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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上钩

作者:流云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曾经随着萧家出征的旧部都知晓,自从不能行走后,萧砚便很少涉足这种喧嚣热闹的场合。即便偶有的几次军庆,也多是李氏兄妹代为主理。


    是以,当姜晚推着萧砚闯入这片喧嚣时,鼎沸的人声骤然一滞,周遭短暂地安静了一瞬。


    那些倚栏畅饮的将士们不由得挺直了腰背,朦胧之中,轮椅上的身影逐渐与记忆中形象的重叠。恍惚间好似回到从前,他们又看到了那位银鞍白马,与众人同饮共醉的少年将军。


    只是同样的眉眼,再不见当年的意气风发,再映不出剑指胡虏的灼灼风华。


    见到此番情景,山木笑眯眯地道:“侯爷既然赏光前来,可不能不喝一杯!”


    山木清朗的声音将众人从回忆中唤醒,有几位老兵见状也随声附和,郑重地举起酒碗向萧砚敬酒,一如当年校场点兵时,向主帅敬酒一样。


    姜晚信手拈起酒壶斟了杯酒,指尖微颤,清液在杯盏中晃出涟漪。


    她将酒盏递到他唇边:“喝一杯?”


    萧砚接过杯盏,澄澈的清酒倒映出泠泠月光。烈酒入喉,火灼般的辛辣顺着喉头直窜胸腔,可灼烧未散,更浓重的苦涩便如潮水般漫上来,沉甸甸地郁结于心头。


    萧砚的到来并没有使氛围沉寂下来,反而使众人的谈性更浓。


    酒过三巡,人们依旧热络地说笑着,但更多谈及的是旧日往事。山木也借着酒意,向旁人多打听了些她夫君沈崇山的过往轶事。


    夜色渐浓,酣宴渐散,众人三三两两地拜别离去。


    周叔看着时辰不早了,起身刚打算送萧砚回去,便见姜晚脚步虚浮,先他一步双手扶上轮椅。


    周叔发出一声惊呼:“夫人!”


    姜晚仿佛没听见,低头看向轮椅上的人,声音轻飘飘的,夹杂丝丝酒气:“我送你回去。”


    萧砚抬眸,看向她酡红的双颊,道:“你醉了,让周叔来。”


    “周叔年事已高,”姜晚紧紧握住扶手不肯放,“夜深露重的,该早些回去歇息才是。”


    山木松松垮垮地倚在廊柱旁,听到这边的谈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侯爷就莫要推辞了,这么尽兴的日子可不多见,由着她吧。”


    望着姜晚酒后执拗的模样,萧砚沉默良久,仿佛不想就此僵持下去,终是颔首同意了她荒唐的举动。


    夜风微凉,姜晚推着轮椅,脚步有些不稳。周叔放心不下,也不敢回去歇着,哪怕姜晚已经发话,也只敢在三步之外胆战心惊地跟着,双眼紧紧盯着她的脚步,一刻也不肯放松,生怕她不小心摔了。


    晚风掠过树梢,带起一阵簌簌轻响。一路上,在酒劲的催使下,姜晚嘴上没个把门的,稀里糊涂说了很多没头没尾的话。


    萧砚静静听着,并不插话,如同在听檐角落雨、山间清风。


    许是终于说累了,头顶那絮絮叨叨的声音忽然歇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带着浓重醉意的声音才又重新响起,朦胧地想在独自呢喃。


    “侯爷,你要是能站起来,该多好啊……”


    “你要是在我家乡就好了,甭管断胳膊断腿,就算是心没了都能给你补得完完整整的。”


    没了心的人,如何能活?即便是京城御医也无济于事。


    她却说越含糊,萧砚只当她是醉后呓语,并未当真。


    “刚刚宴上大家都念着呢,说想重回侯爷麾下,再披坚执锐,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萧砚没有答话。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境况。


    重伤昏迷醒来的最初一段时日,他曾抱着最后一丝希冀挣扎过——针灸、按摩、汤药、一次次尝试站起却又摔下……能试的法子都试了个遍,可郎中告诉他一切都是徒劳。


    “徒劳”二字,终是敲碎了他所有念想,逼迫他接受自己已成废人的事实。


    那段时日,最令他痛苦的,并非身体的伤痛,而是旁人关切目光下掩藏的怜悯悲戚,是旧部们欲言又止的叹息,那些触及他狼狈模样目光和叹息,如同芒刺,每一道都扎进他最痛之处。


    仿佛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那个纵马沙场的少将军,如何成了这般模样?


    回想起父兄被枭首示于城楼,母亲也为护城与贼寇同归于尽的绝望,那满门尽殁的绝境,他也曾想一死了之。


    可命运偏要作弄,竟让他拖着这幅残躯,在人间苟活了下来,又逢圣上降旨,将北境万千生灵的生死尽数压在他这废人肩上。


    当年降旨时,他曾希望是道罪诏,能以死谢罪,反倒是成全了他。


    却不曾想,等来的是将他永远囿于北境,永远囚于这块承载无数噩梦的方寸之地的旨意。


    明黄绢帛上,“定北侯”三个字刺得人双目生疼。


    定北侯……


    多么可笑的封号,念起来只有彻骨的讽刺,仿佛是对他又一次的羞辱。


    一个双腿难行,无法跨上战马上阵杀敌的废人,如何能定国安邦,镇守北疆?


