山不是山,见山又是山。”都是浮云,吴执放空思想。 会议室爆发的巨大笑声,将吴执从盘腿而坐的打悟山巅拽回了残酷的现实世界。 视频正播放到裴优问吴执是不是喜欢他那块。 所有人都笑得不行,吴执看了眼院长,甚至都能看见他左上倒数第二颗大金牙。 他又扫了眼楚淮,拳头抵着嘴,也在微微抖动。 毁灭吧,赶紧的。 视频从裴优匆匆进屋找东西开始,一直放到吴执安排完背锅战略,两人离开办公室。 整整21分钟,剧情跌宕起伏,情绪饱满真实,观众津津乐道。 真是一出好戏,编都编不出来。 视频终于播放完毕,吴执也觉得,是时候换工作了。 同事们都在小声讨论,甚至还有人给吴执做鬼脸,院长敲了两下桌子,大家安静了下来。 楚淮站起来,“刚才这段视频,不针对个人,就是我们的一个实验,遇到此类的问题时,我们的老师会怎么处理。视频给我们展示了非常错误的做法。” “第一,没有保护好重要的涉密设备。”楚淮掏出硬盘放在桌上。 吴执看到硬盘,脑袋“轰”的一下。 钓鱼执法?你奶奶个腿的。这种奇葩的培训方式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真是没挨过□□毒打。 “第二,将无关人员带入涉密办公室;第三,发现问题没有及时向上级汇报;第四,串通承担责任……通过这场模拟情境,希望老师们能够亲身感受到信息安全的重要性,作为新闻与传播学院的老师,更应该提高安全意识和应对能力……” 吴执麻了,人生的大开大合,真是太刺激了。 兜兜转转,原来真的是出戏。 谁来把我演出费算一下?吴执在心中咆哮。 观众散场后,男主角吴执还在观众席入定,女主角裴优也没走。 院长站起来,看了眼他俩,又坐下,拿着硬盘说:“东西没丢,你们两个别朝心里去,就是一个小测试,监控是我同意楚淮安的,硬盘也是我拿走的,本来想看看你们的应对能力,没想到啊,还有意外收获。”院长说到后面,也笑了起来,他看着吴执,“不愧是你啊,春岚谢大脚,你真是什么都能掺和一脚。” “……” 裴优没忍住笑了出来。 吴执满脸纠结,寻思了半天,问道,“院长,我就不懂了,你为什么胳膊肘往外拐?” 裴优在旁边附和地点了两下头。 “什么胳膊肘往外拐?楚淮说的那些是不是实打实的问题?哪个冤枉你们了?” 吴执“哼”了一声。 “怎么,吴执,看你这意思,不服?”院长问。 “可不敢。”吴执没好气儿道。 “那就赶紧滚蛋,别再给我拉拉个驴脸。”院长站起来就走。 都走到门口了,院长停下了步子,回过头来,“对了,吴执,你是我家什么亲戚?我怎么不知道?” “……” 走出学院,微风阵阵,阳光正好,吴执仰着脸伸了个懒腰。 天是好天,风是好风,可一颗破碎的心又该如何缝补? 回想一下刚才的事儿,吴执竟然笑了出来。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啊。 吴执溜溜达达地走下台阶,看都不看门口停着的一辆黑得发亮的奔驰大g和大g前面的大傻子。 愈是美好的皮囊,内里就愈发腐烂恶臭。 吴执停在自己日产省油小代步旁边,用旁光都知道大傻子朝自己走了过来,他斜睨了眼大傻子,满是懒散,“请问还有什么事儿吗,楚主任?” “吴老师,昨天咱们约好了,有事儿想请您帮忙。”楚淮正色道。 地铁老人问号脸已经表达不出吴执的困惑了。 有病吧这人?刚摆了我一道,还要请我帮忙? 你这情商课是袋鼠教你的? “楚主任,我没听错吧?你刚公开处刑完我,现在又要找我帮忙?那刚才算什么?震我一下?”吴执觉得这人脑子有问题。 “对不起,吴老师,刚才的事儿可能有些冒犯,但这是两个不相干的事情。”楚淮略带歉意说。 “在你那不相干,但在我这相干。”吴执伸手看了眼表,“毕竟才过了不到20分钟。” 楚淮似是没想到吴执的态度,“吴老师,这样,我请你吃饭,赔罪行吗?” 吴执甩了甩头发,“可不敢啊,楚主任。”说罢吴执就去拉车门,可是楚淮挡住了车门打开轨迹。 “请让一下。”吴执说。 楚淮看着吴执,甚至又往车门方向靠了一点。 吴执有点惊了,他看看楚淮,又看看自己的车门,脑海里迅速闪过了《人情世故100问》。 “吴老师,咱们能坐下谈谈吗?我这边的事儿真的很着急。”楚淮语气可以说非常卑微了。 吴执挑眉,上前了一步,与楚淮面对面,直视着楚淮的眼睛,“楚主任,有没有人说过你彪?” 两人个头差不多,只是楚淮比较壮,显得更高大一些,现在这样近距离站着,吴执也一点儿也没有弱势的感觉。 吴执眉眼上挑,勾唇浅笑,浑身透露着一种混不吝的劲儿。 楚淮咽了下口水,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小步,“没有,那是什么意思?” 吴执竖起大拇指,笑得更甚,就像小品里赵本山糊弄戴耳机的崔永元一样,“春岚俚语,夸你的意思,听口音,楚主任不是本地人吧。” “……” 楚淮确实听不懂春岚本地话,但此情此景,傻子也知道吴执肯定不能夸他就是了。 “楚主任,今天这事儿就这么地了,算抵我在医院冒犯你了。但我这个人呢,自私自利又记仇,而且对别人的事儿一向不关心,所以您就别在我这费功夫了,另请高明吧。” 吴执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没想到楚淮还是不依不饶。 “那这个呢?”楚淮掏出手机,展示给吴执一张照片。 照片上,一个带着孙悟空面具的人正在推开病房门。 吴执看着照片,立马笑开,“这是谁啊,楚主任?” 楚淮没有说话,回想在苟爽病房里,吴执的动作和说话重音很奇怪,尤其是拍三下,莫名让楚淮想起《西游记》里,菩提老祖敲了孙悟空三下头,让他三更来见。 小时候楚淮和哥哥也经常用这个作为暗语,只不过后来有事儿岔开了,楚淮也没有细琢磨。 可是后来苟爽在将军祠大闹,吴执的出现和行为有种说不出的怪异,甚至还有种带节奏的感觉。 在查了医院监控后,看到那个带孙悟空面具的人,楚淮基本确定七分了: 那人应该是吴执。 “这个人是你吧,吴老师?苟爽11点出去见的,也是你吧?”楚淮问。 要不是刚跟这人吵完,吴执都想鼓掌了。 小伙子还挺有眼力的。 不过,事情都过去了1个多月,早都翻篇了,承认绝对那是不可能的。 “楚主任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啊。”吴执浮夸的不行。 “吴老师,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好奇你是怎么跟这样的人扯上关系的?”楚淮一脸正气。 吴执挑了挑眉,没有吱声。 “吴老师,鲁院长跟我说过你人很好,专业过硬,博古通今,而且还很热心。我其实早就想找你,可是今天这个培训鲁院长催得紧,我就想忙完这事儿再找你。没想到看到了您更真实的一面。” “什么叫我更真实的一面啊?”吴执皱眉。 楚淮头顶就是灼眼的太阳光,他就像是光芒万丈的圣人似的,“好人不是你这么当的,大包大揽地替人背锅,如果触犯了法律,你能替她背吗?”楚淮说。 吴执都气笑了,“哇!楚主任教我做事?” 他向楚淮走了一大步,两人鼻尖都要碰到了一起。 楚淮想要退回社交距离,可是生生扳住了身体的本能反应,没有后退,他要看看吴执总离这么近到底要干什么。 吴执认真凝视着楚淮的眼睛,想从这欧式大双的眼睛里面看看,到底是清澈的愚蠢,还是工于心计的步步为营。 凝视了片刻,吴执心下了然。 是24k纯傻逼。 吴执后退一步,满脸和煦,“上车吧,楚主任,咱们找个地方坐下聊。” 楚淮愣住了,他完全不知道吴执是怎么想通的,刚才最后那几句,楚淮属于破罐破摔。 没想到吴执吃这套? 楚淮站在原地冷静了片刻,跟吴执接触几次,基本都处于下风,太难了。 他深呼吸,整理下自己的西装,刚从车尾绕过去,吴执的车就一骑绝尘,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你现在阅读的是 】 7、岳南星 “叮——”电梯门缓缓打开,楚淮从摩天大楼的电梯里踏出,一股清新的竹林气息扑面而来。 接待台后面一个身着制服、面带微笑的迎宾小姐,向楚淮鞠躬问好。 在迎宾小姐身后的墙上,写的是清暑殿信息技术有限公司。 “您好,先生,请问您要办理什么业务?”迎宾小姐向楚淮鞠躬,用她那甜美的声音礼貌地问道。 “我找吴执。”楚淮说。 “吴执?”迎宾小姐复述一遍,她是新来的,在他的印象里好像不记得有这个名字。 “您稍等,我咨询问一下。”迎宾小姐说。 “好。” 楚淮调查过吴执的资料,他除了主业是大学老师外,还有一份副业,就是在这个清暑殿信息技术有限公司当顾问,只每周五下午出勤。 这家公司虽然叫信息技术有限公司,但主体业务是提供咨询服务,管理咨询、财务咨询、it咨询、市场咨询、教育咨询等,涵盖的领域非常广泛,为客户提供专业的建议、分析和解决方案,在春岚市很有名号。 迎宾小姐挂上电话,微笑致意,“不好意思,先生,您久等了,这就带您进去。” 这家公司地处市中心的高楼林立中,装修风格却很别具一格,是暗色系中式风格,这对于一个科技公司来讲,属实有点割裂。 一路走过,楚淮本以为会看到大公司的高效率办公场景,没想到,很多工位居然都是空着的,实际办公人数应该不足20人。 楚淮跟着迎宾小姐走到一个可以说是最边缘化的一个位置,吴执正带着黑框眼镜在那聚精会神地看文件。 感觉到有人站在他旁边,吴执才抬起头来。这一看,吴执整个人都不好了,“你怎么阴魂不散的啊?” 迎宾小姐倒了杯水,就火速撤离。 楚淮则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吴执,“吴老师,你昨天已经答应过我了。” 吴执真是无语,到底哪儿来的犟驴? 两人就这么一上一下地对视着,有几个同事已经微微侧目。 吴执败下阵来,他打开手机二维码,“咨询费半小时2000,先付款。” “钱包到账2000元。”手机发出收款提醒。 吴执站起来,手伸向前方,“来,贵宾,我们会议室详谈。” “……” 会议室里,吴执挂着礼貌面具,“楚主任想咨询什么事儿?” 楚淮交了钱,也不再客气,“岳南星,吴老师认识吧?” “认识啊。” “不仅仅是认识吧?”楚淮问。 吴执真是服了,这人怎么总是一股审问的语气,“楚主任,时间有限,请您有话直说。” “我了解到你和岳南星是同学吗?” 吴执还没怎么平息下来的情绪,又被顶了起来,“你调查我?” “不是调查你,是上次跟鲁院长聊天,无意间提到的,我正巧在负责岳南星的案子,知道他也是双寒市的,我就顺手查了一下,发现你俩是同校同级。”楚淮解释道。 “岳南星案子?” “对。” 楚淮掏出手机,递了过来,“你先看看这个。” 视频是一研讨会现场,岳南星刚放下麦克风,就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拍案而起,虽然听不清老者的具体言辞,但从他的激烈举动可以看出,应该是对岳南星极为不满。 “这是马晋?”吴执问。 楚淮眼睛亮了一下,“你认识马老先生?” 吴执神色如常,“单方面认识而已,史学泰斗么,懂点历史的都知道他,这怎么回事?” “这是这是上个月的一场历史研讨会。岳南星提出了一些新论点,当场遭到了马晋老先生的驳斥,由于马老先生的地位和声望,这件事正在迅速发酵。” 吴执一脸纠结,“岳南星说什么了?” “岳南星的研究方向是历史人物研究,目前研究重点是方贤。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近期提出了一些假说和质疑,跟正统历史记载的有很大出入。”楚淮解释说,“现在的问题是,春岚市正在给将军祠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申遗材料已经交上去了,岳南星说的那些,有可能会对申遗产生不好影响。现在市里让快速查明此事。” “那你找我是?” “我刚调来春岚市没多长时间,对于当地文化不是特别的熟,我让鲁院长帮我引荐一个对历史和春岚文化比较了解的人,鲁院长想都没想就推荐的你。” 吴执点点头,然后低头看了眼手表。 “事务局案子很多,人手又不够,我需要一个在历史方面很精通的人,我也侧面了解过你,你为人仗义,乐于助人,对于将军祠里素昧平生的人,你都能出手相救,更何况是你的同学呢?” 吴执双眼放空,又低头看了眼手表。 “这件事情还挺着急的,我希望你能在历史方面鉴定一下他的说法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可能,还可以接触一下岳南星,了解他真实的想法。”楚淮说。 吴执喘了口气,又低头看看手表。 “你是在靠时间吗?吴执。”楚淮实在忍不住了。 “嗯?”吴执愣了一下,“这么明显吗?” “……” 吴执站起来,“那行,时间也差不多了,楚主任,你这边的情况我了解了,你回去等通知吧。” “……” 楚淮走后,吴执回到工位认真地调查了岳南星的资料,他刚才虽然表现得十分欠揍,但楚淮说的那些,他都有认真听。 岳南星的风评是在半个月前,出现两极分化的,吴执又看了一下岳南星所说的那些观点: 方贤死亡真相存疑,方贤英勇事迹有夸大之嫌…… 有点意思。 这活儿简单,接了。 不过,得晾那犟驴几天,还得把那钱给他退回去。 周一,吴执刚来到学校,就被院长叫走了。 吴执刚推开院长办公室的门,“听说你拒绝了楚淮?”院长就急不可耐地开口。 “……” 害,原来是这事儿啊。 吴执无语,多大人了,就不能自己解决吗?咋还告状呢。 看着吴执的表情,院长立马就懂了,这表情他太熟了,poi的借调,他不去;让他当教学副院长,他不当;连特别事务局的邀请也拒绝。 院长气得不行,站起来又坐下,双手敲着桌面,半天没说出话来。 “别生气,院长,你听我说……” 院长点桌子的动作已经快赶上帕金森了,“吴执,来,你跟我讲讲,你家里到底啥背景,能让你活得这么肆意妄为?” “……” “是有信托还是有豪宅?我就不理解,你是怎么做到这么无欲无求的?你可真是无欲则刚啊。” “……” “你说我想让你当教学副院长,你这个不情愿啊,那天裴优在,我没好意思说,你是不是巴不得我给你个处分啊?”院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吴执,“我知道你就想教课,无意行政,那你也得分时候啊。楚淮是什么人?他是moc总部的人,刚到咱们春岚市没多长时间,那不就是来微服私访的吗?” 院长越说越气,觉得有点上头,赶紧在抽屉里拿出两粒丹参滴丸,含在舌下。 “待个几年,他就回去了,处好关系,能解决咱们多少就业和课题?你是真一点儿都不想啊!” 吴执默然无语,这点小事儿咋还上高度了呢? “也不用出差,就在春岚市,你还有什么理由推脱?”院长小胡子都哆嗦,“吴执,这次我也不听你跟我瞎扯淡了,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到底帮不帮?” “帮。”吴执从善如流,本来也没想拒绝,退钱只不过想气气楚淮。 谁能想到这坏逼还告状。 院长舒了一口气,都做好了又跟吴执拉扯好几个回合的打算,没想到吴执这么快就答应了,他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吴执啊,我知道你有小情绪,但有时候,我们也需要为了大局着想。这不仅关乎你,更关乎我们学院的荣誉。楚淮那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人品、能力那都没得说,你去找他了解一下情况,我相信你俩合作,一定能顺利解决好事情,学院这边你放心,肯定会全力支持你的。” 吴执要被这大饼噎得殃食了,“知道了。” 肩负着振兴学院重任的吴执,转眼间就坐到了岭南市博物馆的客席。 这是岳南星最近的一场讲座。 等待讲座开始的时候,吴执扫了一眼旁边的告状精开口道:“你不是让我以同学的身份接近他吗?那你还跟来干什么?” 楚淮说岳南星为人内向,不怎么与陌生人接触,寻常关系只靠邮箱联系,靠陌生关系再接触应该很难了解到有效信息,所以让吴执以同学为敲门砖,应该容易些。 “我来学习一下。”楚淮说。 “少扯了,你是不放心我吧?”吴执在电脑上敲着字。 确实,经过几次接触,楚淮确实很不放心吴执,这人行为方式太奇怪,让人很不安。 “既然这么不放心,那我再给你吃个荡心丸吧。”吴执勾起嘴角,“楚主任,其实我和岳南星也不认识,当年上学的时候,我净去网吧了,跟岳南星这种好学生,完全没交集。”【你现在阅读的是 】 8、沟子文学 楚淮真是气死了,这么重要的事儿不早说,“你俩不认识,你昨天跟我立什么军令状啊?找你就是因为你跟他是同学,都是陌生人的话,我直接跟他接触好不好啊?” 吴执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那你试试嘛。” 随着大屏幕的亮起,“出土文物与赞亚古籍”几个字出现在屏幕上,两人也停止了争论。 身着针织衫的岳南星走上讲台,窸窸窣窣的人群瞬间变得安静。 吴执看了一眼屏幕,觉得还挺与时俱进。 该说不说,岳南星确实很有吸引力,站在台上,仿佛一位穿越时空的引路人,将那些冰冷的文物与鲜活的历史紧密相连,为听众勾勒出一个波澜壮阔的赞亚王朝。 当然,讲到赞亚历史,方贤将军肯定是绕不开的。他生于武将世家,父亲就是镇北将军,可后来遭人陷害,全族覆灭。当年方贤还是个只顾玩乐的少年郎,事发后随母亲等亲族流放河西荒漠,一场罕见风暴,掩没了整个流放队伍。十一年后,赞亚新皇登基,朝局不稳,蛮族来犯。在此危机之际,方贤率河西十万大军归来,犹如天神降世,斩敌三万余级,重创蛮族,奠定了之后赞亚百年的和平。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此役大获全胜,方贤却意外离世。 百姓为他喊冤,群臣为他请命,新皇替他父亲平反,最后方氏废宅被改为将军祠,其显威轶事和赫赫功绩昭示后人。 不知道是不是存世时间太短的缘故,方贤几千年来好评拉满,无论君王朝臣,亦或是文人墨客都给予他极高的评价,百姓更是奉他为保护神。 如果说想要博眼球的话,攻击方贤、质疑方贤、否定方贤,确实是一个好赛道。不管其他,争议度肯定是足足的,例如之前的苟爽。 可整场讲座听下来,楚淮还是没觉得岳南星对方贤有什么微词,反而是毕恭毕敬的态度。 看了眼旁边从来的火车上就一直忙碌的吴执,楚淮终于是死了心。 楚淮一直以为吴执是有什么专业工作,结果是在写一篇《猪油营养成分的深度剖析》的论文。 …… 楚淮不免对鲁院长产生了怀疑。 眼看到了提问环节,吴执还沉浸在猪油的海洋。 没办法,楚淮只能自己提问,但自己的提问中规中矩,还没有旁边一个高中生提问的有深度。 回去还是找个靠谱的历史教授帮忙吧,楚淮想。 助教拿着麦克风往回走,吴执突然叫住了助教,吴执从容自若地接过麦克风,还不忘在文档上摁了个保存,他一开口,嗓子还有点哑,“岳教授,请问你觉得方贤是古代造神运动的产物吗?” 听到这个提问,楚淮清楚看到岳南星扶了扶眼镜,认真看了眼吴执。 吴执确实很懂历史,和岳南星有来有回地谈论了10分钟左右,都堪称专业人士间的深度探讨。 结束提问后,楚淮看到岳南星还意犹未尽地看了吴执好几眼。 吴执之后的操作更是让楚淮惊讶,讲座结束后,吴执居然背着双肩包跟着岳南星的粉丝们一起有说有笑地排队、买书、要签名。