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缀满枝头时,空气里飘着甜丝丝的香。
莫黔蹲在老槐树下,看田野踮着脚摘槐花。她的竹篮挂在手腕上,红绸带系在篮柄上,随着动作轻轻晃,像只跟着采蜜的红蝴蝶。阳光透过花叶洒下来,在她发梢上跳着碎金似的光。
“够不着最上面的。”田野皱着鼻子往树上瞅,最高的枝桠上缀着串最饱满的槐花,白得像堆雪。
莫黔站起来,撸了撸袖子。他比田野高半个头,伸直胳膊刚好能碰到那串槐花。指尖掐住花梗时,花瓣簌簌落下来,掉进田野的竹篮里,像撒了把碎糖。
“你小心点。”田野仰着头看他,眼睛里映着槐花的白,“别被刺扎到。”
老槐树的枝桠上藏着小刺,莫黔的手背被划了道细痕,渗出血珠,像落在绿叶子上的红玛瑙。他没吭声,把那串槐花放进篮里,看见田野的辫子垂在肩头,发梢沾着片槐花瓣,像别了朵小雪花。
竹篮很快满了,白生生的槐花堆得像座小山。田野从口袋里掏出块手帕,拉过莫黔的手,小心翼翼地擦去血珠。手帕上的肥皂味混着槐花的香,变得软软的,像团棉花糖。
“回去让姥姥给你抹点药膏。”她的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碰了碰,像片花瓣落下来,“她的药膏是用金银花做的,可管用了。”
莫黔点点头,看着她把红绸带从篮柄解下来,系成个蝴蝶结,别在竹篮的提手上。“这样提着好看。”她拎起篮子转了个圈,槐花的香气跟着散开,像裹了层糖衣。
走到巷口时,姥姥正坐在门口择菜。看见满篮的槐花,眼睛笑成了月牙:“正好够烙两锅饼。”她接过竹篮往厨房走,又回头朝莫黔喊,“小莫别走了,今天就在这儿吃!”
田野在旁边偷偷拽他的衣角,红绸带扫过他的手背,痒丝丝的。莫黔这次没拒绝,嗯了一声,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打鼓,和运动会冲线时一样响。
厨房的灶台冒着热气,姥姥把槐花和面粉拌在一起,加了糖和鸡蛋,搅得黏糊糊的,像团甜面团。田野在旁边烧火,火光映着她的脸,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
莫黔靠在门框上看,突然发现灶台上的搪瓷缸换了新的,还是印着红牡丹,只是没磕掉瓷。“那个旧缸呢?”他问。
“被我摔了。”田野吐了吐舌头,火钳在灶膛里拨了拨,火星跳起来,落在她的发梢上,像沾了点金粉,“新的这个给你用,下次来喝茶。”
饼烙好了,金黄的外皮上沾着槐花,咬下去时,甜香混着面香在嘴里化开,烫得舌尖发麻,却舍不得停。莫黔想起第一次吃糖糕的味道,原来有些甜会慢慢变,却越变越让人记挂。
吃完饼,姥姥让他们去院里的葡萄架下乘凉。架子上刚抽出新叶,卷着的叶片像只只小拳头。田野从口袋里掏出个玻璃罐,里面装着晒干的银杏叶和梧桐叶,是去年攒的。
“我们做书签吧。”她倒出叶子,挑出片最完整的银杏叶,“我教你怎么压平。”
莫黔看着她把叶子夹进厚厚的字典里,红绸带的尾端从字典缝里露出来,像条想钻出来的小鱼。他突然想起自己的课本,里面的糖纸和叶子们挤在一起,大概也在悄悄变干、变香。
夕阳把葡萄架的影子投在地上,像张绿色的网。莫黔和田野并排坐着,谁都没说话,却听见槐花落在地上的轻响,像颗糖掉在了心尖上。
回家时,姥姥给莫黔装了满满一袋槐花饼。他拎着袋子往家走,红绸带系在袋口,随着脚步晃悠悠的,像在身后系了串甜甜的梦。
路过操场,看见胖子他们在打球,球砸在地上的声音咚咚响。莫黔没绕路,径直走了过去,槐花饼的香味从袋子里钻出来,像在告诉他,有些甜不用藏,也能稳稳当当地带在身上。
晚风里飘着槐花的香,莫黔摸了摸口袋里的玻璃罐,里面的叶子们安安静静的。他知道,等秋天再来时,罐子里会装满更多的叶子,像装满了一整个不会褪色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