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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三日之期

作者:天天捡到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昏黄的灯光下,陈小米则一头扎进墙角那堆发黄的旧书卷里,阿婆留下的《百鬼录》被她翻得哗哗作响。陈大河则靠在床头,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根充当枪的长木棍。


    距离柳氏的头七,只剩三日。


    这三日,陈家村笼罩在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中。张家坟地的异状早已在村中传开,人人自危。


    里正陈老栓依着陈小米的吩咐,挨家挨户通知了现在的情况,又强压着恐惧,东拼西凑地开始筹集她要求的黑狗血、生糯米和老旧铜钱。


    小屋中油灯熬得灯芯噼啪作响。


    陈小米几乎把脸埋进了《百鬼录》发脆的书页里。她不再像往日那样挑着简单的符咒死记硬背,而是逼迫自己沉下心,去啃那些艰深晦涩的地煞镇守、秽土隔绝以及聚阳破阴等等篇章。


    陈小米看得额头冒汗,手指无意识地在破旧的桌面上勾画着复杂的阵图轨迹。她知道自己灵力微薄,阿婆生前每每催她学习《百鬼录》,总是被她以这样那样借口推脱。


    现如今阿婆笔记里那些过于高深的阵法她根本无力布置。但柳氏怨气冲天的源头很可能直指井底的前朝古墓,单靠几张符咒无异于螳臂当车。


    她反复推演着如何用有限的材料布在井口,如何引导村中稀薄的阳气汇聚,如何净化鬼魂。每一个细节都让她头痛欲裂,却又不敢有丝毫懈怠。阿婆被反噬的画面如同冰冷的针,时刻刺着她的神经。


    窗外天色微明,陈小米才揉着酸痛的眼睛合上《百鬼录》,脑子里还盘旋着阵法的符文走向。


    她目光扫过床上色苍白如纸的陈大河,落在他那身早已被血污和泥泞浸透、破烂得如同碎布的劲装上。


    “总不能让他光着膀子下井。”她低声咕哝,带着点嫌弃,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井底阴寒污秽,他那身破衣服不仅碍事,更容易沾染邪气。


    她翻箱倒柜,找出了自己压箱底的一块还算厚实的靛蓝粗布——那是她原本打算过年咬牙做件新袄,好显得体面些去镇上接点大活儿的念想。


    看着布料,她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狠下心,拿起剪刀和针线,就着昏暗的晨光,笨拙却飞快地裁剪缝制起来。一件最简单不过的男式短打在她手中逐渐成型,虽然简陋得可怜,但好歹能蔽体保暖,靛蓝色在乡下也常见,不至于太扎眼。


    第二日天光大亮,陈小米揣着张屠夫给的酬金和之前所剩无几的积蓄,顶着深秋的寒风,匆匆赶往二十里外的青石镇。


    她先去的是铁匠铺隔壁的老吴杂货铺买了一小卷最便宜的、浸过桐油的结实麻线。然后直奔镇尾的济世堂。


    “吴郎中,和上次一样的药方!再开些清毒散和固本培元的药!还有金疮药,最好的!”陈小米把瘪下去的钱袋拍在柜台上,声音带着急切。


    吴郎中认出了上次带人来看伤的陈小米,看着她熬红的眼和单薄的衣衫,又看了看钱袋里可怜的几个铜板,叹了口气:“丫头,不是我不开,上次的药已是尽力了。你家里人那毒……霸道得很,寻常药石只能吊命,治不了根。这清毒散和固元汤……只能再压一压,让他少受点罪,伤口愈合快些罢了。最好的金疮药,这点钱,只够买小半瓶。”


    陈小米咬咬牙:“……半瓶也买。”她捏着那轻飘飘的药包和可怜的小瓷瓶,感觉心都在滴血。这点药,不知能撑几天。


    回程路上,她在一家香烛纸马铺门口停下,用最后几个铜板买了小半盒品质尚可的朱砂。朱砂是至阳之物,画符引咒的根基,省不得。


    回到小屋,她先给依旧昏沉、但似乎因药物作用痛苦稍减的陈大河喂了药。看着他腹部的伤口在劣质金疮药下依旧狰狞,陈小米眉头紧锁。


    她拿起那柄在张家坟头被怨气侵蚀得焦黑、灵性大损的桃木小剑。剑身遍布裂纹,握在手里几乎感觉不到丝毫驱邪之力。


    “老伙计,对不住了……”她低声说着,小心翼翼地将麻线一圈圈、密密实实地缠绕在剑柄和剑身上。每缠一圈,都注入一丝微弱的灵力。这不是修复,而是加固,防止这最后的依仗在关键时刻彻底碎裂。缠好的剑柄握在手里粗糙硌手,却多了几分实在感。


    到了第三日傍晚时分,陈老栓带着几个脸色发白的后生,将筹集的东西送到了小屋门口:三大袋沉甸甸的生糯米;一大串用褪色红线穿好的、油腻腻的老铜钱,足有上百枚;甚至还有两柄锈迹斑斑、据说沾过不少猪血的旧杀猪刀。此外,还有七根新砍的、一尺长、削尖的桃木桩。


    “丫头,就……就这些了……黑狗血明早才能准备了,不然不新鲜……”陈老栓声音发颤,看着陈小米清点物资时那异常沉静的脸,心里直打鼓。


    陈小米仔细检查着。生糯米干燥饱满,是上等货;铜钱虽旧,但年深日久,沾染过无数人的阳气,辟邪效果反而可能更好;杀猪刀……聊胜于无吧;桃木桩木质坚实,符力易附着。她点点头:“栓叔,按我之前说的,明日,就全看这些了。”


    送走惴惴不安的众人,小屋再次安静下来。陈小米疲惫地坐在矮凳上,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的男人和地上那堆物资,心中五味杂陈。三日紧张的筹备,榨干了她最后一点钱财和精力,但至少……不再是赤手空拳了。


    经过三日的汤药调养和自身强悍体魄的支撑,陈大河的伤势终于稳定了下来。腹部的伤口不再大量渗血,在劣质金疮药的覆盖下勉强结了一层暗红色的痂。高烧退去,呓语停止,人也清醒了很多,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明显平稳有力了许多。


    那双墨色的眸子睁开时,虽然深处还残留着迷茫,但已不再是一片混沌的虚弱,而是多了一份沉凝的警惕和野兽般的直觉。


    最明显的变化是他周身那股骇人的血煞之气,不再像最初那样如同失控的烈焰般外溢灼人,而是被他强大的意志力强行收敛,蛰伏在看似平静的表面之下,只在偶尔不经意的眼神流转或情绪波动时,才泄露出一丝令人心悸的凶戾。


    他对手中那根充当枪的长木棍的感应也越发清晰,无意识摩挲棍身时,指腹划过木纹的轨迹,偶尔会带起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凌厉的破风声,仿佛沉睡的战斗本能正在缓慢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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