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剧情章
山体崩裂发出骇人的巨响,在空旷的雪域里回荡。
厚重积雪沿着闪电削断的山崖滚滚滑落,如瀑布般飞流直下三千尺,场面甚是惊骇。
“发生了什么!”
爆裂声震天骇地,天镜宗一众长老闻声齐聚而来,透过水镜观察雪域异象。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密境突然之间雪崩了?”
“诸位且看!似有人影正被积雪掩埋!”
“不好!二小姐有生命之危!”
“遭了!”湘夫人紧张了,“夫君,阿黎他们还在雪境当中……”
话到了嘴边突然停顿住。
水镜在众人眼前映出清晰景象。
只见浩瀚雪野间,一道小小身影伏在冰面上,少女抱着她的铁锹哼哧哼哧凿冰,低垂的睫毛结了一层细冰,愈发衬得眼眸清亮灵动。
她专心而努力地挥动着手中铁锹,每一下都攒足了力气,情绪安稳丝毫不受雪崩的影响。
“阿虞竟然无碍?”祝掌门震惊地盯着水镜,“那么雪崩掩埋的人是……”
“晏川!!”
雪堆间轰然震开一阵白雾,纷纷扬扬的冰雪散落,祝黎自其中爬了出来。
什么,遭殃的竟然是雪境的两位监管者!
水镜前齐聚的诸位长老霎时一惊,齐齐将尴尬的目光投向掌门,又默契地各自撇开。
“晏川!”祝黎在漫无边际的积雪中呼唤失踪的道侣。
脸都丢尽了,雪境由她与喻公子全权监管,多年以来从未出过如此丢脸的窘事。
“晏川,你在哪!”她焦急奔跑。
什么动静?
专心凿冰的少女闻声慢慢抬起头,从雪堆间冒出脑袋。
“姐姐?”
祝黎被她唤了一声,蓦地愣住了。
“你,你……”
全身被湿雪搞得狼狈不堪,她匆匆拢住凌乱长发,惊疑地打量着祝之渔:“你为何能安然无恙!”
“感谢馈赠呀。”
祝之渔坐在他们砸出的冰坑间,顺势轻而易举凿开碎冰,接着撸起袖子露出将一双手臂浸入冰潭。
手臂霎时被冰水禁锢,失去知觉动弹不得,刺痛感由下而上攀附,似万千根针扎入骨髓。
“没这么简单。”祝黎盯着沉在潭底的虚影,“雪魄莲扎根于冰潭之下,有五百尺之远,想要摘到它,妹妹需得深潜潭底。”
寒气逼人,对于没有法术庇护的凡人而言,入潭便有性命之危。
“夫君,试炼到了这一步便算了吧。”湘夫人叹气,决定放弃这个女儿:“不是谁都能如阿黎那般卓越聪颖,阿虞终究是个平庸的孩子,留着她,至少还可为宗门联姻添力。若是入水冻伤了身子,日后还怎么婚配呀。”
“也是,有阿黎一人足矣,至于那孩子,便到此为止了。”祝掌门同意夫人的话。
“阿黎,试炼停止,带她离开雪境。”
“是,父亲。”
祝黎收到掌门的千里传音,心中一喜。
她淡淡瞥了一眼伏在冰面的少女,转身便要去寻找喻晏川分享喜讯。
“且慢,我有办法。”祝之渔的掌心在水中泛起微光。
她不用潜入水底也能摘得灵植。
雪魄莲感应到草木灵力的召唤,挣脱根茎,自冰潭之下缓缓上浮。
那朵光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升至水面。
“摘到了!”
肌肤冻得泛青,冰水顺着手臂滑下,打湿衣袖,少女倏然欢呼一声,双手捧出一朵泛着幽蓝光泽的雪莲。
“我摘到了!”
祝黎一愣。
水镜前的诸位长老俱是一愣。
“二小姐竟然未入水……”
“雪魄莲是如何到她手中的?”
“没注意啊,一眨眼的功夫就捧出水面了。”
“能让灵植自个儿浮上来,莫不是感召之力?”
“你们都不许与老夫相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忽然站了出来,“此乃极品木灵根,老夫于木系一脉颇有心得,这徒儿我们葳蕤峰要定了!”
“老东西,单你葳蕤峰修炼木灵根?我们药王谷也不是吃素的!”
“都退下!”紫袍老者出面杀死比赛,对着祝掌门谄媚,“掌门您看,二小姐不若花落我们天枢学院?”
湘夫人震惊地指着水镜:“诸位长老的意思是,我这小女儿……是个可塑之才?”
这、这是捡到宝了?
雪境。
风雪呼啸。
祝之渔双臂冻得僵硬,将闪烁幽光的雪魄莲抱进怀里:“我摘到了,所以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风寒侵体,她还在发着高烧,也不知当下这具虚弱的身体能撑到几时。
祝黎愣愣走过来,眼底涌动着复杂的情绪,盯着师妹并不言语。
“我要离开。”祝之渔也不怯懦,平静地对上祝黎视线。
“阿黎……”雪地里忽然传来喻晏川微弱的声音。
“晏川,你在哪!”祝黎听得熟悉的声音,黯淡的眼睛倏然有了光泽,焦急寻找道侣想要与之商量对策。
“吾……”
“当啷!”
一声闷响,祝之渔抱起雪莲,顺手扔掉了铁锹。
喻晏川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晏川!”雪野间接连响起祝黎的呼唤声。
少女扔掉的铁锹不偏不倚砸中喻晏川。
铁锹砸得结实,仙君头脑发昏,咬牙切齿道:“吾在此地……”
祝黎也顾不得祝之渔了,慌慌张张奔进积雪堆里,抱住男子:“晏川你有没有受伤!”
“她…她……”喻晏川瞪着雪野间少女的小小身影,气得说不出话。
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想他堂堂天界仙君,竟被雪崩搞得如此狼狈,他怎能咽下这口气。
喻晏川开始运掌施展法术。
祝之渔抱着雪莲,眼看着即将走出雪域,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破空声。
背后蓦地涌来一阵劲风,剑光掠过她鬓边。
祝之渔踉跄着撞在石壁上,碎玉般的冰碴纷纷坠入云海,雪莲险些失手滚落。
眼前天寒地冻的场景瞬息变幻,积雪消融,她被喻晏川突然推入了风谷。
刚入结界,扑面而来的罡风便削断少女一缕头发。百丈见方的洞窟内,数道青色风刃织成密网,在岩壁上犁出深深沟壑。
“卑鄙小人,说好了摘得雪魄莲便容我离开,你们出尔反尔!”
雪境与风谷之间的结界在眼前闭合,祝之渔突然抬起手,山峰间的植株得到灵力感召,赶在结界闭合前一刻迅速将一对道侣也卷入风谷。
“救命!”祝黎执剑斩向缠住身体的植株,奈何越砍,枝蔓长得越疯。
“晏川救我!”
喻晏川自顾不暇,他是执掌草木的神衹,可不知为何,这些植株离奇地不受他控制,似有一股力量同他天然相克。
祝之渔望着落在远处的两道身影,拍拍手掌,抱着雪莲先去寻找出路了。
她蹲在风谷入口,解开发带系在碎石上。浅碧色丝绦被疾风卷成直线,末端石子像钟摆般左右摇晃。
发带绷直指向东南方,祝之渔鼓起勇气,随之纵身跃下断崖,像片竹叶轻轻落向对岸。
呼啸风声灌满双耳,乱流中的碎石擦过少女的脸颊。她在坠落中张开双臂,忽然感觉后背触到一股翻滚的气流。
是风眼!
“不好。”身体被狂风卷向悬崖,祝之渔心底一惊,正要召出藤蔓救命,后背却被一人手掌稳稳抵住。
“小祝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折扇“哗”一声在祝之渔耳畔展开,俊逸的身影映入眼帘。
青衫公子反手一转,扇面掀起凌厉的风刃劈向风眼,石壁轰然炸开。
“喏,这边的风阵遏制住了,多简单。”
他托住祝之渔的身体,带着人轻巧落地。
折扇掩住半张脸,青年眉目含笑:“要不要同在下道一声谢谢?”
第52章 剧情章
水镜前已乱作一团。
“事态危急,喻郎君打开了结界,二小姐被风眼吸入风谷了!”
“大事不好了,不知怎的,深山老藤突然抽长枝条,将喻郎君与大小姐一并卷入了风眼历劫。”
“风谷长老何在?速去救人!”
“……”
“且慢!”乱糟糟的人群中,风谷长老定睛一看,“诸君谁人认得,这是天界哪位神官?”
青衫掠过断崖,被山野风吹出雾霭飘渺的虚影,年轻公子抬臂露出小截霜白手腕,张开折扇颇有风度地帮祝之渔挡住刺目日光。
“姑娘好胆魄,这般凶险的风眼,不等人来搭把手,也敢仗着胆子往下跳?”
扇骨翻转,将迎面袭来的风刃绞碎,青衫公子朝她偏头一笑,松散的衣襟透出银绣的鹤影,衬得他人风流倜傥。
“鹤寻!”
喻晏川面色不善,发出命令的口吻:“三息之内,破解风阵!”
“啧。”青衫公子不悦地蹙了蹙眉,偏向少女:“没看见我正忙着么,破坏气氛,叉出去。”
折扇轻摇,掀起一道风刃逼得喻晏川倏然后退几丈远。
喻晏川震怒,执剑迎风劈下:“这不是谈情撩拨的时候,风谷之中你占主场优势,少废话!过去帮忙!”
“都说了,不要破坏气氛,我时间很宝贵的。”青衫公子挥扫折扇,掀起青色锋芒,贴着喻晏川脚畔斩落。
“小祝姑娘,别来无恙,咱们又见面了。”扇子“唰”地展开半遮面,青年换了副面孔,转身对着祝之渔笑,正要再度凑近她。
“不许动,轻浮浪荡之徒!”祝之渔突然反手将匕首架上公子颈侧,抱起雪莲警惕地同他拉开距离。
“哈,轻浮浪荡子,姑娘说的是在下么?”青衫公子眨了眨他那双狐狸眼,露出无辜委屈的神情。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呜呼哀哉,呜呼哀哉。小祝姑娘好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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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音未落,扇尖倏地挑飞颈侧匕首,顺势轻佻地拂开少女肩上发*带,冰凉的扇骨触上祝之渔发热的额心。
“姑娘,你病了。”
他感受着少女的体温,笑得眼眸弯弯,眼尾红痣灼人,天然一股风流韵意。
祝之渔冷不丁被那扇骨冰了一下额头,还未回过神,便见折扇轻摇,习习凉风拂面。
一股舒畅凉爽的灵力自上而下游走全身,贯穿静脉,凉风驱散病气,混沌的头脑倏然清明起来。
高烧瞬间消退。
日光洒上青年含笑的眉眼,他眼尾上挑的弧度勾勒出一副倜傥风流相,像极了狡黠的狐狸。男子收起折扇,拱手一礼风度翩翩:
“在下,鹤寻。”
“多谢公子帮我驱散病气。”祝之渔摸了摸冰凉的额头,话锋一转:“但恕我冒昧,我依然不会信任你。”
“哦,为何?”鹤寻把玩折扇,在颈侧比划了下她方才架起匕首的位置。
祝之渔定定注视着他:“你和他们都不同。”
鹤寻挑眉:“他们,谁?”
掌心凝聚起荧光,祝之渔保持警惕,随时准备感召山谷间植株防御:“你和我一样,保留着从前的记忆。”
鹤寻闻声倏然扬唇一笑,笑意从唇角漫到眼角眉梢。
折扇蓦地落在祝之渔手背,轻轻敲了两下。
“小祝姑娘这么提防在下,在下可是会伤心的。”
男人会撒娇,见着魂会飘。
祝之渔被他这副轻佻风流的态度激得神经发麻,掌心凝聚的荧光瞬间被敲散了。
“不错,我的确与他们不同,因为——”
鹤寻“哗”一声展开扇面,遮住笑意顽劣的唇角,唯余细碎日光流动在眼眸中,脉脉含情。
“我与姑娘你,才是一类人。”
他忽然倾身凑近祝之渔,神秘低语:“学习新思想,争做——”
“新青年。”
祝之渔脱口而出,后知后觉回过神,蓦地愣住了。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莫非,鹤寻也是穿书者?
