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五,连下了几天的春雨停了。
裕琅带人往福宁殿去,身侧跟着依例入宫的方有希。
两人一边走,裕琅打量着玉衡手里的锦盒:“你该不会是去给那个丫头庆生的吧?”
“是呀。”方有希认真点点头,“殿下呢?
“当然是要去见贵妃呗。”
方有希瞧了眼宫人抱着的硕大锦盒,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笑。
宫人径直引着她们往福宁殿的水榭去,还未至水榭听见了一阵琵琶声,曲调圆滑如珠。
裕琅脚步一顿,垂眸略有失神。
“是娘娘在弹琵琶。”
目光落在水榭轻拂的纱帘上,层层如烟似雾,朦胧不清。
她幼时的某个春天,也是在这样的一个春天。
春和景明、纸鸢高飞。
她在水榭旁放着薛贵妃给她制的风筝,皇后在水榭里指点薛贵妃音律。那时她还并不擅音律,曲子弹得磕磕绊绊。
她年轻,身上朝气蓬勃,笑起来却十分羞涩。
“我弹得不好,让您失望了。”
她的母后笑意温柔,弯下腰,一点一点教。
“等到明年,等到你和世羽一起进宫,两人合奏,弹给我听。”
她羞红了脸,低下头,曲调慌乱多情。
第二年,琵琶声并未在水榭响起。
边关开始打仗,春天下了场大雨。她的母后病了,她从女官成为嫔妃。
没过几年,皇后去世,薛贵妃也就很少弹奏琵琶了。
裕琅转头对方有希微微一笑:“走吧”
两人上水榭的时候,薛婵正在饮酒,程怀珠捧着脸听薛贵妃弹琵琶。
惠妃坐在另一侧摇色子,她所生的六公主和五皇子由宫人带着玩儿。
等到最后一个音落,薛贵妃抬起头,看见了两人。
薛贵妃放下琵琶,蕴玉接过。
“不必多礼,都坐吧。”
方有希挨着程怀珠坐下,笑道:“你们在玩什么呢?”
程怀珠摊开手,露出手心的一颗珍珠:“在玩儿藏钩呢,峤娘玩不过我喝了好几杯酒。”
薛婵看向两人,装作懊恼道:“一起玩儿吗?怀珠赢了两把如今狂的很,说谁也赢不过她,我正愁呢。”
裕琅被这话一下子就激起了兴趣,她最听不得别人说什么第一的话。
心想便做,愣是让她赢了得好多次。
裕琅捏着杯子:“藏钩太简单了,换个有意思的吧。”
“酒令?”
“没意思。”
程怀珠:“那玩儿什么?”
裕琅眼一转,笑道:“干脆投壶吧?”
论投壶,可没人投得过她。
薛婵默不作声,程怀珠戳了戳薛婵:“你可是寿星,怎么不说话?”
几人的目光纷纷聚在她身上。
薛婵略低低头。
她的意见很重要吗?
薛婵轻咳一声,饮了一杯酒才道:“都好,都好。”
裕琅收笑:“这是你的生日宴,你不做决定输了该怨我们联手对付你了。”
薛婵浅浅呛了口酒。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薛贵妃笑道:“那就写在纸上,让寿星抽吧,抽着什么算什么。”
她这样一说,众人便都写下,揉成一团丢进海碗中。
薛婵将纸团摇散,在她们的注视下抓了一个。
她没开,程怀珠替她开了,一声失落。
“啊......是投壶。”
裕琅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薛贵妃让人摆上双耳贯壶,取了数支箭镞。投壶的箭大多特制,比不上军中时的重,更轻更细。
裕琅站起来,抽了支羽箭,回头笑道:“说好了,输了喝酒,你们就准备好被我灌上两盅吧。”
她看着薛婵勾唇一笑,幽幽笑道:“输赢自负,不许耍赖。”
可算逮着机会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了,她今天非得薛婵灌醉不可。
薛婵眨眨眼,露出个无奈的笑。
罢了罢了,今日是逃不过了。反正技艺也不精,干脆早输早喝酒算了,免得她不肯罢休。
程怀珠有些担心,低声问她:“要不要我替你投?”
