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给的时间非常紧张,那日她为了尽快取得信任画的草图终究过于简略,是以她又花了半日光阴伏案细琢。
一笔一划,横平竖直,事无巨细,皆跃然纸上,精妙如同墨线弹就,堪称人体打印机。
当她将这幅精工细作的图纸交予工造坊,命其连夜赶制时,接图之人无不倒吸冷气。
这真的是人能画出的吗?
紧赶慢赶,终于在期约之日将风箱赶制了出来。
三日后,午时,城西铁官府。
寒风卷着铁锈与煤灰的气息充斥在工坊内,巨大的炼炉匍匐在院落中央,炉火熊熊,在人脸上投射出橙黄色的亮光。
姜晚离炼炉最接近,裹着一件厚实朱红斗篷,站在一帮铁匠中间,不远处是神色淡然的萧砚和李绍荣。
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力,原本热闹喧嚣工坊,今日格外安静。
平日将军来巡视也就罢了,大家都彼此都很熟络,可现在侯爷亲临,那情况就不一样了,谁敢造次?
匠人纷纷打起十二分精神,大气也不敢出。
“夫人,按您画的图,东西赶出来了。”
一个须发花白,脸上皱纹纵横的老工匠,指着炉旁一个结构略显复杂的巨大木制风箱说道。
他声音苍老,语气中毫不掩饰对这新奇之物的怀疑与倨傲。
老工匠身边围着的几个同样年长的匠人,眼神里同样写满了不信任。
这风箱与他们惯用的单动式风箱截然不同,不仅多了许多活门连杆,还多了一个活塞,这是哪门子风箱啊!长得奇形怪状的,任谁都没见过。
姜晚全神贯注地检查着风箱,并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只是点点头,神色平静地指挥道:
“点火,鼓风。”
王工匠哼了一声,示意徒弟拉动风箱。
巨大的木柄被两个壮汉合力推动,伴随着沉重的呼哧声,一股强劲的气流通过风道涌入炼炉。
炉内的橘黄色的火焰肉眼可见地蹿高了一截,不断跳动拔长的焰苗疯狂舔舐炉壁,发出骇人的呼啸。
“嚯!”
围观的年轻匠人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这风量确实比旧风箱大了不少!
李绍荣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看向萧砚。萧砚目光落在炉火上,只是静静地看着,看不出在情绪上有什么太大的起伏。
风箱顺利运行,姜晚却微微蹙眉。
在嘈杂的风声中,她敏锐地听到了“嘶嘶”的声响。
这表明风箱中的气流并非完全稳定,活塞与箱体结合处似乎有细微的漏气声。
她快步走上前去,仔细检查风箱的各个连接处,不放过任何一个死角。
“王师傅,这活塞与箱体间的密封,你们是用什么处理的?”姜晚问道。
王工匠有些不耐烦:“还能用什么?老法子,浸过油的麻绳填缝呗!咱们一直这么干的,也没见出什么大岔子。”
姜晚的心沉了一下。
麻绳浸油在低压下勉强可用,但对于追求更高风压,且稳定送风的双动活塞风箱来说,密封性远远不够。
明明在画就那份图纸时,她特意在上面强调过很多次,这种风箱需要更严密的密封材料,比如薄铁皮内衬软木或耐高温的胶泥。
她在图纸上这么用心,就是为了防止现场出现纰漏,破坏定北侯对她的信任。
没想到还是出了岔子。
“这不行,”姜晚眉头紧拧,语气斩钉截铁,“这种方法做成的风箱密封太差,漏气严重,风压不稳,杂质难熔,必须重新处理密封!”
王工匠是干了几十年的老匠人,镇北将军还活着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将军府铸造军需的工匠。如今他在铁官府德高望重,一向都是他训斥别人,哪有别人训斥他的份?更何况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片子!
他老脸一红,梗着脖子道:
“夫人,这麻绳填缝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手艺!您这新玩意儿,咱们依葫芦画瓢能做出来就不错了!您要求的那劳什子胶泥,咱们上哪儿找去?您站着说话不腰疼!”
周围的工匠也窃窃私语,附和起来,看向姜晚的目光更添了几分怨怼。
一个养尊处优,在锦绣丛中长大的京城小姐,懂得什么是打铁吗?刚嫁进定北侯府还没几天就这么狂妄,不过是乱画一通,瞎指挥罢了!
姜晚也直言不讳:“知道为什么大晟的冶铁技术一直上不去吗?”
王工匠不屑:“为什么?”
“就是因为有像你一样死抱陈规不图进步的人存在,大晟才一直炼不出好铁。”
“你……!”王铁匠被这句话噎住,勃然大怒,正欲反驳。
萧砚目光淡淡扫过王铁匠,李绍荣沉声喝道,带着警告:“王师傅,侯爷可是吩咐过的,一切听从夫人的安排,你想抗命吗?”