祝之渔睁大眼眸,不敢置信地望着那双藏在折扇后笑意盈盈的狐狸眼。
“姑娘不信在下?”鹤寻挑眉,“小生所言非虚,否则怎会保留原有时空的记忆呢?”
祝之渔将信将疑:“你真的是穿来的?”
“绝无半句虚言。”鹤寻捂住心窝,故作凄凉之态,“同是天涯穿书人,本以为他乡遇故知。可小祝姑娘屡屡设防,步步避嫌,实在令在下寒心。”
“这不对呀,”祝之渔皱眉打量着他,“凭什么你穿成了法力无边的神仙?”
“随机分配咯,我运气好。”
青衫公子朝她伸出手:“怎么样,既是他乡故知,姑娘何不与在下同伍,相依为命……”
“鹤寻,你一日不沾露水情缘能死么!”
一道凌厉的剑意骤然当空划过。
喻晏川忍无可忍,突破风阵逼至近前,指着祝之渔:“她是天镜宗掌门之女!”
“我知道啊。”鹤寻悠哉悠哉摇着折扇,“我同小祝姑娘相谈甚欢,跟你有何干系?破坏气氛,叉出去。”
喻晏川死死盯着青年,眼神晦暗不明。
如今祝虞身份大白,回归宗门。按照喻氏与天镜宗联姻的约定,新娘的人选应当落在她头上。
喻晏川心高气傲,身为爽文大男主,他认为只有最好的女子才能配得上自己。一边吊着祝黎,一边观察这名陌生少女表现如何。
这样的人总是贪心不足,按照奇葩设定,优秀的女角色都会成为男主的备胎,他不会允许旁人染指其中任何一个。
手中长剑“唰”的出鞘,抵在鹤寻身前,喻晏川语气不容置喙:“当务之急,是破解所有风阵,离开风谷。你我以拯救苍生为使命,自当扶弱济贫,救人于危难之中。”
看吧看吧,刀不砍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发怒推她入风谷的时候倒是没管她的死活,这时候想起来喊口号保护苍生了。
祝之渔双手抱着雪魄莲,转身便走。
她没搭理那边争执不休的两个神仙,自己走下石阶,坐在崖洞前解开一根发带重新测试风向。
呼啸的罡风卷着碎石擦过耳际,祝之渔仰头望着断崖之上的风阵出口,一不留神发带脱离指尖,被风卷入崖底飘远。
“我的发绳……”
祝之渔轻呼了下,一声极轻的铃铛响忽然从深渊里传来。
叮——
铃铛震颤的余韵穿入耳膜,祝之渔瞳孔骤缩了下。
叮——
又是一声,脑袋似是受到撞击,她的思绪蓦地变得凌乱起来,只觉地动山摇,视野开始重影,越来越模糊。
眼前突然走马灯般闪过细碎的画面:幽暗破烂的柴房,苍白的手指缠着浸血的丝线,摇晃的铃铛……
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不用害怕,听到铃铛响,就知道是我回来了。”
还有略有几分耳熟的少年声:“你说的,要我乖乖待在这儿。我很听话,可是为什么,你还是会离开。”
“喜欢吗?”记忆里的声音透着病态的温柔,那人用刀刃划开腕脉,鲜血顺着丝线渗入砚台:“看,每一张,每一笔画的都是你啊。”
“你不要走,不要走……”
“今日大雪,檐下铃铛响了,你食言了,没有回来。”
更多记忆汹涌而来,少年浸在血泊中,喃喃低语:
“冬至一过,我的死期大概快到了。”
“我不做人了。”
“怎么办,我把一切都给忘了。”
带笑的叹息自深渊传来,铃铛声突然变得杂乱刺耳,祝之渔捂住双耳头痛欲裂,不受控制地往山崖之下坠去。
“当心……”山顶传来焦急的呼唤声。
第53章 小没良心的,把他忘了个干净。
“当心!”
鹤寻甩出折扇,扇面掀起数丈风浪,遽然托住少女下坠的身体。
坠落的趋势得以遏止,折扇自空中横扫一周,返回鹤寻手里,他微微松了一口气。
“噫吁嚱,所幸在下……”
话音刚出口,忽见几道风刃自崖底飞出,打破平衡。气流暴乱,玉石相撞的清音引发奇异共鸣。
掌心的菩提木印记似是感应到什么,倏然泛起光芒。
【宿主请注意,神木感应到亡魂的强烈意念,正在指引宿主前去寻找。】
祝之渔的身体猛地再度下坠。
“怎会如此……发生了什么!”鹤寻余光瞥见那道疾速坠落的身影。
心底一紧,他踩着风浪一头扎进深渊赶去阻拦。
喻晏川的剑光突然自眼前飞过。
“晏川!”祝黎匆忙拽住道侣的袖子,“崖底是风谷禁地,你不要冒险过去,我会担心!”
“松手。”喻晏川淡淡道。
“我不松开,你下去做什么,救祝虞吗?你们才认识多久呀,便为了救她冒险去闯禁地,喻晏川,你什么意思?”系统运作,祝黎一心扑在道侣身上。
“松手。”仙君皱了下眉,甩开她的手并不解释缘由。喻晏川面露不悦,身为大男主,他无需向祝黎解释任何行为。他想,祝黎如今太不懂事了,她应当温顺地服从一切。
“晏川!”祝黎被道侣弃在身后。
她不明白道侣态度变化为何如此之快。方才明明是他将妹妹推入风谷,而今竟然舍身去救人。
“喻晏川,你不能这样对我!”
“吵什么吵,烦死了!”
鹤寻朝崖顶吼一声,“人命关天,你们不帮忙也就罢了,拉拉扯扯跟着凑什么热闹?”
喻晏川御剑追至他跟前,冷声问:“感应到了么?”
“感应到什么?感应到你们两个情比纸薄,还是感应到兰因絮果的预兆?”鹤寻嘲讽。
“不是,”喻晏川不悦皱眉,“菩提木的力量。”
“菩提木?”鹤寻微微一怔,望向崖底少女的身影。
“并未。”他蓄意隐瞒。
“我因何下凡,你心里一清二楚。”
喻晏川御剑越过他身,“女娲消逝前封印上古神力,藏入浮屠塔。那股力量对神界极为重要,但浮屠塔至今不知所踪。”
“所以呢,你疑神疑鬼个什么,你觉得这姑娘与你下凡寻找的上古神力有关?玉渊,你昏了头了,莫说神力,她身上连凡人修仙的根基都未筑就。”
鹤寻狂摇折扇,踩着风浪重新将喻晏川甩到身后。
“姑娘莫怕,小生来也——”
半山腰突然涌出浓重白雾,形成一道屏障。菩提木泛起微光,转瞬之间少女的身影便被雾障吞噬掉。
“完蛋。”鹤寻暗叫不好。
“风谷禁地,有去无回,神仙来了也得掉层皮。”祝黎追上来,拖住喻晏川的脚步,“这是她的命数。”
失重感裹挟着呼啸风声灌入耳膜,祝之渔看见无数青铜风铃在岩壁间编织成一张流动的巨网。
【系统警告,危险指数,四星,请宿主做好准备。】
后背撞上暴乱的气流,山崖间的青铜铃铛突然发出凄厉长鸣,无数道透明风刃刹那间向她攻来。
掌心银白光芒乍现,沿着少女手臂蔓延开来,凝聚成一条闪烁电芒的长鞭,迎上正面劈来的风刃。
两股力量相击,空中骤然迸发刺目的白光,如星辉流转散落开来。
“何人擅闯风谷禁地。”
破空之声撕裂雾气,白衣男子自缭绕云雾中显形,广袖翻飞间,缠绕在腕间的锁魂链叮当作响。祝之渔看到了他眉心浮现的青玉色风纹,依稀记得那是古籍中记载过的掌风使的印记。
“又是一个来寻死的。”白衣男子双目微阖,语调平静如死水,“百年间,你们寻了多少个替代品,也有耐心告罄的时候?这一回连扮都扮得不像她了。”
“我没有,我不是,不要乱讲。”炮灰多死于不张嘴,祝之渔吸取教训,第一时间进行否认。
她眨着眼睛,很是委屈:“无意冒犯前辈,我是被人推入风谷,不小心掉进悬崖的。”
“不小心坠足?这个借口已经用烂了。”男子眉目间浮现一丝倦怠,“天镜宗这回倒是学聪明了,知道派个平庸之辈来。”
“不过,都是一个下场。”苍白指节轻旋,突然掀起风刃狂潮。
飓风漩涡随之涌现,山崖间悬挂的风铃随之急促作响,示警法器疯狂摇晃,震得人耳膜生痛。
“前辈,我冤枉啊!”
祝之渔捂住双耳,就是这阵破碎的风铃声方才编织出一幕幕凌乱的幻象,致使她失去意识坠崖。
这等隐世高手她怎么可能与之匹敌。
风刃削断少女半幅衣袖,祝之渔翻身避开致命一击,甩开电芒当空扫落风刃。
“好厉害的法器,小姑娘身手不怎么样,法器倒是世间罕有。”白衣男子正色起来,双手结印,无数气流缠住少女脚踝,将她拖向翻涌着靛青雾气的深渊。
“姑娘,可惜了。”
罡风撕扯着衣袂致人坠落,冰冷风刃刺向祝之渔。
失重感吞噬意识的刹那,少女掌心菩提木光华流转,迸发的红光如茧将她包裹住,红光中浮现出半透明的新娘虚影。
“虚尘,不要伤她。”
昏沉中,祝之渔听见了女子的悲泣声,那声音与山崖间风铃共鸣,震得她心口发烫。
听到声音的瞬间,男子瞳孔中的混沌裂开一丝清明,漫天风刃突然悬停在祝之渔身前一寸处,化作漫天繁花簌簌落下。
“昙鸾?”
一缕红烟窜出,在男子眉心凝成并蒂莲印记,手腕处的同心缕寸寸断裂。
他声线不稳,指尖颤抖着去触碰红光:“昙鸾,真的是你么?”
嫁衣残魂自光芒中浮现,身着嫁衣的女子轻轻握住剑锋,伸手触碰男子发间银丝。
“是我,我回来了。”
风刃骤然消散,男子步履踉跄,周身的青色风纹发出刺目强光,整座山谷开始震颤。祝之渔被气浪掀翻,小跑着奔到崖洞里避风。
这是祝之渔第一次想到用“褪色”来形容一个人。
他像是一件被搁置的遗物,落满时间的尘埃,静静待在角落里等着那个人回来。
红光在空中勾勒出女子清晰的轮廓。祝之渔看见漫天飘起梨花雨,在云海中若隐若现。画面陡然碎裂,取而代之的是冲天火光,身着嫁衣的女子从云端坠落,胸口插着羽箭。
嫁衣残魂化作红绫缠住男子手腕,昙鸾的虚影自菩提木光晕间走出。她染血的指尖点上道侣眉心:“我等到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男子望向祝之渔,“昙鸾的魂魄为何系于你手中。”
祝之渔如实交代:“晚辈在赶回天镜宗的途中,路经鬼域忘川遇见这位姑娘。她说她心结难解,魂灵不得轮回往生,求我带她回阳间了却夙愿,说她的夫君还在等一盏合卺酒。”
氛围烘托起来了,祝之渔有做电灯泡的自觉,安静地待在崖洞里避风,容这一对道侣叙旧。
系统弹出提示音:【恭喜宿主,宿主再度了结一桩夙愿,可以获得更多灵力了。】
***
同一时间,鬼域。
忘川河渡升起一簇红光,平缓的河水倏然间汹涌起来。
“殿下,殿下,忘川有异象发生!”
