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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柑橘浓

作者:旧词新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薛婵一病病得沉重,连烧了两天。


    程怀珠和周娘子几乎是衣不解带地守在她身边。


    消息传出去,贵妃还请皇帝的令拨了太医。武安侯府连差三拨人前来探望,又将药材流水似地送进程宅。


    直到第三天的下午,薛婵的烧才退下,原本要进宫拜见薛贵妃的事情也就因此生生耽搁了。


    她足足病了大半个月,待到人大好些,已经是十月尾。


    十月二十一日下午。


    程怀珠坐在她床边给她擦手,云生端了药进来。


    薛婵闻见药味皱起眉,她都喝了好多天的药。那药闻起来就苦的要命,于是抗拒地摇头往床内躲。


    程怀珠拽着她,夺过云生手里的药碗凑到薛婵嘴边。


    她恶狠狠威胁:“你要是自己不喝,我可就要灌了,你不喝药怎么能好。”


    薛婵闻见嘴边浓烈的药气被呛得咳嗽起来,愈发拒绝了。


    程怀珠见强逼不成,又落起泪,嘤嘤哭起来:“你都不知道,贵妃娘娘有多担心,每天都差人来问。你看我,为了照顾你脸都瘦了一圈,你都不心疼吗?”


    薛婵见程怀珠眨巴着眼睛,眼泪簌簌落下,又看向云生委屈的脸。不情不愿接过药碗,云生要递勺,薛婵摆手拒绝。


    闻着作呕的药味,在两人殷切的目光下,她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酸涩的苦味在嘴里炸开,又落入胃中,薛婵脸色难看起来。


    她将药吞咽下去,划过喉腔,激起一阵反胃。


    程怀珠见她要吐,飞快捂住薛婵的嘴:“忍住!别吐别吐!”


    云生替她顺气,往薛婵口中塞了颗杏脯。


    几人跟打仗一样,等薛婵把药都吞进去,累得精疲力竭,瘫在床上。


    “做什么呢,还不快起来,没个规矩!”


    周娘子一进门看见如此凌乱景象,不由得低声斥责。


    程怀珠立马弹起来,才看见她身后跟着进来个明艳灿然年轻夫人。


    周娘子引她坐下,向薛婵介绍:“这是武安侯夫人。”


    薛婵坐直准备起身行礼,那人却更快地按着她消瘦的肩膀,把薛婵又她按回床上。


    “好啦,既然病着就别多礼。我今日来也不为别的,只是来探望探望你。”


    薛婵轻咳一声:“多谢夫人关怀。”


    “我姓郑,单名一个檀字。你我年岁相近,可唤我一声檀姐姐。”


    郑檀声音听起来格外亲切,薛婵不由得放松了些。


    周娘子道:“郑娘子可是来了好几趟了,可你病的重,实在不宜见客,倒空跑了好几趟。”


    薛婵有些不大好意思,苍白的脸微红:“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反倒劳烦您记挂着。”


    郑檀不由得笑出声:“害,这有什么。何况你又是个病人,本就不宜见客。老太太托我来看你,我呢,见不着倒也乐得出去玩一趟。这原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别放在心。如今见你气色好了不少,我也好回去告知祖母一声。”


    薛婵:“那就劳请您替我向老太太请个安。”


    “那是自然。”郑檀又道,“我带了两筐永平的柑橘,最是酸甜可口。这药喝多了,嘴里发苦,若是吃甜的反倒腻得慌,倒用柑橘压一压去去苦味是最好了。”


    “听说永平的柑橘最是酸甜可口,您费心了。”


    程怀珠正托腮欣赏眼前的美人,瞥眼看见自己母亲不悦的目光,慌乱收回视线,装作无事看着幔帐上的穗子。


    “这另一事——”郑檀朱唇又启,“下月初十是老太太大寿,到时还请周娘子携两位姑娘赴宴才是。”


    程怀珠被点到,回过神,指了指自己:“咦?居然还请了我呀。”


    郑檀被她逗笑:“那是自然。”


    几人又闲聊片刻,见天色已晚,郑檀辞别离去。


    薛婵听她不停地说话,开始躺在床上发呆。


    郑娘子长得好看,又热络真切,说话清晰明快,很好相处的样子。


    可是宴会,她怎么一来就要赴宴啊?


