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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作者:幸廿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03


    “二十年前,你与陈孟良本是青梅竹马,但因陈孟良家境贫寒,你家中长辈并不同意你们的婚事。某日,京中一位显贵回乡探亲,你兄长觊觎其财富与权势,便将你卖给了此人。随后,你被带往盛京,而陈孟良则另娶他人,过上了平静的生活。”


    陈孟良???我爹???还有林姨???我听得满头雾水。


    接着,薛湛转身坐下,斜倚着几案,右脚轻轻搭在左膝上,继续说道。


    “你在贵人的府中,虽然府中不时有年轻女子被送入,但你毕竟是府中的老资历,府内众人对你也怀有几分敬重。随着贵人权势日益壮大,积聚了大量不义之财,需要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来帮助藏匿和看管。于是,你便引荐了陈孟良。起初,陈孟良只是负责藏匿一些小额钱财,但随着他逐渐获得贵人的信任,贵人将他调入京城,授予守备之职,让他负责处理所敛之财。你们二人重逢后,因着旧情再次勾结在一起。”


    “你所说的,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臆测罢了。在我看来,你分明就是幕后黑手,想拿我这样一个无知的小人物当替罪羊。”


    “别急。”薛湛轻抿一口茶,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


    “你曾因得罪贵人,被乱棍打得半死不活,丢弃在后坟坡。陈孟良得知后,本想前去安葬你,却发现你尚存一息,于是将你带回家中悉心照料。待你康复后,你二人还育有一子。此子被陈孟良视若珍宝,一直藏匿在陈府对街。若你仍不肯从实招来,我大可把陈子荷带来与你当面对质。届时,孩子天真无邪,所言必定能揭示一切真相。”


    “子荷,父析子荷。”信息量实在过于庞大,他们所谈论的那个人,竟然直指我敬重的父亲。如果薛湛所言属实,那我们又算什么?我的母亲、兄长又算什么?想到这里,我不禁浑身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薛湛见状,立刻起身护着我坐下。


    “还要继续听吗?”他俯身靠近我耳边,声音轻柔如风拂柳枝。


    “听。”我语气坚定地回答。


    “你以为你们二人计划将陈子荷转移到别处,我就无计可施了吗?他在十里亭外时,便已被我的人截下,此刻他就在离你不远的地方,安然无恙。若你仍不肯从实招来,我也只能拿他出出气,只是不知道他能撑过几回合。”说完,他便将一枚金丝盘线玉锁扔到林姨面前,那玉锁乍看之下,确实是一件不凡的珍品。


    “你这腌臜小贼,究竟想干什么?子荷不过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懂,求你放过他,我定会将我所知全盘托出。”


    薛湛轻轻摩挲着杯盖,目光轻蔑地扫向林姨:“你且说来,若你所言属实,稚子无辜,我自会考虑。”


    林姨双眼紧闭,旋即猛地睁开,仿佛下定了决心,缓缓说道,“好,我说。但你必须答应我,放过我儿,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与陈孟良自幼相识,彼此心意相通。然而,命运弄人,家中父亲早逝,阿兄沉迷赌博,竟以母亲性命相逼,强迫我跟着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那人毫无人性,用尽各种残忍手段对我百般凌辱,只为满足他那扭曲变态的心理。”


    说罢,林姨刮去上衣,露出身体上无法被时光抹去的鞭痕、齿痕、烙痕蜿蜒成蛇,一根根扎进我的瞳孔。


    薛湛蓦地起身,挡在我身前,安排他身旁所立小兵将林姨衣服整理合上,随后起身站开。


    林姨接着说道:“我原本在这无间地狱中苦苦煎熬,而他却愈发得势,送进来的新人也越来越多。比起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他逐渐开始嫌弃我。不过,我也能在夹缝中寻得片刻安宁。作为宅子里的老人,我开始尽力照顾那些新来的姑娘,她们大多身世可怜。随着时间的推移,宅子里的许多事务安排也逐渐交由我来负责。”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听说他需要将部分非法所得送往甘泉县。出于一点私心,我向他推荐了孟良。后来,孟良逐渐赢得了他的信任。终于有一天,他决定将孟良调任至盛京。”


    “孟良到盛京后,没想到他对我依然情深意重,从未嫌弃过我。而我对他也始终如一,不曾变心。然而,我与孟良的事情被那个阴险小人得知,那人手段狠毒,当晚便下令对我施以炮烙之刑。幸好孟良及时救了我,我才得以保住性命。”


    “你说那人手段如此狠辣,为何要取你性命,却留下了我阿爹?”我追问道。


    “不过是你父亲帮他敛财、藏匿财物,他才暂时留你父亲一命罢了。背叛他的人,最终都难逃一死。”


    “而我们,只求一家三口,无论清贫还是富足,都能安稳地相守一生啊。”


    “那我呢,我娘亲、兄长又算什么?”我强忍着悲愤的情绪,继续说道,“你继续在外宅安稳度日,已是我父亲心尖上的人,为何还要到我家来做下人?”