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吴执是岳南星的小迷弟。 返程的火车上,吴执终于写好了那篇猪油论文,他合上电脑,活动活动脖子,看向楚淮,“是不是有话啊,楚主任。” “你刚才要签名的时候,怎么不说你俩是同学啊?”楚淮一脸认真,“看岳南星刚才那兴奋劲儿,你要是说了,估计能要到联系方式。” “不提是同学,我也能要到啊。”吴执满脸自信。 楚淮点点头,倒也是。 吴执拄在小桌板上,歪头看着楚淮那大眼睛,忽然笑了,“楚主任,这个人际交往吧,是需要时间和沉淀的,不能现用人现交。这样,给你举个反面案例吧。” 楚淮看着吴执。 吴执拿起手机,假装摁了一下,指着火车玻璃,“请看vcr。” 楚淮还没反应过来,吴执已经满眼笑意,“这就是个特别错误的社交方式。” “……” 没两天,风华大学历史学院又举办了一个关于春岚历史的讲座,其中嘉宾之一就是岳南星。 经上次一事,楚淮对吴执放心了几分,正巧单位有事,就没有过来。 “吴执,咋没叫桃儿呢?她不是岳南星粉丝吗?”裴优问。 说到这事吴执就想笑。 上次在岳南星的讲座,吴执排队去买书,一是为了接触岳南星,二就是为了妹妹潘桃。 当时岳南星问他写点什么,吴执想说写潘桃,可觉得太一般了,后来灵机一动,说你给我画个桃吧。 就是这个桃,算炸了庙了。 潘桃回来一看那书,直接就暴走了,被潘桃狗血喷头说了半天,吴执才有点弄明白,潘桃觉得那不是桃子,是屁股。那也不至于啊,吴执再深究一下,原来是岳教授深陷“沟子文学”危机,吴执还让人家画屁股,简直居心不良。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吴执每一个字都能听懂,但意思是真不理解,最后还是上网查了一下“沟子文学”,简直是青龙偃月刀扎屁股 ——开眼了。 沟子,方言里屁股的意思。 起因是有人在某乎有提问:某朱姓皇帝为什么保留他做过乞丐的历史? 底下有网友回复:因为朱某的真实身份是个卖沟子的。 八条论据,从人情世故、长相身材、人生经历还有他祖上传说等方面佐证,做乞丐已经是被美化过的历史,朱某实际身份是个男…… 再往下看,吴执感觉自己的历史观都被重塑了。 为什么黄帝要跟炎帝合作?为什么刘邦鸿门宴上能逃脱?为什么三顾茅庐,刘备请出了诸葛亮…… 野史不一定真,但一定够野。 吴执感觉自己白活这么大了。 不仅历史惨遭解构,当代文化也没能幸免。《飘》《百年孤独》一个也别跑,甚至《哈利波特》也能来掺一脚:哈利波特为什么能进入霍格沃兹?伏地魔为什么怕邓布利多…… 听完吴执的一把辛酸泪,裴优乐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哈哈……太有意思了,你有图吗?” “我有啥图啊,那书都差点让她扔了。”吴执摇摇头,对这妹妹真是无可奈何。 裴优一脸坏笑,“那岳南星到底跟‘沟子’有啥关系啊?莫非他是……” “什么啊,前段时间,岳南星在一次直播上,有人问他关于沟子文学的事儿,他没像其别的历史教授一样黑脸,反而说这是一种多元文化现象,然后就吵起来了。说他哗众取宠、为了吸引眼球,不顾学术严肃性之类的。”吴执解释说。 “哦哦,我也觉得一正经大学教授,参与这种民间乐子话题,不太好。”裴优说。 “狭隘。”吴执说。 两人唠了一会,讲座就开始了,这次岳南星不是主讲,发言也不怎么多。 讲座本来很顺利,可快结束的时候,一个学生模样的男生,忽然提了一个扣眼珠子的问题:“岳教授,您觉得方贤边境十一年,从无到有,会不会也是一本沟子文学呢?”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岳南星的脸色自然也变得十分难看。 提问者在底下窃笑,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儿一样。 吴执都替岳南星无奈,他既不是沟子文学的开创者,也不是内容传递者,只是采访中的一次回答,就让沟子文学有了正经历史教授岳南星的背书。 这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媒介时代啊。 岳南星就那么站在台上,一脸尴尬。 吴执从小就是个热心肠,不忍看到岳南星承受这无妄之灾,他毅然起身,“大家好,我是新闻与传播学院的吴执,我想就刚才的问题说两句。” “沟子文学作为一种独特的网络文化现象,具有其独特的魅力和价值。它满足了人们在快节奏生活中对于娱乐和放松的需求,同时也促进了文化交流和理解。当然,还有负面影响,如消解历史严肃性、引发争议等。” “但我觉得沟子文学的重点从来就不是历史,而是借助历史人物的名字宣泄自己的情绪,所以沟子文学的事儿,不应该在今天这场讲座的范畴里。” “再者说,我个人觉得沟子文学好像很适用于那些看似走投无路,最后绝地反击的历史人物,例如方贤。将他的经历与沟子文学相提并论,或许能激发更多的创作灵感与想象空间,感兴趣的人可以直接去编排他,而不是在一个严肃的学术场合为难一个历史教授。” 吴执发言结束,现场一时间变得鸦雀无声。 没一会,历史学院的工作人员过来引导大家有序退场。 裴优轻轻用肘部碰了碰吴执,“吴哥,这该死的魅力,又被你帅到了。” 正说着,岳南星走到吴执面前,声音柔和:“你好,同学,又见面了,刚才谢谢你了。” “不客气,岳教授,路见不平一声吼是我的人生信条,再说了,不能在我们学校让你挨欺负。”吴执一脸梁山好汉样儿。 岳南星的脸上露出笑容,“吴同学,一会儿有时间吗?能赏光请你吃个饭吗?” 还没等吴执说话,就听见身后还没离开的几个女生小声尖叫着:“同学!他叫他吴同学!” “有时间,噗,吴同学有时间。”裴优边笑边在旁边抢答道。 吴执给了裴优一记眼刀,随即对岳南星说:“好。” 等岳南星收拾好东西,又向吴执走过来,“走吧,吴同学。” 吴执终于忍不住了,对岳南星纠正道:“是老师,吴老师,不是学生。” 岳南星挑眉,露出些许诧异:“你是老师?” 吴执正视着岳南星,认真地点了两下头。 “……不好意思,看到你的打扮,以及……”岳南星拿手比划了自己面部一圈,“脸,还以为你是学生。” 两人就近找了一家饭店,吴执也没客气,轻车熟路点了几道菜。 岳南星喝了口茶水,还是压不下嘴角的弧度,“不好意思啊,真没想到你是老师,你的长相真的挺有误导性的。”岳南星边笑边解释道。 其实这种误会常有,吴执确实长得比较年轻,还总笑,加上两个酒窝,就总给人一种涉世未深的感觉。 平时吴执很可能将错就错,不予纠正。但是刚才周围都是自己学生和同事,莫名有一种黄花闺女被调戏的感觉。 “吴老师教什么的?”岳南星问得自然。 吴执转动着脸颊,“岳教授,你看我一点儿都不面熟吗?” 岳南星眼中闪烁着一种残忍的天真,“我们之前见过?” 吴执苦笑一声,提示道:“双寒市,鲁峰中学。” 岳南星反应了一会儿,然后充满惊喜,“啊!啊?你也是鲁峰的?你哪级的?学弟吗?我怎么一点印象没有。” “不是学弟,我们是同级的,同级的,你八班,我九班。” 岳南星双目冒光,“我天,太巧了,抱歉啊,我不太记人。” 吴执无奈笑笑。 “那以后常聚啊,吴老师,我总来春岚的。”岳南星说道。 “为什么啊?是因为春岚这边学校多吗?”吴执问。 “不完全是,我正在研究方贤的课题,这边不是他家乡嘛,希望能找到更多资料。”岳南星解释道。 “哦哦。”吴执喝了一口水,“那你都查到什么了?” 岳南星的眼睛又闪烁出知识的光芒,“我看你对方贤也很了解,那你没觉得关于他的历史有什么问题吗?” 吴执吃了口菜,迟疑着摇摇头。 “你也是被那些史书局限住了,你想想,为什么没人说出方贤的死因,当年的验尸技术已经很成熟了,为什么没有记载。按理说他这种丰功伟绩的大名人,应该有很多版本的记载,可是并没有,当朝反反复复的还是那些官修史书。” 岳南星说得激情澎湃,却看吴执愣神了,他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了?” “啊,没事。”吴执回过神来,“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吴老师,你在春岚生活有几年了,有没有听过方贤的什么传说啊?”岳南星问。 “没有。”吴执吃了口菜,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除了将军祠许愿灵验的传闻,其他的还真不清楚。” 和岳南星吃完饭,吴执拨打了一个电话。 “喂,楚主任,忙着呢?” “没事,你说。” 吴执抻了个懒腰,“跟你汇报一下最新进展,我跟岳南星认亲了,也加上联系方式了,可以着手下一步渗透计划了。” 楚淮反应很冷淡,只是“嗯”了一下。 “嗯?这是怎么个话啊?你是现在说话不方便吗?”吴执问。 “电话里说不清楚,你下午有空吗?”楚淮问。 “有啊,我下午没课。” “那你来我们单位一趟吧,我把定位发你。” 吴执按照定位来到了一个幽静的树林旁,一个岗哨孤独地矗立在那里。 等了大约十分钟后,楚淮才悠然现身。 吴执就顺着路慢慢开,全是树,就跟森林公园一样,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吴执打开车窗,感觉空气都低了几度。 要不是路上隔一段有个摄像头,吴执都觉得这儿可以成为绝佳的藏尸地点。 开了几分钟后,吴执终于看到了楼。 这座建筑物融合了中世纪古堡的墙身与藏传佛教建筑的屋顶,却出奇地和谐。 下了车,吴执站在三层小楼前,开口道:“伪满司令部?” 楚淮登时停下,回头看吴执。 大隐隐于市,春岚市的特别事务局确实是伪满时期的遗址,倭国人建的。但这段隐秘的历史,自己都是特别事务局有段时间后,才听说的,吴执是怎么知道的? 上到二楼,进了楚淮办公室,吴执打量了一下环境,一看就是年轻领导的办公室,干净整洁,还处处透露着科技感,还有四块大显示屏十分吸睛。 “你们这还让炒股?”吴执看着那些显示屏问。 “嗯?”楚淮正在倒水,抬头看了一眼吴执正在打量自己的显示屏。 “2个内网,2个外网,有的时候几个会要同时开。”楚淮解释说。 “哦。”吴执又被这闪亮的bking装到了。 “你最好来点劲爆的。”吴执说。 楚淮把水放在茶几上,“岳南星被人举报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9、博物馆 “……”吴执被自己乌鸦嘴震惊到了。 楚淮递给吴执一个档案袋,“你先看看这个吧。” 吴执打开档案袋,里面是一沓子文件,最上面是一封举报信: 本人蒙柏青,实名举报岳南星在其言论和著作中歪曲历史,抹黑显炀帝和方贤将军……损害了我国历史文化的纯洁性,也误导了广大公众对历史事实的认知……特此请求贵部门对此事进行严肃处理。 洋洋洒洒好几页,一看就是下过功夫的。 显炀帝和方贤? 吴执看到这两名都笑了,真是什么都能组cp啊。 史料记载显炀帝宋煜和方贤是年少好友,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将军之子,十分投契。后来方家没落,方贤被流放,生死未明。宋煜登基后,局势不稳,内忧外患,蛮族入侵之际,方贤毅然回国支援,只不过方贤有情,战场无情,方贤最终还是死在了战场上。方贤死后,宋煜痛心不已,改方家老宅为将军祠,供百姓朝奉。 显炀帝宋煜和方贤的情谊,千百年来,也一直为人称赞。 吴执放下举报信,“那这帽子扣得有点大吧?岳南星说什么了,就歪曲历史?还有没有学术自由了?那个举报人什么身份?也是历史专家?” “不是,算社会名流和知名企业家吧,经营着几个高档宾馆,茶庄什么的。”楚淮说,“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古籍研究会的副会长。” “古籍研究会……还管沟史?”吴执不解,他放下那些资料,靠在沙发上,这管的也太宽了吧? “狗屎?”楚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着眼睛看向吴执。 “沟史,一声。”吴执强调一下。 楚淮一脸茫然地看向吴执。 “这人不是举报岳南星……”吴执又简单扫了一下举报信,“诶?不是沟子的事儿?”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什么钩子?”楚淮一头雾水。 “……等会等会,我捋捋我捋捋。”吴执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是他先入为主了,这根本就不是沟子的事儿,说的是岳南星不尊重史实,口若悬河,损害了显炀帝和方贤将军的名誉权,破坏民族荣誉感的事儿。 “这个蒙柏青老家就是春岚的,这次回来祭祖,直接把举报信交到了春岚市政府,顺便还捐了500万,用于重修将军祠。”楚淮说。 “卧槽。”吴执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500万要干啥啊?给神像镀层金?” “说是捐给将军祠,但实际就是给春岚政府的,这个蒙柏青跟上层关系很好,领导很重视。再加上消夏文化节的物料马上要制作了,这事儿还挺棘手的。” “楚处长,根据我的了解,我觉得岳南星说的那些有道理,不是无稽之谈,更不是博眼球。赞亚历史确实是有些问题,之前也有学者提出过跟岳南星类似的说法,只不过没有证据,都不了了之了。”吴执说,“岳南星是因为现在传播方式的多样化,才让更多的人注意到了他的言论。” 楚淮点点头,“岳南星确实不像是苟爽之辈。” 吴执想到了什么,笑了出来,“对对对。” “我打算拜访一下蒙柏青,要一起吗?”楚淮问。 “好啊,定好时间通知我。” 春岚博物馆经过漫长的装修,终于再次开放,为了吸引游客,还展出了从未面世的稀有文物。 吴执约岳南星来这里逛逛,岳南星欣然同意。 春岚博物馆一二层变化不大,两人简单逛逛就去了位于博物馆三层的赞亚展区,这里是全新的区域,噱头很足,很多人过来打卡。 吴执看了博物馆的小册子,分“壮美赞亚”“文化赞亚”“永恒赞亚”三个板块。 “壮美赞亚”是一个多维感受区,一走进展厅,观众就仿佛置身于赞亚城中。面前一个十多米长的巨大沙盘,将赞亚国的“全景图”立体展示了出来。 自北向南射出一条光线,北起宣崇楼,经鲁明桥、云琅山、汾宁湖、赞亚主城、东懋湖,南至苍青山。 赞亚国的遗址被保留的很好,无论是建筑还是名字,很多赞亚时期的名字延续到了现在,例如东懋湖、云琅山,让人能够触摸到历史的遗粒。 两个人在晨钟暮鼓间,穿行于纵横交错的胡同街巷,真好似回到了那时候。 下一个展区“文化赞亚”,就是博物馆寻常的样子了,各种文物悉数登场。 岳南星兴奋异常,本就是历史老师,又主攻这段历史,开始给吴执滔滔不绝的地介绍。 吴执非常擅于当观众,各种互动、配合、提问都做的恰到好处。 “岳教授,前两天我刷到了你的视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吴执开口道。 “请讲。”岳南星心情很好。 “你提到宋煜和方贤的事儿,我看跟官修史书上记载的出入很大,能问一下来源吗?” “哪有什么来源啊,有来源那就不用研究了啊。”岳南星苦笑了一下,“你都说了是官修史书了,那肯定是按着皇帝的意思写的啊。皇帝嘛,肯定希望自己的形象光辉伟岸,流芳百世,对吧。” 吴执点点头。 “那你看呢现在,他就依着立将军祠这一件事,就流芳百世了。所有的史书都在歌颂这段情谊。” “那你是觉得史书被皇帝被篡改过?”吴执问。 岳南星坚定地点了两下头。 吴执笑了一下,“不是说‘三杀史官不改弑君’吗?史官也有史官的立场和品格,会屈服于皇帝吗?” 岳南星停顿了少许说道:“肯定也有没风骨的吧。” 吴执苦笑着点点头。 “而且方贤当年坐拥二十万河西军,听到故国有难,就回去了?要我说他应该借机踏平赞亚才对。” 吴执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我觉得也是。” 最后两人一起大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岳南星说:“谢谢你啊,吴执,我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网红不好当吧。”吴执看向岳南星。 岳南星点点头,“不瞒你说,我已经很久没上过网了。”他叹了口气,“以前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现在可不敢了,什么小观点都给你翻出来做切片视频,留言、评论区也都乌烟瘴气的。” “人红才是非多嘛。”吴执拍拍岳南星的后背,“坚定你所坚定的,不用管别人怎么说。不都说历史学家有三大美德嘛:批判、怀疑和想象力,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我相信你。” 岳南星停下脚步,看着吴执。 吴执走了几步,回头望向岳南星,“怎么了?” “有点感动,我怎么早没有认识你。” 吴执绽开笑容,“现在认识也不晚啊。” 两人又走了一会,两人在一处展柜前停了下来。 那里有很多人,都围着一个历经风霜、承载着无数故事与荣耀的珍贵藏品——方贤的战服。 战服整体色泽已略显黯淡,布料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每一处破损都仿佛是战场硝烟的见证。 这件战服是春岚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吴执走到前面,搭上了光滑的玻璃。 岳南星走到吴执旁边,“你知道吗,我就是从这件战服开始的质疑。” 吴执看向岳南星。 岳南星指着战服上的破损,“根据史书记载,方贤应该是在战场上受了伤,之后不治而亡。” “嗯。” 岳南星拉着吴执走到战服背面,指着后背那个洞说:“利箭穿胸。” “嗯。” 岳南星摇摇头,“你看这战服前后的破洞几乎是在同一水平线上,这说明什么?” “近距离射击。”吴执脱口而出。 “没错,吴执,我就知道你懂我意思。”岳南星兴奋异常,引来了旁边人的侧目。 岳南星压低声音,在吴执旁边继续说:“还有箭头,蛮族的武器粗苯,采用的是四翼箭头,而赞亚当时可是小巧流畅的双翼箭头。如果是蛮族的近距离射击,估计方贤胸部得霍出一个鸽子蛋大小的血洞。你看现在呢,破损处比指甲大不了多少,所以肯定不是蛮族杀的。” 吴执绽开笑容,“那你觉得是谁杀的啊?” 岳南星半捂着嘴说:“我觉得是宋煜。” 最后一个展区是“永恒赞亚”,观众可以穿上各式各样的古代服装,亲身体验古代的文化与生活。精致的服装、华丽的饰品、别致的道具,从最初的朴素村落,到后来的繁华都邑,每一处细节都经过精心设计和准备,为观众营造出一个逼真的古代环境。 “这不就是cosplay吗?”吴执说。 岳南星想了一下,“嗯,差不多吧。” 两人刚要离开,一位工作人员走到了吴执身边,“你好,先生,我是永恒赞亚的负责人,有个不情之请。” “您说。” “这套将军服是我们根据方贤战服一比一还原的,这些天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来拍照做宣传,刚才注意您半天了,觉得您身材样貌都非常适合我们的将军服,可以请您帮我们拍一组宣传照吗?” 