    又要出门,又要见客。


    贺寿要送礼的吧,可是她能送什么呢?


    真累人。


    她往后一倒,药劲上来,顿时睡得深。


    云生放下幔帐,将靠近窗边的烛火点亮,往香炉里放了两勺香,柑橘香渐浓,驱散了屋里的药气。


    烛火跳动,将傍晚最后一缕日光从窗沿驱逐而出,最后消失在漆黑的冬夜里。


    月亮从高飞的檐角处升起来,郑檀踩着一地的月光穿过抄手游廊。


    廊下摆着几株老红梅,艳骨堆叠,迎风而开。


    小丫头打起帘,正要禀报,郑檀拦住她摇头,径直入门拨开珠帘。


    屋内暖如春昼,两位发鬓斑白的妇人在窗边灯下对棋。


    郑檀步履轻缓,右手边的人落下一颗黑子,“可见到那个姑娘了?”


    见被发现,郑檀干脆坐在她身旁的绣凳上,拉长语调,“见着啦。”


    老侯夫人抬起头,露出一张温暖的面容。


    虽然上了年纪,眼睛却依旧坚定有神,而岁月的痕迹又让她笑起来时增添了慈爱柔和。


    齐老太太捡起被吃的子,又落下新子,声色醇厚,“如何啊?”


    郑檀起身,捡起绣筐里的剪子,剪了桌上的灯芯。


    烛火跳动,更明亮了几分。


    “与贵妃娘娘倒是有几分肖似,却更内敛。生了病人也清瘦,不过看着挺乖巧懂事。倒显得咱们家二郎顽劣,配不上人家姑娘了。”


    齐老太太又落下一子,对坐的人放下两子道:“您又赢啦。”


    她笑一声,对棋的人收了棋盘,又招手让郑檀坐在对面,打趣道:“那你喜欢吗?”


    郑檀闻言哑然失笑,语气带了几丝娇嗔,“我喜欢有什么用,又不是嫁给我。”说着,她又撑起脸,“可惜我不是男儿郎,否则我若是喜欢,您让阿策把她让给我好不好?”


    齐老夫人看着没个正经的郑檀,与安妈妈相视一笑,“瞧瞧,这丫头说的什么话?你就不怕道卿吃醋?”


    见她提到武安侯江籍,郑檀气不打一处来,道:“他才不会呢,这几个月前陛下一纸诏书,他连夜就走了。倒也不知道和我知会一声,我居然还是最后知道的。”


    齐老太太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放心吧,过年他肯定回来。”


    “不过话说回来,薛姑娘刚入京。二郎如今也被陛下召回了,两个孩子不相熟。你作为长嫂,也该多走动走动,好歹也让他们见见面,熟悉熟悉。毕竟,以后也是一家人的。”


    郑檀温言软语,“您放心,这是自然的。”


    两人又说着,廊上的小丫头传了话进来。


    “老太太,夫人,二公子与三姑娘进府了。”


    “带她们到颐安堂来。”


    天日晚,侍从提灯引着少年入了颐安堂。


    穿过抄手游廊,穿堂内是一架大插屏。几人绕过便进了正院。


    小丫头打起帘,先是走出来个清秀端正的女子。


    少年向她唤了一声:“绿莹姐姐。”


    绿莹点了点头,笑道:“老太太与夫人早已候着了,外头天冷,二郎快带着三姑娘进去拜见吧。”


    江策牵起身旁七八岁女孩的手径直入门,屋内暖如春昼。


    隔着晃动的珠帘,暖黄的灯烛映着齐老太太与郑檀的身影。


    他拨开珠帘,快步走上前。


    郑檀站了起来,走到右侧。绿莹福身,站在她身旁,两人一同静立。


    侍女放下两个软垫,江策引着小姑娘跪在垫子上恭恭敬敬磕了头。


    “不肖孙江策,拜见祖母。”


    “孙女江遥见过祖母,祖母长乐安康。”


    齐老太太向小姑娘招了招手:“阿遥,来,到祖母这儿来。”


    她将江遥搂进怀里,慈笑着:“阿遥,一路上累不累?有没有想祖母?”