薛婵摇摇头,微微一笑:“没事,投个壶而已。”
就算程怀珠替她,也还是会轮到自己的。
左右结果都一样,倒不如直接比,省得裕琅抓着她不放。
裕琅大方一笑,淡淡道:“你先投吧,我让你一箭。”
薛婵道了声谢,先取一箭抬起手试图找一找手感。
程怀珠站在她身边:“别紧张,瞄准了投。”
薛婵笑了一下,“知道了,放心吧。”
一投出,箭镞触壶被弹开落地,只差一点点就能中了。
程怀珠叹了口气,可惜了。
薛婵对她笑了笑,轻声道:“没事”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在众人的凝视下投出第二箭。
长箭横耳未落地,算上太好也算不上太差,只是这样一来最后一投倒是显得格外重要了。
程怀珠恨不得替她投最后一箭,有些心焦气躁。
薛贵妃拖着脸看她们玩儿,露出难得的轻松笑意。
薛婵拿起第三箭,眯起眼睛瞄准位置,毫不犹豫地投出。
正中壶心,只是前两投都不算好,很难赢。
薛婵退后一步,微笑轻声:“殿下请。”
裕琅上前自信连投两箭,分别左右贯耳,最后一箭虽倚杆,但也远胜薛婵。
“如何?比你厉害多了吧。”
“确实很厉害,殿下技艺过人,我心服口服。”
裕琅本想挫挫薛婵锐气,谁想她倒是如此坦荡坦然认输,大方夸赞。
如此一来,反倒弄得想拿海碗灌酒的心都没了。
她叹了口气,看在薛婵认输又夸她的份上,她就大发慈悲放过这个丫头吧。于是丢开原本准备的大盏,另取了个小酒杯倒上酒递给薛婵。
薛婵一饮而尽,放下酒杯走到一边去。
她一下场,就轮到方有希,可也还是输了。
裕琅早就掩饰不住自己的喜悦,头上的步摇一晃一晃。
“看来啊,今日我是要拔得头筹了。”
程怀珠走上前,灿然一笑:“我还没投呢,殿下可否允我一试?”
“好啊”
裕琅一箭投了个“有初”正中壶心,这极大地增强了她的信心,后又连投两箭,一箭贯耳,一箭中壶。
众人惊呼出声,能连投如此,少之又少。
裕琅咳了一声:“到你了。”
程怀珠先投一箭,落地未中。
云生紧张起来:“这......要赢怕是也难吧?”
薛婵扫了眼尚且淡定的程怀珠,知她心有成算,笑了起来。
“现在还为时尚早呢。”
云生在薛婵身后,有些担心问薛婵,“殿下如此厉害,怀珠姑娘能赢吗?若是赢了,会不会因此落了公主面子,让她不悦呀?”
薛婵想了想,程怀珠技术一向很好,甚至可闭目投壶她是知道的。
至于裕琅是否会因为不悦,针对程怀珠......
薛婵眼看向正看着投壶两人,笑意温柔的薛贵妃,轻轻开口。
“我想,不会的。”
程怀珠活动了一下手腕,拿箭未投。
裕琅站在一旁并未出声打扰对方心绪,她也很想遇上个厉害的与之一较高下。
程怀珠投出第二箭,正中壶心。
裕琅轻挑眉,还不错嘛,不过就算第三箭依旧投中她也还是赢了。
她拿起最后一支箭在瞄准,既没有早早认输,也并不是负隅顽抗,倒像是真的能够逆风翻盘一样。
裕琅也生起了一丝兴趣,觉得局面若是真有转机,若是输了倒也精彩。
只是如此情况,难上加难。
除非……
程怀珠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掷出最后一箭。
当箭触壶底之声清脆。
是倒箭。
裕琅忽地了然失笑,看向程怀珠神色认真:“好厉害的投壶!”
“你赢了”她称赞了一声,自己先行倒了杯酒,饮尽倒杯而示。
“虽然让人出乎意外,可你很厉害。输给你,我无话可说。待到下次,你我再比试一番。”
裕琅真诚坦率,语气都是毫不掩饰的夸赞。面对她的邀约,程怀珠也不怯懦,直直应下。
“好啊,下次再约。”
投壶结束,由着惠妃起头,她们玩起了酒令。
酒令一轮一轮过,薛贵妃因醉酒,也倍感疲惫,先行认输下了局。
她干脆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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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侧散酒,七公主年纪小,小小的一个人儿跑来跑去的就跑到了她身边。
小公主拿着穿果子,努力踮起脚来,抱着她的胳膊,递出果子给她,软声软气道:“薛娘娘吃。”
薛贵妃把她抱紧怀里,温温柔柔地陪她说话玩乐。
“薛娘娘不吃,给阿宛吃好不好?”