当日值守的鬼差匆匆前来赴命。
血月升起,高悬天穹,新上位的鬼王半身笼罩在阴影里,屈起一膝斜坐树上,束发的暗红绸带于身后随风飘动,姿态甚是闲散恣意,却无声释出沉重的压迫感。
鬼差惶恐地伏地头颅,战战兢兢等候发落。
良久,年轻的鬼王终于开了口。
“你的意思是,有人能联通阴阳两界,越过鬼域,为忘川中的亡魂引渡?”
“是…是……”鬼差牙齿打颤。
“查。”
寂临渊垂眸,目光压着那道颤栗的身影。
“去查,是不是她回来了。”
鬼差连连应声,惶恐地退出花海后,拔腿飞逃。
山峰般高大的巨影缓缓笼罩过来。
修长指节拨弄着彼岸花,寂临渊抬眸,漫不经心问道:“让你护送的人送到天镜宗了么?”
九头蛇乖乖颔首。
“嗯,”寂临渊状若无意,问了声:“她没提起我么?”
九头蛇呆头呆脑,懵懵摇头。
指节骤然收紧,碾碎彼岸花,掌中花汁横流。
小没良心的,把他忘了个干净。
寂临渊随手扔了花瓣,翻身跃下槐树。
“不过没关系,我会让她想起来的。”
男鬼默默垂眸,俯瞰奔流不息的忘川。
第54章 剧情章
半山腰涌出的浓重白雾凝结成一道坚固的屏障。
鹤寻摸索各种刁钻角度拿风刃来回劈了几遭,屏障愣是没破开分毫。
“稀奇了,这山崖底下住着哪路神仙,搞出这么顽固的阵仗。”
“让开。”喻晏川皱着眉推开他,手掌按上剑鞘,“唰”一声拔剑起势。
“死装,看不起谁。”鹤寻瞥一眼,并拢双指灌注神力,掌中折扇蓦地升空,掀起数丈气浪。
两股力量眼看着便要劈向云雾屏障,山间突然传来焦急的呼喊声:
“神君,神君且慢,此乃风谷禁地,还请神君收手!”
风谷长老腾云驾雾赶来制止,宗门掌门与诸位长老紧随其后一齐赶至。
鹤寻回头:“贵宗真是深藏不露,这山底下镇着何方神圣?设下的结界竟连本君也要使上一番力气。”
风谷长老急忙解释:“神君见谅,昔年掌风使放弃飞升神格,被天界贬为谪仙入凡尘。自此避世不出,隐居于天镜宗风谷禁地之中修炼。”
喻晏川盯着屏障:“掌风使,玉虚尘?”
“喻公子所言极是,正是这位神君。”风谷长老连声应和。
“掌风使秉性孤僻,不喜与人来往。多年以来老夫携宗门诸位大能屡屡造访,至今未能请动掌风使出山。”
祝黎适时上前,神情凄然:“妹妹此去,岂不是……”
祝掌门盯着苍茫云雾,发出沉重叹息:“小女只怕凶多吉少。”
“人命关天,真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鹤寻皱起眉,朝喻晏川抬了抬下颌:“玉渊,搭把手,一同破开这屏障,强攻下去。”
“妹妹怎的这般命苦,好不容易找到家人,竟又与我们阴阳相隔。”祝黎拦住喻晏川,倒向他怀中放声哭泣,有意拖延时间:“晏川,我该怎么办,我好心痛……”
哭声凄婉动人,在山崖间回荡。
少女生死未卜,崖底形势未知,每拖延一刻,她便多一分危险。
岩壁上悬挂的风铃发出清脆声响,浓重的云雾这时骤然翻涌起来,罡风卷起在场众人鬓边碎发。
“掌门当心危险!”
狂风大作,异象陡生,一束红光突然穿破屏障,直冲天际。
“列阵!”诸位长老齐齐结印,祭出法阵抵御风暴。
破空之声撕裂法阵,风眼当中缓缓浮现出两道人影。
“那是……是……”祝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祝之渔身姿轻盈,借着风势自缭绕云雾间飞出,她的身后跟着一位白衣银发的仙者,广袖翻飞间拂退一众长老结出的法阵。
“小祝姑娘,你没事吧?”鹤寻诧异地打量着她。
“没事呀。”脚底风势渐渐平息,祝之渔舒展手臂,轻松落地。
她不仅好端端活着,还带出了避世退隐的掌风使。
“这怎么可能!”祝黎震惊,不由咬紧了牙。
喻晏川紧抿薄唇,亦是死死盯住少女,眼底迸出火星。
祝掌门快步上前,难以置信:“你请动了掌风使大人出山?”
“嗯……”祝之渔想了想,答道:“应当不算请动吧,这位大人自愿随我出山的。”
“什么,自愿?!”诸位长老脸色俱是一变,目光齐刷刷汇聚至少女身上。
他们这些老人纡尊降贵,屡次亲迎掌风使,回回碰了一鼻子灰悻悻而归,人家眼高于顶,连面儿都懒得露。
奇了真奇了,掌门这平平无奇的小女儿究竟有什么能耐,坠崖一趟不仅能侥幸生还,还带出了掌风使?
“妹妹真会说笑,未免太过冒犯前辈了。”祝黎笑语盈盈,暗讽她虚荣,往自己脸上贴金:“许是正巧碰上前辈出山,便随之一同上来了。”
祝之渔听出了她话中深意,正要反驳,却见那白衣银发的尊者缓步行至面前,正色道:
“吾修行近千载,从未动过收徒心念,你是第一个。今日破例,不知你可愿入吾门来,成为开山首徒?”
录取通知书突然从天而降,祝之渔一怔,受宠若惊:“我吗?您确定要收我为徒?”
掌风使收首徒?天上掉馅饼了!
众所周知,避世请不出的才是高人中的高人。
有这等导师指导,还是开山首徒,定然前途无量!
方才水镜前争得面红耳赤的一帮宗门长老瞬间偃旗息鼓,眼巴巴望着少女,甚至心痛。
相中的爱徒就这么被掌风使越级挖走,可恨,可恨!
“我真的可以跟随您修行吗?”祝之渔眨了眨清亮的眼睛,满目希冀。
“当然。”掌风使玉虚尘颔首。
“太好了,”少女欢呼雀跃,“我有师父了!”
系统提供的基础信息又乱又落后,有了师父,她这个炮灰小配角再也不用一个人钻研晦涩难懂的知识了。
祝掌门望着小女儿喜悦的模样,心底莫名不是滋味。
认回他这个位高权重的生身父亲时,女儿反应平平,不见分毫受宠若惊之状。怎的如今仅仅认了个师父便如此欢喜?
祝掌门负气,连带着主动过来嘘寒问暖的祝黎都被他冷落了几分,撇在身后。
“你能拜入掌风使门下,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日后必当时刻谨记,事事争先,替为父挣得脸面……逆子放肆,为父这都是为了你好!”
祝之渔嫌弃掌门,不想听他唠叨,转身便走。
背后传来咒骂声,极尽言辞羞辱:“不成器的东西,养你无异于养一头白眼狼!早知是个没心没肺的,不若当初弃了你!还寻回宗门做甚么!”
周遭长老忙着劝解:“掌门息怒,孩子还小,不懂事……”
玉虚尘拂袖掀起一阵狂风,轰然击向背后众人,掀翻一连串恶毒的咒骂。
他垂眸瞥了眼小姑娘:“生父羞辱,不觉伤心么?”
“不在乎了,”祝之渔摇摇头,“我如草木,天生地养。父之于我,当有何亲?”
“有悟性,”玉虚尘微笑,“孺子可期。”
祝之渔跟随师傅回到风谷禁地,从此开始了起早贪黑的修习日常。
掌风使教习严苛,心肠却也软。
祝之渔根基薄弱,有时学崩溃了放声大哭,他便会抓来几团云雾捏作各种形状的小船,容她趴在云上飘来飘去。
“师父,好幼稚哦,这很像小孩子的游泳圈。”祝之渔扑闪着双手在云团上飘,觉得掌风使大概在拿她当作幼稚园孩童哄着。
“有效就行,这不是不哭了么。”
“师父,你当年追昙鸾姐姐的时候也是这么幼稚吗?”
“……”玉虚尘不理她了,倚着崖壁制作一串风铃。
祝之渔给云团捏了个鸭子形状,抱着长长鸭脖飘过来:“师父,我觉得你的青铜铃很奇怪。”
“那日就是这阵破碎的风铃声编织出一幕幕凌乱的幻象,致使我失去意识坠崖。”
“幻象?”玉虚尘抬头望她,“什么幻象,说来听听?”
祝之渔微微叹了一口气,将脑袋埋进松软云团里。
她想起那时走马灯般闪过细碎的画面:幽暗破烂的柴房,苍白的手指缠着浸血的丝线,摇晃的铃铛……
“不用害怕,听到铃铛响,就知道是我回来了。”
“你说的,要我乖乖待在这儿。我很听话,可是为什么,你还是会离开。”
“你不要走,不要走……”
“今日大雪,檐下铃铛响了,你食言了,没有回来。”
记忆尽头,少年浸在血泊中,声若游丝:
“冬至一过,我的死期大概快到了。”
“怎么办,我的记忆要消失了……”
“停下!”祝之渔倏地抬起头,“不许外放我心声!”
山崖间回音效果本就极佳,她回忆里的那些言语直接被玉虚尘造出了立体环绕音的效果。
可恶,上一个外放她心声的还是寂临渊那个变态!
想到鬼王,祝之渔又安静下来了。
“师父,”她抱着云团,声音闷闷的,“你说那些碎片是幻境,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玉虚尘捏起一枚铃铛,在她耳畔轻轻摇晃。
“当啷——”
“这可不是一般的铃铛,这叫作摄魂铃,是一种法器。能引出生平经历过的那些割舍不下、牵绊人心的记忆。”
“哇,”祝之渔仰起脸望着挂满山崖的铃铛,“师父你因为思念昙鸾姐姐做了这么多渡魂铃!这么痴情!”
“说你的事。”玉虚尘盯她。
祝之渔被揪住尾巴,重又蔫了下来,闷闷道:“没什么好说的,因为……”
她想起雪域冰层下的那个少年。
“我大概忘了一些事情。”
祝之渔眼神迷惘。
在这个世界待得越久,她便越会混淆现实与虚幻。她已分不清,那些究竟是祝虞的记忆,还是她的记忆。
玉虚尘搁下铃铛:“对了,吾要往鬼域走上一遭,带你同去。”
祝之渔一怔:“去鬼域做什么?”
“昙鸾的魂魄还在忘川,不日便将转入轮回转生之道。当年事出蹊跷,吾当赶在她转生之前,探看缘由。”
玉虚尘问道:“鬼域可有你相熟之人?”
有,太有了,熟得不得了。
祝之渔想想鬼王的蛇尾,摇头:“不认识。”
“说谎,”玉虚尘盯她,“你分明自鬼域而来,这一点,只怕连掌门也不知情。”
祝之渔愣了下,正要否认。
“吾早已察觉,这些时日,你身周一直萦绕着鬼气,挥之不去。换言之便是——”
“你一直处在鬼域监视之中。”
祝之渔心底一惊,倏然自云间站起身:“这里不是修仙宗门么,为何能被鬼气追踪?”