王铁匠这才悻悻闭嘴,但脸上依旧写满不服。
姜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快。
她知道,光靠命令无法服众,尤其是在这些靠手艺吃饭的老师傅面前。
这是革新必然会遇到的一步,以后只怕会更多。
姜晚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角落里堆放的一些处理过的兽皮和一小罐用来粘接箭羽的树胶上。
“取几张薄韧的熟皮子来,再拿那罐树胶!”姜晚果断下令。
众人不明所以,但还是有人依言取来。
姜晚亲自动手,指挥几个年轻人将熟皮子剪裁成细条,然后仔细地将其一层层地缠绕在活塞边缘。每缠一层,便均匀涂抹上粘稠的树胶,再用力压实。
王工匠冷眼旁观,嘴角撇着,显然不信这种缝缝补补的法子能顶用。
密封处理完毕,重新安装好活塞。姜晚亲自检查了各处连接,确认无误后,沉声道:“再试!”
风箱再次拉动。
这一次,风箱传来的呼哧声明显更加沉闷有力,少了之前的杂音。
强劲稳定风持续不断地涌入炼炉,风力上来后,炉火瞬间暴涨,颜色由橘红变为刺眼的亮白
“轰!”
火焰燃烧的声音。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逼得靠近炉口的匠人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连带着整个工坊的温度也升高几度。
“我的老天爷……”
一个年轻匠人失声叫道,他们从没见过这种盛况,此时眼睛瞪得溜圆。
王工匠脸上的不屑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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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情。
他死死盯着那稳定燃烧的白色烈焰,嘴唇翕动,喃喃道:“这……这炉温……成了!真成了!比往日最高的时候还要高出一大截!”
所有的质疑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匠人们看着那从未达到过的炉温,看着姜晚的背影,眼神彻底变了。
那是混杂着震撼、羞愧与一丝敬畏的目光。
姜晚抹了把额角的细汗,心中也松了口气。
她转向萧砚,声音清朗:
“炉温已达标,现在,可以投入精选的矿石和焦炭了。”
少女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一个时辰后,开炉验铁!”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坊内只剩下炉火燃烧的轰鸣和人们紧张的呼吸声。
时辰一到,开炉!
赤红铁水缓缓流出,慢慢流入事先准备好的沙模中。待铁水冷却凝固,一块块泛着深灰色金属光泽的铁锭呈现在众人眼前。
王工匠迫不及待地抢上前,拿起一块冷却的铁锭,反复摩挲敲击,铁锭悦耳的响声回荡在四周。
他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仿佛不甘心,又拿起一把锤子用力砸下。
“铛!”
清脆悦耳,不似往常生铁的沉闷。在他竭尽全力的锤击下,铁锭并未碎裂,只是留下一个浅浅的白点。
“好铁!真是好铁!”
王工匠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老泪纵横。
虽然他不喜姜晚对他呼来喝去的态度,可当看到那一块块乌沉沉似墨玉的铁锭时,所有的不满与怨怼,都化作了来自肺腑的赞叹。
“杂质少,够硬!韧性也好!侯爷,夫人她没骗人!这铁,比咱们以前炼的强了不知多少倍,良品率绝对过五成了!”
整个铁官府瞬间沸腾。
困扰大晟多年的难题,没想到竟真的被这位看似娇弱的侯府夫人解决了。
姜晚静静地站在那里,火光为她清丽地面容镀上一层金边,眼神沉静如水,仿佛这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
她信步走到萧砚身边:“如何?不知侯爷可满意?”
“你……”萧砚开口,声音轻浅,却清晰地穿透众人的喧闹,每个字都敲到姜晚紧绷的心弦上,“需要什么?”
不是质问。
是询问。
姜晚大喜过望,将她需要的权限都说了出来。
有些权限涉及民生诸事,本以为会被拒绝,没想到他沉默了片刻,便对亲卫微微颔首。
亲卫立刻上前,双手捧上一个巴掌大的玄铁令牌,上面是一个用篆体雕刻而成“萧”字,一笔一划都藏着凌厉。
“此乃本侯令牌。北境之内,凡矿藏勘探、工坊筹建、匠人调度、物资调配,见此令如见本侯,无人敢扰。”
他眸光深沉:“你想要的,都给你了,望你莫负此令。”
姜晚接过沉甸甸的玄铁令牌,触感冰凉。
第一步,成了!
她迎着萧砚的目光,唇角微扬,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侯爷放心,静待佳音便是。”
接下来……
姜晚斗志昂扬。
建工坊,革新术。
北境的天,该变一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