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湖水碧波荡漾,哪怕冬日时节,湖面依旧氤氲着一层薄雾。
湖心处,一艘三层画舫极尽奢华,舫内瑞脑金兽幽幽吐烟,几名歌舞乐伎正奏着宴乐。一位身着绸缎华服中年男子斜倚绒毯,吊梢眼中映出商人独有的精明。
一个褐衣小厮匆匆掀帘入室,低眉俯首道:“主子,金陵薛家今早派人来,说今年的漕运契约不续了,姑苏沈家也把两万匹丝绸订单收了回去,就连蜀中茶马帮也亲自前来,说今后的茶叶生意……”
小厮说到此处顿了下,瞥了眼那人的神情,所幸他脸色变化不大。
“说下去。”
“说今后的茶叶生意都转交于北境。”
小厮的声音逐渐降低:“这个月以来,前前后后有七家大商行都表态,与……与咱们江南商会不再来往。”
啪!
白瓷茶盏砸地,碎片四溅,将乐伎吓了个激灵,纷纷退到角落。
“北境?”榻上的人倏然直起身子,“北境那穷酸地,连条像样的商路都没有,哪来的门路做生意!”
“禀主子!”
一个胖胖的身影闻声掀帘而入,小跑进来。
正是钱有财。
“主子别动怒,伤了身子可不值当,”他俯身捡起地上的白瓷碎片,脸上依旧堆满谄媚,“小的在北境略有耳闻,说是北境打通了与西域的商道,现下莫说是江南的商户,就连岭南的海商,都设法想往北境赶呢。”
那人哼了一声,似乎并不相信:
“那帮胡人的隘口是摆设吗?”
“听说侯夫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让隘口的胡人退了回去。”
“又是建工坊,又是通商道……”那人喉间溢出一声不屑的嗤笑,“平昌侯的那位金枝玉叶,不是一向娇贵,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吗?怎么突然这般能耐,竟能搅动起这般风云来。”
钱有财眼光一转:“这……这小的也不知情,只知道现下那位夫人掌控着西域商道,听说现在北境日税万金,有些商户争得头破血流都分不到一杯羹呢。”
这话让那双精明的吊梢眼顿时放红,露出贪婪的凶光。
西域通商的巨大利润搔得人心痒难耐,他烦躁地滚动指间的翡翠扳指,又似乎在顾忌什么,生生压下心中躁动。
“一个妇道人家,懂得怎么做生意么?”
“可不是嘛,”钱有财立刻接茬,按照姜晚教给他的话附和道,“要论经商之道,整个大晟有谁能比得过主子?凭主子的手段,这商道要是在您手上,甭说日税万两,就是百万那也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事!”
钱有财这番话绘声绘色,只是听他的描述,便仿佛有无数金银铺在他面前,晃得人眼花缭乱。
“备车!”
权衡片刻,他终于站起身,原本还有疑虑的眼睛此刻目光灼亮地盯向北方。
“我倒要去北境瞧瞧,那个姜晚究竟有什么手段。”
——
晨光熹微时,寒露未散,一辆简朴低调的四驾马车出现在城外小路上。刚到城门,便被守卫依律拦下核验身份。
“名字!”
马车里沉默片刻,随后传出一个声音:“魏铭。”
“把脸露出来!”
车内的人没有动作。
守卫等得不耐烦,径直掀起车帘,看了看车中略微发福的脸,又对照手上画像那张瘦削的面容看了看,随即摆手让马车进了城。
马车行驶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鼎沸人声传入耳中,车中人撩开车帘一角,漫不经心地往外瞥了一眼。
如今的北境,早已不是记忆中萧瑟贫瘠的模样。
街市比从前宽敞整齐许多,两侧比往日多了两倍的摊贩,城郊的菜农趁着晨光挑来多余菜蔬来叫卖,翠叶根茎上挂着新鲜的晨露和湿泥。车中的人定睛一看,竟是他从未见过的作物。
来来往往的百姓中混杂不少高鼻深目的西域商人,他们牵着载满货物的骆驼,用拗口的官话讨价还价,声声驼铃在街巷里回荡。
马车中,那个自称为魏铭的人见此安定和乐的情景,不禁轻嗤一声翻了个白眼,而后迅速掩上车帘。
不多时,这辆远道而来的陌生马车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稳稳地停在北境商会门前,引起百姓围观议论。
他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皱,迈步下车,神色中有掩饰不住的倨傲。
阶前候着一位身穿翠竹色衣裙的侍女翠儿,见他下车,立刻迎上来福身行礼:“是魏老板吧,夫人听闻魏老板要来,特意在前厅侯着,快请随我来。”
北境商会是新建的院落,处处透着利落。转过影壁时,头顶木梁上的机关轻轻滑动,竟能自动点亮廊下灯笼。
魏铭跟随翠儿穿过回廊,很快来到前厅。
厅中主位上,姜晚一身红色缠枝纹裙,虽未施粉黛,素白的面容却在朱红的映照下更显昳丽。
魏铭见状,拱手作揖:“魏某拜见夫人。”
两人一来一往寒暄一番后,姜晚并不废话。
她收起笑意,当即换上一副认真的神色:“闲话少说,魏老板不远万里从江南来我北境,想必也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吧?”
