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会上,校长洪亮的声音在操场上回荡:“本次月考年级第一名,是高二三班的石芽同学。”
石芽挺直腰板走上主席台,接过那张烫着金边的“学习标兵”证书和崭新的二十块奖学金。
阳光照在证书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映在他微微上扬的嘴角上。
“请其他同学向石芽同学学习!”
石芽低头看着手中的《钢铁是怎样练成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书脊。这本书和二十块钱,是对他每天只睡五个小时,连上厕所都背单词最好的回报。
正午的食堂人声鼎沸,蒸腾的热气裹挟着饭菜香在人群中流动。
石芽端着搪瓷碗里的咸菜馒头,目光扫视着拥挤的食堂。
突然,他的视线锁定了靠窗的位置。陈知远正把盒饭里的肥肉一块块挑出来,随意地堆在桌上。
今天早上校长在晨会上亲手颁发“学习标兵”证书的画面还在眼前闪动,那句“请同学们向石芽同学学习”的回音似乎还在耳畔。
他挺直腰走了过去。
“浪费。”
陈知远的筷子停在半空,眉毛微微挑起。
“肥肉炼油能炒菜,扔了就是败家。”石芽用筷子指着那堆肥肉,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周围几桌都能听见,“我上次用炼的猪油炒豆芽,香得——”
陈思远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厌恶:“你爱吃自己吃,恶心死了。”
“我这是教你过日子,”石芽语气诚恳,“等你家没钱了......”
“砰!”李宇轩一脚踹开石芽的凳子,“滚远点,别在这恶心人。”
石芽踉跄着后退,手里的搪瓷碗危险地倾泻。半块馒头滚落在地,在油污的地面上沾了层灰。
食堂突然安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一阵压抑的窃笑。
他弯腰捡起馒头,吹了吹表面的灰尘,目光扫过周围餐桌上剩了大半的饭菜——红烧肉只挑瘦的吃,青菜嫌老被拨到一边,白米饭随意地剩了小半碗。
“不知民间疾苦。”
下午第二节课的下课铃刚响,李宇轩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崭新的篮球,在手里转着圈:“放学去新修的球场打球,听说那儿的篮筐特别标准。”
几个男生立刻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坐在前排的石芽放下手中的《五年高考》,书页上密密麻麻的笔记几乎盖住了原本的印刷字迹。
今早晨会上校长的表扬犹在耳边:“本次月考年级第一,石芽同学!请同学们向他学习!”那烫金的荣誉证书现在就夹在他的课本里。
“球场太远,来回要一个小时。”石芽转过身,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不如去后山背书。我昨天发现个背单词的好地方,安静又凉快,比打球有意义多了。”
教室里突然安静了一瞬。
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一个男生夸张地捂着肚子:“石大学霸,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都该像你一样,变成书呆子?”
“笑什么?”石芽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他从课桌里抽出那张烫金证书,在空中晃了晃,“等我考上北京的大学,你们就知道谁才是对的。看见没?这才是正事。”
李宇轩的笑容僵在脸上,篮球在他手中停止了旋转。“石芽,”他一字一顿地说,:“你是不是觉得全天下就你会考试。”
“至少我懂得把时间用在正事上。”石芽转过身,继续做他的题,铅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背后传来几声不屑的‘切’,还有压低声音的“装什么装。”
他没有回头,只是把腰板挺得更直了。
放学铃声刚响,石芽就迫不及待地收拾好书包。他今天特意把那本《五年高考》放在最上面,‘学习标兵’证书从书页间露出一角,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推着那辆叮当作响的二八大杠走出校门时,石芽的嘴角还挂着早上晨会的得意。
校长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本次月考年级第一,石芽同学!请同学们向他学习!”
转过校门口的梧桐树,石芽突然刹住了车。
前方不远处,李宇轩正蹲在他的崭新山地车旁,手上沾满了黑色油污,正用扳手笨拙地拨弄着链条。
作为年级第一,他有责任指导这些迷途中的同学,不仅在学业上,更在生活常识上。
“你这方法不对。”石芽支好他的二八大杠,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宇轩,“应该先把链条挂在小齿轮上,再转动脚踏。”
他不等回应就伸手去拿李宇轩手里的扳手,动作熟练得像是在修自己家的车。“我上次修我那辆二手自行车,比这复杂十倍都弄好了。你知道我那车多少钱吗?五十!从废品站——”
“滚开。”李宇轩猛地抬手,额前的汗珠在夕阳下闪着光。他一把推开石芽,力道大得让石芽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用你教?”李宇轩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的车比你人都值钱。”
“好心当成驴肝肺。”石芽悻悻地收回手,声音比刚才小了许多,“等下修不好有你哭的、”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二八大杠,背后传来李宇轩的咒骂声:“装什么装!不就是靠了个第一吗?真当自己是个大人物了!”
石芽的背僵直了一瞬,但很快又挺得更直。
骑出一段距离后,石芽回头看了一眼。李宇轩还蹲在那里,手上的动作更加粗暴了,崭新的山地车被弄得哐当作响。
石芽摇摇头,这些从小养尊处优的家伙,没有经历过生活的毒打,永远不懂得接受正确的建议。
车轮碾过碎石路,石芽想起在食堂陈知远把几乎没动过的红烧肉倒进垃圾桶的样子;想起下午课间,李宇轩说去篮球场的表情;想起今天早上自己上台领奖时,李宇轩在台下不屑的撇嘴。
“嫉妒。”石芽轻声对自己说,脚下的踏板踩得更用力了。二八大杠发出抗议般的吱呀声,但速度确实提了上去。
单薄的身影在乡间土路上摇曳着前进。周围只有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和路边稻田里的蛙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