玉虚尘敛眸望她,若有所思:“这便要问你自己了。”
第55章 难得一夕安寝
“收拾收拾,随吾下山。”
祝之渔把脑袋埋进云团里,像一株蔫了的小苗,虚弱道:“师父,弟子昨夜偶感风寒,只怕……”
她咳了两声,垂头丧气:“只怕不能随师父同去鬼域了。”
玉虚尘淡淡瞥一眼,掐指引出一缕清风注入她上灵台。
“好了。”
“……”
祝之渔没法再继续装病了,翻了个身从云团里滚出来,一本正经道:“多谢师父为我驱除病气,徒儿这便回厢房收拾行李。”
她这一走便是一个多时辰,不见分毫准备离开的迹象。
“实在不好意思,东西太多了一时之间找不齐整。”祝之渔歉疚一笑,一头扎进箱箧间继续翻找。
玉虚尘垂眸,掌心托起一只锦囊,低声道:“收。”
锦囊忽然升空,刮起飓风一眨眼的功夫便将满地杂物收了个干干净净。
“给。”掌风使将锦囊递至她眼前:“第二个问题也解决了,全无遗漏,需要什么自其中取出即可。”
祝之渔坐在光洁的地上,人已经被风吹懵了。
她又挣扎了下:“师父,我突然想起来还有……”
“嗯?”玉虚尘打断她的话,“还有什么借口?”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祝之渔僵硬地接过锦囊。
“你不愿随吾去鬼域?”玉虚尘看穿她心事。
“哈?没有啊。”祝之渔微笑,“跟着师父下山可以学到很多很多知识,弟子高兴还来不及呢。”
“下回说谎的时候不要笑得这么心虚。”掌风使无情拆穿,问她:“你惧怕鬼域?”
“……嗯,”祝之渔一脸惆怅,顺着师父的话索性将错就错。
她想了想寂临渊的容貌,硬着头皮道:“弟子胆量小,让师父见笑了。听闻恶鬼青面獠牙,丑陋无比,长得可恐怖了……”
她太心虚了,将这句话说得极轻极轻,生怕一不留神便会传入千里之外那位鬼王的耳中。
***
日头偏西,两道人影披着晚霞余晖一前一后行走在山野间。
亲自走了一遭,祝之渔更加深刻地体会到原身以前过得有多苦。天镜宗建在群山之巅,下山路都走得这么累,更何况祝虞淋着雨一步一步爬上山。
“师父,为什么不御气飞行呢?”祝之渔累得人都蔫了,刚想坐下歇歇脚,一抬头却见前方掌风使健步如飞。
她一个妙龄少女,完全不是百岁老人的对手。
“此乃修行之道,你根基浅薄,正宜苦修健体。”玉虚尘回首,“为师以身作则,还不速速跟上师父的步伐。”
祝之渔叹了一口气,愁得头顶冒出一株小苗。
她拨弄一下蔫了吧唧的绿芽,小跑着追了上去。
“师父,太阳快落山了,咱们才刚走到山脚下,今夜歇在何处啊。”
“看你了。”
“我?”祝之渔没明白什么意思。
“看你掌心的神木印记。”玉虚尘道。
祝之渔垂下眼眸,只见掌心泛起淡淡荧光。
“菩提木感知到了魂灵的意念,在提醒你注意周围环境。”
玉虚尘仰头望着石碑,念道:“枫桥镇,今夜便在此地歇脚罢。”
“嗯好。”祝之渔跟着掌风使踏入客栈,“师父你也太讲究了,我以为你们这些神仙出门在外都是直接睡在树顶或者山崖上。”
“这不是还带着一个你么,不给你安置个遮风避雨的住所怎么办?”玉虚尘语气里透着无奈,出手却毫不吝啬,豪掷银两给爱徒要了间舒坦的天字号壹号房。
“哇,”祝之渔感动了,“师父看着冷冰冰的,没想到这么会照顾人。”
“昙鸾教的好。”玉虚尘把钥匙给她,“拿着,你去住。”
“师父您住哪儿?”祝之渔疑惑。
“看窗外,”玉虚尘拂袖,“歇在树上,该省省该花花,也是昙鸾教的。”
“……”
这也太省了吧!
祝之渔接过钥匙,指尖沾了层细密的灰,她轻轻吹了一口,拂去粉尘。
这间客栈似乎有些年头了,昏黄光影里飘着无数银屑般的细尘。客栈掌柜提着灯笼过来,柜台上摆着本地出产的白釉映出他发青的眼圈。
掌柜的拿抹布擦了擦柜台,陪着笑道:“这两日总刮怪风,风沙大了些,诸位见谅。”
“没关系。”祝之渔捏着钥匙,准备上楼。
黑夜里起了雾,客栈里灯火昏暗,视线不甚好,她转身时冷不丁被人撞了一下。
面前立着个白衣女子,唇色极浅,面若新雪初凝,垂眸时睫毛投下的一痕淡影,气质像是雾霭弥漫时模糊的壁画。
“当啷”一声,女子鬓边攒着的素色簪子落在了地上,如裂瓷发出清脆声响。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虽然不是祝之渔的过错,但她是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孩子,长期贯彻的素质教育使她下意识先道一声歉。
祝之渔捡起女子撞落的簪子,目光无意扫到她裙角,微微怔了一下。
女子并未道歉,也未向祝之渔道谢,取过簪子插进鬓边便走了。
祝之渔也不在意,捏着钥匙登上天字壹号,去拥抱她的顶奢大床房。
***
黑夜是天然的屏障,完美遮掩住暗处见不得光的行径。
祝之渔独自睡在厢房里,床榻很舒适,被褥很柔软,但她就是不敢闭上眼睛。
眼帘一阖,她便忍不住想起初来人间时客栈里发生的情境。
他爹的,男鬼给她幼小的心灵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尤其今夜,呼啸夜风钻入窗缝,风声夹得又细又长,宛如鬼泣。
祝之渔慎得慌,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望向窗纸上映出的树杈影子。
没事的,她想,师父就在树顶,有他这般神通广大的人物守着,哪能有什么意外呢?
祝之渔捂住心脏,缓慢地躺了回去。
寒雾漫过即将烧灭的蜡烛时,特有的冷香潜入她的呼吸间。
窗棂外悬着的灯火忽明忽暗,将两道颀长黑影投在床边纱帐上。
帐幔无风自动,一道黑影已抢先欺身压到榻边。
一缕鬼雾悄悄缠上了祝之渔的脚踝。
男鬼冰冷的唇轻轻贴上少女的衣裳,蛇尾鳞片沿着她的身躯轮廓游走。
立在黑暗里的另一道身影显然冷静得多,出手拦住鬼王。
“你同她,何时到了这般地步。”
“将来你自会明白。”寂临渊并未停止动作,冷冷瞥那黑影一眼:“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莫非想看活椿宫?你*有这种癖好么,我怎么不知晓。”
他俯下身,齿尖突然咬住少女颈间细绳,在另一道黑影的注视之下轻轻松松解开,这个动作他已无比熟练,像是一种无声的炫耀。
系带滑落,露出祝之渔颈间被鬼王标注的痕迹。
立在一旁的身影明显震惊住了,怔怔僵在了原地。
寒夜清冷,却浇不熄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暗潮。
“还不肯走?莫不是你真想亲眼看着她……”
寂临渊冷笑:“我当真是低估了从前的自己。”
榻上那道黑影却变本加厉,蛇尾猛然收紧,沉睡中的少女忽然闷哼一声。
热意凝出汗珠,划过祝之渔颈侧,遽然被冰冷的手指截住。
男鬼那一只手终于落了下来,顺着少女微张的唇缝游走。
两股力量骤然绞紧,在黑暗中无形撕扯较量,冷热交替的触碰刺激到了少女,沉睡的身体轻轻颤栗,给出了应激反应。
寒气凝成的锁链缠绕四肢,另一个却趁机贴上祝之渔后背,咬住她纤细的颈,热意顺着齿痕蔓延开来。
“停手……”少女忍不住于梦中呜咽,喉间溢出几声喟叹。汗水顺着脊骨滑落,衣裳洇出深色痕迹。
“嘘……你把她吵醒了。”
沉睡中的祝之渔突然弓起腰身,散落枕畔的青丝缠住两道虚影。
“是你把她吵醒了。”
男鬼扣住祝之渔后颈迫使她抬头,呼出的鬼气凝成冰链,飘入她无意识张开的齿间,“病了吗?怎么还是这么烫。”
“夜间难以安寝,精力不济,你离她远些,容她安然入眠。”
“少在这伪装正人君子,为何不是你先放手松开她?”
寂临渊起了胜负欲,倾身卷住霜链,鬼气自蛇尾逆鳞缝隙间渗出,笼罩住少女颤栗的身躯。
冷热交替的刺激使得祝之渔下意识蜷缩起身体,着急蜷进被褥里躲藏。
子夜时分起了雾,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却比寻常慢了半拍——咚,咚,咚,像是拖着什么沉重的尾躯在地板上磨蹭。
寂静的黑夜里,暗潮汹涌。
祝之渔睡得不安稳,突然被一阵碎裂声惊醒。
第56章 【修】你身上的鬼气……怎么更重了?!
三更天的梆子刚敲过,垂落的帐幔里传出细弱的呜咽声。
墙面上映出两道虚影自黑暗中缓缓渗出。祝之渔弓起腰身,在衾被里蜷缩成一团。
一方较为青涩,克制地伸出手,轻轻拂过少女披散的青丝。另一方态度格外的强势,急于占据主导夺走祝之渔全部的注意。
体型差距很大,寂临渊高大的身躯投下虚影,笼罩住少女的身体。他俯下身,紧贴着少女汗湿的后背,唇峰虚擦过她耳廓,低声诉说着些秘语。
庞大的蛇尾已从被褥底缠了上来,逆鳞翕动,将薄薄的衣裳勒出褶皱。
沉睡中的祝之渔禁不住蹙起眉,唇间发出低声呢喃,似有不满。
“你也有这般失态的时候,莫不是被抛弃了?”男鬼盯着寂临渊急迫的动作,冷声嘲讽。
寂临渊注视着眼前人,一寸寸抚过她的眉眼:“你不知晓,我找她找得快疯了。”
祝之渔说走就走,将他丢弃在另一个时空。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天知道寂临渊找人找得有多想发疯!
“疯?那便是让我猜中了,想不到啊,堂堂鬼王也会有落寞失意的时候。”男鬼低笑一声,拢住祝之渔的肩,将人圈在自己身前。
“你高兴的太早了。”
寂临渊勾了勾唇,蛇尾缠着少女的腰肢猛地将其卷入怀中。
“我与她已然成婚了。”
烛火“啪”的炸了一下,男鬼变了脸色。
帐幔之内瞬间弥漫开浓重鬼雾,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寂临渊倾身,齿尖衔着少女襟前松散的心衣系带,蛇瞳盯着那张同他一模一样的面孔,发出危险警告:“许多事,我做得,你却做不得。因为我是她亲口承认过的夫君,而你,名不正言不顺。”
名不正言不顺。
男鬼咀嚼着这句话,被寂临渊激起了胜负心。
他开始争抢这具身体的所有权。
男鬼虚扶在身间的手掌突然下压,祝之渔辗转于冷热交替的躯体之间。前方鬼王紧贴着她将人按在胸膛前,后方蛇尾倏然勾住她的寝衣,游动的蛇影一圈圈缠绕在少女身上。
“松开,她与我成了婚。”寂临渊沉声。
“放手?可笑,分明是我比你先认识她。”男鬼不退不避。
两股力量互不相让,处于沉睡状态之中的祝之渔蹙紧眉尖,双手紧紧攥住被褥,忽然急促尖叫一声。
“嘘……”身影笼罩着少女,寂临渊的手指划过她的面颊,温柔安抚:“你打扰到她了,还不离开。”
男鬼隐忍至极致,掌心凝聚鬼雾突然攻向对方虚影:“这是属于我的时空,你这具魂魄坚持不了多久!”
寂临渊抬掌正面迎下他一击,扬唇冷笑:“所以,我准备夺舍。”
夺舍?
这个疯子!
