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婵和云生往芳春馆去。
彼时天光微亮,还氤氲着前夜里尚未消散的水汽。
她来的很早,可芳春馆的西阁外却已有几个宫人。
有人见她来,笑着行了一礼。
“薛姑娘请。”
薛婵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裕琅身边的侍女青峦。
她一边想着裕琅来做什么,一边跨入门。
裕琅正坐在椅上,由着雪青低着头,有些战战兢兢地给她捧画。
“来了?”
“不知殿下在此等候有何事?”
裕琅凝了她一眼,仍懒懒坐着:“听说西阁收录了新的书画,我来瞧瞧,不行吗?”
看画?
薛蝉看了眼窗外才亮的天色。
“如此早,殿下真是勤勉之人。”
听得这一句夸,裕琅轻哼一声:“那是自然,倒不比你这般惫懒。”
薛婵立在她身前,也没驳话,只是笑笑:“这名家藏画、古籍孤本大多在二楼,此处多为我所作。”
她浅浅指了指裕琅正赏的那幅。
“譬如殿下手里这幅。”
她微微侧头,笑问道:“难道殿下,是来看我的吗?”
裕琅毫不客气道:“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以为你是谁?”
薛婵也不在乎这些,笑了笑,总觉得这位公主来找她不仅仅是为了看画。
“真的吗?”
裕琅本想反驳,可薛婵说的没错,她就是来芳春馆堵人的。
“听闻薛大姑娘画技卓然,我来瞧瞧真伪,不行吗?”
“殿下若想试我,大可前往福宁殿,亦或召我前去,何必屈尊来一趟呢?”
裕琅抿唇,谁让薛婵一天到晚窝在这芳春馆,她又不好中途过来打断她作画。
可她又总不能跟薛婵说她是特意来等她的,那多自降身份。
“罢了,既然你来了,就给我画幅画瞧瞧吧。”
裕琅将画一卷,丢入缸中,让出画案坐到一侧去。
“就以春日为题,如何?”
“好”
薛婵点头,坐在画案前。
雪青铺纸,云生研墨。
裕琅撑着脸看她,薛婵提笔调色,神色认真,眼中心中只有手中笔,笔下画。
从窗外透进明媚春光,殿内一寸寸亮起来。
画案上的香炉里升起袅袅烟雾,流光溢彩缓缓浮动。
少女皮肉纤薄,骨骼清晰,微垂的眼在光里是净透琥珀色。
就那样,静静的。
不知过了多久,一盏茶还是几盏茶,甚至更久。
殿内安静祥和,只有笔尖滑过纸面的声音,香炉里烟雾泛漫,窗外鸟雀清啼。
赵裕琅从来没有这样有耐心过,不觉厌烦,只觉平静。
她撑着脸有些走神,觉得眼前好像也没有那么不讨人喜欢。
“殿下?”
薛婵声色轻轻,赵裕琅回神,对方正淡笑看着她。
灼灼桃花,绦绦绿柳。舒展自然,随风摇曳。
春燕或飞或停,姿态俏皮活泼,自然生动。
裕琅摸了摸椅子边,淡淡道:“还行吧。”
“我年纪尚轻,见识浅薄,笔力稚嫩。担得殿下一句‘还行’,也是我幸了。”
裕琅皱眉,这话听起来好听是好听,可是怎么怪怪的。
薛婵还夸她赏画的眼光好?
算了,就当她是夸她好了。
薛婵继续作画,裕琅就坐在一旁看她画,看了很久。
“喂……”
薛婵抬头:“殿下何事?”
裕琅略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指尖绕着腰上的绦带。
“这都快正午了,你不累吗?”
薛婵轻轻摇头:“累,可是高兴。”
裕琅:“高兴?”
薛婵:“做喜欢的事,当然高兴了。”
见她认真,裕琅也没说什么,原本的来意也有些说不出口。
薛婵含笑低头,重新提笔。
裕琅轻挪椅子,也随手抽了支笔,坐在薛婵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画。
她学着薛婵画了两只鸟雀。
勾完最后一笔,她满意地点点头,便又默不作声靠近去看薛婵的画。
薛婵的鸟雀体圆身润、羽毛都似有绒绒感,依偎在一起憨态可掬。
再低头看看自己的,那简直差的不是一点半点,顽石与珠玉之别。
她“啪”一声将笔拍在桌上,吓得雪青一缩,低着头不敢说话。
裕琅脸色沉下来,眼里也有几分愠色,她将那纸张揉成一团奋力掷出去。
薛婵笔未停,神色淡淡。
裕琅幽幽道:“你为什么可以画的这么好?”
“天生如此,自会拿笔就会画画。”
真是一点都不谦虚,怪讨厌的!
裕琅闭上眼,压下想要和她吵嘴的念头,呼吸长长一舒。
薛婵侧头,见她头上的闹蛾随着呼吸一颤一颤,低头掩笑。
她道:“殿下难道就没有自己擅长的吗?”
裕琅立刻睁开眼,勾唇挑眉。
“本公主天资聪颖,所会所擅之事多了去了。光诗书礼乐,连太傅都曾夸赞过。若论骑射,也就连江泊舟也未必能及我。”
言语之中傲然自信溢于言表,英气的眉目愈发耀眼夺目。
薛婵笑道:“殿下金昭玉粹,会的东西很多。可我,只会画画。既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箭,女工音律更是烂的一塌糊涂。”
裕琅坐直身,傲然轻敛。
“真的?”
薛婵点头:“当然。”
她声音软了些,“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喜欢你。”
薛婵笑道:“不喜欢就不喜欢,何必勉强自己,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不要紧,这怎么会是不要紧的事呢?
她皱眉:“那若是江泊舟不喜欢你呢?”