吴执听着负责人的话微微皱眉。 “你试试呗,我也想看。”岳南星在旁边打助攻。 工作人员心领神会,“先生,你就帮帮我吧。” 或许是中了蛊,吴执在短暂的犹豫之后,竟然点头答应了。 负责人递来了将军服,吴执接过后,走进了更衣室。 精致的铠甲、英俊的面庞、威武的身姿,吴执一出来,就像是从历史画卷中走出的少年将军,惊艳了岁月,也惊艳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好多游客,对着吴执疯狂“咔嚓”。 负责人连连拍手,“我就说我的眼光肯定没问题。先生,您就是天选之人。” 吴执无奈地笑了一下,负责人叫来了化妆小姐姐开始为吴执做妆造。 化妆小姐姐拉直了吴执的卷发,为他梳一个发髻,开始惊叫连连,“这就是一双剑眉斜飞入鬓吧,太帅了太帅了。” 在全程彩虹屁中,吴执做完了造型。他看着镜中的自己,高高的发髻上,束了一个银色的发饰,还系了一个若隐若现的红绸。 走出博物馆的时候,吴执已经累得不行了,他发自内心给模特们点个赞,这职业真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 没走两步,忽然有人追了出来,是刚才的负责人。 “先生,这是我刚才拍的,送给您作纪念。” 吴执接过照片,照片中的自己,一身银色战甲,手执长枪,仿佛玉面修罗。【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蒙柏青 楚淮坐在酒店二楼包厢里,透过玻璃,看到吴执下车的时候不知道被什么拦了一下,莫名有点滑稽。 距离有点远,楚淮看不清,脑袋上那是什么?换发型了? 只见一阵大风刮过,吴执抿住衣服,低头顶着风,佝佝偻偻地往饭店方向走来。 等了一会儿,吴执进到包厢,楚淮看到他的一瞬间,心情很复杂。 高高的古代发髻立在头顶,剑眉星目,鼻梁挺拔,真是英俊的一张脸。 可再往下看呢,裹得完全没型的黑色牛仔外套,宽松得没边的卫裤,还有一双不知是真脏还是做旧脏的运动鞋。 明明挺帅的模样,却穿不出个人样,楚淮真的有些无语。 “哎哟我的天,可吹死我了。”吴执扑棱扑棱身上的灰,一屁股坐下,“这么急,找我啥事啊?” “你这是什么造型?” 吴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别提了,刚才跟岳南星去博物馆了,临走被工作人员揪住cosplay了一下。” “cos的谁啊?”楚淮起身又给吴执续上水。 “方贤。” 楚淮从包里拿出一摞资料,推到吴执面前。 “这是什么?”吴执拿起资料。 “这是马晋联合了其他三位史学专家撰写了四篇批驳岳南星观点的长文。” 吴执无语地双下巴都出来了,他略看了下这几篇长文,都带有非常明显的政治化特征。着力抨击岳南星否定赞亚史、危害统一、误导民众等问题,强调岳南星言论有潜在的负面政治影响。其中一篇长文文风更是异常激烈,吴执好气儿数了数,这篇不到一万字的文章里,竟然有九十多个感叹号,这语言风格可太罕见了。剩下几篇长文相对要平和一些,但也都说岳南星“肆意歪曲历史”“诡辩”等等。 吴执深吸一口气,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 “你们刚才有聊到什么吗?”楚淮用热水烫了下餐具。 “聊了一些,哎,很难评啊,他好像还真没什么史料支撑,但歪曲应该谈不上,毕竟现在那历史也是被美化过的。”吴执说道。 “美化过的?”楚淮问。 “那肯定是啊。”吴执说,“你不觉得赞亚历史太美好了吗?” “不觉得啊。”楚淮把烫好的餐具给吴执转过去,“方贤全家死绝,哪儿美好了?” 吴执顿了一下,才把烫好的餐具拿下来,“谢谢啊。” “还有个事,蒙柏青助理联系我了,说明天上午有时间,你呢?有时间吗?”楚淮问。 吴执想了一下,“有,我跟你一起去,你把定位发我。” “行,那明天我去接你吧,8点,行吗?”楚淮提议。 “好啊。”吴执忽然觉得有点热,脱掉了外套,露出了里面的白t恤。 说白t恤都抬举了,应该是老头衫,公园晨练的老大爷穿的样式,领子很大,薄薄的,松松垮垮的那种。 “你知道我家在哪?”吴执伸筷子,夹了一口菜问道。 “知道,你……明天穿得正式点。” 吴执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领子是有点大,又看了看楚淮的着装,还是笔挺的西服装逼套装。 “多正式?也穿得像你似的?不至于吧?”吴执一脸鄙夷。 “衬衫就行。”楚淮想了一下,又加了一句,“总之,别穿今天这身。” “好——” 饱餐一顿,吴执摸着肚子心满意足地走出了包厢,一抖搂衣服,从里面甩出了一张卡片。 楚淮捡起来,是张拍立得,应该是刚才照的,就是这个发髻。 吴执穿了副铠甲,手持长枪,眉眼透露着桀骜不驯,还挺像那么回事。 鬼使神差的,楚淮把照片揣进了自己兜里。 回到家,吴执仔细阅读楚淮新给的资料,除了那4篇长文,还有一些媒体和网友的评论。 他翻看着这些纸张: “华关大学客座教授岳南星,学术背景全在国外,研究的却是华国历史……” “讲座非常不严谨,有相当多故意哗众取宠的内容。” “他的听众主要是非专业人士,尤其是女性学生。” “……” 种种恶评,非常刺眼。 第二天一早,吴执在小区门口等楚淮。 可自认已经非常正式,穿着白衬衫黑西装的吴执,见到楚淮还是呵呵了。 我们精致的楚处长,浅蓝衬衫搭配深灰色暗纹西装,还有西装马甲,还有领带,还有袖扣,口袋还有方巾…… 吴执特别想撩开楚淮的西服看一眼,里面不会还配了枪吧。 至不至于啊。 “那个……我用回去取领带吗?”打量完楚淮,吴执无语地问。 “不用。”楚淮目不斜视地启动了车,“我有一个关于蒙柏青的新想法。” 吴执神色一动,就喜欢这种有想法的,“你说。” “蒙柏青的老家不是春岚吗?且历史悠久,支脉众多,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是方贤的后人或者旁支,听到一些不利于祖先的言论,就……” “不可能。”吴执直接打断了楚淮的话。 “为什么不可能?” “方贤未曾娶妻,哪儿来的后人?”吴执语速极快。 “我知道,史料上虽未记载,但是他在外十一年,十一年啊,那是多大?” “二十五。”吴执说。 楚淮又快速转头看了吴执一眼,“对,二十五,古人二十五,能没孩子?” “没有。”吴执说得非常笃定。 楚淮都被他这笃定的语气逗笑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两人之间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气氛,又开始变得焦灼。 楚淮一脚刹车,停在路边,他看向吴执,“吴执,你既然答应了特别事务处的邀请,那咱们现在就是同事,是合作关系,有什么话请直说,我历史方面可能是了解的没有你多,但你不能那么武断,现在是交流想法,你上来就全盘否定是什么意思?” 吴执伸手点亮了双闪键,“你别多想,我就是针对你这个想法,不是针对你个人。” 楚淮绷着脸看了吴执一眼。 吴执斟酌了片刻,换了个柔和的语气,“是这样,咱们可以大胆猜测,但是我觉得这个这个……举报人叫啥来着?” “蒙柏青。” “对对对,这个柏青啊,是方贤后人的可能性,真的非——常非常的小,我对方贤这个人……这个……历史人物,多少还是蛮了解的,作风正,心气高,堪称吾辈楷模,大概率不会出现你说的这种私生横行的情况。”吴执拿出哄骗问题学生那一套,“这样,你这个想法非常新颖,很有巧思,但保留,咱们先想别的,好不好?” 吴执语气柔和,态度诚恳,但是楚淮就是有一种很气的感觉。 楚淮没再说什么,取消了双闪,挂挡启车。 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保持着负三度的气氛,直至蒙柏青的郊区大宅。 蒙氏大宅坐落在春兰郊外云琅山脚下,青砖绿瓦,依山傍水,相当气派。步入门厅,两侧挂满了名家字画。 楚淮和吴执由管家引领,在会客厅等待蒙柏青。 等了一刻钟左右,蒙柏青才悠悠现身。 蒙柏青头发灰白,梳得整整齐齐,面容温和慈祥,身着一套精致的中式长衫,领口和袖口处,都绣有精美的图案,手上还绕了三圈佛珠,给人一种温和下又气场十足的感觉。 楚淮起身走上前去,恭敬地问好,“您好,蒙总。我们是特别事务处的楚淮,这是吴执。关于您最近举报岳南星歪曲历史的事情,我们想和您详细了解一下情况。” 蒙柏青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坐下,等管家倒完茶,蒙柏青开口道:“楚处长,想问什么就问吧。” 吴执看到楚淮轻触了一下录音耳机,问道:“蒙总,您是什么时候发现岳南星歪曲历史的呢?” 蒙柏青似是在回忆,“最早我是在我们研究会,听几个朋友谈起的这个人,我就看了一下他的视频,我觉得还挺好。可是最近,我又看了一些他的视频,我就觉得不对劲了,这小子说的不是历史。” “那您认为的历史是?”吴执问道。 “历史是基于各种资料、文献和考古,用来还原过去的真实情况,而不是一个自以为读过几本史书,就编撰段子的跳梁小丑。” 蒙柏青虽年近六旬,但气势很足,给人很大的压迫感。 楚淮点点头,“您举报信里的那些,我们都看了,还有没有什么更深层的原因,让您对这件事情特别关注呢?” “守护历史的纯洁性,是每一个公民的义务,那有什么更深层的原因。”蒙柏青面露不悦,完全没正面回答,开始说套话。 楚淮看向吴执,吴执正在盯着不远处的一幅字入神,楚淮尽量不着痕迹地拿鞋尖碰碰吴执的腿。 吴执第一次被大老爷们勾腿,满脑门子问号。 楚淮疯狂眼神暗示,吴执才反应过来自己想歪了。 吴执被自己逗笑了一下,随后马上端出调查员的素养,“蒙总,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蒙柏青挽了挽袖子,露出竹叶的衬里,“请讲。” “现在关于赞亚的史书都是编年体,而非纪传体,您觉得史官在编纂的时候,会不会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扭曲事实,倒果为因呢?” 此言一出,蒙柏青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 蒙柏青深深地注视了一会儿吴执,“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历史研究本身就充满了不确定性和争议。岳南星虽然提出了一些假说,但他的出发点可能就是对历史的探究。而且,客观历史丰富复杂,史料就算是真的,也只能窥得其中一隅。您这样高举史料大旗的举报,是不是有些武断呢?” 蒙柏青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你这是在替那个歪曲历史的人辩护吗?你知道他这样做会对学术界和历史研究造成多大的影响吗?我举报他,是因为我有确凿的证据和理由,而不是像你一样凭空猜测!” “证据不就是举报材料里那些吗?”吴执也不恼,“您还有吗?”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祖先正是赞亚史官,秉笔直书、不畏强权,是我蒙氏世代家训。我从小就读了无数遍史书,对于方贤和显炀帝的功绩铭记于心。他们在我心中是伟大而崇高的,是民族的骄傲和象征,岂是你们这些愣头小子说评判就评判,说污蔑就能污蔑的!”蒙柏青冲着门口喊道:“管家,送客。” 谈话结束的猝不及防,吴执和楚淮被蒙柏青的管家送了出去。 楚淮三十年的岁月里,第一次被人撵了出来。 快走到车的时候,吴执实在笑得不行了,咳了两声,努力压下笑意,“楚处长,说吧,别把自己憋坏了。” 没有等来预料中的责骂,吴执一看,楚淮先一步上车了。 微风袭来,吴执深吸一口气,云琅山的空气可真好啊。 吴执走到楚淮的车旁,轻轻敲了敲玻璃,车玻璃降下了一半,“楚处长,你先走吧,我想在这溜达溜达……” 话还没说完,楚淮就一脚油门,扬长而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云琅山 楚淮真是气得不行,在心里骂了吴执一遍又一遍,连带着鲁院长也吃了锅烙。 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没事儿挑战蒙柏青干嘛? 有病。 来之前看吴执对蒙柏青挺感兴趣,还以为吴执有什么好想法,没想到…… 居然还能被人撵了出来,跟着吴执真是能不断刷新下线。 正想着,车玻璃上落下了星星点点。 下雨了。 正午才过,天空却呈现出一种深邃的铅灰色,仿佛被一块厚重的幕布所遮盖。 犹豫了不过两秒,楚淮就调转了车头。 是自己没让吴执开车的,就算生气也得给吴执扔到市区,这荒郊野岭,留吴执在这淋雨实在不像话。 楚淮又回到了蒙家大宅,一路都未见吴执的影子。 旁边也没有什么岔路,就是荒山,也没见别的车。 楚淮掏出手机,拨打吴执的电话,没人接。 雨虽下得不大,但站在外面一小会儿,楚淮的整个衣服就潮湿一片。 正犹豫着,忽然,远处驶来了一辆摩托车,楚淮伸手拦住了他。 “你好,大哥,请问一下,你看没看见一个男生,跟我个子差不多高,一身西服,皮肤很白,头发卷卷的?”楚淮问。 “有啊,刚我还喊他呢,说跛子山危险,有泥石流。他说他熟,没事儿。”摩托大哥说。 “跛子山?”楚淮一头雾水,“跛子山在哪儿?” 摩托大哥指指旁边的大山,“这就是跛子山啊。” 来之前,楚淮还真查了一下,蒙家大宅坐落云琅山脚下,楚淮开口问道:“这不是云琅山吗?” “对,一样的,我们老人都管这叫跛子山。” 谢过大哥后,楚淮把车往前开了开,按着大哥的指示,上山找吴执。 走了没多远,楚淮他真看见吴执了。 步伐很快,轻车熟路,跟这荒山的坐地猴一样。 楚淮一个常年健身的人,愣是追不上吴执。 没一会儿,吴执就又消失不见了。 牛毛似得小雨早已经给楚淮浸湿,再加上出汗,衣服里面外面都湿了,楚淮难受不已。 楚淮停下脚步,不找了,那么大的人,爱去哪儿去哪儿吧。 整个山谷都回荡着楚淮的叫喊声,吴执不可能听不见。 楚淮喘了会儿粗气,准备下山,满耳都是风声,随之而来就是牛毛雨变成了小水滴。 还没等楚淮反应,小水滴又成了大豆粒,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楚淮左右张望,赶紧跑到一棵最大最浓密的树下面躲着。 刚开始还好,逐渐,雨水顺着树叶的缝隙滑了下来。 楚淮脱下西服外套,盖在头上,刚开始还不错,树下的雨水滑落得还算温柔。 可逐渐地,冷风夹杂着雨水开始狂暴。 楚淮浑身都湿透了,看看鞋上和裤腿上崩的都是泥,他烦躁地闭上了眼睛。 咸吃萝卜淡操心。 吴执就是个瘟神,以后有多远躲多远。 倏地,山谷中传来一声悠扬的口哨声,楚淮眼都没抬。 树下的雨越来越大,楚淮都想着是不是站在树外能更好一些。 “楚——淮——” 楚淮猛地睁开眼睛,有人喊自己。 是吴执。 雨水磅礴,视线一片白茫,雨声混杂着树叶噼里啪啦声,楚淮一时没能分辨出声音的方向。 正找着,身后忽然探出一个冰凉的手掌,搭住了楚淮的手腕。 “跟——我——走——”吴执浑身湿透,对楚淮说道。 吴执应该是挺大声,但是楚淮根本听不清,传进他耳朵里的声音极小,他只能看着吴执张张合合的嘴唇猜测。 楚淮点点头,跟在吴执后面。 吴执没穿西服外套,衬衫正湿淋淋地贴在他的肌肤上,头发也被浇得乱七八遭的。 山路湿滑,楚淮跟着吴执七拐八拐地走了一会。 吴执停在一处山壁前面,跟楚淮说:“我踩哪儿,你踩哪儿啊。” 要不是吴执眼神认真,楚淮真的怀疑他在开玩笑。 大雨天攀岩? 吴执动作很快,楚淮稍一愣神,他已经爬上去好几步。 楚淮只能尽量跟着,好在上肢力量好,爬了没几下,就看到吴执从上面伸出来的手。 握住吴执的手,楚淮借力,上了一座高台。 看到眼前的场景,楚淮心中立刻浮现了《桃花源记》。 太奇幻了。 面前是一处山洞。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楚淮背诵着课文,观察着这处山洞,水滴形,细细窄窄的,不知道有多深,里面太黑看不清。 洞中弥漫着一种雨水混杂着泥土的味道,但比外面暖和许多。 吴执甩甩头发,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看了眼楚淮。 平日里精致满分的楚处长,此时衣服湿漉漉的正往下滴着水,头发成绺趴在脑袋上。 破碎,狼狈又好笑。 “楚处长,里面暖和。”吴执招呼道。 洞里还有回声,楚淮往吴执的方向看,什么也看不见。 “这儿,你听着我声过来就行,放心走,平的。”吴执带着回声说。 楚淮摸索着走过去。 “停,就这,再走就给我踢飞了。”吴执说,“坐吧,家徒四壁,也没啥招待你的。” 楚淮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眼睛适应了一点,借着洞口微弱的光亮依稀可以看清吴执的轮廓了。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楚淮问。 “害,这我地盘,云琅山宝地,水帘洞洞天,怎么样?”吴执一贯平静的口气,说着不着四六的话。 “……” 吴执笑了一下,“等着啊,我给你表演个小法术。” 楚淮听着吴执起身,摸摸索索,拖拖拉拉,叮叮当当,“嚓嚓”几声。 过了几秒,又听到吴执笑了一声,“嘿,朋友,有打火机吗?”吴执问。 “没有。”楚淮不吸烟,所以没有带打火机的习惯。 他看不清吴执在干什么,只听见一直有“嚓嚓”声,像是火柴。 在一次漫不经心的“嚓”声中,楚淮见到了光亮,果然是火柴。 吴执赶紧把火柴扔到草席子上,草席子“嗤”地一下被点燃了,洞中大亮。 火焰迅速蔓延,吴执起身想躲,但蹲的腿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楚淮赶紧起身,架着吴执的胳膊,把他拖了回来。 “哈哈哈哈哈……” 居然还笑得出来,真是没心没肺。 笑了半天,吴执开口道:“楚处长,咱们能不能温柔点?我屁股差点蹭出火星子。” “你差点被烧死了,还温柔呢。”楚淮心有余悸。 “都告诉你小法术了,烧不死。”吴执满脸没个正形,“烧死了,正好再给你表演个涅槃重生。” “……” 吴执说完,站起来就开始脱衣服。 楚淮还没反应过来,吴执已经脱得就剩裤衩了。 吴执到洞口把脱下来的衣服拧了一下,又走了回来。 看着楚淮躲避的目光,吴执举着裤子烤火,开始笑个没完。 “笑什么?”楚淮问。 “没事。” 吴执笑了多久,楚淮就盯了他多久,刚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楚淮也不避讳了,大大方方地打量起吴执的身材。 只是洞中火苗微晃,楚淮只能看清个大概轮廓。 宽肩细腰大长腿,笑起来没有一丝赘肉晃动。平时看起来挺瘦的,没想到身体也不错,怪不得刚才登山那么快。 体脂率能有12?楚淮内心盘算。 “看够没有啊,打算塌干啊。”吴执不知什么时候不笑了,惋了楚淮一眼,“脱啊。” 别湿衣服贴身,楚淮早就难受死了,听到吴执的话,更是不再犹豫,开始展示自己体脂率8的健美体魄。 这回轮到吴执震惊了: “这就是双开门吧!” “这就是腱子肉吧!” “这就是抹了黑油就能去参加健美比赛的程度吧!” “这大腿都赶上小姑娘腰粗了。” “吃什么玩意长大的啊? “……” 吴执拼命按捺住想吹口哨的心,可是脑子里的弹幕却停不下来。 楚淮注意到了吴执说不上是什么样的目光,咳了一声,打破尴尬的气氛,“你是知道我跟着你吗?” 吴执把视线从身上转移到了楚淮的脸上,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不然呢,大哥,你像个熊瞎子一样,又喊又叫的,谁能看不见啊。” “……” 洞中37.19%的雄竞气氛,此刻已经消耗殆尽。 “有个事儿我一直想问你,楚处长。” “嗯。” “你为什么那么大只啊?是有老毛子血统吗?”吴执真诚发问。 楚淮一脸问号,“老毛子是什么?” 得,春岚俚语小课堂又开始了。 “俄罗斯,poccnnckarФeдepaцnr。”吴执还贴心来了句俄语。 “……” 楚淮真觉得自己的母语是无语,吴执总能说出让人意想不到的话。自己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哪像外国人了? “我就是骨架大,稍微练了点肌肉就这样了。”楚淮虽然内心翻涌,但还是一板一眼地解释道。 “你眼睛和鼻子也像。”吴执说着,忽然松开抓着衣服的左手,握住楚淮的手腕。 楚淮一惊,不知道他又要干什么。 吴执看着楚淮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楚处长,答应我,以后别跟踪别人了好吗?” “……” “就是说咱们这个体型,真的不适合跟踪,太明显了。”吴执口气中满是语重心长,“你一走,恨不得山都晃。” “……” 松开手,吴执拿自己的手腕和楚淮的手腕比了一下,两人的手腕能差个2厘米。 人与人的参差啊。 一力降十会,这种体量不搞竞技,真是白瞎了。 楚淮不想再听这事了,生硬地转移了个话题,他指着吴执手腕上带着的一串手串问:“你这戴的是……乌龟?” 他俩第一次见面在医院的时候,楚淮就看见了。应该是核桃,上面雕得都是乌龟壳,被包得油光锃亮的,一看吴执就没少盘。 吴执摘下来,递给楚淮,“是啊,王八盖子,怎么样,好看吧?” 洞中昏暗,楚淮也看不大清,但根据记忆,觉得雕工挺好的。 楚淮看了一会儿,把手串还给吴执,“这个有什么讲啊?” “没啥讲,希望我长命百岁。”吴执笑了一下,礼尚往来,他也要夸奖一下楚淮的小配饰,“你这无事牌也挺好看的。” 楚淮胸前挂了一个木质的无事牌,简简单单,只有一个黑绳吊了块木牌,平时在衣服里面看不见,吴执是刚刚才看见的。 “以前出过事?”吴执问。 “没有。”楚淮不知怎么又想起刚才上山的事儿,忽然有点怨气,“你都知道我跟着你,你还走那么快!” “楚处长,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走那么快,就是要甩掉你呢?”吴执转头看着楚淮。【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水帘洞 “……”楚淮一时语塞,沉默片刻后,他开口道:“那你最后是怎么良心发现的?” 吴执的笑声在山洞中回荡,“怎么?现在又上演大型情景剧《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吴执与楚淮》了?”他戏谑地把胳膊伸到楚淮面前,“来,大蛇,快咬我一口。” 借着摇曳的火光,楚淮能清楚地看到吴执胳膊上,每一根细小的汗毛。 中间怎么空了一条?楚淮仔细一看,中间没有汗毛的地方,有一条长长的凸起的疤,几乎从手腕延伸到肘部。 “你这胳膊怎么弄的?”楚淮问。 吴执收回胳膊,轻描淡写地说,“耍流氓让人打的。” 无法沟通,楚淮摇摇脑袋。 洞中的草席子,马上就烧完了,吴执又“叮叮当当”鼓动了一会儿,拎着个煤油灯走了回来。 现在楚淮有点信这个洞真是吴执的地盘了。 山洞安静异常,外面的雨水声好像是离这儿很远的地方,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楚淮看向吴执,盘腿坐在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刚才为什么不上车啊?”楚淮问。 “我怕咱俩在车上打起来。”吴执笑了一下说道。 “怎么可能。” 吴执看向楚淮,“怎么不可能,我刚才眼瞅着你胸围都气大了两个罩杯。” “吴执,你到底能不能有点正经啊?” “正经能干嘛啊?你正经,你问出蒙柏青话了吗?”吴执说。 楚淮种种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那你也不用惹怒他啊。” 吴执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不就是来了解情况的吗?了解到了就行呗,你还要处哥们啊?” 楚淮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你不都听见了吗,他说他是史官后代。那是什么意思啊,就是说自己品行高洁,坚持真理,还有老祖宗的背书,那反观他举报的岳南星呢?” 楚淮看着吴执。 “一个毫无根基,只会哗众取宠的跳梁小丑呗。” 楚淮听着吴执的话,皱了皱眉。 “但是我不记得有姓蒙的史官啊。”吴执低声重复。 “岳南星最近联系你了吗?”楚淮问。 “我联系他了,前两天我看网上好多人黑他,我就寻思安慰几句。”吴执笑了一下,“结果他说他现在不上网,就专心做研究。” “也挺好,少了很多烦恼。”楚淮说。 吴执摇摇头,“他是躲起来了,但是事儿还在啊。我又委婉地试探他,要不先认个错?把这个难关先度过去。” 楚淮目光投过来。 “他拒绝了。”吴执说。 楚淮叹口气,“想到了。” “再看看吧,这事挺棘手。” 雨声渐小,楚淮站起来走到洞口,看天透亮了一些,没有刚才那么厚重了。 吴执都没挪地儿,懒洋洋地开口道:“再等会吧,马上就不下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雨就停了。 雨后的世界仿佛被清洗过,连带着空气都无比清新,两人套上湿漉漉的衣服,又爬了下去。 下去之后,楚淮抬头,在下面完全看不见洞口,也不知道吴执是怎么发现这地方的。 两人沿着山路缓缓而下,橙红的阳光斑斑驳驳射了过来,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远处有什么东西飞快地窜过去,吴执看清是小松鼠后,有点遗憾,“还以为是黄皮子呢。” 楚淮看向吴执,“黄皮子是什么?” “黄鼠狼。”吴执无奈地看楚淮,“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你说普通话,我都知道,谁让你总说方言。” “我这就是最标准的普通话。”吴执故意说得又土又垮。 “……” 这条路好像不是上山的那条路,因为楚淮不记得上山的时候有这么大一大片白桦林。 走近一瞧,每棵树都挂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一个细皮管从树里引到塑料袋里。 楚淮还没等问,吴执已经取下了一个塑料袋,叼着管子喝了起来。 喝了几口,吴执把袋子递给楚淮,“尝尝。” 楚淮不知道这是什么,但看吴执已经喝半天了,应该没毒。 正犹豫着,就听到吴执说:“等会。” 吴执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一下子把软管一分为二。 “现在喝吧,刚才太长了,喝着费劲。”吴执收起匕首,插进裤腰里。 楚淮喝上一口,满嘴清香,有点像是透明不甜的蜂蜜水。 “这什么啊?”楚淮问。 “桦树汁,怎么样?” 楚淮点点头,“挺好喝的。” “很幸运了,楚主任,就这么几天时间有,让咱俩赶上了。”吴执的神色很得意。 走了两步,吴执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等我一会啊。” 楚淮看着吴执走回白桦林,挑挑选选、摸摸搜搜,选定了一棵白桦树。 随后,他掏出了匕首,竖切下韧,用匕尖挑了一下,绕树一圈,把整块树皮撕了下来。 那利落的刀法,熟练的动作,一看这事儿就没少干。 吴执收起匕首,卷着树皮走了回来。 “你是山里长大的吗?”楚淮问。 吴执冲楚淮伸出手,“是啊,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泰山。” 楚淮有点悟出来了,吴执就是日常性满嘴跑火车,不针对人,也不针对事儿,就是一种神经病的自然流露。 怎么应对?不用应对,压根不用理。 吴执把手缩回去,斜睨了眼楚淮,“楚淮,我发现你其实还挺一板一眼的。” 楚淮点点头。 “那你给我讲讲在学院培训那天你咋想的?前面的事儿我也理解,后面的事儿我也理解,但这俩事儿放一起,我不理解。” 说起这事儿也是怪,楚淮平时办事有礼有序,但那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中了邪一样,非要跟吴执作对。 “大约两周前吧,上面指派这个案子,我刚调来春岚市没多长时间,就寻思让鲁院长帮我引荐一位历史教授,然后鲁叔就跟我推荐的你。”楚淮挠挠头发,“我其实最开始对你印象,挺不好的。” “哈哈哈,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吧。”吴执说。 楚淮也笑了出来,“好了点吧。所以说鲁叔推荐你的时候,我就迟疑了。然后我第一次看见,鲁叔那么不遗余力地推荐一个人,给你夸得是天花乱坠,他女儿我都没听他那么夸过。” 不知道是那句话触碰到了吴执的敏感神经,吴执肉眼可见地落寞了下来,“一诺快回来了吧?” 鲁一诺,鲁院长的女儿,跟楚淮算是青梅竹马,现在正在外国读博。 “快了,六月回来吧。”楚淮递给吴执桦树汁。 “真快啊,三年一下子就过去了。”吴执喝了一口,“你别转移话题,说那天的事儿。” “然后我就回去查了你的资料,看到你有很多荣誉啊,奖章啊,我也说不清楚,就觉得你是好人,一定会答应我。”楚淮说。 吴执苦笑一下,“得,又喜提好人卡一张。” 楚淮也笑了,“怎么说呢,我预设你一定会答应我,又是你同学,所以当你那么干脆拒绝我的时候,我应该是有点接受不了,我向你道歉。” “哎呀,你可别跟我来这套,都被你绑上贼船了,现在跟我扯这个。”吴执看向楚淮,“帮你们干活,有没有补助?” 楚淮愣了一下,没想到吴执会问这个,“有,我会跟上面申请的。” 吴执一脸震惊,“你这还现烙的大饼?” 楚淮笑笑没吱声。 走了一会,楚淮想起吴执那利落的刀法,“你匕首借我看看呗。” 楚淮接过匕首,仔细端详,真是漂亮。刀身修长流畅,好像一条银蛇,刀柄雕刻着精美的纹路,手感舒适,防滑又美观。匕首的护手上还镶嵌了一颗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美中不足,就是中间少了一小块。 “你这匕首中间怎么还缺个齿儿啊?”楚淮问。 吴执瞄了一眼,“有回砍沙漠铁木上了,快,别问,一想我都心疼。” “你早上就带了吗?”楚淮问。 吴执一口桦树汁差点没喷出来。 “大哥,咋想的啊?我荆轲啊?”吴执真是服了,“先说好,刺杀蒙柏青,那可是另外的价钱。” “哈哈哈哈哈……”楚淮要被吴执笑死了,“哈哈哈……那你这匕首哪儿来的啊?” “刚才洞里拿的啊。”吴执打了个喷嚏,一幅看傻子的神情。 “哦。” 楚淮爱不释手地把玩了半天,吴执凑过来,伸出两根手指,“200万,这个便宜卖你了,怎么样?” “谢谢了,你还是去讹别人吧。”楚淮赶紧把匕首还给吴执。 吴执一脸震惊,打了个喷嚏,“我去,你还嫌多啊?朋友,这品相,博物馆知道都得上亿收好吧。” “不用了,谢谢。”楚淮赶紧打住这又要跑偏的对话。 吴执上车就迷迷糊糊睡着了,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车里的暖风很足,身上还盖了一个毯子,带着淡淡的香味。 “醒了。”楚淮在看手机。 “嗯,你怎么不叫我啊?”吴执这浓厚的鼻音自己都不适应。 “也没什么事儿。” 感动。 吴执叠好毯子,“谢谢楚主任,那我走了。”吴执拉开车门。 “这个拿着。”楚淮举着一小兜药递给吴执。 “嗯?” “吃点吧,下山听你声音就不太对。”楚淮说。 吴执接过药,“谢啦,楚主任。” 感动+2。【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梨花 学院门前,楚淮正在低头处理手机上的工作。 一帮刚打完篮球的少年从他旁边呼啸而过,吸引了他的目光。 正看着,楚淮忽然听到一声口哨。 清脆悠扬,似是有些熟悉。 楚淮还没反应,但很快又听到了第二声,更是勾人。 他寻声望去,只见二楼窗台,吴执双臂撑着窗台,身子半探出来,头发蓬松,眉眼里都是散漫不羁的笑意。 明媚的阳光在吴执身上镀了层淡淡的金光。 哪儿像个老师,活脱脱一个顽劣少年。 看到楚淮终于看了过来,吴执露出了一整排小白牙,“嘿!干嘛呢?楚主任。” 阵阵清风夹杂着吴执的声音打着旋儿撞了过来,楚淮忽得一愣。 就这愣神的功夫,再看去,吴执已经从窗口消失不见了。 没过几秒,吴执就从楼里跑了出来。 他笑得肆意,穿着个墨绿色的大t恤,黑色短裤,简直比刚才打球的少年还要少年。 但很快,楚淮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正常少年应该没有这么多话。 “是不是找我啊?” “怎么不给我发信儿啊?” “考验心有灵犀呢?” “你们工作这么不饱和吗?” “……” 吴执像是打字机一样,大老远就开始“哒哒哒哒”地输出。 他跑到楚淮面前,气息还有点不稳,眼睛弯弯的。 楚淮咳了一声,别开视线,“你怎么跟个臭流氓似的,还吹口哨?” “不好意思了,我又给教师队伍抹黑了。”吴执不以为意,看上去心情大好,“干嘛来了?” 楚淮看了眼楼上,“你不请我上去坐坐?” 吴执竖起手掌,摆了摆,一脸得讳莫如深,“可不中,涉密办公室,不方便。” “……”楚淮又被自己的魔法击中了。 吴执哈哈一笑,揽过楚淮的肩膀,“走走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两人走在校园的小路上,阵阵春风袭来,楚淮感觉空气都有一丝微甜,“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啊?” 刚才吴执正在看学生的论文,看的一阵心悸心慌不知所措。 到底为什么要受这份罪啊。 掏出手机,刚寻思放松一会儿,就刷到了条劲爆的——方贤沟史。 该来的总会来的,吴执既兴奋又忐忑地点开了帖子。 方贤流亡在外是怎么长那么高个子的?方贤为什么没有后代?方贤当年一个死里逃生的罪犯是怎么拥有那么多兵马的?…… 逻辑闭环了,这是最可怕的地方。 吴执选了一篇看了一会。 绘声绘色,火辣刺激,令人血脉喷张…… 要不是了解这段历史,吴执差点都信了。 太好了,被造黄谣再也不是女性专属了。 主打一个谁都别想好!! 吴执刚合上手机,眺望窗外,就看见楚淮一脸痴相地盯着打球回来的学生看。 当然,这些香艳野史不能跟楚淮讲,吴执笑得随意,“看见你就很高兴啊。” 走着走着,两人绕过了最外面的宿舍楼,眼前的景象让楚淮震撼不已。 只见满山的梨花盛开,宛如一场盛大的白色盛宴。 “怎么样,漂亮吧?”吴执看到楚淮的眼神。 “太漂亮了。” 楚淮来过风华大学很多次,但基本都是在教学楼里,从来都不知道这学校后山竟然有这么一大片梨园。 “这个是julian,这个是judith,这个是juliet……”吴执一边走,一边把每一棵路边的梨树介绍给楚淮。 楚淮被吴执严肃的神情逗笑了,“都是老朱家的女孩哈?” “没错。” 楚淮很佩服吴执,他在说很离谱的话的时候,他都不笑,仿佛说的就是真理。 “她叫朱什么啊?”楚淮快走几步,摸摸前面那棵梨树, “他是jack,有小鸡鸡,是男生。”吴执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楚淮一看,梨树腰线的地方有一节短短向下的树枝。 “哈哈哈哈……” 千树万树梨花开,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楚淮俯瞰遍山的梨花,更是犹如身处仙境。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落在梨花上,给每一朵花都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纱,山间的空气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清新又伊人。 楚淮摸摸树干,“这梨树很多年了吧?” “是啊,快70年了,建校时第一任校长亲手种的。”吴执顺手掰了一节开满花的树枝,放在鼻前嗅了嗅。 楚淮看向吴执,“这么多树,校长自己种的?” “对啊,那可是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吴执拿着树枝背过手去,自顾自讲了起来,“相传70年前,海外留学归来的进步青年白明朗,深感春岚教育水平落后,他联络各方英杰,经历重重磨难,终于创建了这所春岚人自己的综合性大学,并在后山种下了这片梨树。当时他未婚妻还在国外念书,他和未婚妻相约,梨花开放的时候,两人就成婚。” 吴执说完看向楚淮,“怎么样?浪漫吧。” “浪漫,但一听就是假的。” “哪儿假了?” “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假。”楚淮直言不讳。 “哈哈哈哈……”吴执苦笑着摇摇头,“吴老师风评被害。” 不远处有个小亭子,两人走过去,吴执坐在石凳上,收起了惬意的笑容,“说吧,岳南星又咋的了?” 楚淮苦笑一下,“你怎么知道是岳南星的事儿呢?” “不然嘞,你找我还能是啥事。”吴执反问道。 楚淮挑了下眉,“还真不是岳南星。” “那是啥事啊?”吴执还有点好奇。 “蒙柏青。”楚淮从包里拿出个红色邀请函,递给吴执。 “老来俏?”吴执一脸坏笑,“又结婚了?几婚啊?” “你能不能认真看看,这是蒙柏青宗亲会的邀请函。”楚淮说。 “吓我一跳,我还寻思他结婚给你发邀请函也太诡异了。”吴执说。 “春岚市的各大部门都收到了,你也知道他这种社会名流,好面子,希望各界都去捧场。” “那……那你啥意思啊,让我跟你一起去啊?那咱俩不得让他拿炮轰出来啊?”吴执自己都说笑了。 “哈哈哈哈哈……” 吴执看着满山的梨树,“我这两天,去史料馆查了一下,我记得没错,确实没有姓蒙的史官,我在想这个蒙柏青会不会是出名后自己给自己立的这个人设?” 