男鬼眸色沉了下来,他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疯到这种地步。
“好不容易寻回她,我不可能让步。”寂临渊紧紧攥住少女的手,插ll进指缝十指相扣。
“可她不喜欢你。”男鬼突然开口。
寂临渊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他想到了那个夜晚,四目相对时祝之渔那一声“讨厌他”。
心脏似被冰冷的刺扎了一下,泛起细细的疼。
“她不喜欢你,”男鬼故意捅刀,又重复一遍,“否则她不会抛下你,只身来到我所在的时空。”
“而我不同,”他盯着祝之渔的背影,突然用力攥住腰肢将人捞进怀里:“我存在的时空里,拥有过她完整的情感。”
最了解自己的人永远是自己,男鬼一句话直击寂临渊的痛点。
成了婚又如何,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
愤怒驱使之下鬼气瞬间暴涨,冲出帐幔,整座厢房沦为一片狼藉,铜镜亦被庞大蛇尾抽得粉碎。
飞溅的镜片中映出双方交叠撕咬竞争。
祝之渔迷迷糊糊跌进冰火交织的帐幔间,浑身浸透了汗。
两个不同的魂魄斗得越来越凶狠,互相厮杀,不断争夺她的注意。既有对抗,也有合谋,宣告着产生的共同欲念。
少女紧绷的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翻来覆去辗转在冷热极限中。
“你根本不会照顾人,不像我,最舍不得见她皱眉。”男鬼贴着祝之渔后背浮起,语调轻浮懒散,蛇尾应声沿着床尾缠了上来。
“装什么君子。”寂临渊冷笑一声,赤红的蛇瞳盯着对面:“别以为我不清楚,你的手段又光彩么?”
蛇尾猛地收紧,少女忍不住惊呼一声,沉睡的躯体突然弓起,足尖踢翻了床尾香炉。
呼出的尾音消弭在骤然抵上来的齿间。
男鬼斥他:“你疯了,再继续下去是想把她晃醒么?”
寂临渊瞥他一眼,皱起眉:“道貌岸然的东西,你怎么不先放手。”
五更时分,打更的梆子敲响。
一阵碎裂声陡然将沉睡的客栈惊醒。
夜风送来渡魂铃的讯号,牵动神经。祝之渔紧阖的眼帘颤了颤,似有苏醒迹象。
“她要醒了。”
纠缠的虚影抽离,夤夜里争斗的痕迹逐渐消失。
***
“奇怪。”
祝之渔分明听见了窸窣异响,睁开眼却只看见纱帐上浮动的月影。
不对劲!
“谁?谁在那儿!”她拥衾坐起时,衣间束带不知何时松了两寸,露出小片雪色肌肤上未来得及完全消退的蜿蜒痕迹。
祝之渔警觉,着急起身下榻,连鞋都来不及穿,赤脚踩上地面。
满室寂静,一切恢复如初,异象全都消失了,唯有她越来越快的心跳震着胸膛。
直觉告诉祝之渔,越是没有证据,越是出了要紧的大事。
祝之渔当机立断,穿好衣裳,匆匆奔到窗前,推开窗户唤人。
“师父,您在这里吗!”
夜风吹乱她披散的头发,遮挡视线。祝之渔撩起头发,惊觉院落里的大树上空空如也,不见掌风使的身影。
底层传来杂乱的声音,整座客栈都被方才夜幕里那阵诡异的碎裂声惊醒了。
祝之渔伏在窗边,朝底层来来往往的人群呼唤:“师父?师父!”
掌风使突然不见了,消失得杳无踪迹。
院落里烧起火把,往来人迹慌张,只怕是出了什么急事。祝之渔穿上鞋履,循声匆匆奔下楼去寻人。
追到后院时,正撞见客栈掌柜举着火把,着急四处探看。祝之渔闻到了一阵很淡的土腥气,她站在青瓦檐下看着血水在石板上蜿蜒成河。
“杀人了!杀人了!”掌柜的慌里慌张地从她身边奔过,人群也跟着骚乱起来。
祝之渔站在来来往往杂乱吵嚷的人群中,一时不知所措。
“小渔。”有人唤她。
掌风使熟悉的声音忽然自她背后响起:“莫怕,莫怕,为师在此。”
祝之渔匆忙转过身:“师父您去了什么地方?还有,客栈里的动乱是怎么回事?”
玉虚尘正要开口,掌柜的突然折返回来,放声指挥:“让开,都让开,官府来人了。”
“这、这是奚老板?”衙役用刀鞘挑开浸透死者的衣襟,露出焦黑的灼痕。他喉咙里嵌着碎瓷片,眼睛还保持着死前的惊惧。
“这是本月第三具尸体了吧,与半月前胭脂铺周娘子、前日米铺赵老板的死状如出一辙。奇了,真奇了,镇上怎的怪事频发。”
“妖!”人群里突然传来呼声,“莫不是妖邪作祟,残害百姓!”
“夜深人静,大家都歇下了。好端端的,怎么可能死在客栈里么!”
“对对对!死得这般诡异,定然是夜间妖邪横行!”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惶恐声交错杂乱。
“师父,”祝之渔觉得不对劲,她思索片刻,仰起脸,“师父,您也觉得这是妖祟作为么?”
玉虚尘道:“方才案发之际,吾便察觉异动,循声追了出去,只可惜迟了一步,赶至跟前时此人刚刚断了气。”
“吾已查验过,他身上并无妖祟邪气,死因当是人为。”
“我也觉得不像妖祟作为。”祝之渔回忆和越桃待在一起时,曾见识过妖物在人身上留下的伤痕,她能感应到那股妖力。
“此乃人祸,并无妖邪之气。不过小渔,”玉虚尘话锋一转,目光突然落在祝之渔面上,“为师倒是觉得,你身上的鬼气更重了。”
“我身上的鬼气?!”祝之渔一怔。
玉虚尘担忧地询问:“夜间可有异象发生?”
“异象……”祝之渔不由想起沉睡时,身体一阵冷一阵热的古怪感觉。
还有梦醒时分,她分明瞥见帐幔间一闪而过的黑影。
那绝非幻象。
“鬼气,”祝之渔心跳砰砰,“莫非是他……”
第57章 到处都是鬼气
“阴气逆行,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邪祟?”
“邪祟……”祝之渔垂下眼睫,心理作用下只觉锁骨处的印记在隐隐发烫,似要灼穿她的衣裳,众目睽睽之下展露男鬼病态的占有欲。
祝之渔抿唇不语,不知如何开口。
“莫忧莫惧,容吾验上一验。”掌风使捻来几缕风,化作银针悬空刺向穴位。
周身真气流动,浓重黑雾在体内横冲直撞,强势地交缠着少女的纯净气息,呈现出诡异的漩涡状。
数枚银针将要近身,遽然被那股霸道的力量震住,悬停空中。
掌风使不由皱眉,拂袖消散银针:“竟未探出虚实原委,再来!”
他掐指念诀,再度试探。
“不必劳烦师父!”祝之渔突然后退两步,指尖不自觉地蹭了蹭手腕,触碰同心缕的痕迹。
“弟子想起来了,应当是夜间翻找衣裳时误触了鬼域的东西,才又沾上了鬼气。师父您也知道,您那只锦囊将我厢房里的物件收拾得干干净净,有用的没用的都带上了。”
“误触了鬼域的物件?何物?”掌风使摊开掌心,“容吾过目一探。”
完了。
祝之渔默默闭上眼睛。
扯一个谎便要用无数谎言来圆。
她掐了下手指:“也许,不太方便给您看……”
“何故支支吾吾?”掌风使皱眉,面露担忧,“先前你推三阻四不肯同吾下山,吾便察觉异样。事出必有因,你与鬼域究竟结下了什么仇怨?”
“谈不上结仇,只是某日不小心路过。”祝之渔定定盯着脚尖,眼神不敢乱瞟。
“你有所隐瞒,并未和盘托出。”掌风使近前一步,“可是得罪了什么人物?你莫怕,有什么心结只管大胆讲出来,由为师前去与鬼王说情一番,必不让那些鬼域小卒再纠缠你。”
祝之渔攥着袖摆,嘀咕道:“师父关怀,弟子感激不尽,但……此事讲不了情面。”
掌风使不信:“你莫怕,只管大胆讲出来,听闻新上位的鬼王御下尤为严苛,为师做保,引你同他相见,为你除去后顾之忧。”
“……师父,恕我直言,这位鬼王出面只会雪上加霜。”
寂临渊还能治他自己的罪吗?
他巴不得祝之渔主动送上门。
“让一让,诸位往两侧让一让,给官爷们让出中间的道。”
鼎沸人声满了过来,客栈老板帮着驱散围观的人群,众人翘首望去,衙役铺开草席将尸体包裹妥当抬走。
“夫君死得冤枉啊,求官爷做主……”有妇人沿途恸哭。
“吵吵什么,都说了是妖邪所为。”
“可奚老板他明明……”
人祸由人治,若非需要斩妖除魔,修仙宗门不会出手干涉。待到天亮后,掌风使便会带她离开小镇了。
祝之渔望着夜幕里纷乱的火把,缓缓下定决心:“弟子只怕不能与师父同去鬼域了,昙鸾姐姐轮回转生在即,弟子不敢耽误时间,恳请师父允我独自留在镇上。”
“你要留下,为何?”掌风使诧异。
祝之渔摩挲着掌心:“我要完成菩提木寄托的夙愿,无论结果指向何处,我都要去寻到。”
她现在有了师父,已经走上了正统修炼之路,不需要贪多这一点点灵力。菩提木承载着数千亡灵的寄托,哪怕遗漏这一个愿望,于她而言也不算什么损失。
但祝之渔不想让任何一个魂灵的心愿落空,也不愿让任何一个未亡人空等。
“我也尝过失望的滋味,不好受。”祝之渔叹息,“亡灵夙愿寄托于我一人,当初涉过忘川河渡既然做出了承诺,弟子便不能背信弃义。”
掌风使敛眸望着她,沉默半晌,颔首道:“人无信不立,你质性自然,心地赤诚,这倒是难得可贵。”
“我没有师父说得那样好,”祝之渔摇了摇头,坦然承认,“为了回家,平生也曾辜负一契之约。”
她想到雪域那场逆向交错的时空,想到帮男鬼斩断的锁链。
祝之渔双手合掌,牵引出一缕荧光升入夜空:“时间耽搁不得,请师父先行,弟子愿留在此地渡引魂灵。”
“你只身留下,若遇危险如何应对?”
祝之渔道:“师父说了,客栈夜杀并非妖邪所为,弟子虽然根基浅薄,应对人祸尚能保全自身。”
掌风使思虑周全:“吾赠你护身风铃一只,随身佩戴,若遇危险,它可为你挡灾。”
“谢师父。”祝之渔接过挂坠大小的风铃,用细线串作项链悬于颈间。
枫桥镇的规模比她预想中的要大得多,白日里祝之渔跟随菩提木的指引走了很远一段路,胭脂铺子,米面粮油杂货铺,累得她脚底痛。
兜兜转转一大圈,未亡人的下落没找到,神木反倒将祝之渔带回了客栈。
“好奇怪的指向,先前渡引的夙愿从不会这样飘忽不定,这人究竟在哪儿?”
祝之渔累得够呛抬脚踏进客栈,一抬眸,出乎意料撞见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师妹?你不是同掌风使大人下山了么,怎么
会只身逗留在此地?”祝黎觑了她一眼,警铃大作。
“不需要这样提防我,我对他没兴趣。”祝之渔看着女子凑近喻晏川的动作,直接点破心思。
她搞不明白命簿给女主设定的思路,也不打算共情。抢男人有什么意思?抢男人的饭碗才有意思。
祝黎蹙起眉很是委屈,凄凄然望向喻晏川:“倒成了我的不是了,山下不期相遇,我好心问候妹妹一声,妹妹何故曲解我的好意,真让人伤心……”
“失陪。”祝之渔敷衍应付一声,没等她说完便径直走了。
脚步虚浮,像踩在两团柔软的棉花上,祝之渔活动一下筋骨,觉得这具身体虚得离谱。白日走街串巷固然消耗体力,倒也不必虚弱到这般地步。
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夜间被妖鬼吸了精气。
少女捏起颈间辟邪的风铃吊坠,沉浸在思索中,身后忽然响起喻晏川的声音。
“天镜宗传讯,枫桥镇连日凶案频发,疑似妖邪作祟。吾等下山,为斩妖除祟而来。”
“哦。”祝之渔步履未停,仍是懒懒地应了声。
思绪突然被打断,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回去泡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解乏,睡前再计划一下明早吃什么,柳林街东头的小笼包晶莹剔透,榆树巷的红豆糕甜而不腻,还有浇上芝麻酱的馄饨面,香迷糊了……
喻晏川突然快走几步,追上来拦住少女:“好生轻慢的态度,身为宗门弟子,你应当留下一同为百姓诛邪除祟!”
