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藏好!”翠萍满脸惊恐,用口型急切地对我说道。
来不及多想,或许是出于本能,我迅速朝原本用来藏书的木箱奔去。巧的是,这两天书本刚好拿出来晾晒,木箱此时正空着。
我翻身躲了进去,几乎同时,大门被猛地踢开,紧接着,我听到了阿娘和翠萍短促的惊叫声。
我蜷缩在木箱里,双手紧紧捂住嘴巴,生怕自己紊乱的呼吸声会暴露行踪,引来贼人。
我听见那人的脚步声在屋内转了一圈,随后迈出门槛离去,并朝同伴低声说道:“没人。”
我满心惊恐,在天色微亮的死寂中,艰难地爬出了木箱。
眼前的景象让我浑身颤抖,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翠萍俯卧在门前,周围是蔓延的血迹。
门口,阿娘跪伏在地,头倚在门前的花盆里,手指依然紧紧扣着门框。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阿娘和翠萍仍在竭力保护我。
我跌跌撞撞地走到院内,看到我的兄长被捆绑住手脚,头朝下,倒挂在井边。
此刻,我已听不见任何声音,仿佛时间停滞,天地万物化为虚无。我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一夜之间,我便家破人亡。
我借着微弱的灯光,艰难地四处搜寻着。一具躺在花池中的尸体引起了我的注意——他身穿的衣服与我父亲一模一样,身形和样貌也几乎完全相同。经过反复仔细辨认,我才确认这并非我父亲的遗体,因为他眉间并没有那两厘长的伤口。
若此人并非我阿爹,那他此刻究竟身在何处?
为何有人要用这具几乎难以辨认的尸首来冒充他呢?
他……是否安然无恙?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翻涌,一阵冷风袭来,思绪稍稍冷静了几分。天色渐亮,官兵恐怕很快就会赶到。然而,整件事透着太多蹊跷,我无法信任任何人或任何事,哪怕是官府。我心中只有一个坚定的念头:此地不宜久留,我必须立刻离开。
我在翠萍的衣柜中翻出一套合适的衣服换上,并带上了一些简单的财物。正准备离开时,我瞥见了枕边的玉佩,稍作犹豫,最终还是决定将它一并带走。
随后从侧门的狗洞爬了出去。
天色终于渐渐破晓,逐渐喧嚣起来。我漫无目的地沿着街角踱步,头脑昏沉,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打算。
街上的百姓渐渐聚集起来,三五成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吗?陈守备一家在一夜之间被灭门了。”
“怎么可能没听说,我娘家舅舅的侄女的丈夫的表妹的邻居妹妹就在这家做活计。幸好她因为家中老母亲生病,回家照料,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什么什么?你这关系绕得比王婆的裹脚布还长。”
我攥紧袖口,顿感遍体生寒。
我独自在家附近踱步,心中满怀期待地等待阿爹的消息,然而始终没有任何音讯,这让我内心备受煎熬。
我轻轻摩挲着袖中藏着的玉佩,心想事已至此,只能孤注一掷,无论如何,总要尝试一番。
终于,我在肃国公府门前蹲守多日,终于看到薛湛一行人骑马而来。
我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周围的家丁和小厮见状,立刻围了上来。薛湛却未曾停下脚步,甚至没有瞥我一眼,径直准备进入府中。
我慌忙向薛湛喊道:“薛湛,是我!你还记得那枚玉佩吗?你说过,有事可以来找你的。”
他稍作停顿,微微侧目看向我。沉吟片刻后,他向身旁的家丁小厮摆了摆手。
随后,他对我说道:“随我进来。”
进入府邸后,薛湛吩咐丫鬟为我梳洗打扮了一番。待我刚刚梳洗完毕,
薛湛身边的小厮已在门口等候,对我说:“绥之小姐,世子爷命我带您去书房。”
书房内,熏香缭绕,清甜的香气如蜜瓜般沁人心脾,应是伽南香。
薛湛端坐在案前,正轻轻摩挲着案上的镇尺。
“世子爷”,我对着薛湛微微鞠躬,行了一礼。
薛湛微微向我点头,说道:“你家的事,我已有所耳闻,也曾派人私下寻过你。”
我急忙跪下,拼命向薛湛磕头:“世子爷,我全家突遭横祸,恳请世子爷助我找到真凶,我愿为您效犬马之劳,誓死以报。”
“你可知道,你家之事并不简单,背后主使之人,若你得知真相,恐怕难以承受。以你之力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不如留在我的府上,我定会护你周全,让你一世安稳无忧。”
“求世子爷成全,求世子爷成全!全家罹难,我岂能苟且偷生?”我俯身不停磕头,额间由红转青,鲜血缓缓渗出,蜿蜒而下,猩红一片,犹如地狱中嗜血的罗刹。
薛湛沉思片刻后说道:“我给你半炷香的时间,你收拾妥当,随我去一个地方。”
说完,他击掌示意。随即,先前的小厮快步进来,将我带给了之前的丫鬟。
丫鬟一见到我,不禁惊呼:“我的天啊,祖宗,刚刚才收拾好,你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小厮立刻向丫鬟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丫鬟见状,立刻闭上了嘴。
我神情恹恹,小厮连忙催促:“快收拾吧,世子爷一会儿急着带姑娘出去。”
我着素衣罗裙以白纱覆面,站在柳树下候着薛湛,阳光星星点点透过树叶,散落在我身上。
这样明媚的阳光,我的家人今后再也无缘见到了。想到这里,泪水便不由自主地从眼角滑落。
薛湛身着一袭墨蓝织金长衣,头戴玉冠,身姿挺拔如松
行止间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从容优雅,气质清冷矜贵,仿佛一幅流动的古画。他看到我时,微微一怔,随即迈步向我走来。
小厮已将马匹牵来,薛湛扶我上马后,自己也迅速翻身上马,两人共乘一骑。穿过长街闹市,薛湛玉冠下的眼眸深邃如潭,眉宇间透着锐气,身着华丽的织金长衣,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若非我家曾遭逢巨变,我本可与心爱之人共乘一骑,拥有一个如往昔般温暖的家,过着三餐四季、平淡而安逸的生活,这是我长久以来的心愿。念及此处,我不禁摇了摇头,明白一切已成泡影。
终于,我们来到一座宅院外,院外重兵把守。守卫士兵向薛湛行礼后,迅速打开了大门。薛湛微微抬手示意,领着我向屋内走去。
进入室内,薛湛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随意翻动,一支翠色发簪悄然滑落。他似乎对此习以为常,随手一扔,发簪精准地插入一旁的卧龙口中。紧接着,一个密道缓缓出现在我眼前。
密道内蜿蜒曲折,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通道和房间。薛湛带着我在一间房前停下,我定睛一看,竟发现里面是我家先前告假归家的下人——林姨。
我不禁心生疑惑,问道:“她怎么会在这里?”
薛湛冷冷开口:“你还不肯说实话吗?”
“小姐,小姐,冤枉啊!这些狗官仗势欺人,诬陷我和老爷有不正当关系。”林姨一边哭诉,一边向我爬来,紧紧抓住我的裙角,哀声连连。
薛湛突然抬脚,狠狠踹向林姨的心窝处。我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道带得向后仰去,刹那间,后腰感到一暖——薛湛用手掌轻轻扶住了我。他的眼神依旧清冷,但眼尾却微微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无事。”我的心脏猛地漏跳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