楚淮摇摇头,“应该不是。”他掏出手机递给吴执,“你看看这个。” 手机上是一段岳南星的采访视频。 “蒙柏青为了这次宗亲会造势,特意找电视台去他家拍了一个短片,今天晚上就会播出。”楚淮说。 吴执点开视频,认真看了起来。 楚淮继续说:“蒙柏青家里那些东西不像是假的,应该是他老祖宗刻意留下来的,保存得都很好。” 画面正播放到他家的古祠,工作人员正在里里外外地为宗亲会忙活,蒙柏青带着主持人进入了藏书阁。 吴执眼睛都看直了,“这哪是藏书阁啊,这都赶上小型博物馆了。” “是啊,所以我说,他家里应该是有真东西。” 画面上,蒙柏青正在介绍他家的传家之宝——蒙氏家训。 镜头一闪而过,吴执却像是触了电,他拉动进度条,往前倒了一小下,随后疯狂地放大视频画面。 “怎么了?”楚淮问。 吴执慌慌张张地放下手机,去看宗亲会的邀请函。 尊敬的贵宾,您好,我代表巫氏和蒙氏宗亲会,诚挚地邀请您出席…… 巫氏,史官家族,赞亚时期的所有史料都由巫氏撰写。 拿出手机,吴执查了一下蒙氏起源:蒙氏出自巫氏,属于避难改为蒙氏。 “怪不得,怪不得……”吴执喃喃自语。 吴执感觉头脑里有个梭子,一下子把所有事情都串了起来,他想了一会,问楚淮:“现在还能约到蒙柏青吗?” “不能。”楚淮一脸无奈,“你忘了你刚才还说拿炮哄咱俩的事儿了?” 吴执笑了一下,满眼认真,“真要约他,能不能行?” “我试试吧,但应该够呛,马上宗亲会了,他应该没空再接待咱俩了。”楚淮说。 吴执皱着眉头也在思量对策,过了一会儿吴执拿起邀请函忽然笑了一下。 “怎么了?你别瞎来啊?”楚淮怎么看吴执那笑,都不像好事,“你不能大闹宗亲会吧?” 吴执放下邀请函站了起来,“诶,说什么呢?我找蒙总可是正事儿。” “什么事儿啊?”楚淮问道。 吴执满眼春色地楚淮,慢悠悠地说道:“我要找他——处哥们。” 春风袭来,洁白的梨花如雪花般翩翩飘落,美不胜收。 吴执走出亭子,任由花瓣轻抚,“楚主任,你可真是来着了,这梨花就开这么几天,这可是限定美景。”吴执没有回头,感受着花香春风。 楚淮看着吴执的背影,呆呆地,也不知是因为刚才那句话,还是眼前的景色。 回程的时候,楚淮伸手把落在吴执头发上的花瓣拿掉。 楚淮又指了指吴执的脖子,“你这里也有。” 吴执伸手摸了摸,“花瓣吗?” 楚淮点头。 “不用摘。”吴执说。 楚淮不解地看着他。 吴执笑得肆意,“这叫‘颈’上添花。”【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校庆 不出几日,吴执如愿再次来到蒙氏大宅,走进书房时,蒙柏青正站在书桌前,专心致志地毛笔字。 见到有人进来,蒙柏青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完成了一幅丹青后,他放下毛笔,将作品仔细端详了一番,才缓缓看向吴执。 “蒙总。”吴执点头。 蒙柏青将桌子上的珠子重新环在腕上,走向旁边的红木沙发,示意吴执坐。 在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红木柜子边,立着的一幅明代书法家蒲闻松的书法作品。 蒙柏青看了一眼那作品,开口道:“小吴老师,这是何意啊?” “蒙总,不瞒您说,上周的盛德拍卖,我也去了,您和那位电话竞拍的先生,不断加价,看得我都惊心不已。”吴执顿了顿,“要我说,那副字画不值那个价,您最后收手是对的。” 蒙柏青轻笑了一声。 吴执站起身,恭敬地向蒙柏青鞠了一躬,“蒙总,我必须为上次的冒失言论向您道歉。我当时没有充分理解您对历史的深厚情感和您家族的传统,我的提问可能过于直接,没有考虑到您的感受。我真诚地希望您能原谅我的不当之处。” 他指了指柜子边,自己前两天托人送过来的书法作品,“这幅字是我太爷爷传给我的,一直是我的家传之宝,但我水平有限,又志不在此,就寻思来个借花献佛,一是为了赔罪,二是为了让宝物来到真正懂它人的身边。” “小吴老师谬赞啊。”蒙柏青不着痕迹地勾了下唇角, “不知小吴老师,费如此大人力物力找我,有何贵干呢?” “蒙总,我送来的字,您还喜欢吗?”吴执提到了自己这趟的敲门砖。 吴执满脸恭敬,“是这样,蒙总,我前几天正好看了春岚电视台给您做的专题采访,我对您和您的家族在历史研究和保护上的贡献感到无比敬佩。” 蒙柏青微微点头,面色柔和。 “我正在撰写一篇关于巫姓文化的论文,知道巫蒙同源,您作为蒙氏宗亲会会长,一定是巫氏文化的集大成者。我恳请您能慷慨赐教,为我解开巫氏文化中的诸多谜团,让我能更深入地领略巫氏博大精深的魅力。” 这样的态度和话题,对蒙柏青十分受用,没一会,蒙柏青就开始跟吴执讲述着巫氏的兴衰起伏和高洁先祖。 吴执听得津津有味,经常作大悟状点头,还时不时提问一两句。 聊到后来,吴执又就书法问题,请教了蒙柏青。 两人从笔画的力度谈到字形的结构,从墨色的深浅谈到纸张的质感。 夕阳的余晖洒在古朴的书房之中,吴执与蒙柏青面对面坐着,两人的笑声和交谈声愈发响亮。 “蒙总,我一直对巫少鸿很是敬仰,上次在电视上看到您的蒙氏家训,应该是出自他手吧?”吴执说。 巫少鸿,赞亚时期史官及书法家,也是方贤的好友,只不过名气逊于显炀帝宋煜,就很少被人提起这段关系。 “哦?小吴老师好眼力,蒙氏家训确实是巫少鸿的著作。” 吴执满目伤感,“可惜啊,他早早离世,不然定能留下更多瑰宝。” “是啊。”蒙柏青思忖了一会儿,“现在不行了,这样,小吴老师,过两天就是宗亲会,等宗亲会结束之后,我带你去古祠看看,巫少鸿留下的东西还真不少。” “那太好了,蒙总。” 蒙柏青留吴执留下用餐,被吴执婉拒。 刚走出蒙氏大宅,管家就追了出来,递给吴执一张请柬,“老爷说了,请您务必参加。” 吴执接过请柬看了看,满脸歉意,“多谢蒙总好意,但日子都赶一起了,这天我们学校70周年校庆,我还有节目呢,实在来不了。” 并不是推诿,五月的头等大事就是风华大学的校庆,尤其今年是70周年大庆,整个学校半个月前就沉浸在一片喜庆与欢乐的气氛中。 开幕式,走方队、文艺汇演、体育竞技应有尽有。 吴执的扔标枪是每年校庆的固定项目,今天也延续了传统,可去标枪组报道的时候,发现名单上没有自己,询问得知,由于自己年年包揽冠军,净被调剂到了弓箭组。 他不想射箭,可是自己的倒霉学生们,堵着他不让他走。 就这样,吴执半被胁迫地挂上了弓箭组号码牌。 或许是射箭比扔标枪帅气,射箭场地明显呼声更高。 吴执站在起射线上,拿着现在的改良弓箭,心情复杂。 “加油!吴老师!加油!吴老师!”学生们在旁边加油鼓劲。 吴执深吸一口气,拿起弓箭,瞄准远处的靶心。 感受到发丝的微动,他松开手指,弓弦震动,吴执的身体也随之一震,与箭矢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共鸣,箭矢犹如一道流星划破空气,射向了靶子。 箭矢稳稳地扎在了靶子上。 8环。 成绩虽不算出色,但也算过得去。 吴执调整了自己的姿势和呼吸,准备再次射箭。 6环。 7环。 范儿拿的够足,但成绩……只能算凑合吧。 吴执下场后,同学们还过来安慰他。 更妙的是,过来一个营销怪才,一番洗脑过后,成功让吴执办了个弓箭俱乐部的会员。 吴执背着赠送的弓箭包,走在路上还有点为自己的智商发愁。 这老了,肯定是购买保健品大户。 正想着,吴执大老远就看到两个女生蹲在地上,走近一看不对劲,一个蹲着,一个坐在地上哭,旁边还有个楼上挂的摔碎的装饰牌。 这条平时熙熙攘攘的校园小路,此时却没什么人。 “怎么了,同学,用帮忙吗?”吴执走上前。 “同学,你能帮我把她扶到校门口吗?她被楼上掉的牌子砸到了,我一个人弄不动。”那个女生语速很快,脸上满是焦急。 吴执看了下坐在地上的女生,满脸泪痕地捂着已经肿起的右边脚踝。 “好,你等我一下,我车就在前面,我开车……” “娜娜,小心!”吴执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女生大喊。 一晃头,吴执看到又有一个装饰板掉落,春风很大,装饰板眼看着又要砸过来。 吴执心中一惊,身体比思想更快地做出了反应,他一个箭步冲到受伤女生的身后,用力将她往自己这边一拉。 “砰!”装饰板带着风声,重重地砸在他的后背上。 一声闷响过后,吴执感到后背一阵剧痛,脊椎不能折了吧? 两个女生吓呆了,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吴执慢慢直起身,摸了摸后背,摸到了弓箭包,扭了两下,还能动。 他叹了口气,把弓箭包扔地上,后背疼,应该是这玩意咯的。 吴执看了眼两个女生,好在她俩没事,他忍着疼痛把受伤的女孩抱到旁边安全地方。 刚准备回去开车,又抬头看了眼剩下的几块装饰板,也都摇摇欲坠。 他捡起弓箭包,拿出里面的弓箭,拉满弓弦,对准其中的一个装饰牌。 “嗖”,箭矢带着风声射出,准确地穿过了装饰板,嵌入了墙壁。 吴执动作迅速而准确,任谁看都不会觉得是刚才射箭场上的拉胯选手。 “嗖嗖嗖”,又是3箭,每一箭都精准地击中了装饰版的正中,将它们牢牢固定在了墙上。 射完箭后,吴执的身姿挺拔马上又变成了金钩虾米样,面容扭曲得也完全没了刚才射箭时的飒爽英姿。 吴执疼得闭着眼睛运气,忽然听见一个低沉又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在这等我,我送你们去医院。” 吴执艰难地转过身,果然是楚淮。 本想点点头,可刚一动就剧痛袭来,他看着秀场男模迈着大步跑远。 没一会,楚淮开着那辆一直都锃亮如新的大g过来,本想让吴执躺在后座,可一生要强的吴执坚持龇牙咧嘴的坐在副驾驶。 安置好3人,楚淮上车,吴执问道:“我弓箭包拿了吧?” “拿了。”楚淮无语。 吴执做作又虚弱指着前面,“往城市边缘开。” “……你要是没事就下车。”楚淮服了,这人开玩笑怎么没时没晌的。 “好好好,不说了,出发吧。”吴执完全没客气。 后座的两个女生让吴执逗得笑个不停。 “同学,你好帅啊。”没受伤的女孩问道。 “是啊,我都看呆了,还以为在拍戏。同学,你是哪个学院的,叫什么名字啊?”受伤女生附和道。 “呃……我是老师,新传学院的,叫我吴老师就行,你俩哪个学院的啊?” “我俩是音乐学院的。老师,你能教我射箭吗?太帅了。” 吴执皱眉,“啊?我……我这野路子,水平不行,现在那射箭俱乐部有专业教练,你们去那学。” 楚淮看了吴执一眼,吴执自觉心领神会。 “同学,隆重介绍一下,开车这位是我的朋友,你们叫他楚大哥就行,今天多亏了他,要不然……”吴执突然感到一阵晕眩。 楚淮又转头看了他一眼,眉头微皱:“要不然怎样?” “要不然……就得等着别的楚大哥。”吴执闭着眼睛,觉得迷糊得不行,完全不知道自己说的啥是。 后排的两个女生对“楚大哥”丝毫不关心,完全沉醉于刚才吴执射箭的巨大魅力余波中。 “老师,你刚才可太帅了,这放在古代,就是一眼沦陷吧,老师你有女朋友吗?”受伤的女生说道。 吴执现在虽然迷糊,但关键词系统在开着,该绷得弦还是得绷着,“诶?别唠这禁忌话题啊。” 楚淮看了看吴执,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啥,又从后视镜看了看两个女生,不见疼痛,全程兴奋。 “太可惜了,刚才没有拍下来。吴老师,你这传网上,一定能火。”另一个女生说道。 “哈……低调低调。”吴执迷迷糊糊的唠着。 没一会就到了医院,吴执刚要下车,被楚淮摁在座位上。 “别动,你在这儿等我。” 吴执慢悠悠睁开眼睛,说了声“好”。 好像打了个盹,再次听到楚淮声音的时候,吴执看到车旁边楚淮推了个病床。 吴执皱了皱眉,“不用吧,楚大哥。” 他没觉得自己严重到了,得横着进去的程度。 但看了眼楚淮不算晴朗的脸,吴执还是打算听话。 他从车里出来,声音有些飘忽:“你看,我还能走……”【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蹲活 在一片混沌的光芒中,庄歌缓缓睁开双眼,入目所及,是如梦似幻的烟雾缭绕之景。 刚经历完雷劫的庄歌,只觉周身轻飘飘的,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之感。 飞升成仙,这可是他无数年的梦想。如今,他终于站在了仙界的中心,心中不禁激动万分。 他环顾四周,只见不远处有一个牌子,画了个箭头,写着:神官报到处。 走了没一会儿,眼前出现了一座巍峨的大殿。 大殿金碧辉煌,雕梁画栋,每一处细节都散发着古老而神圣的气息。 庄歌走了进去,跨过门槛,看到一描金八仙桌,桌前坐着一位身着华美仙袍的神官。 看到来人,那位神官极不情愿地抬眼看了庄歌一眼,随后拿起毛笔,蘸了蘸墨。 “姓名?” “庄歌。” “籍贯?” “春岚市。” 听到这个回答,那位神官又极不情愿抬头看了庄歌一眼。 “修炼时常?” “32年。” “嘭”那位神官在纸上盖了个大印,甩给庄歌,又拍桌上一本大部头,“再往前走,就是各方宫殿,门口都有宫殿介绍,属意哪个,就把这张纸投进门口的信箱里。” 庄歌刚要接过那张纸。 那位神官把纸甩了回来,又开口,“这张纸投进去就好,不要夹带私货。”神官又点点那个大部头,“这个是天庭禁忌,请仔细阅读。” “知道了。”庄歌恭敬地接过那两样东西,看到那张纸上面的大印写着“第一天府宫。” 第一天府宫,听师傅提起过,是司命星君的宫殿,差不多算是天庭的人力资源部吧。 庄歌走出大殿,翻了翻那本大部头禁令: 一、禁止杀生。 二、禁止买卖功德。 三、禁止拉帮结派。 四、禁止赌博。 五、禁止明火做饭。 六、禁止饮用高度数白酒。 七、禁止吹口哨。 八、禁止衣冠不整。 九、禁止携带管制刀具。 十、禁止夜间燃放烟花爆竹。 十一、禁止天庭人间互市。 …… 庄歌看着这禁令,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有的事情不说的话,其实人家根本就想不到,但这一旦知道了……还让人怪好奇的。 合上大部头,以后再慢慢打听吧。 庄歌继续往前走,这里应该是天庭的办公区,一片繁忙的景象。各路神官来来往往,有的在讨论仙界大事,有的在处理各种仙务。 庄歌的目光却被宫殿门前的招聘简章所吸引,宫殿门前都有,上面写着各宫殿的名称、职责以及招收神官的条件。每个宫殿都展示着自己的优势与成绩,让人眼花缭乱。 庄歌一连走了四五个宫殿,仔细阅读着每一张简章,他发现,每张简章的最后,都有一行小字,“不收春岚生源处。” 这行字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庄歌心中的热情。 万万没想到,天庭居然也搞歧视。 庄歌把这附近几个宫殿走了个遍,无一例外,都搞地域歧视。 没办法,庄歌只能寄希望于广寒宫,都说广寒宫是春岚市的仙界办事处,可是,也没见广寒宫啊。 庄歌拉住旁边路过的一个仙友,“您好,请问一下,广寒宫怎么走?” 仙友打量了一下庄歌,“新来的吧?” 庄歌点点头。 仙友指了指很远处,笼罩在一层阴暗中的宫殿,“那就是。” “多谢。”庄歌略鞠一躬。 庄歌刚要前行,就听那位仙友开口道:“友情提示一下,广寒宫已经被封禁三十余年了,已经成为天庭禁地,广寒宫的那位宫主更是不可说。” “嗯?”庄歌整个人都呆了。 广寒宫是他们整个道观的信仰所在,更是自己修仙多年的精神支柱,会不会弄错了? “冒昧问一下,广寒宫的宫主是方贤将军吗?”庄歌问道。 那位仙友摇摇头,满脸写着“孺子不可教”就离开了。 小马过河的故事,庄歌从小就听过,别人说的不可信,一定要自己试试才知道。 庄歌向广寒宫走去。 广寒宫地处天庭边缘,庄歌越走越能体会到神官稀少,应该是出五环了。 走到近前,庄歌竟感受到一种恐怖阴森的感觉。宫殿的主体建筑依然高耸入云,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反射出黯淡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荣耀。 庄歌走到宫门前,看到宫门紧闭,他透过紧闭的宫殿大门向里望去,能隐隐看到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发出幽幽光芒。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庄歌还想找人询问,左右瞭望,看到不远处的十字路口蹲着一帮人。 这场景莫名有点像春岚市装修市场前,在马路边蹲着的大白工。 庄歌正在犹豫之际,那帮人已经向他走了过来。 “哪儿来的啊?”开口的是一个身着紫色星纹仙袍的人,后面还跟了三个穿蓝色仙袍的人。 “您好,我是刚飞升的神官,来看一下广寒宫的情况。”庄歌有点紧张,咽了下口水,“请问,广寒宫现在招人吗?” 紫袍神官一把抢过庄歌手里的单子,“哟,春岚的啊,欢迎欢迎。”紫袍神官把单子折了两下放进里怀。 庄歌刚想说话,看到三位蓝袍仙友歪着脑袋看他,满脸透着霸凌之光,他努了努嘴,把话咽了下去。 紫袍神官勾勾手,示意庄歌跟上,“你的入职表我收到了,等将军回来给你分活。” 庄歌眼睛亮了一下,“是方贤将军吗?他什么时候回来?” 紫袍神官掐了两下手,“应该快了吧,金哥下去有段时间了。” 庄歌跟着四个人又走回了十字路口,看到他们又蹲了下去,自己也不好鹤立鸡群,只好也蹲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庄歌实在蹲得莫名其妙,他轻轻拍了拍旁边一个身着绿色仙袍的人,“请问,咱们在这蹲着,是干嘛呢?” “蹲活。” 庄歌一头雾水,“蹲什么活?” 绿袍神官一幅看傻子的表情,“那得看来什么活啊?” 庄歌一句“例如呢?”还没问出口,就看到走过来一个白色衣袍的女神官。 一时间,这帮蹲着的、五颜六色的神官一拥而上,团团围住了女神官。 就在庄歌为那女神官担心的时候,她已经从容的点了几个人离开了。 没过一会儿,又来了一个神官,又点走了几个人。 这时候庄歌才弄明白,还真是“蹲活”。 各宫殿人手不足,有重要的事情会过来找临时工。而广寒宫因为被封禁,拥有众多的闲散人士,这些闲散人士如果久久没有汲取功德就会消散,久而久之,广寒宫旁边的这处十字路口,就演变成了天庭临时工劳务市场。 自己好不容易修炼上来了,可不能消散,将军还没见到呢。 下一波来招工的神官,都走到跟前了,这帮打零工的竟然没一个起身的。 庄歌觉得此事必有缘故,自己也随了大流。 招工的神官扫视了这帮人一眼,对着庄歌说:“那个穿白衣服的,新来的吧?20功德,你确定不去?” 听到有20功德,一个绿袍神官刚要站起来,被旁边紫袍神官拉住摇了摇头。 庄歌刚才打听了一下,像他这种新神官如果入职了某效益一般的宫殿,一个月的底薪也就30功德。 这么一想20功德已经很多了。 庄歌抿了下唇,缓缓站起来,“请问20功德多长时间?” “一天。” “是什么活啊?”庄歌得打听明白了。 “整理档案。” 庄歌飞升前,在道观负责的就是档案员的工作,这个活儿听起来还挺得心应手的。庄歌点点头,“好,我去。” 一路走,庄歌还能听到临时工们发出阵阵鄙夷声,不过他也没管,跟着那个神官走远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医院 吴执动动鼻子,猛吸一口气。 