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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第 33 章

作者:藏青盐薄荷奶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无论如何,许明意落草为寇的第一回劫掠收获颇丰,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在平顶寨中露脸。山上寒意深重,参与庆功宴时,许明意穿得臃肿,又有意遮挡了他那张脸。并非是他自作多情,许明意知道自己这副皮囊不错,对一个男人来说,过于秀气,否则也不会被送扮作红妆嫁进张家。


    这儿到底是响马寨,虽有寨规,许明意却不敢赌一群杀人放火的响马能多讲规矩,万一当中有喜欢男人的,平白招祸。


    自许明意逃出四九城之后,终于迎来了弥足珍贵的短暂平静。他每日早早都起来跟着秦河练武强身,偶尔跟着他打猎,射击习弓。弓是长弓,这是秦河的老本行。射击的枪是步枪,秦河以前缴获来的,就归了他。秦河打小就摸猎枪,新式步枪到了他手上也玩得利落。


    枪这样的东西,在寨子里也是稀罕玩意儿。平顶寨整个寨子里,枪也不过百来支,大都是抢来的。


    这样的乱世,枪火器械,就是立身之本。


    许明意头一回摸的时候,手足无措,怎么拿都不知道,看得秦河发笑。他握住许明意的胳膊教他如何抬枪,如何瞄准,毫不藏私。秦河重义,颇有些侠气,对其他寨中交好的兄弟都不吝啬,更不要说对许明意。他还没摸清自己那点乱七八糟的心思——亦或者说,是不敢深究。许明意能为了不连累他留在寨子里,秦河不是不动容的,他得教许明意怎么活下去。


    秦河说:“等有机会老子给你弄把手枪防身。”


    二人挨得近,靶子是秦河扎的稻草人,就立在远处。秦河是典型的北人身量,个头高,肩膀宽阔,说话时微微低着头,呼吸拂在许明意耳边,许明意耳朵敏感,瑟缩了一下,蹙着眉:“别离我这么近。”


    秦河把住他的肩膀,说:“就你事儿多——手不能抖。”


    “开枪。”


    许明意下意识地扣下扳机,只听得砰的一声,子弹已经洞穿了稻草人的胸膛,秦河瞧了眼,说:“还不错。”


    许明意聪明,又极有天赋,饶是秦河也挑不出错。秦河无意间低下头,就看见许明意白皙的耳朵,日头正好,阳光映射之下透着股子嫩红的肉感,他手痒,忍不住捏了两下,陡然发现了什么,说:“这是什么?”


    “耳洞?”


    许明意不惯他越来越自如的亲近,拿枪往后顶得秦河退开两步,说:“你看错了。”


    秦河嘶着抽气,揉揉自己的胸膛,道:“不可能,那就是耳洞,”他新奇地瞧着许明意,要不是他知道许明意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几乎要以为他是个姑娘了。秦河凑上去,说:“再给我瞅瞅。”


    许明意:“瞅你大爷。”


    秦河嘿然道:“我大爷有什么可瞅的,瞅他不如瞅我。”


    许明意抬起眼睛,上下打量着秦河,冷笑道:“一个莽夫,有什么看头。”


    秦河气笑了,说:“你懂什么,哥哥这是大丈夫气概,不喜欢我这样的,难道你还喜欢那些娘们儿唧唧的怂蛋?”


    许明意面无表情道:“你说的都是男人,我一个男人为什么要喜欢男人?”


    秦河哑然。


    许明意盯着他,微微露出一个笑,轻飘飘“哦”了声,秦河顿时踩了尾巴似的,叫道:“哦什么!”


    许明意慢吞吞道:“放心,我不会歧视你的。”


    秦河:“……?”


    “怎么就歧视我了?”秦河心虚又不甘心。


    许明意说:“喜欢男人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他花还没说完,秦河炸了毛,道:“老子怎么会喜欢男人?老子喜欢胸大屁股翘的女人,男人有什么好的,没胸没屁股,又不能给老子生儿子!”


    许明意点点头。


    秦河:“我真不喜欢男人。”


    许明意:“那你急什么?”


    秦河:“我没急,谁急了?”


    许明意抬起枪对着秦河,口中吐出一个字,“你。”


    秦河顿时如同被指住要害,他看着许明意那张脸,强辩的话莫名的再也说不出口,心底浮现几分失落,他想,许明意不喜欢男人。


    许明意不会喜欢他。


    许明意收回枪,摩挲着手中步枪上磨损的痕迹,他也想要一把手枪,隐蔽,能防身。可要枪,只有两个法子,要么买,要么抢。买——一般人来也买不来洋人造的手枪。许明意突然想起闻鹤来,如果是在四九城,闻鹤来或许能弄来。


    念头乍生,就被许明意扼住了。他和闻鹤来已经是陌路了,和闻鹤来偷情的是张家大少奶奶,张家大少奶奶,兴许已经“死”了。


    许明意见秦河还杵在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叫道:“秦河?”