脚步一顿,祝之渔仰起脸眨了眨眼睛:“莫名其妙,这是你们的任务,同我有什么关系?”
“松手,不许捏我。”她瞄了眼攥住腕骨的手掌,有点生气。喻晏川力量很大,捏得她骨头痛。
喻晏川冷冷盯住少女,他不允许任何人脱离他的控制,背离命簿划定的剧情。
“好讨厌,”祝之渔垂眸,“这个男主总是这么趾高气昂地呵斥旁人,想把他的手给剁了。”
心底刚一冒出这个念头,她冷不丁被自己吓了一跳。
太变态了。
祝之渔捂住脸,叹息一声。她怎么会萌生这种想法,一定是和寂临渊在一起待久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耳濡目染搞得她也变态了。
祝之渔急着想溜走,头顶却突然传来一声闷哼。
眼睛从手指缝隙往外望去,只见喻晏川蓦地松开她手,似被火燎烧了般,恼怒地甩着手掌。
祝之渔看到一簇火苗在喻晏川手臂上飞速蔓延,灼烧出雪狼鬃毛。
她顿时明了,鬼王就在附近。
“晏川,”祝黎惊慌失措,“你对晏川做了什么!”
祝之渔捏着颈间风铃挂坠,语气轻快:“谁在偷听我的心声,帮忙实现愿望呀?”
喻晏川见她还在揶揄嬉笑,顿时怒火中烧:“祝虞,你伤及同门,行径散漫疏于职守,当押回宗门严惩不贷!”
“不许再跟着我。”祝之渔微微一笑:“否则……再烧出什么不好的结果,场面该多难堪呀。”
喻晏川脸色骤沉,开始正视眼前这名少女。
祝虞怎么会知道他的本体,又知晓了多少。
少女抛下一众天镜宗过来捉妖的弟子,拎着钥匙回了她的天字号房。
推开门,祝之渔并未立即踏进入厢房。她的目光自上而下谨慎地扫过厢房每一处,这才反身关上房门。
这一夜,她行事格外谨慎。
她已经发现了男鬼的踪迹。
窗棂漏进片片霜白月光,庞大蛇影掠过墙壁,祝之渔睡前特意悬挂檐角的铜铃竟然纹丝未动。
被褥边缘悄然蔓延开玄青鳞纹,蛇尾游过枕畔少女散落的乌发。祝之渔侧卧时压住半截乌发,浑然不觉冰凉的指尖正从发梢一寸寸抽离,带着几缕断发缠上尾尖。
她翻身的动作恰好将纤细脖颈送到男鬼冰冷的唇边。
腕间师父系的驱邪红绳突然绷紧,却在祝之渔无意识地仰起头时被男鬼齿尖咬住绳结。鳞片逆刮过掌心纹路,沉睡的人睫毛颤动,被庞大蛇尾裹住膝弯,在梦中发出绵长鼻音。
她露出了掌风使给的风铃挂坠。
那驱邪的法器此刻正随着锁骨震颤发出细碎呜咽。
寂临渊垂眸盯着她颈间摇摇晃晃的项链,勾唇轻笑。
“还是这么天真么?”
帐幔间突然裂开一声脆响。
寂临渊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驱邪护体的风铃竟在他注视之下裂开细缝。
“什么仙门法器……呵,也不过如此……”
冰凉气息钻进松垮衣襟,沉睡中的祝之渔无意识攥紧锦被,腰窝渗出薄汗浸透衣裳。
尾尖挑开中衣系带,汗水洇透被褥,鳞片拂过,在肌肤间拓出红色鬼纹。
祝之渔蹙起眉,在梦里发出阵阵哼声,脊背绷直又蜷缩。寂临渊自背后幽幽盯着她,目光极具侵略性。
“你对他笑了。”
男鬼冰冷的指骨摩挲着她的轮廓,一下又一下,将驱邪风铃撞出裂痕。
震颤声震得耳膜发痒。
祝之渔紧闭双目,感受着身后男鬼的气息。她掐着掌心保持呼吸绵长,任由尾鳞拂过衣裳。
这回她清醒着,连鳞片擦过肌肤的痒意都感受得真切。
风铃挂坠滑落少女汗湿的襟前,随蛇尾卷住腰肢的动作摔在床板上。
露水凝结在窗台,最后一滴寒露坠地时,盘踞在心口的蛇影骤然消散。
寂临渊离开的那一瞬,祝之渔睁开眼睛。
身底潮湿的冷汗慢慢晕开,洇湿被褥。她惊醒过来,攥住发烫的吊坠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第58章 有人将她的话认真放在了心上。
祝之渔刚想松开吊坠,一愣神的功夫,却见鬼气震开的细密裂痕忽然消失,床榻也恢复如初。
同上一回的态度截然不同,寂临渊从前会故意引她感受自己的存在,如今则是全然抹去夜间的异样痕迹,顾虑着什么,不想让她察觉。
祝之渔思来想去,归根到底还是那一句“我讨厌你”伤到了男鬼的心。
又好气又好笑,她也不知该说鬼王听话,还是说他变得更心机了。
寂临渊的确把自己的话认真放在了心上。祝之渔坚持双方心意相通,床笫之间才能水到渠成,男鬼便辛苦地压抑欲念,疯狂地想贴近心上人疏解邪欲,却又保护她的底线,始终不去逾越最后一步。
两个不同的时空,两种不同的世界观,寂临渊不理解人类的思想,但他知道不能让祝之渔不开心。
恶鬼不通人性,但寂临渊很爱她。
“好笨。”祝之渔翻身下榻,开始收拾物件准备搬离客栈,又从行李里摸出一包芋头酥。
白日里跟着神木的指引走街串巷,她尝了好些小镇风味,最喜欢的还是芋头酥,多买了一包带回来。
“反正吃不下了,虽然讨厌寂临渊,但还是留给他吧。”祝之渔这样想。
她将包袱摆在最显眼的地方,方便男鬼发现。
掌柜的说的不错,近来风沙迭起,环境不太好。祝之渔一打开房门,便看见一夜之间客栈里又覆上了层灰尘。
不对劲。
祝之渔低下头,仔细观察地板,发觉那层灰尘铺满地面,到了她的厢房门前忽然停止,形成一道淡淡的分界线。
奇怪,似乎她房中藏着什么可怕的力量,就连灰尘这些死物也畏惧不敢靠近。
“鬼王的威慑力这么大?连灰尘都不放过?”祝之渔觉得古怪,抬脚踏出房门。
客栈位于繁华地带,一大清早,小镇还浸在豆浆般的晨雾里,周遭商铺便陆续开门迎客。
祝之渔就近挑了个馄饨汤面的铺子,清晨其实没什么胃口,但是跟随菩提木的指引走街串巷一整日需要消耗很多力气,她准备随便吃一点,维持基本的体力。
热气腾腾的小碗馄饨端上桌,祝之渔捏着勺子正轻轻吹气。水汽覆盖视野,桌案对面坐下一道模糊的身影。
“你跟踪吾?”
祝之渔一懵,抬起头来:“莫名其妙的,你是谁呀?”
喻晏川抬手驱散遮挡视线的水雾,冷冷盯着少女:“掌风使下山,你不随他同行,反而独自留居此地等待吾。昨日试探吾的身份,今早又跟随吾行至这间铺子,你究竟是何居心!”
祝之渔皱了下眉:“你自恋吧,谁跟踪你了?”
她抬头环顾一圈,问系统:“祝黎没跟他一同过来吗?能不能把男主带走,不许打扰我吃饭。”
【宿主,枫桥镇副本原本与您无关。】
“那可太好了。”祝之渔舀起一勺馄饨嚼了嚼,她真的不想应付这一对会突然发癫的道侣。
【但您因为执行菩提木的任务,已经被牵扯其中了。】
“……”
祝之渔捏着勺子:“与我有什么关系?总不会是我要寻找的……”
“杀人了!”
“妖怪又杀人了!”
狭小的铺面间突然爆开惊恐的叫声,打断她的思绪。
祝之渔微微一怔,循声望过去,只见墙边供着的陶土神像突然淌下两行血泪,一人脖颈蔓延开黑色纹路,身躯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有妖气。”喻晏川警觉,手掌按上剑鞘,听到喊声的那一瞬已起身走了过去。
“妖气?”祝之渔调动自身气脉,闭上眼睛仔细感受。
周遭的确有妖邪的痕迹。
死者的衣襟露出焦黑的灼痕,他喉咙里嵌着碎瓷片,眼睛还保持着死前的惊惧。与深夜里客栈中那具尸体,半月前胭脂铺周娘子,米铺赵老板的死状如出一辙。
“当真是妖物所为?”
若非亲历现场见证,祝之渔不会相信。先前师父分明验证过那是人祸……
“等一下,”祝之渔跟了上去,“这人好生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面熟?”喻晏川望她,“何时见过?”
“记不清楚了,似乎只是匆匆一眼……”祝之渔盯着地上那副面孔,凝眉苦思。
“妖怪杀人了,又是妖怪行凶!你们看,墙边供着的陶土神像淌下了两行血泪,今早这场大雾起得也奇怪,定然是妖邪作祟!”
铺子里顿时乱作一团,食客们惊慌失色,四下逃窜。
“我想到了,”祝之渔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前夜客栈那桩凶案发生时,正是此人首先喊出了妖祟行凶的论断。夜间寂静,他的声音格外引人注意,我当时循声往人群里多看了一眼,定然是他,不会有错。”
祝之渔喃喃道:“莫非是妖邪在报复他?”
一阵飘渺白烟混在晨雾之中,借助浓雾掩护倏然飘至少女身后,凝聚成一只手,猛地挖她后心。
“阿虞当心!”祝黎的声音突然自背后响起。
妖祟尖利的指甲将要触上少女的躯体,突然被暴涨的鬼气击得粉碎!
鬼气汹涌,妖祟偷袭不成反遭重创,惊得落荒而逃。
祝之渔倏然转过身,对祝黎那一声提醒感到诧异。
那不像祝黎这具身体里发出的声音,更不像她的态度。
祝黎快步走至跟前,恢复了一贯的脾气,出手用力推了少女一把:“趁我不在,妹妹同喻公子站得这么近做什么?”
这人怎么一惊一乍的,前后反差这么大。祝之渔被女子推地一踉跄,险些摔倒,只觉方才保护她的那道声音是错觉。
身体被喻晏川及时出手托住,他攥住少女的手臂,将人拉至身后:“阿黎,你又在无理取闹了,何时才能懂事些,不给吾增添烦扰。”
“我无理取闹?”祝黎瞪大眼睛,指着他护在身后的少女:“晏川,你为了她,质问我?”
“系统系统,这又演的哪一出戏码?”祝之渔一脸懵,急切想要挣脱男子的手,可他力气太大了。
【宿主,根据剧情,男女主就是要不断产生误会,才能顺理成章地进行到追妻火葬场。】
“我懂了,所以这一回,我这个炮灰女配的作用是被男主拿来当工具人虐女主,口口声声‘我爱的是她不是祝黎’,用完再喜提一句‘你这种痴心妄想的女人根本不配得到本尊的爱’,这种经典狗血撕x戏码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祝之渔叹了一声:“又成了男女主play的一环,对吧?”