这个味儿,熟。 躺着没有睁眼,吴执开始回想自己是怎么来的医院。 校庆,射箭,被砸,楚淮,病床…… “哎——”吴执长叹一口气,认识不到一个月,晕了两次,楚主任该不会认为我是个弱□□。 听见门口有响动,吴执睁开眼睛,透过门上的小玻璃,一眼就看到了楚淮,刚要打招呼,吴执又看到了楚淮旁边的人,吓得赶紧把眼睛又闭上了。 “对啊,楚哥,上次我还以为你是护工呢,我还寻思哪儿找的这么正的护工啊。” 潘桃和楚淮有说有笑地进来了。 吴执听到了拉开拉链的声音。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那个潘桃那个巨大的护理包。 “你这包里东西挺全啊。”楚淮说。 潘桃冷“呵”一声,“你要是摊上个这样的家属,你就明白了。” 楚淮低笑,“这次,我给他作证,真是意外。” “他的意外和自己作死五五开吧。”潘桃语气毫无波澜,“去年冬天,他也不知道抽什么风,去东懋湖看人老大爷冬泳。” “大爷腿抽筋,他下去救了?”楚淮问。 “没有,大爷没事。一个在冰上遛狗的人,狗掉冰窟窿里了,然后他下去救,最后狗上来了,他差点没上来,他抽筋了。” 吴执听见楚淮好像是笑了两声,“我知道这事儿,那时候我刚调到春岚,看着这新闻了,哈哈哈,没想到就是吴执啊,哈哈哈……” “就这种离谱事儿多了去了,是不是啊,吴执?” 吴执耳朵被拧了劲儿,他睁开眼睛,“疼疼疼疼疼……” “又长本事了哈,还装睡?什么时候醒的。”面前就是潘桃那愠怒的脸。 “刚醒,刚醒,刚醒,听着抽筋醒的。”吴执揉着耳朵,满脸无语,“你腊月生的,天天动手动脚的。” “你要不是躺在床上,你寻思我不踹你啊?” “来来来,你踹死我。”吴执叫嚣道。 眼看兄妹俩又battle了起来,楚淮摇摇头,往门口走去。 “楚主任,你别走啊。”吴执可不想跟这夜叉妹妹待一起。 “我不走,我去给你叫医生。”楚淮说。 吴执现在一听楚淮的声音都觉得满满的安全感,这小伙子,太靠谱了。 楚淮离开后,吴执和潘桃谁也不服谁,两人互相瞪着,直到医生进来。 “小伙子,挺能睡啊。”楚淮带着医生走了进来。 吴执尴尬地笑了一下,“大夫,有什么事儿您直说,我能受的住。” 医生被逗笑了,“哈哈哈,骨头,神经都没事,后背肌肉受了点伤,休息几天就好了。” 吴执皱了皱眉,“那我为什么会晕倒?” “脑袋也检查了,没什么毛病,可能是装饰板砸下来冲击力过大,导致颈椎过度伸展或扭曲,伤害到颈椎神经,影响大脑的血液供应,从而造成的昏倒。按理来说两三个小时就会醒,也不知道你为什么睡了这么久。” “没心没肺的人,睡眠质量都好。”潘桃说。 “……” 楚淮送医生出去,吴执看着潘桃,“挺晚的了,你赶紧回学校吧。” “我走了,谁照顾你啊?”潘桃问。 “楚淮啊,上次就他,可会照顾人儿了。”吴执边说边嘚瑟。 “对,潘桃,听你哥话,回去吧,我留下照顾他。”楚淮突然进门说道。 吴执一惊,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算了,一会儿再解释,先给潘桃整走再说。 “快走吧,到学校告诉我一声。” 潘桃看看吴执,又看看楚淮,“那……我走了。” 两人一起点头。 送走了这个女神仙,吴执感觉世界都清净了,他看了看楚淮,“楚主任,今天谢谢你啊,你也快回吧,我刚才是为了让潘桃走,瞎说的,我不用人照顾,我没事儿。” 楚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啊?”吴执一脸困惑,“怎么了?” “我说我留下照顾你。”楚淮说。 “我没事儿,不用人照顾。”吴执说。 “那你起来走两步。” 吴执自信一笑,使了下劲,没起来。 “……” “我刚才问医生了,观察一晚,明天没事就出院。”楚淮的语气非常坚定,透露着一种正道的光。 吴执舔舔嘴唇,“那好吧。” 一起淋过雨,一起烤过火,一起脱过衣服……哈哈哈哈,也算好朋友了,出院再好好感谢吧。 “楚主任……”吴执没说完,就被楚淮打断。 “叫我楚淮,或者楚大哥。” 吴执绽开笑容,“楚大哥,你今天咋来我们学校了呢?” “校庆嘉宾。” “对对对,都忘了这茬了。” “我看到你射箭了。”楚淮在旁边病床床尾,坐得端正。 吴执回想一下,自己射完装饰盘好像就听见楚淮声音了,他点点头。 “比赛的时候,为什么故意射不准?”楚淮问。 “啊?没有啊,我就那水平,没脱靶都万幸了。” “你射装饰板那准头,可是个个十环啊。”楚淮说。 “可能是危急时刻,激发出人的潜能了吧。” 吴执快编不下去了,“楚大哥,好渴,有水吗?” 楚淮拧开一瓶矿泉水,插上吸管,递到吴执嘴边,“你跟潘桃没有血缘关系吧?” 吴执咬着吸管问:“我俩不像?” “不像。” 吴执吐出吸管,“是没有血缘关系,她是我……师父的孩子。” “师父?”楚淮问。 吴执“嗯”了一下,心想今天这楚淮怎么跟好奇宝宝似的。 “来来来,再给我喝口水,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我舍命给你讲上一段。” 几乎把一整瓶水都喝了,吴执觉得滋润了不少,他清了清嗓子,气沉丹田,模仿单田芳的声音开口道:“第一回,天降祥瑞……咳咳咳,哎呀哎呀哎呀……” 吴执一下呛到了,一咳嗽带着后背的伤,密密麻麻地疼了起来。 “你说你是不是自己作?”楚淮满脸无语。 等到吴执不咳了,楚淮又来给他喝了口水。 吴执乖巧一笑,又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评委,再给我一次机会。” “……” 吴执正常音色开口道:“我小时候父母就离婚了,也没什么零花钱,中学开始,我就出来勤工俭学了,一来二去就认识我师父了。” “那你跟你师父学什么啊?” “学……写毛笔字,鉴宝啥的,我师父开了个小古董店。”吴执说。 “那你还挺励志的,条件这么艰苦,还能考上风华大学。” 吴执笑了一下,“我命好。” “那你住院,也不用给家人打个电话吗?” “不用。”吴执说。 病房里的气氛,稍微有那么一丝沉重。 沉默了一会儿,吴执开口道:“楚淮。” “嗯?” “回血了。” 看着楚淮夺门出去叫护士,吴执笑出声来。 照顾人是个功夫活,现在的年轻人,尤其像楚淮这样,一看就养尊处优的年轻人,根本不知道干什么。 吴执也没客气,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让买饭。 “楚淮,扶我一下呗,我想上厕所。”。 楚淮托着吴执的脖子和后背,扶起他慢慢坐起来,然后扶着他走向厕所。 一动还是很疼,吴执走得很慢,“你看我吃的那饭,再加上现在这样,像不像刚生完?” 刚才楚淮去食堂买饭,居然带回来的是小米粥和鸡蛋糕。 “像。”楚淮说。 “那你去结扎吧,我以后不想生了。” “……” 楚淮是个小正经,没事儿逗逗他,还是挺有意思的。 走进洗手间,吴执在马桶前站定,等待楚淮转过身去。 等了半天,楚淮也没走,两人面面相觑。 又过了半晌,楚淮看看吴执下面,开口道:“这也用我扶吗?” 吴执被这假正经惊到了,“不用!出去!”他几乎是低吼出来。 直到躺回床上,吴执都能感觉到楚淮努力憋笑的嘴角在抖动。 “……”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微风吹动窗帘的沙沙声。 “楚淮,岳南星那边有什么新进展吗?” “没有。” 过了一会儿,楚淮站起来,吴执以为他要拿什么资料给自己,没想到,等了一会儿楚淮拿了湿毛巾过来。 ?吴执不明所以,但是看到又高又壮的楚淮拿着湿毛巾过来的时候,莫名想到了逼供手段:黄纸呼脸。 当毛巾轻柔地擦拂在脸上时,吴执在心里默默说了句:“对不起”。 回想起上次在医院,听护士说,楚淮还帮自己清理发际间的血渍。 好人呐。 帮吴执擦完手脸,楚淮自己洗漱了一下,躺在床上的时候,看了眼吴执,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正要沉入梦乡,吴执的声音却又轻轻地响起。 “楚淮,医院的费用是你交的吗?”应该是快睡着了忽然想起,吴执半睁着眼睛,声音很轻,眨眼的速度很慢,在月光的映照下,楚淮感觉像是银蓝色的蝴蝶,忽闪忽闪的。 楚淮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迟疑了一会,回了个“嗯”。 “多少钱,我给你转。”吴执继续说道,他的声音更小了,仿佛怕吵醒了这宁静的夜晚。 “睡觉吧,明天再说。” 吴执没了动静,楚淮也很快进入了梦境。 他梦见自己置身于一个美丽的花园之中,周围飞舞着无数只蓝色的蝴蝶。这些蝴蝶翩翩起舞,宛如精灵般灵动,每一片翅膀都闪烁着银蓝色的光芒。他伸出手,想要捕捉住那些美丽的蝴蝶,却发现它们如同梦境般虚幻,触不可及。 楚淮忽然从梦中惊醒,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心中滋长,他跑去了卫生间。 过了一会儿,楚淮回来,看到吴执一动未动,呼吸绵长而平稳。 他又看向吴执的眼睛,但很快收回了视线。 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楚淮强迫自己赶紧入睡,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到处都是银蓝色的蝴蝶。【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老破小 楚淮上午去了单位,说中午回来接吴执出院,吴执待的没意思,在屋里瞎溜达。 “护士长。” 听到楚淮的声音,吴执慢慢挪到门口,看到楚淮正在跟护士长说话。 “过来给二叔取药啊?” “没有,我朋友在这住院,我来接他出院。”楚淮说。 “你二叔咋样了?” “还行,恢复挺好的。” “你最近有没有时间啊,我侄女一直都想见你呢?”护士长说。 “不好意思,护士长,我有对象了。”楚淮说。 护士长迟疑了一下,“哦,好,我懂了。” 楚淮走进病房的时候,看到吴执正在路中间,假装很忙的样子。 “诶,回来了?”吴执说。 楚淮觉得好笑,“吴执,原来怎么没发现你有听墙角这习惯啊?” “什么墙角,我复健呢。” 楚淮指指门上的玻璃,“你刚才都要钻墙里的样子,在外面看得一清二楚。” “哈哈哈哈,是吗?”被揭露的吴执也不装了,“啥情况,你给我讲讲。” 楚淮手脚麻利地往潘桃拿过来的大包里收拾那些住院必备,吴执就像一个缓慢的跟屁虫一样跟着他。 “快穿衣服吧,吴老师,12点前必须退房。”楚淮说。 上了车,吴执还是不死心,他拿起楚淮车里的矿泉水瓶,举到楚淮面前。 楚淮看着吴执的动作,不明所以,“这是干嘛?” “这是麦克风。”吴执说,“楚主任你好,我是胡说八道电视台的主持人吴记者,请您解释一下刚才的场景,满足一下广大观众的好奇心。” “你无不无聊?” “说嘛。” 楚淮趁着红灯,非常不情愿地拍了两下矿泉水瓶,“喂?喂?” 吴执挑眉给他竖起了大拇哥。 “我二叔前段时间从房上掉下来了,两个胳膊都骨折了,也在这住了几天院。”楚淮说完,推开了矿泉水瓶。 吴执一脸难以置信,“没了?” “没了。” “哎哟我天哪,你上学时候作文是不是0分?谁要听你说这纪要啊,我要听得是恩怨纠葛。”吴执非常不满意。 楚淮无奈地摇摇头,“当时那护士长跟我二叔二婶就唠得挺好的,不知怎么就说到我单身了,护士长就非要给我介绍女朋友。” 吴执浮夸地“哦”了一下,“那你是真有对象了?还是搪塞她啊。” “你觉得呢?”楚淮注视着吴执。 “我觉得……你这么帅,肯定有对象。”吴执说。 楚淮忽然笑了,看着吴执笑个没完。 吴执被他笑得有点毛,“咋了?” “有对象,谁跑过来陪你住院啊。”楚淮边说边潇洒地单手转弯。 “也是哈。那你二叔怎么回事啊?为啥会从房上掉下来啊?” “这可说来话长了。”楚淮无奈得扯了下嘴角,“我二叔开了个小饭馆,他去房上拿大葱,下来的时候,梯子没踩稳,滑下来了,结果条件反射,两手一拄地,两臂双双骨折。” 听着都觉得疼,吴执皱皱鼻子问:“哎哟我的天,几楼啊?” “也就二楼那么高吧。”楚淮苦笑,“再高就不是胳膊骨折的问题了。” “骨折可得好好养啊。”吴执说。 楚淮第一次进吴执家的小区,上次就停在了小区门口,这次真的是大开眼界。 破旧的自行车棚子,像是黑诊所一样的食杂店,灌木丛上晒得各种花被,还有几栋像是幼儿园一样刷了黄漆的五层楼房…… 莫非是春岚市的九龙城寨? 那么破的小区,又没有电梯,楼梯又窄,走几步,楚淮就回头看吴执龟速爬楼。 吴执家住五楼,也不知道以他这腿脚,天黑之前能不能到家。 “我背你吧。”楚淮提议。 “猪八戒背媳妇啊?我不要。” “……”真他妈比喻奇才。 吴执掏出钥匙,递给楚淮,“你先上去吧,我慢慢走就行,五楼右手边那户就是,你先进屋歇会。” 楚淮本来想说不用,但看到吴执递过来的钥匙,还是接了过去。 这串钥匙很有意思,上面挂了个扣耳勺,楚淮隐约记得,小的时候,自己爷爷也有同款。 破车、破房子、破穿搭、破扣耳勺。 这人除了长得年轻,剩下所有都透着一股老人味。 回想昨晚,楚淮赶紧摇了摇头,真是单身久了,看什么都眉清目秀。 楚淮拿着钥匙上了五楼,不过没进屋,他被眼前的景色所吸引,这个小区虽然很旧很破,但离春岚市最大的湖泊东懋湖只有一街之隔,可以说是湖景房了。 站在吴执家的走廊,可以清楚地眺望到不远处波光粼粼的东懋湖,湖面上时不时还有一些小船划过。 还挺不错的。 赏了好一会儿景儿,身残志坚的吴运动员终于登顶了。 他从楚淮手里接过钥匙,准备去开门。 楚淮在他身后还有点小期待,屋里会不会蹦出来个清朝僵尸啥的。 打开门,僵尸是没有,但满屋子乱乱糟糟封建欲孽的味儿还是让楚淮眼前,亮了又亮。 红木大桌子占据了厅里c位,红木大龙椅更不用多说,桌子上方悬了块“正大光明”的匾。 满墙的书柜,没有电视,没有沙发,但是有一个红木……大烟床? 最让楚淮吃惊的是大烟床上方的墙上挂了个“禁止吸烟”的霓虹灯。 楚淮真是词穷得给不出任何评价,没八百年精神病史都搭配不出来这风格。 吴执一屁股坐在大烟床上,疼得“吱”了一声,随后拍了拍大烟床,“快坐下歇会。” 楚淮看着吴执坐在大烟床上,后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的,“你……要不上床躺着吧,坐这……腰不行吧?” 吴执胳膊拄着大烟床上的小桌几,“没事,冰箱里有水,还有肾宝,给我拿一瓶。” “……” 楚淮打开冰箱,拿了一瓶水,又扫视了冰箱一圈,没看见肾宝,就给吴执也拿了一瓶水。 他拧开递给吴执,又拧开自己的一饮而尽,来到吴执旁边坐下。 “好硌。”楚淮心想,“为什么好好的沙发不用,买这破玩意。” “你这家具是房东剩下来的?”楚淮尽量问得委婉。 “不是啊,我自己淘的啊。” “在哪儿淘的?” “淘宝。” “……”楚淮责怪自己,怎么这么久,还没适应。 “真挺别致的,现在年轻人一般都接受不了这种风格。”楚淮尽量含蓄一点。 “他们不懂,这是老钱风,oldmoney。”吴执拍拍自己坐的红木大烟床,隔着薄薄的、聊胜于无的寿装风格坐垫,发出“咔咔”的声儿,“红木的,金贵着呢,可以传给孙子的。” “……”楚淮看了眼吴执诡异的坐姿,“你坐这儿真没事儿吗?” 吴执像是秃顶的人,一甩头发,“没事儿,特别舒服。” 楚淮是有点坐不住了,他站起来,绕过地下堆得破书、破卷子,“为什么住这个老破小啊?” “诶?你放尊重点啊,什么叫老破小啊?这地段多好啊。离学校近,离轨交近,楼下就是公园。”吴执有些不乐意。“啥也不懂。” “……” “我跟你说,这个公园绝了,有湖泊,有树林,那小环境,啧啧啧。”吴执满脸得意。 “别人买房子都考虑地产商、物业什么的,你怎么跟个老头子似的,还考虑公园?” “诶?老头子咋了?你歧视老年人啊?你不会老啊?”吴执音量陡然拔高。 “……”这愤怒三连给楚淮整懵了,但很快,楚淮又被窗台上的东西吸引了,他走过去,窗台上有个扎啤杯,里面插了一黄一绿,两个苍蝇拍。 楚淮拿着苍蝇拍笑了半天,太有生活了。 “你怎么不使使劲买未央馆啊?” 未央馆是春岚市的高档住宅,就在吴执这小区的旁边,可以说是一墙之隔。 吴执神色复杂地看了楚淮一眼,“未央馆当然好,户型好,设计强,价位虽然不便宜,都是对我来说,完全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唯一不足的就是,这个寿命啊,是个短板,按现在工资来讲,我可能活不了一千年。” “……” “少爷,人间疾苦啊。”吴执摇了摇头。 楚淮想了一下未央馆的房价,觉得是有点冒昧了。吴执爹不疼妈不爱的,依靠自己的努力,能买这么一个小房子已经很不错了。 他转身看向窗外,面前就是湖和公园,抛去小区环境和物业,剩下跟未央馆应该也不差什么。 “你是工作之后买的这里吗?” “算是吧,我上大学的时候就租的这里,后来房东着急卖房子,我就买了。”吴执抬头看看有些泛黄的墙面,“也住了将近十年了。” 忽然想起了什么,吴执想要起身去找,“嘶”了一声。 “你要干嘛?”楚淮问道。 吴执指着自己的红木大桌子,“快,大壮,我那桌子上,有本书,你帮我拿一下。” 楚淮无语地看了吴执一眼,走过去,“这么多书,哪本啊?” “有个特别老,特别黄的。”吴执说。 楚淮举起那本特别黄的,四周都飞边子的古董老书《春岚民俗宝典》,“这个?” “对对对,就是这个,送给你的。”吴执展开床几上的折扇,扇了扇,“这是春岚话四六级考试书目,你有空看看,能大大提高咱俩沟通的效率。”【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组合拳 楚淮敲了半天门,也无人应答,他边下楼边给吴执发语音,“你不好好休养,又跑哪儿去了?” 走出楼栋,就看到对面支着大远光,开进来一个车。 楚淮遮住眼睛,看着黑色豪车驶过自己的身侧。 正想着什么机关正要会来这个老破小,就看到吴执从车后座走了下来。 …… 吴执恭敬地跟豪车司机点头致意,随后一把揽过楚淮的肩膀,一脸坏笑道:“你怎么总搞这种突然袭击啊?” 楚淮一脸无语,“你这是干嘛去了?” 吴执正了正根本不存在领子的连帽卫衣,“我这不是火了嘛,有大姐包我。” 就在三天前,吴执射箭的视频被人传到了网上。 他火了。 #英勇少年箭无虚发# #射箭少年竟是大学老师# #春岚男神# …… 视频只有16秒,完整记录从吴执用身体保护女学生到几乎1秒1箭固定好装饰牌的全部过程。 热搜榜上,短视频上,朋友圈里,吴执的名字和视频被无数人热议。 一夜之间,吴执多年前见义勇为的新闻,春岚博物馆的古装宣传照,课上学生们的录像……都被扒了出来。 “春岚男神”又成了流量密码,射箭的,学他穿搭的,甚至也cos方贤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吴执本来寻思受伤,正好在家歇几天,这下可好,手机信息就没断过。 迫不得已,吴执采用了关机大法,没想到今天下午蒙柏青的司机竟然登门拜访。 楚淮甩开吴执搭在他肩膀上的胳膊,“你能不能有点正经?” “哈哈哈哈……”吴执顺势摸摸自己的脸,“不像吗?我还以为我挺帅的。” 楚淮看了吴执一眼,没有说话。 