    秦河回过神:“啊?”


    许明意摇摇头:“发什么呆?”


    秦河复杂地看着他,叹了口气,说:“没什么,再练一会儿吧。”


    过了一会儿,秦河又忍不住问许明意:“明意,你为啥打耳洞啊?谁给你打的?”


    许明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耳洞——自然是当初要嫁给张靖遥时,大太太身边的嬷嬷扎的,诚如没有姑娘不穿肚兜,也没有姑娘不打耳洞。


    戏要做全套,她们将他一点点削成一个女人的模样。


    许明意心中笼上一层寒意,张家,许家,其实相较于张家,许明意更恨许家,即便许家生养了他。许家生养了他,却只因着他多生了一处,将他视为天残,畸形,不祥之物,奚落鄙弃,最终更是将他卖给了张家。


    许明意目光落在远处的稻草人身上,砰的一枪开出,射穿了稻草人的脑袋,他转过头对秦河说:“听过梁祝的戏文吗?”


    秦河一愣:“什么?”


    许明意淡淡道:“耳环痕上有原因,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呀,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他看着秦河,嘴角翘了一下,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道:“秦兄你啊,前程不想,想钗裙。”


    说罢,转过身就走了。秦河望着许明意那个戏谑的笑容,一股子热意直冲上脸颊,心也荡了起来,他下意识地跟上许明意,脚下也似踩云端,说:“谁……谁想姑娘了!”


    “我没想姑娘!”


    许明意:“你没想姑娘你一个劲儿的盯着我耳朵?”


    秦河愈发心虚,还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含含糊糊地说:“明意,你真在庙会上扮观音啊?”


    许明意不搭理他。


    秦河脑海中却浮现庙会喧嚣里,许明意一身素衣,薄施粉黛扮红妆,独立莲座,垂眼观世人的平淡模样,脚步顿住,心脏如擂鼓般砰砰砰跳动起来,虔诚和爱欲在一刹那间似岩浆迸发而出,冲击得秦河神魂颠倒,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当下竟有顶礼虔心一拜的冲动。


    秦河想,他完蛋了。


    老秦家真的要绝后了!


    都到这个份上,秦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只是没开情窍,却不是个傻子——他这是看上许明意了。


    要命。


    他看上了一个男人。


    秦河擦着他爹的灵牌发愁,说:“爹啊,你说是不是哪儿不对?我怎么就看上许明意了?他可是一个男人啊,货真价实的男人。”


    灵牌不会说话。


    秦河纳闷儿道:“月老喝大了?”


    无人回他。秦河擦着擦着停了下来,自言自语道:“许明意一点儿也不温柔,不会做饭,活儿是一点都不会干,也就,也就……长得还不错吧。”岂止是还不错,秦河就没见过比许明意长得好的,名贵剔透的古董瓷盏也似,秦河想起许明意那张脸,嘿然乐了一下,满脑子遐想,腰细腿长,皮肤白,比精细白面揉出来的都要细腻可人。


    秦河说:“这个世道,刺点儿其实挺好的,太没脾气的羊羔子早被人吃干净了。”


    “虽然不会干活,可咱家也没什么活儿,”秦河说,“爹,你说是吧,不会做饭就不会做饭吧,就他那手火烧灶房,做了也不敢吃。”


    “我会做饭就行了,”秦河想着,又觉着许明意除了是个男人,做他媳妇真没什么不好,长得好,又聪明,学枪学武都一点就通,以后真碰上事儿,也不会拖累他。


    秦河拍拍秦爹的灵牌,道:“爹,这年头有个媳妇就不错了,男媳妇儿也挺好的。”


    秦河一番自说自话,全忘了自己当初想寻个贤惠漂亮的媳妇儿,再生两个胖崽子,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伟大梦想。


    秦河认清了自己的心意,可瞧见许明意,满腔的话就都忘了。他都将自己说服了,却忘了二人之间最紧要的是,许明意未必喜欢男人,便是喜欢男人,这个男人会是他吗?