系统沉默了。
“松手,”祝之渔不想配合系统。
她抬起另一只手敲了敲喻晏川,认真说道:“你们打扰到我吃饭了。”
她点的鸡汤小馄饨只咬了一小口,还摆在桌案上冒着热气呢。
祝黎紧紧盯着少女,如临大敌。
“我说,松手。”祝之渔仰起脸,她有点生气了。
丝丝缕缕鬼气流动着,顺着她的手臂涌向白衣仙君。
“啪”一声脆响,惊得混乱的场面陡然一静。
祝之渔松开手,喻晏川那张俊秀白净的面上浮现通红指印。
侧脸倏然麻木,喻晏川低头震惊地望着她,满目不敢置信。
他竟然被一名平庸至极的人类少女打了脸!
仙君自恃身份高贵,傲然不群,无论行至何处皆受人敬仰,从未有人胆敢这般冒犯他。
“晏川!”祝黎深吸一口气,心疼死了。
男人的自尊受挫,她顿时摒弃前嫌,焦急地奔上前来嘘寒问暖:“你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
“祝虞,你太无法无天了!”祝黎愤怒地斥责少女,话音未落,耳畔突然掀起一阵剧痛。
“啪!”
一而再再而三耽误她吃饭,各自一巴掌,谁也别便宜了谁。
用力过猛,祝之渔捧住手心轻轻吹气止痛,而后在满堂震惊的目光中,不紧不慢坐回原位,开始吃她的鸡汤小馄饨。
“你……你个没教养的粗野丫头,我要回宗门向父亲母亲告状!”
祝黎惊叫一声捂住脸颊,眼泪瞬间冒了出来。
“你去告,”祝之渔捏着小勺拨弄馄饨,声音格外平静:“你尽管去添油加醋地告状,去喊他们爹爹娘亲,去到他们面前无所顾忌地撒娇。让他们心疼你,让他们温声细语哄着你开心,让他们同你一起在背后唾弃我,指责我,羞辱我。”
汤匙“当啷”一声掉进碗里,搅乱水面。
“反正,他们心里早就不在意我这个女儿了。”
祝之渔没心情再继续用饭了,索性起身径直离开。
喻晏川犹豫了下,唤她:“祝虞。”
“我对你与祝黎之间的爱恨纠葛不感兴趣,”少女步履一顿,“但我觉得你们*真的特别虚伪,口口声声兼济天下护佑苍生,可凶案当前,你们不急于履行己任查清真相,反倒有闲心拉扯爱恨情仇。”
祝之渔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真的很虚伪。”
“祝虞!”
祝之渔没搭理,不顾挽留离开了店铺。
追查邪祟不是她的任务,她只想尽快帮助亡魂了结夙愿。
祝之渔拢紧衣襟,走进茫茫雾野之中。
“别再教育我啦。”她不想听系统喋喋不休的说教,“我不会悔改的。”
“我知道自己不讨喜,知道自己不是父亲母亲眼里的好孩子,知道自己不是男主眼中的完美道侣,知道师门上下都不喜欢我。”
她对系统说:“你知道,我为何执意要搬离客栈,离开寂临渊的视野吗?”
【因为……厌恶鬼王的纠缠?】系统试探着问。
“不是,”祝之渔摇头,“因为他对我很好。无论从前在我生存的世界,还是穿入书中世界,能够正视我的心意,认真将我的话放在心上,他是第一个。”
河畔杨柳垂拂,祝之渔慢慢走了过去,坐在岸边对着一江春水吐露心声。
“我不习惯这样的感觉。旁人对我好,我便会想尽办法偿还。忘川河渡的亡魂凝聚力量助我离开,我便会付出千倍百倍的努力去帮助他们达成所愿。可是寂临渊……”
她不是祝虞,但与祝虞有着相似的成长环境。多年以来习惯了被人遗弃的感觉,可忽然某一日,有人将她的话认真放在了心上。
少女垂眸,嫩绿的草芽轻挠她的手心。
祝之渔眼中漫开迷惘:“我不知该如何去回应他的好。”
春日清晨的风携着丝丝凉意滑过她面颊,卷起一片花瓣轻轻触碰祝之渔湿润的眼睫。
漫天花雨拂过她身,代替男鬼张开双臂给了祝之渔一个温柔的拥抱。
第59章 猜错了,受罚
魂灵的执念散落在这座烟雨笼罩的小镇。
祝之渔跟着神木的指引又跑了一日,不停地更换地方,走遍大街小巷而后一无所获。
更为离奇的是,执念最终指向的仍是她居住的那家客栈。
倒春寒冷得要命,夜雨渐大,祝之渔冻得脸色发白,索性回了客栈,看看有无新的线索可寻,顺便把行李取走。
雨水可以很好地遮掩气息,她准备今夜趁机搬离这里。
一日的光景,客栈又落了一层灰尘。地板,柜台,楼梯,到处白蒙蒙的。伙计躬着腰打扫地面,嘴里低声抱怨着近日的辛苦。
“姑娘,回来了?”老板娘望见少女的身影,热情地走了过来。
“姑娘清早交待的那些物件,我都收拾好了。”
祝之渔不太方便亲自去收拾行李,为了避免打草惊“蛇”。
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男鬼的监视之下。她猜想寂临渊大部分时间都在跟随她,那么白日的厢房便能短暂地脱离他的监视。客栈的人每日照常打扫房间,借着这会儿空隙便能帮她收拾齐全。
“谢谢阿婆。”祝之渔呵着热气,搓搓冻得僵硬的手,礼貌地道了声谢。
“姑娘随我过来吧,包袱放在后院了。”老板娘给她指路。
祝之渔点头,垂眸望了眼掌心,只见神木印记泛起淡淡荧光。
有感应。
她跟在老板娘身后,开始观察这一方盈满人间烟火气的普通院落。
春夜的雨丝斜斜掠过青瓦檐浇下,晾衣绳横七竖八地绷在枝桠间滴着水,落在后院石板路上洇开细密的点子。墙根歪着豁口坛子,苔藓正从坛口探出油亮的绿须。角落堆着劈裂的木柴,边上倒扣的竹筐里滚落两株新挖的山笋。
“姑娘见笑了,这后院多为店里伙计私用,平日堆放些杂物,显得杂乱了些。”
老板娘推开一扇门,将包袱抱了出来,正要递给祝之渔,忽见半日的功夫又落了一层灰尘,便顺手将包袱打干净。
一巴掌下去,昏黄灯火下映出浮灰四处纷飞,轻轻飘入夜雨里。
“近日也不知怎的,灰尘多了些。按理说下过一场雨便该好上一段时日,谁知不过半日,便又落了厚厚一层,先前放在姑娘房中时倒是干干净净的。”
老板娘说着话,走到屋子另一角去搬动物件:“哎呦,这些上了年纪的老物件藏在箱子底做甚么,不如搬出来摆到前堂去多好看。”
“我房中还是干净的么?”祝之渔放下包袱,跑去帮老板娘一起抬箱子。
她伸出手指,蹭了一点浮尘捏在眼底观察。忽然想起清早推开门时,木扉前那道浅浅的分界线。
“干净着呢,一推开门,还有满屋的淡淡香气。”老板娘从箱子里搬出几尊白瓷,弯腰朝祝之渔笑了笑。
小姑娘模样长得惹人怜爱,心肠也好,老板娘打心眼里喜欢她,遂担忧地望了眼青瓦檐下的雨帘:“姑娘,天色晚了,雨势也耽误出行,不如留下再歇上一晚罢,明早天亮了再启程赶路。”
“阿婆,我不走远,还留在镇上,没事的。”厨房后窗飘来饭菜焦香,混着泥土的气息在潮湿的空气里织成黏腻的网,祝之渔将包袱抱在怀里,撑起油纸伞踏入雨中,不再回头。
祝之渔从前不甚在意,现在不得不正视问题。
她心里清楚,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不可控因素太多,说不准哪一日便会突然离开。
过去与未来,虚拟与现实,这些问题始终是无法跨越的鸿沟,她必须保持孤独,不能同书中任何人物产生更深一层的情感羁绊,否则离别那一天来临时,自己痛苦,他人会更痛苦。
大雨很好地遮掩住她的气息,脚畔踩开水花,祝之渔加快速度。
她得离开,她会悄无声息地在这个雨夜离开,将一切斩断在萌芽初期。
将来的某一日,也会无牵无挂,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书中世界。
满地水声哗哗作响,踏出客栈的一瞬间,雨中少女单薄的身影倏然消失不见。
风,来去无影无踪。当她继承师父的能力,将自己有形的身体化为过境无痕的风,寂临渊便寻不到她的踪迹了。
***
夜雨随风潜入,两道虚影自黑暗中缓缓渗出。
寂临渊最先察觉出异样。
厢房里盈满少女的淡淡香气,是他所熟悉的味道,但过于空洞,缺失了祝之渔本身的鲜活气息。
“她不在。”男鬼盯着床榻上那个盛放糕点的小盒子。
“她跑了。”寂临渊心里明镜似的,猜到了因果。
“她已经发现我们的存在了。”
男鬼推开窗,檐角悬着的铜铃在风里晃出断续碎响,檐下雨水瓢泼,一滴一滴跌碎在青石板上。
“雨太大了,干扰我感知她的气息。”
寂临渊斜倚阑干看向潇潇夜雨,冷笑一声:“你还是太青涩了,见识浅薄。”
男鬼面色不佳,不难听出他语气里的嘲讽。
“你追踪到了她的下落?”
“暂时没有。”寂临渊勾了勾唇,气势不落下乘:“但我笃定,她很快便会主动回来。”
“你这么了解她的心意?”男鬼打翻醋坛,心底不是滋味。
占有欲膨胀到了骇人的地步,他无法接受除他以外任何人与祝之渔心意相通,即使对方是未来的自己。
男鬼想到什么,也冷笑着嘲讽回去:“可她铁了心要离开你的视野,避你如避蛇蝎,由此可见,你也只是一厢情愿啊,可怜的鬼王殿下。”
寂临渊盯着那张面孔,笑意不达眼底。
“你说,在这个时空她爱你。”
他直起身,走向过去的自己:“我想,或许我可以杀了你,占据这具身体。”
***
祝之渔白日里找好了下榻的客栈。
她穿过夜雨奔至目的地,怀里的包袱都被淋湿些许。
客栈伙计见这小姑娘冻得够呛,忙帮她引路至厢房。祝之渔捧着热茶裹进被褥里,连灌三杯,身体才稍稍回暖。
衣裳浸了雨水,又冷又黏,很不舒服。她一面思索乱七八糟的亡魂遗愿线索,一面拽过包袱解开,想泡个热水澡,再更换一件干净衣裳。
包袱解开,祝之渔忽然愣住了。
里面空空如也,就连师父给的收纳锦囊也不见了。
“可这份包袱的重量并不算轻,若是空的,怎么会……”
祝之渔后知后觉,寂临渊又动了手脚。
她现如今身无分文,就连住客栈的费用也交不出,如果不回到原地去取,根本无法继续生活。
鬼王这是要逼着她现身。
祝之渔坐在床榻边,思索了很久。
窗外雨声杂乱,扰得她思绪也乱。
深夜,祝之渔终于握着油纸伞下了楼。
她觉得有必要认真地和寂临渊好好谈一谈,不能再这么稀里糊涂乱下去了。
客栈伙计提醒她:“外头雨势很急,姑娘夜间出行千万要当心。”
祝之渔走到檐廊下,仰起脸撑开油纸伞。
潇潇夜雨却在这一瞬忽然停了下来,为她省去麻烦。
***
灰尘仍然蔓延至门前停住,划出一道淡淡分界线。
祝之渔推开门扉,回到了那间熟悉的厢房,里面陈设仍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模样,屋子里也散发着少女的淡淡香气。
除却她身后悄无声息蔓延开的湿冷鬼气。
祝之渔快步走了进去,拎起遗落的衣裳、锦囊装入包袱。
高大的身影逐渐自背后笼罩住她。
墙上映出鬼王的身形,祝之渔心底一惊,直觉气氛诡异,今夜不宜冷静和谈。
她想先行逃离,一转身猝然撞入寂临渊坚硬的胸膛。
“我等你很久了。”
男鬼的嗓音自耳畔响起,祝之渔全身一僵,下意识后退。
寂临渊虚扶在她腰间的手掌突然用力,隔着淋湿的衣料陷进腰窝。
身体受到刺激蓦地一颤,雨水顺着后颈滑入祝之渔的衣襟。鬼王单手撑在她身侧桌案,阴冷鬼气混着雨水的湿意瞬间压了过来。
祝之渔心脏砰砰直跳,急退半步试图逃离,一转身后背突然再度撞上一堵坚实的胸膛。
“别动。”
低笑声自背后贴了上来,男鬼的呼吸喷在她发梢。鬼气缭绕,缓缓攀上她的裙裾。
祝之渔心底猛地一震:“你、你又是谁……”
这是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容,就连阴冷男鬼的气息都全然相同。
前后躯体突然同时逼近,两重鬼气形成绞索,将她夹击当中。
祝之渔气息急促,艰难地稳住脚步,她想阻拦,却又两面为难。
雨珠顺着裙角蜿蜒流淌,在地板上砸出连绵声响。
前者的指腹慢条斯理碾过她衣襟,抹去蜿蜒水痕。身后男鬼指节轻轻摩挲,突然抬手扶住她,助她借力站稳。
“你……你是哪一个……”祝之渔盯着眼前的鬼王。
寂临渊眸色一沉:“你分不清我与他?”