    方才席间,暖光灼灼映得满院明亮,看着姜晚在众人簇拥下言笑晏晏的模样,恍惚间竟让他看到了自己当时初战大捷后的情景。


    可惜这样的情景,再也不会出现了。


    终于到了萧砚的别院,往日那辆旧轮椅行至此处总要大费周章,不论是是上台阶还是过门槛总得让人先抬稳椅身,然后再慢慢挪过障碍。


    但她的新制轮椅就没这么麻烦。姜晚单手扶住椅背,另一只手熟稔地扳动机关,轮椅的前轮便自动抬起,稳稳跨过障碍。再按另一处机关,后轮便弹出辅助支架,借力缓缓上行,如履平地。


    姜晚见状又开始碎碎念,语气中带着微微的得意:“看吧,还是我的轮椅好使吧?当时给你做你还不乐意……”


    轮椅终于停到房门前,打开紧闭的门扉,一股比书房更清苦的药香扑面而来,让姜晚稍微清醒了些,但并无大用。


    屋内的陈设极其简单素净,一桌一椅临窗而放,案上堆着几卷书,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杂饰。


    室内烛光渐明,姜晚的目光瞬间被案上工整的字迹吸引。她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书册翻看几页,目光眩晕看不清几个字,但凭着几个术语判断道:“这是兵书吗?”


    萧砚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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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推动轮椅来到桌边,提起茶壶倒了杯茶,听到这句话后淡淡看了她一眼,平静地说:“是。”


    他将这盏温热的茶推到她面前:“喝了,醒酒。”


    姜晚没有碰,扫了一眼案上书册,又抬眼认真地看着他:“你想重新站起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屋内的氛围瞬间如坠冰窟,静得落针可闻。


    姜晚仍自顾自地道:“你也希望有朝一日能重回战场吧?不然看这些兵书做什么?”


    萧砚握着茶壶的手猛然一顿,霎时间,卑伤、恼怒、羞耻、难堪……所有被他死死压住的情绪都随着姜晚的这番话一齐涌上心头。


    他闭上眼睛,长睫剧烈颤动,仿佛在努力压抑翻涌的各种情绪。


    再睁眼时,他眸光骤冷:“周叔。”


    他声音低沉,呼吸紊乱颤抖,一字一句像是从齿缝中挤出:“送她回去。”


    姜晚走得太快,周叔一路小跑好不容易才跟上来,来到廊下时还没喘几口气,又听到萧砚冷肃的命令,一刻也不敢耽搁,连忙快步上前扶姜晚:


    “夫人,夜深了,老奴送您回去。”


    “欸?”姜晚看着他的背影,似乎有些疑惑,“我还没说完……”


    萧砚没有回头,周叔则叹了口气:


    “夫人还是先回去吧……”


    陈旧的门扉重重阖上,萧砚的身影随着门缝逐渐变窄,一点一点在目光中消失,最后隐没于深沉的阴影中。


    姜晚没有再过多纠缠,因为她也已经醉意上头到极限了,连自己怎么回的房间都记不得,回去后沾到枕头便沉沉睡去,什么都没想,一夜无梦。


    当第二天早晨醒来时,只觉得头疼欲裂,脑瓜子嗡嗡作响,昨晚的记忆碎片争先恐后地迅速在脑海中闪回,一点点变清晰。


    姜晚断断续续地想起昨晚都干了什么事,当零碎的记忆片段拼凑成完整的画面时,她愣在原地,忍不住脚趾扣地,又尴尬地抓挠着头发。


    老天,她都干了什么蠢事,说了什么蠢话啊!


    她怎么可以说出这么戳心窝子的话,这不就相当于在人家伤口上撒盐,还嫌不够又狠狠踹了一脚吗?


    想起昨夜萧砚骤变的脸色,心里像被堵住一样憋闷,不只是尴尬,更多的是懊悔。


    酒色误人,真是酒色误人!姜晚决定,自今日起,戒酒!


    姜晚虽然崩溃了,但也只崩溃了很短的时间——因为自拿下玉门古道后,西域的商道便日渐繁盛,堆积如山的事务早已堆积在案头,瞬间淹没了她的思绪,将这份浓烈的尴尬和懊恼勉强压在内心深处,让她暂时无暇深究。


    这条商路本是为了惠及北境百姓,但当大晟的其他地区得知其中利好之后,纷纷闻风而来,想要分得一杯羹,哪怕是曾经依附于蔡子兼的商户也暗自改换门庭,悄悄送上合作意向。


    这一日,负责传递消息,充当双面间谍的钱有财终于送来了蔡子兼的消息。


    当姜晚正在核查账册时,钱有财低声禀报道:


    “夫人,蔡子兼听闻北境与西域贸易兴盛,终于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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