    秦河性情利落爽朗,这辈子都没这么纠结过,只觉脑子肠子都打结了,榨汁一般压出苦似甜的味道,混在血液里流遍四肢百骸。


    风月事晦暗不明,却无碍日子流水一般过。山上一天冷过一天,寨中的响马也懒散地窝起了冬,降低了下山劫掠的频率。秦河在寨中人缘好,诸如涂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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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善,张正义等人,隆冬时便会聚在秦河这屋子里,闲来玩牌,比比拳脚。一来二去的,许明意便与他们相熟,也渐渐融入这伙响马中。


    张正义原是个屠夫,后来被征了兵,兜兜转转成了逃兵,又上山做了响马。姚善生得瘦削,丢入人海中也不起眼,可依许明意看来,他名中虽有个善,却是这些人当中心最狠的。


    草莽中人义字当头,这几人见秦河都接纳了许明意,许明意话不多,却也是个爽利性子,自也拿他当兄弟。


    这一日,山上连着飘了两日的雪,冷极了,屋子里烧着炭。秦河几人凑在一起打牌,许明意觉得吵闹,就窝在隔壁间看书,书是不知秦河打哪儿淘来的,秦河识字儿不多,自也不懂那些密密麻麻,见了就教人发昏的书有什么好看的。


    不多时,秦河拿了几个刚从灶膛里煨熟的红薯和板栗搁在许明意面前,对许明意说:“你歇歇眼睛。”


    许明意随口应了声,眼却还埋在书里没抬起来,秦河瞧了几眼,剥了个栗子往许明意嘴里送。栗子热乎乎的透着股子香,许明意下意识地张嘴咬住了,旋即一愣,抬头看着秦河,秦河目光和他撞上,不自在地飘了飘,口中若无其事道:“吃呗,又不烫了。”


    许明意叼着栗子,没动,眼睛却还看着秦河,生生看得秦河臊得慌,觉得自己也忒腻歪。可看着许明意安安静静坐在那儿,垂着眼睛,乖巧又俊秀,心里便痒痒的。


    过了须臾,许明意方慢慢将栗子咬开了,吃了下去,道:“有事吗?”


    秦河想起正事儿,道:“对了,正义想让你帮他写封信寄回老家,行不行?”


    许明意道:“行啊。”


    说罢,将书页一角叠起,放在一旁,方趿上鞋子跟着秦河朝外走去。


    秦河说:“那书有什么好看的,往那儿一坐屁股都不带挪。”


    许明意道:“挺好看的。”


    秦河哼笑道:“你也不看看是谁挑的,那掌柜说这书卖的最好,四九城里的大学生都爱看。”


    许明意不置可否,暖炕上坐着的涂狗儿几人正嘻嘻哈哈地吃着栗子,见了许明意,涂狗儿先打了个招呼,“明意,义哥说让你帮他写封信,笔墨我们都拿来了。”


    许明意微微一笑,看向那粗大的汉子,道:“义哥想写什么?”


    张正义有点儿不好意思,挠挠头,说:“这不是快过年了,想着得托镖局寄点儿东西回家,让家里人过个年,想起明意兄弟识字儿,就想托你写封信。”


    涂狗儿磨了墨,许明意说:“收信的是?”


    张正义道:“我爹娘,还有我媳妇。”


    许明意点了点头,说:“义哥,你说。”


    涂狗儿在一旁插话:“义哥,你家有人识字儿吗?”


    张正义:“我二叔家的小子在私塾里读过几年书,信到了让他给我爹娘念。”


    信上所言,无非是报平安,再叮嘱家中双亲和妻子多加保重之言。许明意将他所说的略作润色,便落于纸上,他悬着腕,落下的字瘦劲清峻,行云流水,很是赏心悦目。


    张正义看着许明意手中那张薄薄的家书,恍了恍神,说:“我走的时候,我姑娘三岁,儿子才刚会走路。这些年里就回过一回,两个孩子见了我都不会喊爹了……”


    他这话一出,没来由的勾起了几分愁绪,姚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等过了年,有机会就回去看看。”


    涂狗儿也道:“就是,义哥,到时候我们陪你一起回去。”


    张正义哈哈大笑,连声道好。


    涂狗儿问姚善:“三哥,你要不要也写封信?”


    姚善咧嘴一笑,摆摆手,道:“我就不写了。”


    几人又说笑起来,许明意看着,仔细地将那封墨迹已干的信交给了张正义。秦河看着许明意,不知怎的,心里突然生出几分失落,许明意读过书,一看便是哪家富贵少爷,若非上了山,约莫和他这样的人一辈子也不会有交集。


    入了夜,山风呼啸扣窗,秦河睡不着,隔着被子踢了踢许明意,说:“明意,你要不要给你家人写封信?”


    许明意道:“写什么?”


    秦河哑然,难不成写他被响马绑上山,也做了响马?


    许明意说:“没什么可写的,我家人都死了。”


    秦河沉默了下来,他盯着顶上的房梁,有点儿怜惜,又想,他们都只有自己了。秦河突然又没头没脑地说:“明意,你教我写字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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