吴执掏出钥匙开门,“干嘛来了?楚主任,看你这火力十足的也不像看望病号啊?” 今天楚淮的神态,让吴执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想了一会儿,好像被公开处刑那天,楚淮就是这模样。 明显心里装了很多事。 吴执走进屋里,把从蒙柏青那拿回来的东西,放到大书桌上,“岳南星又出事了?” 楚淮跟着吴执的脚步进屋,摇摇头,从包里拿出了一沓纸,递给吴执。 吴执接过一看就笑了。 纸上是吴执现在网上疯传视频下面的评论,准确来说是诸多黑料,什么学术抄袭啊,跟女学生暧昧啊,高考分数造假……精彩纷呈,话题十足。 吴执往后略翻翻,大同小异,楚淮居然都一一截图了。 楚淮在旁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太可爱了,吴执边看边笑。 “你怎么笑得出来啊,吴执?”楚淮有些恼。 吴执看着他乐个没完,楚淮别过视线,去冰箱拿了瓶水。 一饮而尽后,楚淮叹了口气,走到吴执旁边,“你的那些评论,是删了发,发了删,我们部门这两天净忙活你这破事了。” “不好意思啊。”吴执努力扳住笑容,把纸放在桌几上,恭敬道歉,“给贵部门添麻烦了,你们真是为民解忧的好官。” 楚淮攥着空瓶子嘎嘎直响,“别跟我来这套。” 吴执“啧”了一声,“这咋还生气了,别删了,没事,我不在乎,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都是红眼病。” 楚淮看着吴执,深呼吸了几下,单手揉了揉两侧太阳穴,“火了之后有黑料这种事儿我见太多了,吴执,那都不是什么问题,但是追踪黑料ip,追踪到本主家的,我真是第一次见。” “……” 楚淮举着空瓶子到吴执面前,“你能给我个合理解释吗?春岚男神。” 几天前,射箭视频刚有苗头的时候,吴执的专业雷达就报警了。 根据之前千千万万的案例显示,网络名人不是那么好当的,正面有岳南星,负面有苟爽,哪个都没落得好下场。 吴执就想安安稳稳地教课,可不想卷进这乌烟瘴气的名利场。 说干就干,传播学老师,还能被传播玩了? 所以,吴执根据专业知识和经验,精心炮制了一系列自己的黑料,指望新闻反转,唤起大家的膈应,从而降下热度。 一套组合拳,吴执本来胸有成竹。 可是没想到,事情并没有按自己规划的路线走,吴执不黑,反而更红了。 他还以为是自己学艺不精,是哪个环节的操作出了bug。 没想到啊,没想到啊,忘了特别事务局这位大神了。 吴执看着楚淮,笑得更开了。 这孩子怎么这么可爱。 “吴执,你是不是跟自己有仇啊?为什么啊?自己造谣自己?工作不想要了?”楚淮皱眉问。 “没仇没仇,可爱自己了。”吴执是真没想到会给楚淮添这么大麻烦,“那些事都是一眼假,根本经不起推敲,稍微一查就能还我清白,哈哈哈哈……”吴执又笑了起来。 楚淮瞪他一眼,“自己抹黑自己?你图什么?” “还图什么,图别像岳南星似的呗,你看他现在多惨,眼看高楼起,眼看楼塌了。”吴执说。 楚淮像愤怒的小牛一样,瞪了吴执一眼,他站起来,走到窗边,“你要是不想新闻满天飞,你可以跟我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干嘛的,可以降权,可以冷处理,可以下口径,你自己瞎折腾什么啊?真出问题怎么办啊?” “哎呀,我错了,我……我真是忘了还有你这边儿了,要是早想到会给你造成麻烦,我肯定不发,那文本和p图还费我挺大劲呢。”吴执走到楚淮身后,拍了拍他肩膀,“谢谢你了,楚主任,但……一次传播学的伟大实践又失败了,哈哈哈哈……” 楚淮回过头来,看吴执笑得跟傻子一样,摇了摇头。 吴执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你这是下班就过来了?没吃饭吧?” “不吃,气都气饱了。”楚淮说。 吴执“啧”了一声,“你怎么比蒙柏青还难搞?” “跟他有什么关系?” 吴执举起从蒙柏青那拿回来的档案袋,“你不是问我刚才干嘛去了吗?我去蒙柏青那了。” “你约到他了?”楚淮接过档案袋,有些震惊。 “害,早就约到了,这都已经是第二次亲密会晤了。”吴执一脸嘚瑟。 “你到底找他什么事儿啊?”楚淮打开档案袋,看到里面是两封古信,边缘破碎,字迹模糊。 吴执坐到大烟床上,“我对他那本家训很感兴趣,想借来瞧瞧。” 楚淮指了指那两张古信,“那这是?” “那本家训是他传家宝,他挺宝贝的,贸然说借,他够呛会同意,所以我又准备了一套组合拳。” 楚淮现在听到组合拳都有点应激了,“你又要干什么?” 吴执“啧”了一声,“你别着急啊,我不乱来。” 楚淮狐疑地看着吴执。 “我寻思从修复入手,引导他最后修复那本家训,我不就正好借来了吗。” 楚淮感觉又刷新了对吴执的认识,“你还会修复?” 吴执挑了下眉,“略懂。” 楚淮笑了一下,“没想到,你还挺有手段的。” “手段谈不上,心机罢了。”吴执笑嘻嘻地起身,“等着啊,我去下面条。” 楚淮收好古信,走到厨房去看吴执。 吴执家的厨房很小,只有一条窄窄的过道,吴执动作很麻利,一看就是经常做饭的人。 “我以官方的名义都约不到蒙柏青,你是怎么约到的?”楚淮倚在门边问吴执。 吴执边往锅里下面条边说:“投其所好啊,你上次没看到他家那么多字画吗?” “你这家徒四壁的,哪儿来的名贵字画能送他啊?” “又瞧不起人了是吧,我墙上哪个画在盛德都能上拍。”吴执边打鸡蛋边说。 没一会儿,吴执就端过来两碗面条,简简单单的西红柿鸡蛋面,香味四溢,卖相很好。 吴执秃噜一大口面条,“哎哟,淡了。”他去冰箱取了一瓶酱回来,“来,楚主任,就酱一起吃。” 楚淮口清,没觉得面条淡,但吃了一口酱,觉得很好吃。 “楚哥,请教你个事。” “嗯。” “我现在不是火了吗,学校宣传处找我,要树我典型,你说我怎么办啊?” 楚淮挖了一点酱到自己碗里,“没有组合拳了?” “没了,麻爪了,楚哥帮帮我呗。”吴执装可怜,“我怕学校让我直播去,现在学校宣传处大姐天天跟我画大饼。” 楚淮又挖了一些酱,“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啊?” “下周一。” “我发现你挺有意思,别人都是巴不得出名,你是一个劲藏着掖着的,出名不好吗?” “不好。”吴执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楚淮,“岳南星不就是个例子吗?你说他老师当得好好的,被学生发到网上,现在闹成啥样?诶,对了,楚淮,我上次问你,你不说岳南星没事吗?但是他跟我说他被学校停课了。” 楚淮吃了口面条,狐疑地看着吴执,“你不是关机了吗?怎么联系的?” “email啊。前两天我看不了手机,闲的没事,就想起来你跟我说,他平时都是邮件跟别人联系,我就给他发了个email。”吴执一侧胳膊向后架着椅子背,笑着说:“你别说,这一来一回的email,还颇有点现代飞鸽传书的感觉。诶,楚淮,你邮箱多少,我也给你写信。” “不用,你别给我写。”楚淮冷冷地说。 “嘁。”吴执撇撇嘴,“岳南星被停课了,你知道吧这事?怎么没跟我说啊?” “跟你说有什么用,你自己都在医院,还能干什么?” “……” 吴执万万没想到,被楚淮给问没电了。 道理是没错,但楚淮怎么好像又生气了?这孩子怎么气性这么大?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吴执默默地继续吃面条。 等吴执吃完,楚淮开口道:“岳南星不止被停课,他相当于封杀,整个学术活动都已经被禁止参加了,借用那时候你对苟爽的话说,如果还要走这条赛道,那建议他出国。” 吴执怔愣了好久,他没想到这件事儿竟然会演变成这样。 老师被学术封锁,那相当于断了饭碗,研究发不出去,课题也无人问津。 一个老师最惨也就这样了吧。 等他回过神儿来的时候,楚淮已经起身了。 吴执猛然站起,“你要走了?” “嗯。” “等会儿。”吴执拧上那瓶辣椒酱走过去,递给楚淮,“拿回去吃吧,我看你还挺喜欢的。” “不用。” 转瞬之际,吴执已经把辣椒酱塞到了他手里,“别客气了,拿着吧。” “我几乎不在家吃饭,没有吃它的场合。”楚淮说。 “那你就放车里,饿的时候,蘸鞋底子都好吃。” “……”【你现在阅读的是 】 19、直播 “大家好,欢迎来到我们的风华大学直播间!我是主播丁晴。今天,我们非常荣幸地邀请到了我们学校的吴执吴老师,他不仅在传播学领域有着深厚的造诣,还因为最近的一次英勇行为,成为了大家关注的焦点。吴老师,欢迎您!” 关于直播这件事,吴执是横推竖档没躲过,学校宣传处不按江湖规矩出牌,搬来救兵学校书记来游说吴执。 没办法,不看僧面看佛面,吴执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吴执身着白色衬衫,挂着大家闺秀般的笑容,“谢谢丁晴。大家好,我是吴老师,非常荣幸能在这里和大家见面。今天,我会和大家分享一些关于传播学专业的知识,还会和大家连线,解答烦忧。” 跟主播有进行一段social后,直播间终于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个连线。 画面不是很清晰,还一卡一卡的,但能看出来是一个穿着高中蓝白校服的少年。 “你好,同学,请问您想咨询什么问题?”主播开口道。 “喂,老师,您好!我是双寒市的高三学生,我叫米乐。我想报考风华大学,想咨询一下法学的课程设置和就业方向。”米乐声音有些怯怯的,低着头,不太敢看摄像头。 吴执对于风华大学的各个学院和专业都如数家珍,从法学院的建院历史,师资情况,再到未来发展都对米乐做了详细的介绍。 一大串输出之后,吴执是口干舌燥,介绍完相关情况,吴执借由去了趟卫生间,回来的时候,看到丁晴已经和米乐唠上了。 “米乐,我听你声音中满是疲惫和焦虑,我知道高三压力大,但你也要注意休息,一定要保证睡眠。” “谢谢丁晴姐,我知道,可是……可是我睡不好。”米乐说。 “是不是压力大,神经总紧绷着,我当年也是这样。”丁晴说。 “不是。” “那是什么原因?”感受到米乐的支吾,丁晴又说,“没关系,你说,有什么问题姐姐帮你解决。” 吴执看了丁晴一眼,笑了一下。 丁晴是吴执他们学院播音主持系大三的学生,长相甜妹,还有亲和力,做主持人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丁晴姐,我……我家情况不太好,我爸去年去世了,我有个刚出生的妹妹,而且我家这边要拆迁……” 丁晴皱着眉头,听着米乐的发言。 “我根本休息不好,周围一直很吵闹,妹妹哭,还有拆迁声,我晚上根本睡不着。”米乐说。 “你家是在哪里啊?”小愤青丁晴已经拿出了自己的小本子,开始记录。 “双寒市恒德乡,丁晴姐,你能帮我反映这个情况吗?这个事儿我已经跟有关部门反映了无数次了,都石沉大海了。”米乐说。 “你放心,包我身上,你的事儿我已经记下来了,一会儿下播我就去帮你联系这件事。”丁晴说。 吴执自卫生间回来后,全程没有说话,一直听着丁晴和米乐的一来一回,眼看着他俩从教育问题、环境问题逐渐聊到了政策问题。 “米乐,你妹妹多大了?”吴执问。 “八个月。” “那你妹妹挺乖哈,连线这么长时间,一直都没听见你妹妹哭。”吴执说。 “嗯,妈妈知道我要和你们连线,就把妹妹抱出去了。” 吴执点点头,“可你刚才不是说外面拆房子到处都是灰,呛得人根本没办法出屋吗?” “对,他们没出屋,就在外厅,应该是睡觉呢。”米乐说。 “哦,那今天是周三,米乐你怎么没有去上学啊?”吴执问。 “最近拆迁队频频来骚扰,我不放心妈妈和妹妹在家,就没去上学。” “这么回事啊。”吴执点点头。 丁晴拿着小本,看向吴执,“吴老师,我想先去反映一下这个问题。” 吴执微微摇头,“等一下,丁晴。”吴执看向直播手机,“这样,米乐,我来给你复盘一下,你的情况。你高三,晚上因为妹妹哭和晚间拆迁的声音,睡不着觉,对不对?” “对。” 吴执看了一下表,“现在是下午两点十分,咱们连线已经三十四分钟,这期间我一声妹妹哭和拆房子的声音都没有听到,所以,你表达的意思是,你妹妹只在半夜哭,拆迁队也只在半夜拆是吗?” 米乐那边没有吱声,丁晴也一脸惊诧地看着吴执。 “我也是双寒人,你没有双寒口音不说,你身上那个校服,是鲁峰中学的吧?也是我的母校。”吴执拿起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亮给直播手机看,“鲁峰中学距离你的恒德乡,直线距离二十六公里,相当于双寒市南北大跨越了,请问你平时上学是什么交通方式?为什么不去离你家更近的第三中学?” 米乐那边还是没有声音。 “这样吧,米乐,我有点怀疑你身份,咱俩对个暗号,‘二八二五六’?” 吴执并没有等来米乐跟他对暗号,因为对方挂线了。 丁晴也马上下了播,整个直播室乱作一团。 坐在楚淮车里,吴执给他讲述着昨天直播间的经过,“你们响应的还真快,昨晚就出了春岚通报。”吴执给楚淮竖起了大拇指。 “多亏了你啊,直播战神,线索不都让你捋明白了吗?”楚淮边开车边笑,“我昨天刷到你直播的时候,还恍惚了一下,不是说誓死不直播吗,咋又妥协了呢?” 吴执叹了口气,“那宣传处李姐,看我不同意直播,开始搬救兵,拿快退休的书记压我,老头子都六十了,张一回嘴,我能不答应吗?” “然后吴老师就出手,直接捣毁了风华大学的直播间,还得是你啊,组合拳创始人。” “哈哈哈……你现在挖苦人也是有一套。”吴执瘪瘪嘴,“我也不想,谁让那米乐撞我枪口上了。” 楚淮把车拐进了一个老旧小区,“你脑袋是真快,要是没你那小姑娘就上套了。” “是啊,然后国外就会出相关报道,风华大学直播间肯定双寒市的人权问题啊,巴拉巴拉……”吴执看着这七拐八绕的道路,“不是吃饭吗?你要带我去哪儿?” “带你去个没有人权的地方。” “哈哈哈哈……那快点吧。” 楚淮在一处居民楼前的停车位停好车,带着吴执走到了一个,像是锅炉房的门前。 吴执打量着这个地方,没有牌匾,没有门脸,就光秃秃的一面墙和一个门,门上有个灯,很有上世纪70年代的风格。 推开了半掩着的锅炉房门,吴执跟着楚淮走了进去。 一进门是一个窄窄的过道,左边两扇门,右面一扇门,正对着的墙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向右的箭头。 吴执忍住强大的好奇心,想拽楚淮过来问问,确定不是带我过来玩密室逃脱的吗? 拐进右面的那扇门,眼前豁然开朗,竟然是一个厨房,没错,进门直接干人后厨房来了。 楚淮带着他左转上了几级台阶,终于看到了餐桌。 其中一张桌子上,一老一少两个女生正在摘豆芽。 这是饭店?吴执简直难以置信,太迷幻了。 开在这么个地儿,是怕人找着吗? “楚哥!”年轻女生看到楚淮说道。 楚淮点了下头,“二叔二婶呢?” “刚出去,应该就在附近,你着急就给二婶打电话。”女生说。 “没事,我等一会。”楚淮示意吴执坐,“我带朋友过来吃口饭,不着急。” 吴执坐下,环视了这里一圈,一张大桌,四张小桌,还有两个小包房,墙上挂着竹帘子和各种小装饰画,温馨而简陋。 两人落座,楚淮解释道:“这就是我二叔的小饭店。” 吴执一时有些语塞,“不错不错,这……是自己家房子吧?” “对,不用房租。”楚淮起身去拿了两瓶汽水,“我二叔原来就是这前楼公司的职员,后来单位买断,我二叔没要钱,就要了公司后面这一块地方,二叔炒菜,二婶烙饼,他俩就在这儿开了小店,你别看地方偏,熟人带熟人的,之前生意还不错呢,一直是春岚苍蝇馆子的霸榜小店。” “那可得好好尝尝。”吴执满眼期待。 “尝二叔手艺是不行了,他前段时间从房上掉下来了,两个胳膊都折了。” 楚淮说到这,吴执这才猛然想起,在医院的时候,楚淮说过这事。 正说着,那边手工编织的回形针门帘声响起,一对中年男女走了进来。 只见中年男人的两个手臂都被厚厚的绑带缠住,悬挂在胸前,毋庸置疑,这位就是楚淮的二叔了。 楚淮起身去二叔身边,吴执则微微点头质疑。 可能外人看来吴执恬静礼貌,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满脑袋都在盘算着“论没有胳膊怎么擦屁股”的相关想法。 看到楚淮回来,吴执赶紧晃了晃脑袋,把发散得没边的思维收回来。 “那现在炒菜的是?”吴执像是特务接头一样,压低声音跟楚淮说话。 “一个之前的学徒。”楚淮抬眼看吴执,觉得好笑,“这小店自从我二叔骨折开始,一直停业来着,医生说他这胳膊得休养一年,总停着也不是回事,就找了个人应急。” “哦。”吴执点点头。 “前两天刚重新开业,我寻思过来看一眼。”楚淮也压低声音,“跟我二叔炒的差远了,等我二叔胳膊好了,再带你过来尝尝。” “好啊。” “那现在直播停了,你也消停了吧?”楚淮问。 “没错。”吴执一下子两眼冒光,“我跟你说,还有件事,‘灯塔平台’你知道吧?” “灯塔平台”是全球首屈一指的学术交流网站,致力于搭建一座连接行业泰斗、精英学者与普通学术爱好者之间的桥梁。以其高规格的讲师阵容、前沿的课程内容、严谨的学术态度赢得了业界的广泛赞誉。 每年,“灯塔平台”都会精心策划一系列公开课,邀请国内外行业泰斗、精英学者作为主讲嘉宾,围绕当前最热门的学术议题、技术趋势、政策导向等展开深入探讨。 楚淮点点头。 “院长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个‘灯塔平台’公开课的名额,问我想不想参加。”吴执边说边笑,“这老头也是让我鸽怕了,问我的时候,还有点小心翼翼的。” “那你参加吗?” “当然参加啊,迟疑一秒都算是对知识的不尊重,多大的荣誉啊。”吴执罕见地有了些荣誉感。 楚淮看着吴执,也觉得很开心,“挺好。” “对了,楚淮,你说到时候录制,穿什么衣服啊?我昨天直播下面穿的短裤,让院长给我一顿嘣。” “我看你不是穿的衬衫吗?”楚淮问。 “对啊,不就露上半身吗,你不也没看出来我下面穿的短裤、拖鞋吗?” “……”楚淮指了指菜,“赶紧吃。” “怎么了?” “带你买衣服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答辩 “孩子们,放平心态,不要紧张,答辩就是个过场,我找大师给你们算过了,毕业问题不大。” “已经登机了,马上回去给你们撑腰,等我。” 吴执在自己的学生群里发完这两条信息,就关机了。 他来外地开会,本来昨晚就该回来,可是天降暴雨,愣是耽搁了一宿,吴执买了今天最早的航班就往回赶。 刚一开机,吴执的手机就“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手机能震了1分多钟,吴执还以为自己拿的是按摩仪。 点开微信,置顶的学生群的红色小点点显示“99+”。 吴执点开一看,一片鬼哭狼嚎: “老师,你啥时候回来啊,我被人欺负了……” “学校不想让我们毕业可以直说,不用这么羞辱我。” “吴执,他们这是打你的脸!” “我们不重要,可是他们压根没把你放在眼里。” “……” 吴执看着这些留言笑得不行,这帮小崽子。 “刚落地,别担心,为师会出手,一会儿就到,坚持住,我看看到底怎么个事儿。” 看了一眼表,12点了,得抓紧了。吴执上了辆出租车,司机师傅是个话唠,一边开,一边天南地北地跟吴执侃。 