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昼短夜长,下午阳光刺眼,过不了多久便要日落西山。
外面白雪皑皑的,清阳镇的热闹倒是丝毫不减,到处都是买菜吆喝声,络绎不绝的车辆和攒动的人群,以及货物卸下后刮在地面上那沉闷的拖拽声。
“你这肉卖得太贵了,之前都没这么贵的。”中年妇女一边仔细用手挑开猪肉,查看剩下的肉质成色,一边和老板讨价还价。
“现在猪肉都涨价了,不信你随便找别的店,都是一个价。“男人躺在靠椅上,轻微晃动,闹得椅子不断发出吱呀的声响。
“让开让开”,一辆货车转载了各种货物,车主扯着嗓子大喊,“倒车,倒车,让一下啊,麻烦让一下。”
许烁穿过这样拥挤吵闹的街道,脚边一溜,利索地拐进了一个巷子口,抄着近路来到了另一条街。
一路公交车停在了站牌处,这是最后一班车,错过了就要等明天了。
“老余啊,给我两个硬币”,小镇里,上车前发现没带硬币也是常有的。
最前面已经上车的,拿着五元钞票递过去。“师傅啊,帮我找一下子零钱的嘞。”
“要记得带零钱啊,下回就不给你找了”,嘴上这样说着,司机还是很有耐心地找了零。
“哎,好的,好的,这不是出来匆忙,给忘带了嘛。”……
仅个别住在县里的几人投了币,已启动的公交仍留有大把的空位。
许烁赶到的时候,身前的车子刚好疾驰而过。
“屮!”忍不住地吐露了优美的中国话,许烁一脚踢开路边的石子,黑色小石子颠颠簸簸,在地面上弹跳,一直荡到井盖,直直坠入下水道。
他七拐八绕,漫无目的地走着,人群的喧嚣也渐渐远去。等他回过神来,再看清眼前的场景,无奈地笑了笑,终是走进了店里。
店中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机械样品,老人掀开眼皮子看了一眼来人,坐直了身子,“小子,来了啊,”接着从橱窗中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递到他面前,“来,帮我看看这个。”
大致扫了一眼,许烁拿起盒子,掀开外层的盖子,一手按住上面的发条,一手放在各机械部件上,拧松、翻动、错位、旋转,再拧紧、上锁,最后放到桌子上,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
老人惊讶了一瞬,按上开关,里面的机械已经能够正常运作。
“许烁哥哥可真厉害,”站在老人身旁的十岁小女孩眉飞色舞,就好像刚刚修好这部件的是她一样,继续滔滔不绝地道,“爷爷昨天花了一晚上都没修好呢。”
“嗳,你这丫头,”被拆台的老人也不生气,宠溺地摸摸孙女的头,“就你许烁哥哥最厉害了是吧?”
女孩重重地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交谈声。
“那大婶指的路是对的吗?怎么咱们绕来绕去的还没到啊。这附近都没人了。”
“前面还有一家店,过去问问。”周奕铭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吴浩仍是免不了老妈子一样的操心,“你说这店开在没人的地儿,他能赚钱吗?”
“那你说,你是哔哔机吗,这么能说。”
周奕铭被吵得烦了,真想给他这位兄弟一个**兜子,只求对方能赶紧闭上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吴浩委屈极了,但走着走着,迅速满血复活,这份委屈也已烟消云散。
于是,在某哔哔机的持续输出下,二人走进店里。
许烁生性怕冷,出门时一直戴着口罩,这会刚来店里就帮忙修了东西,口罩还没来得及摘。羽绒服自带的帽子正套在头上,帽沿铺满了毛茸茸的绒毛,应是大了一号,显得整张脸格外小巧。
店里光线昏暗,叫人看不真切。
黄昏余韵下,斑驳的光点照进了店的一角。许烁五官精致,皮肤偏冷白。仅露出的那双桃花眼,不论是否在笑都透着点细微的笑意。他瞳孔深邃,被落山前的光辉染成了金色。有种雄雌莫辨的美感。长而卷曲的眼睫毛在脸颊上方扑闪扑闪,让人心痒痒的。
周奕铭一进来,看到的便是这副光景,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小姑娘,这附近的建材公司怎么走?”
许烁:……
以为面前这位帅哥是在喊自己,欣欣高高兴兴地应了:“不远的,一直沿着这条路,往右就可以了呀。”
结果说完半响没有回声。
屋内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
末了,欣欣方才惊恐地发现:这位大哥哥嘴上喊着“小姑娘”,目光却一直望向许烁哥哥。
最终不负众望地得到许小姑娘礼貌性的回复,“有病。”
周奕铭:……
“唉,哥你等等我啊。”吴浩挺纳闷的,是自己存在感不够强吗,怎么他哥老是把他给忘了呢。
肇事者一溜烟跑没影了,留下被爷孙俩打趣的许烁:……
光秃秃的路面上有一栋建筑,在挂有“临祈建材有限公司”的标牌旁,两个男生正来回踱步。
确切地说,只有一人一边画地为牢、不停打转,一边骂骂咧咧,“那个保安怎么不让进啊,就这么个小破公司,还怕我们偷了他们公司的财产吗?”
“走,”无视队友的吐槽,周奕铭丢下这么一句,大步远去。
“哎,哥,又往哪走啊。”
两人绕着建筑,偷偷摸摸地绕到后墙。
周奕铭是个行动派,看准没人,直接上手攀爬。一看就是惯犯了。
“唉,这小公司闲着没事干,把围墙糊那么高干什么。”
就在两人一个熟练、一个磕磕绊绊地爬到一半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后门有人在翻墙!”
就是这么一嗓子,引起了附近保安的注意。
那一声动静后,两人抱头鼠窜。
而始作俑者见到对方窘态,心满意足地离开。
“我去,哪个孙子这么缺德。”
“我看见了,哥,是那小姑……啊呸,就是之前那个戴口罩的。”
得了,特意尾随过来,报复这么一手,这股子执着劲,还真是因果报应。
等周柏山谈成生意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他家乖宝保持半蹲的姿势,衣服皱皱巴巴,跟个蔫巴的小狗一般,耷拉着耳朵,一双狗狗眼此刻正呆滞地目视前方。
狼狈之中透着一丝乖巧。
似是许久不见自家小子出洋相,周柏山歇了教育的心思,饶有兴味地驻足观望了一番。待欣赏够了,才上前去,表达一下父亲的深沉厚爱:
“嘿,臭小子,怎么追到这来了,想来厂里上班啊?”继而撇到后面划破衣服,脸上脏兮兮的周浩,补上一句,“哟,还把你表弟带来和你一块吃苦来了。”
他打开车门,忍住笑意,叫住俩傻小子,“先上车,有事回家再说。”
黑色轿车载着一人两狗,驶向远方,不到一会便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