    江遥一张脸圆润粉嫩,她眨眨眼睛,重重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齐老太太摸了摸她的两个环髻,玩笑着问她:“咱们阿遥这是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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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不想祖母?”


    “本来很累很累,可是二哥说回了家就可以见到祖母和大哥,阿遥就不觉得累了。而且走之前爹爹也跟阿遥说了,祖母很想阿遥,要让阿遥好好陪着祖母。”


    郑檀与绿莹相视一笑,氛围十分温馨融洽。


    齐老太太点了点她的鼻子:“你呀,跟你爹一个样,惯会甜言蜜语讨人欢心的。”


    江遥扯了扯她的衣袖,一双眼眨巴眨巴:“那祖母不喜欢吗?”


    “喜欢,祖母最喜欢阿遥了。”


    “那阿遥回来,祖母开心吗?”


    “当然开心了,祖母可是天天盼着阿遥回来陪祖母呢。”


    江遥抱着她的腰,嘟了嘟嘴,开始撒娇:“那祖母既然高兴,就不要让二哥哥跪着了,冬天的地上可凉了,二哥哥路上还病了呢。”


    江遥说完,齐老太太复又看向依旧跪着的少年。


    “起来吧”


    少年没有起身,依旧叩地垂首,声色微哽。


    “孙儿桀骜不驯,引得陛下动怒,祖母忧心,兄长受责,实乃策之过错。


    少年清越有力的声音落地,老侯夫人眼眸顿时湿润,叹了叹气。


    “罢了,起来。”


    “病好些了吗?”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江策起身,跪久了的膝盖有些酸疼发麻。


    “疼吗?”


    “孙儿应该受的,不敢说疼。”


    “哼”她没好气道:“年纪轻轻,净做些让人担心的事情,嫌老婆子我命长过的太舒坦了是吧?”


    江策顿时慌张起来:“祖母,您别这样说,我是真的知道错了,已经改了。”


    齐老太太冷笑一声。


    “我还不知道你,你是觉得自己打了宁王错了吗?不,你只是觉得自己惹了陛下大怒,让你大哥受陛下斥责。”


    “改?你看你这是改了的样子吗?”


    齐老太太叹了口气,又有些气呼呼语调都快了起来:“你兄长把你送到凉州避祸。想着军中辛苦,磨磨你的那脾气。你自己都干了什么?你说你才多大,你有多大本事啊?竟敢单枪匹马追着西戎军,还和靖安节度使的郎君打架,若不是你三叔写信回来和我说,我都还不知道你还有这本事呢?”


    “真是和你父亲一样,一个个都不省心,全是闯祸鬼。”


    “以后不许再想着这事儿了,你也再家里读读书。”


    他没有说话,低着头去不作回应。


    “恕孙儿,万不能从命。”


    江策如此果断拒绝,齐老太太苦笑一声,一字一句问他。


    “你爹是怎么死的,你忘了吗?这偌大的武安侯府,死的死,散的散,就剩你们几个小的。你非要让我这个半个身子入了土的老婆子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本以为陛下的三十杖,能让你歇了这个心,谁知竟是让你愈发固执大胆了。这么多年,打骂,家法,跪祠堂,受了无数遍。你怎么还是如此固执!”


    江策从齐老太太身旁站起来,撩袍跪地,腰身挺拔。


    “祖母,因为孙儿不甘心,也怨恨。”


    “我恨西戎夺我大梁城池,杀我父亲叔伯与安溪军将士,骚扰边关百姓。我恨这么多年,父亲尸骨仍在关外,回不了家。我恨自己年少无能,不能冲进敌人营帐,报仇雪恨。”


    “您打也好,骂也罢。别的我都答应,但此心绝不动摇。”


    他抬起脸,神情坚定固执,话语铿锵有力。


    “你!”


    齐老太太噌一声站起来,指着他。


    她心疼,她气恼,她愠怒。


    可却根本说出指责的话来,于是又坐了回去,抱着江遥落下泪。


    他满腔恨血,她又何尝不是呢?


    武安侯老夫人齐朝元,年轻时便与丈夫上战场,更是在守城时生下长子。中年丈夫儿子战死沙场为国捐躯,没过几年,幼女又病逝中宫,却依旧没有抹平她的脊骨,抚育儿孙,撑起整个侯府。


    可她失去的实在是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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