    “你父亲的那处外宅虽然隐蔽,但实际上是奸人藏匿财物的中转站,而那奸人从不会亲自现身。自从奸人得知我与孟良的关系后,便不再信任你父亲,敛聚的财物也不再通过他的手。因此,尽管那外宅能提供一时的安全,但迟早会被发现。所以,我以仆人的身份暂时藏身于你家。我们三人从未以家人的身份示人。”


    “藏身于我家,你们就真的能平安无事了吗?”


    “我们只是打算暂时在你家避一避风头。上元节一过,我们便会分三路前往孟州汇合,从此开始新的安稳生活。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啊……”林姨的指尖深深嵌入地砖的缝隙,声音里带着苦笑,泪光在眼眶中闪烁。


    “那杀害我母亲和兄长的凶手究竟是谁?你所说的奸人到底是谁?”我双眼通红,十指因愤怒而痉挛,死死揪住林姨的衣襟,随着“嘶啦”一声,衣襟被撕裂开来。


    林姨转过头,目光坚定地直视薛湛:“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了。接下来的事,以你的能力,解决起来应该轻而易举。我只求你遵守诺言,放过我儿子。”


    话音刚落,她猛地挣脱束缚,决然转身,用尽全力撞向桌角,随后便倒地不起。我能感觉到,林姨的气息正在逐渐消逝。


    心中的愤怒如波涛汹涌,我的阿娘、阿兄和翠萍的惨状不断在眼前浮现。林姨一定知情,她肯定知道那个混蛋是谁,一定是他为了报复阿爹而屠戮我全家。


    “我要找到他,我一定要找到他,我要让他血债血偿。”


    我像一只被困的野兽,绝望而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薛湛始终沉默不语,只是紧紧地用双臂环抱着我。他的体温透过衣物传递到我的背部,再蔓延至四肢。这片刻的温暖让我渐渐平静下来,让我忍不住回抱住他,不愿错过这人间仅存的一丝温暖。这点温暖让我如此贪恋,仿佛是黑暗中的一束微光。


    我扑在他怀里放声痛哭,悲伤、痛苦、绝望与破碎的情绪如潮水般汹涌而至。这些天来,我辗转流离,经历了惊慌失措、难以置信,以及如梦似幻的恍惚。


    然而直到此刻,我才真正接受一个事实——我的家人再也回不来了。


    我把头深深埋进薛湛的颈窝,十指紧紧攥住他的衣服,身体因剧烈的悲痛而颤抖不已,仿佛积蓄已久的堤坝轰然崩塌,所有强撑的坚强与压抑的伪装都在瞬间土崩瓦解。


    不知哭了多久,情绪渐渐平复,我抬头看向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妥,连忙松开他,未等他开口便说道:“我们出去吧。”


    “好。”


    薛湛步履从容地在前引路,身后随从屏息静气,悄然跟随。


    垂花门上的匾额以隶书题写着“扶疏院”三字,笔画舒展,波磔分明。


    “你暂且在此处安顿,若缺什么,我再派人送来。今日伺候你梳洗的丫鬟,我已安排妥当,日后她将贴身伺候你。”


    “至于你心愿之事,我会再派人核查,若有进展,定会告知于你。其他的事情,我也都记下了。”薛湛继续说道。


    “谢谢。”今日发生的一切,信息量太大,直到现在,思绪仍如一团乱麻。


    言毕,薛湛便起身离开了。


    半月有余,薛湛未曾再至。我独守扶疏院,日日梦魇,饱受切肤断肠之痛,终日缄默不语。


    半月后,薛湛终于再度现身扶疏院,告知我家人尸体的尸检结果已出。致命伤均为刀伤,经他派人仔细核查,确认系刀伤所致,且应为绣春刀所伤。刀口呈“月牙形”创口,而骨伤表现为线状裂痕,并非粉碎性,因此断定是绣春刀所为。


    “林姨曾提及那歹人无法人事,且擅用绣春刀。如此看来,此人极有可能是位位高权重的太监,且来自甘泉县。”


    “嗯。”薛湛低声应道,随后补充道:“明日应可确认那人身份,届时我会派人告知于你。”


    第二日晚饭时分,薛湛身旁的小厮送来一个食盒,内盛鹤鸣楼的招牌炙鸭。食盒甫一揭开,鸭肉特有的焦香便扑鼻而来,令人垂涎。炙鸭旁还搁置着一个顶皮酥,掰开酥饼,里面竟藏着一张折叠成小卷的纸条,我当即展开细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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