小公主点点头:“好”
薛贵妃就亲自给她剥果,抱着她玩。等玩儿累了就在她怀里睡了过去,她仍旧抱着。
输了酒局的惠妃见这场景,不由得叹了口气,坐到她身边轻轻抹了把小公主的脸。
“当初生她,就说由你抚养,可你又不愿意。”
薛贵妃让人取了毯裹住七公主,轻轻哄她睡觉,声音略低:“我连自己的孩子都照顾不好,何况你的孩子。”
惠妃细细打量着薛贵妃的神情,她低头看小公主,唯见眼尾晶莹。
薛贵妃的明徽离世也有七年了,前几年好不容易有了个孩子,又惊闻其兄噩耗流产,伤心至今。
“你这样年轻,还会有孩子的。”
薛贵妃抬起脸向她笑了笑,搂进了小公主,将面颊凑近轻轻贴上去。
程怀珠酒醉扯着薛婵得手臂嘟囔着,方有希也早早退了酒局撑在桌上出神。
最后只剩裕琅与薛婵行酒令。
起初薛婵声色柔弱,向她道:“殿下,我一向体质不佳,不便饮酒,还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裕琅:“行吧,我就让你两把。”
待到局面起,薛婵就一连输了好几把。
早已输局的程怀珠靠在方有希靠肩上,半揽着她打起了瞌睡。方有希自然而然地托住了她的脑袋,让她枕着自己迷迷糊糊醉过去。
程怀珠从方有希怀里转过脸,睁开有些糊的眼,看了看薛婵。
脑袋依旧晕晕的,可她轻轻笑起来。
这家伙,又在骗人了。
“输了光喝酒多没意思,外头的碧桃开得正好,你去折两枝来吧。”
“好”
薛婵很干脆的起身,去给她折花。
方有希垂眼,轻轻拍着程怀珠的肩背,低头轻声问她,“程姑娘,你觉得薛姑娘如何?”
程怀珠晕晕乎乎,片刻后才嘟囔出一句。
“她啊,可坏了。”
方有希目光偏移至桌上瓷瓶中的碧桃,笑了笑。
薛婵趁着折碧桃的功夫,干脆坐在桃树下的一块石上吹风。
她半倚靠在树上,发现了其中一棵桃树的树干有个树洞。
玩儿心一起,她就蹲到树旁去掏,却掏出块扁扁平平的石头。
石头本无奇,上头却刻了一行字。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薛婵托着微微醉的脑袋,也刻了一行字,重新塞回树洞,带着折下的碧桃回去了。
等到她回来再行酒令,已然开始转赢。
裕琅也是奇怪后来不知怎的,她输上两三把就会赢一把,开始饮酒。到了后头,连连输,连连饮酒。
最后喝得头晕,薛婵还是坐在那里,含笑看着她:“殿下还要再来一局吗?”
裕琅看着明明也喝了很多酒,却还温笑稳坐的薛婵,只怪自己今日运道不好。
“你赢了”
一群人闹到了日落,酒散兴尽。
云生和初桃将送来的贺礼都堆在了桌上,两人一个整理,一个记录。
她走过去打开最大的木盒,很重,那是裕琅送来的。
方有希送了两样,看上去都很像她的风格。只是其中一个里头,塞了张花笺,上头的字迹遒劲流美。
薛婵摊开花笺下的画卷,细长的鱼或潜或浮,翻藻戏蒲,灵动自然。
初桃凑过来:“这画画的真好,不知是哪位名家的。”
薛婵笑道:“是陶成之的《游鱼图》”
她微微偏头,最后一丝霞光从窗棱爬出,迅速涌进灰黑暗色。
裕琅在宫道尽头送与方有希分别。
“殿下,你还没告诉我,今日去福宁殿做什么呢?”
裕琅回头,昏暗的天色看不清她的脸,只有认真的声音传来。
“看贵妃啊。”
方有希无奈摇头,她笑出声。
玉衡问她:“姑娘在笑什么?”
“我在笑啊,这世间口是心非之人。”
“实在是太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