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虽然局势愈发紧张,巡逻队的搜寻力度加大,但救国会的工作在宋许安的协助下井井有条,物资正源源不断输回国内,一切都似乎在迈上正轨。
闲下来时,抬头望天,没有飞机盘旋,但宋许安会想起沈怀屿在信里兴冲冲地和他分享□□示范飞行的动作是多么优美,还有他给傲慢的美籍顾问当翻译时的神采奕奕。
他说:“阿许,我好像没那么恨我爸爸带我离开上海的事了。在槟城我学会了中文、英语、马来文,还能讲上海话、闽南语再加一点点粤语,在多元的航校我简直活像个‘翻译官’了。”
“昨日在笕桥机场见到南洋运来的橡胶,竟带着槟城港的咸腥味。阿许,你说故土与新乡,究竟哪个更让人落泪?”
“但实际上,我还不算真正地回乡——我还没回上海,没去看我长大的地方。但总有一天会回去的。”
目光远眺,码头忙碌,海岸线绵长,槟城的冬天真的来了——不过没有万物凋零的萧瑟,天空依旧晴朗,日光投射棕榈树斑驳的树影于地面,四季如夏的状态让人没有冬的实感。
不由得,宋许安又想起了儿时的杭州之冬。难得外出,外婆把她抱在臂弯,指着远处宽阔的湖面和古色古香的凉亭,漫天飘雪。
母亲笑靥如花,吟着:“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为什么会想到那么久远的事呢?不是思冬,不是念雪,而是眷故都。
前几天,张先生给她带来了好消息,明年由华侨总会联系,国内的浙江大学可以认证她的中学毕业成绩,接收她入学。
魂牵梦萦的故乡,似乎近在眼前。
提笔,写信,落笔的瞬间却又踌躇。迫不及待想把好消息分享给沈怀屿,但想说的太多,无法全部诉诸纸上。
思索间,时光回溯到沈怀屿离开前一周。
傍晚间,结束了抵制日货的传单的分发工作,他们并肩走在街上,享受起久违的悠闲。
沈怀屿告诉她,自己已经决定回国参战,还要去航校念书,当飞行员。
沉稳的声音好像还回荡在耳边:“我中学毕业又会讲英语,身体素质也很好,前线最缺的就是飞行员,我完全符合条件。”
“飞行员”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危险,可他如此笃定。他是从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的?或许几年前在他闷闷不乐一夜成长的夜晚就已经下定决心了。
她半响没出声,不好再劝,只轻声说道:“我等你。”
这次轮到沈怀屿沉默了,无声间,他的脸渐渐红了,两人就这样并肩继续往前走,微风吹动棕榈树叶发出沙沙声响。
宋许安反应过来,感觉他好像会错了意,正准备出声解释,沉默半天的沈怀屿突然出声。
“应该是我等你。”各种意义上的,但这半句沈怀屿没来得及说,满脸通红的她已经朝家的方向跑走了。
一起长大,情谊深厚,家长们开玩笑的“娃娃亲”不知她有没有听见,但在他心里全然有谱。
中学要专心学习,不便分心,可没等她毕业,他就要先走了。真要谈到升华感情这步,主动权也应该在她。
决意回国的这段时间里,沈怀屿想了很多——关于两人的未来,所以才会在她说“我等你”的那刻应激般地会错了意。
但“我等你”确实是他想对她说的,是他最自然真挚的“诺言”——等你选择回国或不回、等你成长实现抱负、等你的未来规划中有我……
眼下宋许安终于提起了笔,写不出长篇大论,那就只写一句好了。
“春草明年绿?”
不是在问他会不会回来,他决意参战,怎会轻易放弃。既知“王孙”不归,又为何要问?
何处无春草?槟城有、上海有、杭州也有,纵王孙不归,泱泱华夏不缺见春草之地。
宋许安合上信,忐忑他能否感知深意——知君无暇归来见春草,吾愿北上与君共赴春。
半月过去,回信薄了不少,不再是长篇。
洁白信纸上也只有一句——“昆明四季如春,眼下绿草如茵,静盼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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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