“夫人真是明白人!”魏铭道,“早就听闻北境与西域的往来日益兴盛,所以特意赶来,想与夫人合作,共谋商道。”
姜晚看向他,语气带有疑惑:“合作?”
魏铭颔首:“久闻夫人手段过人,将北境商市打理得井井有条。我经营江南商会多年,愿以江南全部商路渠道相托,与夫人合力经营,定能上让北境这条商道更繁盛。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听到这话,姜晚眉宇间流露出些微哀愁:“眼下北境商道确实利率颇丰,可是……”
魏铭敏锐注意她的变化,故作关切地追问:“夫人为何事忧愁?”
“龟兹商队前几日开口就要丝绸一万匹。”
一万!
这个数字让他目瞪口呆,嫉妒得牙痒痒,险些绷不住脸上镇定的神色。
“五千匹丝绸的数目,对江南大织坊而言都是笔大单子,莫非夫人还嫌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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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老板有所不知,我不是嫌少,”姜晚苦笑摇头,“北境气候不宜,桑蚕难养,独独缺丝。而诸多货品中,又属丝织绸缎需求量最大,纵然有姑苏沈家的货源支持,也是杯水车薪,供不应求。”
姜晚叹了口气:“龟兹这笔订单,恐怕很难交付。眼看真金白银从指缝里流走,我怎能不忧愁?”
“同是生意人,魏老板应该能理解我的忧心之处。”
姜晚话音刚落,魏铭心中已经喜出望外,但依旧维持表面镇定:
“那夫人可找对人了。”
姜晚眼眸倏然亮了,仿佛于穷途末路之中乍然见到曙光:
“魏老板有法可解?”
瞧见姜晚眼中遮挡不住的焦急迫切,他心中暗喜。
鱼儿果然上钩了!
“我在江南的织造局年产云锦三千匹,素缎可达八千匹,应付龟兹的胃口绰绰有余。不知夫人是否愿意与我合作,共经这条商路?”
姜晚思索一瞬,立刻点头答应:“如此甚好!不过龟兹那边催得紧,所以恕我不能给魏老板太多宽绰的时间,最多只能给您一个月的货期。”
魏铭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夫人放心,一个月够了!”
姜晚点点头,而后熟稔地从案上取过一份叠好契书,徐徐展开后推倒他面前:“这是契约,请魏老板过目,若是没问题,便可签字画押。”
魏铭接过,一目十行地扫过契书,一行醒目的朱批抓住他的视线。
“违约金?二百万两?!”
庞大的数字让魏铭心头一跳。
“上月济州有个商户误了交货期,”姜晚见状轻叹一声,向他解释道,“那次害我赔了龟兹商队双倍定金,现在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魏老板莫要见怪。”
她语气一转,放松了些:“不过,这违约金数目虽大,但只要按时交货,也不过是纸上虚文。”
魏铭在心中暗自思量。
金陵薛氏才跟他断了契约,那边的漕运是走不通了,但还有潮河漕运可以走。而且潮河漕运比旧时漕运要快一倍,何愁送不到?违约金再高,说到底是给违约者设的,与他不违约的何干?
“夫人多虑了,”魏铭朗声一笑,“我魏铭在大晟商界混了二十余载,从不曾违约。”
”那就好。”待魏铭签完契约后,姜晚“啪”一声合上契书,脸上笑容明媚。
“合作愉快,魏老板。”
看着姜晚的笑意,魏铭心中暗嗤。
什么手段过人,也不过是个好哄易骗的闺阁女子罢了。
——
从北境商会回来后,他并未在外面多做逗留,而是直接住进预先定好的客栈。
一进客房,他便屏退随从,立刻唤来心腹,低声吩咐去打探商道各项交易情况。
他不敢在外面待太长时间,哪怕他改名换姓,改头换面,可终究怕被人认出底细。
毕竟他当年是因罪被处死的蔡子邕的兄长蔡子兼,这些年一直隐姓埋名。好在世事变迁,这么多年过去了,北境没几个人能认出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