他俯身凑近,语调温柔又危险:“不妨猜一猜,若是猜错了……”
重叠的声线混着潮湿雨声渗入祝之渔耳膜。
“猜错了,罚你。”
第60章 你更喜欢谁
窗棂被雨水砸得咯吱作响,细密雨丝透过窗间飘入,逐渐打湿衣裳。
祝之渔背后紧贴着鬼王冰冷的身体,二选一的难题让她产生了巨大的危机感。
进退两难,厢房里的位置太拥挤了。
男鬼的身体如两堵高墙贴近,结结实实将她夹在中心。气息,体温,眼神皆在互融交织,祝之渔甚至能清晰感受到紧贴着她的躯体在压抑着亢奋,像是被锁链束缚的兽急于挣脱枷锁。
而此刻她的回答,便是拴住猛兽的一根纤细草绳,脆弱得不堪一击。
所以,祝之渔能否给出正确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我的确分辨不出你们。”纠结许久,祝之渔终于开了口。她知道这样的答案会引起寂临渊不满,会伤到他的心。但她真的无法识别身前身后两位鬼王究竟哪一个才是她熟悉的寂临渊。
“很抱歉,我猜不出答案。”
她仰起脸,无奈叹息一声,诚恳而无辜的模样戳痛了鬼王。
寂临渊的眼神登时变得忧郁。
朝夕相对,他对祝之渔了如指掌,可如今祝之渔甚至认不出他。
失落。
祝之渔从他眼中看到了失落。
“可是你们分明长得一模一样呀,哪里有什么不同。”祝之渔理直气壮,茫然地眨着眼拒绝再度抉择。
她诚恳的坦白无意间又往心上补了一刀,烧起了寂临渊一股无名怒火。
鬼王的身躯将祝之渔困在方寸之间,突然同时迫近。
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下颌扳起,雨珠顺着少女的发梢滚进衣襟。
寂临渊眉目阴郁,盯着她无辜的眼神恨恨道:“哪怕你装模作样哄一哄,我也认了。”
背后突然伸来手掌扣住少女后颈,往回拽她身体。
男鬼下颌抵在祝之渔肩上,望向寂临渊挑衅:“你也不过如此,愿赌服输,今后总该歇了心思罢。”
他语气骤然加重,透出警示的意味:“离开这里,回到你的时空。”
祝之渔渐渐明白过来了,这两位都不是什么善茬,他们之间存在竞争关系。
这些时日,在她入睡后,他们竟然会同时出现,在那一方狭小的空间里竞相争斗。
气氛剑拔弩张,朝着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
“不不不,千万不要起争执。”祝之渔无意挑起争端。寂临渊实力恐怖如斯,她担心一旦打起来误伤客栈,两个鬼王能把人家房顶掀翻。
“冷静冷静,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她倾身抱了抱寂临渊安抚,又匆忙转过身照顾男鬼的情绪。
“不生气,不生气了。”她伸手轻轻抚摸,像是在给恶犬顺毛。
寂临渊盯着她忙前忙后的模样,突然冷笑一声。
“对,是你的错。”
“所以,要罚。”
尾音未落,漆黑的雨夜骤然炸开一声惊雷。
唇齿压下,寂临渊堵住了她的呼吸。身后男鬼紧随而至,鬼雾沿着雨痕碾过祝之渔后脊,化为骨节分明的手抚过她的肩。
廊下雨水连成银丝,两道呼吸在雷声里绞杀。
鬼王阻在身前,另一方从背后贴紧。
祝之渔一刹那失声,浓重鬼气自四面八方袭来,如漩涡紧紧包围住她,堵死了所有的去路。
“不…不……”少女双手抵在寂临渊肩上勉强拉开距离,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
雨水噼啪砸在客栈老旧的窗棂上,声音沉闷,砸得她心慌。
“想清楚,你跟他走,还是随我回去,”身前的寂临渊捏住祝之渔手腕,指腹摩挲着:“选他,还是选我?”
男鬼指间的冷意窜过她的肌肤,激得祝之渔仓促移开目光,躲避质问。
她心虚得很,不敢再看寂临渊的眼睛。烛光在鬼王深邃的眸底跳跃,像两点幽冷的鬼火。
“呵……”极轻的气音拂过耳垂,背后的男鬼笑意懒散,激得祝之渔头皮发麻。
他姿态优雅地俯身,冰冷的唇几欲贴上祝之渔的耳廓,又堪堪停住。
“你的身体在颤抖呢,很为难么?不知该如何抉择?”男鬼低语,一缕鬼气如同狡猾的游蛇拂过微敞的衣领。
“不如……让我教你该怎么选?”尾音里含着钩子,循循善诱蛊惑少女的心智。
“不不不不用教!”祝之渔捂住耳朵,“我选,我亲自选。”
“我想要……”
手指缩进袖中,她悄悄掐了个诀。
一缕清风飘入厢房,萦绕祝之渔身周,似要将她带走。
藏在袖中的手突然被男鬼攥住。
祝之渔心跳骤停。
差一点。
“想跑?”鬼王又用那种忧郁的目光盯着她了,眼神极具欺骗性。
“可惜,被我们发现了。”男鬼自背后缓缓攀附而上。
鬼王身躯投下的黑影随之拉长,如同两张巨网,从头顶沉沉压下,将少女的身姿牢牢罩在当中,使其无处遁形。
祝之渔的呼吸变得无比艰难。
“想清楚了么?”寂临渊的气息滚热,拂过少女的脸颊,“选他,还是……选我,嗯?”
尾音微微上扬,那个“嗯”字像带着钩子,慢条斯理地磨得祝之渔心尖直打颤。
话音未落,背后一股截然不同的阴冷气息悄然缠绕上来。
“不急,你可以慢慢地想……”
男鬼语调温柔,似是蓄意想竞争上位,他比前方那位显得耐心、体贴得多。
指尖轻轻搭在祝之渔的手腕,那冰冷的触感激得少女手臂瞬间绷紧,
“你的手好凉啊……”男鬼叹息般低语,“这破地方湿气太重,我帮你暖暖,可好?”
他垂着眼眸,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占有欲。
“不冷,不冷。”祝之渔正欲拒绝他,颈侧蓦然一烫。
身前,寂临渊灼热的唇突然烙了下来,用着惩罚意味的力道,重重印在那片肌肤上。滚烫的气息喷吐,烫得祝之渔心慌。
“说,”鬼王被另一个他挑衅得失了耐心,沉声催促,“跟谁走?”
雨幕里的身体蒸起白雾。祝之渔浸湿的衣带不知被谁咬断了,寂临渊压着她时,男鬼的手指便游走在少女后脊上。
“退下。”寂临渊盯着男鬼,发出警示。
他紧紧抵着祝之渔的唇角,五指揉进长发,掌住后脑不许她分散注意。
闪电倏然劈亮夜幕,狂风掀翻的巨响中,男鬼冷笑着攻击寂临渊,自己却趁机咬住祝之渔。
高大的身影交替着,在雨幕里竞相争夺,在雷声间追逐。
“渡一人也是渡,渡苍生也是渡。”
“你是心肠善良救苦救难的菩萨,既能渡他们,为何不愿渡一渡我们呢?”
祝之渔身体一僵。
暴雨里突然响起裂帛声。
寂临渊攥住少女,齿尖咬着她洇湿的衣襟轻轻一扯。
“事已至此,还未做出抉择么?”鬼王嗓音低哑,透着危险,“你究竟,跟他走,还是同我回去。”
可怕的蛇尾抵在膝弯,祝之渔抱着他的脖颈,连连摇头。
“你喜欢谁,”寂临渊紧追着少女质问,迫她做出选择:“我与他,你究竟喜欢谁。”
窗外暴雨冲刷,动静惊得人思绪混乱。祝之渔答不出,她趁着男鬼彼此较劲的间隙刚想缓上一口气,只觉逆鳞突然翻起,蛇尾同时缠住她的身子。
“说呀,你最喜欢谁。”身后男鬼攀附而上,不落下风,迫她给出名分。
闪电照亮祝之渔失焦的瞳孔,少女一手抵住寂临渊的身体,另一手压住男鬼绷紧的逆鳞。
惊雷劈亮昏暗的厢房,照见祝之渔绷直的细颈,少女的身体被困在雨沫飞溅的狭隙里。
这股被逼到悬崖边缘的窒息感,混杂着隐秘的刺激,反而在绝望的顶点为她冲开了一道缝隙。
就在这进退两难的僵持中,一个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念头,颤抖着从祝之渔干涩的唇间逸出:
“倘若……倘若我都要呢?”
这一道微弱的声音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骤然惊起波澜。
少女话音落下的刹那,连窗外肆虐的雨声恍惚间都停滞了一瞬。
比之方才更为沉重、危险的压迫感悄然收拢,笼罩住祝之渔。
颈侧的印记依旧在发烫,背后残留的冰冷触感亦挥之不去。黑暗中,这两处印记仿佛在博弈着,提醒祝之渔方才那番孤注一掷的挑衅。
寂临渊捏着她手腕的力道,突然重了一分。
他幽邃的眼眸微微眯起,眼底深处一道极暗的光倏然掠过,快得抓不住痕迹。
一声低沉的笑,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缓缓漾开。那笑声并非来自一人,而是前后截然不同的音色
“贪心……”
危险的气息如潮水漫了过来,将祝之渔淹没。
两股气息强势地混合、缠绕,不分彼此地侵入少女的每一次呼吸,缠绕上她的四肢百骸。
欲望拉扯着理智向深渊底沉沦。
厢房里仅剩的光源,那盏在风雨中苦苦支撑的烛火,倏然熄灭。
浓稠如墨的黑暗里,视觉被剥夺,致使祝之渔的其他感官被放大。
窗外狂暴的雨声猛地灌入耳中,如同千军万马在屋顶奔腾。然而,最清晰、最无法忽视的,是黑暗中骤然迫近的、两道强大到令她窒息的“存在”。
沉厚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山峦轰然压下。
寂临渊捏着她手腕的手指并未松开,反而在黑暗中收得更紧,少女的脉搏在他掌控之下狂跳。
沉冷的压迫感中,透出一股被彻底点燃的、猎食者锁定目标的兴奋。
“既然你说了都要,那么我们……”
背后凛冽的气息瞬间贴得更近。
黑暗中,似乎有冰冷柔软的东西擦过少女敏感的肌肤,拂过颈窝,缓慢向下游移,所过之处,肌肤寸寸颤栗。
那触感快得如同错觉,却如电流触及身体,激得祝之渔瞬间屏住呼吸。【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