吴执先头还搭几句腔,后来实在受不了了,“师傅啊,咱们快点呗,我赶时间。” “不行啊,小伙子,这路上有限速,超速会罚款的。” 吴执又催了几次,师傅还是不紧不慢地开。 过了一会,吴执不得已,使出杀手锏,“师傅,快点啊,我坏肚子了,一会儿要拉车上了……” 话音未落,吴执就感受到一股极致推背感,出租车以迅雷的速度到达了风华大学。 下了车吴执一路狂奔,刚进学院大门,就看到自己的几个学生蹲在雕像下面,正在翘首以盼。 看到吴执回来,有个学生差点滑跪,“老师,你得为我们做主啊!” “平身平身。”吴执气儿都没喘匀,“谁啊,哪个老师这么不长眼,敢为难我的学生。” 旁边一个女生说:“不认识,不是咱们院的老师。” “啊?”吴执没听说还找外校老师了啊。 “长得可帅了。”那女生接着说,“但人面兽心啊,我的天老爷。” “哈哈哈哈哈……”吴执真是要被他们几个笑死,他活动活动肩膀说:“莫慌,主心骨回来了,看下午老师为你们舌战群儒。” 学生簇拥着吴执进了答辩教室。 还没落座呢,吴执就笑了。 只见“人面兽心”的楚淮在一众面黄肌瘦,秃顶少毛的教师队伍中,显得尤为耀眼。 就好像是丑小鸭里的白天鹅,小糊涂仙里的赛罗,魔兽世界里的布拉德皮特。 吴执扭头问学生,“是那一身正气的大帅哥吧?” 学生眼神犀利,猛点头,“对,就是他。” 比了个“ok”的手势,吴执开口道:“知道了,去坐着吧,这是我朋友,稳了。” 吴执又收获了学生们看菩萨一样的目光。 楚淮坐在会议桌的最边上,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像一颗高岭大花一样。 吴执拽了个椅子,坐到他旁边,“你咋来了呢?” “鲁院长找我当校外评审。”楚淮说得一板一眼。 吴执做出很惊讶的表情,“哎呀,今年逼格上来了啊,校外评审都找我们事务局楚主任了。” “你有事儿说事儿,别整这么拙劣的演技。”楚淮瞥了他一眼说。 “哈哈哈哈……拙劣吗?那我换一种方式啊。”吴执收起了笑容,绷起了脸,甩了下头发,“为什么为难我学生啊?” “没有,我都不知道哪个是你学生。”楚淮摸了摸鼻子。 吴执胳膊撑着桌子,凑到楚淮面前,“到底是谁拙劣啊,大哥。”他手指指楚淮桌面上的论文,“指导教师吴执,那么大个字,你能看不见?” 楚淮没忍住,勾了下嘴角,“你上午干什么去了?” “又来查岗啊?”吴执一脸坏笑。 “……” “吴执,你回来了?”裴优走到吴执身后说道。 吴执还没等说话,裴优大嗓门就说道:“你手咋了?” 楚淮侧头一看,吴执手上缠着纱布。 “你小点声。”吴执说,“没事,摔了,划得。你快回去吧,还没找你算账呢,让你罩我学生也没罩住。” 裴优看了一眼楚淮,做了个鬼脸走开了。 “你手怎么了?”楚淮问吴执。 吴执皱眉,“小小年纪,耳朵就坏了?刚才不说了吗?摔了,划得。” “你再摔一个我看看。” “……”吴执叹了一口,“我昨天出差,正好岳南星也在,就一起吃了个饭。” “我问你手怎么整的。” “着什么急,我这不铺垫呢嘛。”吴执“啧”了一声,“我俩吃完饭,有个人一直跟着岳南星,不是你那种跟踪,就是明着跟,还照相,一点不避讳那种。” 楚淮面无表情地看着吴执。 “跟了好久,我跟他讲道理他不听,还要动手,我就重拳出击了。”吴执看了眼手上的纱布,开始拆,“其实啥事没有,报警的时候岳南星非说得包的严重一点。” 楚淮深深吐了一口气,转过头去,不再看吴执。 过了一会,吴执忽然撞了一下楚淮的腿,“一会儿有两个是我的学生,你高抬贵手呗?” 吴执笑得正大光明,没觉得有一丝不妥。 “听到没,楚主任,你都快给我学生吓哭了,稍微放放水呗?” 楚淮皱着眉,“你这算什么?” 吴执扫了一眼楚淮身后,没人朝这边看。 他左眼wink了一下,“美男计,行不行?” “少来,不吃这套。”楚淮说。 “那吃哪套?”吴执看着他,右眼又wink了一下。 楚淮嘴角不受控制地勾了一下,他拄着下巴看向吴执,“你昨天也这样?” “啊?”吴执没反应过来,“什么昨天?” “跟岳南星。”楚淮说。 “啊?他又不审我学生论文,我跟他这样干嘛?”吴执一脸坦荡,“我这个人可是很实际的。” 楚淮无奈地摇摇头。 “这是第一次,好使的话,以后倒是可以多用。”吴执一脸纯良的看向楚淮。 楚淮微抿双唇,端正了坐姿,目视前方,“不好使,以后别用了。” 下午场答辩很快就开始了,前几个不是吴执的学生,他也没朝心里去。 甚至听到人面兽心的那些问题,觉得还挺中肯的。 终于到了吴执的学生,他的这几个本科学生,论文都是他手把手改的,虽然不是优秀论文水平,但好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学生走到台前看向吴执,吴执冲她点了两下头。 答辩过程无比漫长,吴执恨不得站在台上的是自己。 看着学生手足无措地接受楚淮从内容到结构的提问,吴执真是忍不了了,用力撞了一下楚淮的腿。 楚淮瞥了一眼吴执,没再继续提问。 下一个也是吴执的学生,楚淮还是咄咄逼人。 吴执有一瞬间觉得,楚淮是不是在指桑骂槐? 撞。 撞。 撞。 楚淮一发言,吴执就撞他腿。 终于,楚淮不再提问,他转头看向吴执,“你跟我出来一下。” 出了答辩教室,吴执心情大好,哼着小曲跟楚淮一直走到室外逃生楼梯那。 “厉害啊,对我们学院门儿清啊,这么隐蔽的地方都能找到。”吴执把着栏杆,感受着丝丝微风。 楚淮绷着脸,“吴执,你刚才那是在干什么?” “护犊子。” 楚淮被这直白的话噎得不轻,“你个老师,怎么说出这话的?当你的学生,可以一路绿灯是吗?” 吴执拉着栏杆,没有看楚淮,“我就是觉得他们还行啊。” 楚淮眉头皱的更深了,“你管那叫还行?你有没有底线啊?没有研究意义,逻辑狗屁不通,创新点我十年前就看见过,你直接让他们把论文拿国外去吧,可以直接让国外学术倒退三十年……” “哈哈哈哈哈……”吴执捂着眼睛笑了起来,“我原来怎么没发现你嘴这么厉害呢,是淬毒了吗?”吴执说着摸了下楚淮的嘴唇,又看了看手指头。 “你别动手动脚的,跟你说正事呢。”楚淮生气的时候眼睛瞪得真像铜铃。 吴执伸了个懒腰,“这些孩子,前两年疫情在家,基本没学到啥,现在好不容易放开了,又得找工作,又得忙论文,挺不容易的。” 楚淮看着吴执,“这是理由吗?不行就是不行,你现在能护着他们,走出校园呢?谁护着他们?” 吴执轻笑一声,“走出校园,那我当然就管不了了。但现在他们在我手下,我一定不会让别人欺负他们。” 楚淮被吴执这胡搅蛮缠又理直气壮的劲儿惊呆了。 昨天是不是也这么护着岳南星来着? 楚淮越想越生气。 一片浮云遮住了暖阳,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阳光又露出来的时候,吴执态度又软了一些,“走吧,回去吧。” 吴执都推开大铁门了,回头发现楚淮还站得跟个标兵似的,他苦笑了一下,走回去,靠在楚淮身后的墙上,“知道我们学校校训是什么吗?” 楚淮没有应声。 “思无界,行有方。”吴执说。 楚淮还是没吱声。 吴执看着远处的篮球场,那有一些孩子在打篮球,“我觉得大学教育是引导,是合作,是让学生自主地迸发出兴趣,看到知识的闪光点,主动思考、积极探索。而不是拿毕业论文和答辩压着他们,我甚至觉得本科教育都应该取消毕业论文和答辩。” 楚淮皱了皱眉。 “你应该知道我们学院要大改革吧,新闻传播类的本科都取消,新闻学、广告学、传播学、编辑出版学……都取消。为什么啊?因为这些学科对综合素质的要求很高,属于交叉学科,不是基础学科,对于刚从应试阶段走出来的孩子来讲,太深了,没有实践,光学一堆理论,没用。”吴执看着楚淮雕塑一样的背影,“咱俩也认识有段时间了,我斗胆分析一下你啊。你应该家庭优渥,学习拔尖,思想独立,敢想敢做,是吧?家庭是你的大后盾,给你的自由度很高,但我的这些学生不一样,他们生在普通家庭,甚至有的还有家庭的负担,他们只想好好毕业,找个工作。” 楚淮慢慢转过身看着吴执。 “前段时间,我们学院就大四学生有个求职意向的调查问卷,你猜怎么的,毕业之后想做本专业的,不足三成,这三成里,还有一部分是把当主播靠在了本专业里。”吴执苦笑着摇摇头。 “我不是替他们辩解,我是真的觉得没必要。这样好不好,等硕士答辩和博士答辩的时候,我让院长邀请你,你到时候帮我干死他们,想毙几个毙几个,有个错别字都休想顺利毕业。”吴执转头看向楚淮,又wink了一下,“好不好啊,楚主任。” 楚淮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颤了一下。 吴执又看了一眼表,拉着楚淮的胳膊就往回走,“走走走,赶紧回去吧,一会真整得像权色交易了。” 走到答辩教室门口,吴执说:“你先进去吧。” 楚淮狐疑地看着他,“你又要干嘛?” 吴执举起两根手指,夹着并不存在的香烟,吐了口气道:“避避嫌,我抽根烟就进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21、啄木鸟 吴执“灯塔平台”的公开课,今天是最后一天录制了,开始之前,工作人员还拿来一条领带,让吴执换上。 录制全程很顺利,吴执本来就不怯场,又是传播学烂熟于心的知识,吴执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透露出对专业的自信。 录制结束后,工作人员针对节目后期,正跟吴执对细节,吴执忽然看到了楚淮。 全然不复刚才节目录制的沉稳,吴执蹦着高跟楚淮挥臂问好。 楚淮走过去,嘴角是压不下的弧度,“你能不能稳重点?” “能能能。” “录得怎么样啊?有没有ng啊?”楚淮问。 吴执还没有开口,就听到工作人员说:“楚主任,吴老师特别专业,一镜到底的。” “你们认识?”吴执有些惊讶。 工作人员笑着说:“当然了,这本来就是楚主任的项目,我们都已经对接两个月了,一周前他忽然通知我们换人。对了,刚才的领带也是他让我给您的。” 哎呀呀呀,这事儿闹的,给吴执都有点整不会了。 怪不得院长跟他说这事儿的时候,有点支支吾吾的,原来是这样…… “楚主任,怎么还做好事不留名啊?”吴执得了便宜还卖乖。 楚淮走到吴执旁边说:“怕你有压力,之前就没告诉你。特别事务处年年都有这个名额,本来寻思帮你挡挡学校的直播,没想到吴老师……” “打住,学校直播间已经恢复了,你别挖苦我了。” 楚淮看着吴执身上自己选的西装和领带,非常满意,吴执打扮这么板正的时候可不多,楚淮把手机递给刚才的摄像大哥,“摄像老师,帮我俩合个影吧。” 两人站好后,吴执很自然地揽过了楚淮的肩膀。 楚淮扭头看了一下吴执近在咫尺的脸,又直视前方,“你能不能别这么江湖气,把手放下。” 吴执撇撇嘴,还是很听话地把手放了下去。 摄像大哥举着手机,“两位老师,靠近一点,笑一笑。” “咔嚓。” 楚淮接过手机,看着照片,两人身着西装的人,并肩而立,一个笑得张扬,一个笑得含蓄。 “快发我。”吴执说。 吴执看着楚淮传过来的照片,楚淮比自己高一截,“你刚才是不是踮脚了?” 楚淮斜睨了吴执一眼,无语道:“我多大的人了,还搞这种小动作。” “你肯定踮了,咱俩没差这么多。”吴执看看楚淮,又看看照片。 楚淮搂着吴执的肩膀,跟他并排,“你看,你肩膀到我咯吱窝。” 吴执都气笑了,“我擦,你咋不说我肩膀到你肚脐呢?” 楚淮挑了下眉,“那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哈哈哈,你个老渣男。” 收拾完东西,两人往外走。 “说吧,想吃什么,今天必须好好安排你一顿。”吴执说。 楚淮掏出车钥匙,“我都行,你挑吧。” 吴执站在停车场中间,看着点评网站,“等会儿啊,我挑挑。” 艰难抉择之时,吴执忽然收到一条消息,看过之后他一脸为难地看向楚淮,“如果我说改天,你不会生我气吧?” “怎么了,有急事?” “岳南星约我。”吴执挠挠头说,“他说他明天就出国了,想见我一面。” 楚淮看了眼地面,“没事儿,你去吧,改天哪天都行。” 吴执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楚淮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吃个饭,还给人家晃点了。 都快走到车了,吴执听到楚淮问:“你去哪儿啊?” 吴执看了眼手机上岳南星发的定位,“啄木鸟酒吧。” 楚淮沉默了半天,开口道:“那不好停车,我送你过去吧。” 好久没坐楚淮的车的车了,吴执还是很兴奋,一路上跟楚淮说个没完。 “你用不用回家换身衣服?”楚淮问。 吴执低头看了一眼漂白的衬衫和笔挺的西装,“不要,换衣服干啥?这可是楚主任精选,去哪儿都有面儿。” 到了地方,吴执下车后,楚淮叫住了他。 “怎么了?”吴执问。 楚淮犹豫了半天,说了句:“注意安全。” 吴执愣了一下,露出酒窝,点了点头。 走进酒吧,灯光耀眼迷幻,音乐劲爆喧嚣,吴执感觉心脏也要跟着律动跳出来了。 吴执没来过这种酒吧,刚才爽快答应,一大半是因为好奇。 要是楚淮跟他一起来就好了,他看上去很懂的的样子,刚才还问吴执啄一啄二,一看就是个玩咖。 吴执环顾四周,只见昏暗的灯光下,人们三三两两地坐着,有的谈笑风生,有的交头接耳。 他走过一排排卡座,寻找岳南星的身影。 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吴执找到了岳南星,他闭着眼睛,仰面靠着沙发,旁边还有一个陌生人,正在看手机,两人面前的桌子堆满了空酒瓶,看来已经喝了不少。 吴执走到岳南星旁边坐下,岳南星睁开眼睛,“来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吴执,“你这是……出席活动去了?” 吴执不想在他面前提有关工作的事儿,他看着桌上的酒瓶子,“这是喝了多少啊?” 岳南星苦笑了一下,忽得踹了一下面前的矮桌,酒瓶子叮了光当地倒了一地,“就这么多。” 吴执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跟几个月前的岳南星一比,真是判若两人。上次出差去见岳南星,就觉得他状态不好,没想到这次居然都这样了。 岳南星又要了一些酒,“来,吴执。” 吴执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酒瓶,跟岳南星碰了一下,喝了一口。 音乐隆隆,吴执放下酒瓶,到岳南星耳侧大声说:“南星,就这些,喝完我送你回去。” “我不走,我就要在这,在这什么的不用想。”岳南星又举起酒瓶喝。 吴执喊不过音乐,也靠在沙发上,看台上帅哥跳舞。 哪儿找的这些小男生,又白又瘦,跟小姑娘似的。 过了一会,音乐终于安静了下来,可能是中场休息吧,吴执寻思抓紧时间。 “南星,确定要出国了吗?”吴执问。 岳南星迷离地看向吴执,指了指旁边的陌生人,“这位是liam,我们学校的客座教授,两年前上过‘灯塔平台’。” 岳南星这么一说,吴执才看出来那人是个外国面孔。 “liam帮我联系了斯宾法大学,那边对我的课题也很感兴趣,这段时间,我们聊得挺好的,明天的飞机,我要去那边看看。” “南星,上次我和你说了,事情还没有定论,现在贸然出国的话,我觉得不是个好选择。”吴执说。 “那怎么办啊?我还在这干什么?我什么也不能干。” 吴执看着岳南星,不知道该怎么劝,一个老师,肯定是有倾诉欲的,现在却被人捂住了嘴巴。 “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在追求真相,可是我却被人诬陷、被人举报!他们才是歪曲历史的人!” 岳南星忽然暴起,引来邻桌纷纷侧目。 吴执赶紧拉住岳南星,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对对对,他们什么都不懂,我相信你,我站在你这边。” 岳南星看着吴执,突然伸手抱住了他。 吴执一愣,随后又轻轻地拍了两下岳南星的后背。 感受着岳南星混杂着浓厚酒气的呼吸喷洒在自己颈间,吴执有点不舒服。 突然,吴执感觉自己的脖子有种湿热的感觉,他一下子推开了岳南星。 liam抬眼看了过来,表情意味不明,随后继续低头看手机。 吴执看着岳南星倒在沙发上,一直没起来,忽然有点后悔。 自己是不是反应过度了,跟一酒鬼认什么真。 吴执站起来,向岳南星伸出手,想把他拉起来。 岳南星打掉吴执伸过来的手,拿手背捂着眼睛说道: “吴执,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你是我在这唯一的念想了,没有你,我早走了。” “你到底为什么要来啊?” ??? 吴执低头看着岳南星,一脸懵逼。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算了算了,跟酒鬼掰扯不明白。 岳南星忽然拉住了吴执的手,“吴执,我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 卧槽,吴执头皮都麻了。 岳南星挣扎着从沙发上坐起来,又把吴执拽回到沙发上。 吴执警惕地看着他。 岳南星喝了口酒,开口道:“你第一次来讲座我就注意到你了,你还问了很多有趣的问题。后来又见到你了,你替我反击了那个人,我当时想,被人维护的感觉可真好。讲座完事约你,你知道我得知你不是学生时的那种喜悦吗?背德感一下消失了,我们是平等的,不用有顾忌,后来你跟我说咱俩是同校同学,我真是后悔,怎么高中的时候没早注意到你。” 吴执心中一万只草泥马跑过,想要抽回手,可是岳南星死死攥着。 “我觉得一切都顺理成章,太完美了。之后咱们一起去了博物馆,看了赞亚展,我特别后悔那天没能和你一起吃饭,特别后悔。还有在上次,你为我打那个偷拍的人,那个感觉,太奇妙了,吴执,你对我也是有感觉的吧?”岳南星睁着通红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吴执。 “我感觉我手疼,你放开。”吴执皱眉道。 岳南星长长地叹了一口,“我马上要出国了,你又一直躲着我,我本来都放弃了,可你今天又偏偏来找我。” 吴执真的无语了,岳南星怎么不去写小说啊,内心戏也太多了,谁躲你了,我纯忙。 “松开。”吴执说。 岳南星终于松开了吴执的手。 吴执喝了一口酒,看到舞台上又上来了几个奇装异服的小男生,吴执的木鱼脑袋才恍然大悟。 这他妈是gay吧。 我说女的咋这么少呢,一堆小男生穿得跟小兔似的,刚开始还以为cosplay。 楚淮,他妈的,他肯定知道,这个坏逼,欲言又止的,还嘱咐我“注意安全”。 想起楚淮,吴执真是一股邪火。 岳南星看着吴执说不上呆滞还是无奈的表情,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他勉强裂了下嘴角,“别担心,吴老师,我马上就出国了。” 吴执实在是耐心售罄,“岳南星,我要走了,你走不走?” 岳南星看着吴执,“能去你家吗?” 吴执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去我家个狗der。”【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