薛婵轻轻含笑,手中笔未停,勾出一笔新绿枝叶。
“不喜欢就不喜欢呗,他喜不喜欢,有什么重要的呢?他不喜欢我亦或是喜欢我,我是能成仙还是会下地狱?”
裕琅的心头一颤,坐在椅子上怔愣。
日光落在她眼中,刺痛了一下,飞散的思绪迅速聚集。
她轻飘飘略过,换了个话题:“人生在世,能会一样坚持多年已是少之又少。你天资尚佳,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名垂千古。”
薛婵笑着问她:“殿下是在安慰我吗?”
裕琅站起来,她本生得高挑,平日里多居高临下。如今低头与薛婵平视,淡淡然开口。
“本宫是在鞭策你。”
薛婵:“殿下之言,必铭记于心。往后定当日日研习,不负期待。”
望着她的看起来柔和亲近的笑意,裕琅软了一会儿,又猛然惊醒。
“薛婵,你敢骗我!”
她一生气,众人不由得紧张起来。不是为她,是为薛婵。
可薛婵睁着眼,茫然无知:“不知殿下何出此言?”
裕琅抱臂,冷哼一声:“你蹴鞠技艺好得很,比江泊舟还好。你胆大包天,居然敢骗我。”
薛婵无奈向她一礼,耐心解释:“殿下,我的技艺是母亲教的。与其说是我好,不如说是我娘技艺好。而且好的也只有那几技罢了。”
裕琅神色怀疑,盯着她:“我不信,你娘肯定不止教过这几招。”
薛婵望着她,轻敛笑意,神情已然伤怀起来,却也仍旧细心解释。
“没骗殿下,我是想学,可没来得及,她就不在了......”
她这样一说,裕琅忽然想到自己的骑射是母后手把手教的。纵使在她长成的岁月里,母后渐渐不再骑射。
母后离世前,还在和她说:“等到明年秋猎,母后和你兰璧姐姐都陪你。”
她和薛贵妃都没有等到明年,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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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的秋猎也因国丧未行。
薛婵见裕琅僵了一会儿,一双眼顿时就红了。她只当是自己把她惹哭了,赶紧道歉。
“殿下......”
“不许说话,转过去!”裕琅呵斥她。
薛婵照做,背身而站。
等过了一会儿,她听见几声长长的吐息。
裕琅抱臂走到她面前,因背光,所以薛婵看不清她的神色。
“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总之那几技我要学。”
裕琅想着几年前江策在蹴鞠赛上夺了她的彩头,就来气,定要狠狠赢他!
原来绕了半天,是为了这个。
薛婵只觉有些好笑,眉眼间都染上了几分无奈,笑意却显柔和。
“殿下相邀,我怎能推辞呢?只是如今日头大,等过了晌午咱们再出去吧,免得伤了殿下玉体。”
她说得恳切,裕琅也就道:“好吧”
没过一会儿,福宁殿的宫人让薛婵回去吃午饭,裕琅想着许久没见薛贵妃,干脆一道跟着回去。
等过晌午,薛婵陪她踢蹴鞠。
裕琅倒是难得的没有耍脾气,倒是薛婵琢磨着怎么哄她高兴。
等教得差不多,已经傍晚了,两人沿着拂光池慢慢吹风。
许是觉得能狠狠压江策一头,裕琅不由得舒畅起来,甚至还问薛婵。
“听说过两日你生辰,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名家字画,古籍孤本?”
薛婵想了想,认真道:“我喜欢金银珠玉。”
“什么?”
裕琅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抬头,满眼错愕。
薛婵看着她,神色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
“殿下,我说我喜欢金银珠玉。”
裕琅从头到脚扫了眼薛婵,她嘴巴一张一合,半天没说出什么来,干脆眉一皱,抿唇一抿。
“……”
许久,她抬头看薛婵,面上的嫌弃之色毫不掩饰。
“薛家虽不比其他人家富贵,但勉强也算得上诗书清流。你爹也人称一声大家,贵妃娘娘更是饱读诗书,怎么你如此俗气。”
薛婵眨了眨眼,反问道:“喜欢金银珠玉就是俗气吗?”
她眼里尽是坦然真诚,坦诚得反倒是让裕琅一愣,细细想了想,又道。
“那倒也不是这样说......”
薛婵笑起来:“我生于俗世,靠着俗物成长,俗身俗心俗人,那喜欢俗物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裕琅也没话说,半天才道:“强词夺理,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不害臊。”
薛婵又笑,眸光熠熠。
“我既不偷不抢,又不害人性命夺人钱财,当然理直气壮了。殿下问我,自然是要听真话,我答了真话,有何羞?”
裕琅只觉她歪理多的很,又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嫌弃指责的话,干脆带着人离开。
“走了”
“恭送殿下”
她一走,薛婵又笑着摇摇头。
“还挺好哄的。”
裕琅走远了人还有些飘忽,不过心情倒是很好。
青峦忍不住笑问她:“殿下好像很开兴?”
“还行吧,只是觉得也没有那么讨厌的样子。”
“殿下这是要与薛姑娘冰释前嫌了吗?”
“与她计较实在是有失身份,不过是我心宽似海罢了。”
裕琅神色懒洋洋,吩咐道:“回去让人把什么金的玉的玛瑙琉璃珍珠都给拿出来,记得拣好的,贵重的,少见的。看在她把技艺教我得份上,我就勉强赏脸贺她生辰吧,”
“是”青峦也点头,“想来薛姑娘收到殿下的生辰礼,一定会高兴的。”
她高兴,她是该高兴。
裕琅脚步一顿,猛然回头。
自己该不会是被这个臭丫头三言两语给哄得晕头转向了吧?
她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巧言令色的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