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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纪长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91章 去跟上帝道歉


    楚怀夕睫毛颤动两下,转身快步离开。


    徐以安见状僵愣在原地,眼眸像被蒙上了一层灰雾,黯淡得让人心酸。


    “楚怀夕…”她盯着空荡的门口,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你连一句骂我的话都不愿说吗…”


    徐以安蜷缩在床上,泪水混着未干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在枕巾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炸声,震得帐篷都跟着颤抖。片刻后,急促的脚步声和呼救声由远及近,“医生!医生!这里有人重伤!”


    徐以安将茫然与悲伤抛诸脑后,掀开被子下床,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晃了晃发晕的脑袋,手扶住墙,一步一步朝门口挪,双腿仿佛灌了铅般沉重。


    掀开帐篷,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几名士兵抬着担架狂奔而来,担架上的伤员浑身是血,已经陷入昏迷。


    徐以安深吸一口气,看向身侧听到动静跑出来的护士,“止血钳、绷带、生理盐水…快!”


    不一会儿,她戴上手套口罩站上手术台。她的脸色苍白,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消毒、清创、止血的每个动作都完成的精准而迅速。


    许久后,楚怀夕赶到医疗点时,恰巧看到徐以安半跪在地上,为伤员进行心肺复苏。


    她单薄的后背微微弓起,汗水湿透的手术服紧贴在身上,却始终保持着标准的抢救姿势。


    “疯子!”楚怀夕低声骂,眼眶却不禁发热。


    就在她黑着脸转身的瞬间,一声痛苦的呻吟刺进耳膜,徐以安调整输液管的模样,和记忆里无数个拼命救人的画面重叠。


    战地记者的工作让她感同身受,在这里每一秒都关乎生死,可胸腔里翻涌的酸涩却在叫嚣。


    明明我已经很生气了…


    在意一下我的情绪会死啊!


    她提着纸袋在原地来回踱步,马丁靴碾过碎石发出烦躁的声响,最后狠狠踢了一脚沙袋。


    她恨徐以安把别人的命看得比自己重,可当伤员微弱的呼吸声透过帘幕传来时,她又不得不承认,那人在血泊中固执救人的身影,正是她最无法抗拒的模样。


    “真是欠你的!”楚怀夕走去后勤帐篷,将装着面包和牛奶的纸袋重重拍在桌上,看向面前的护士,“待会儿记得提醒徐医生吃早餐!”


    护士看着面前脸很臭的人,哦哦两声。


    月光像一把把碎银,洒在战地医院的帆布帐篷上,徐以安终于结束了最后一台手术。


    她摘下满是血渍的橡胶手套,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因长时间工作又止不住打起颤。


    摘下口罩的瞬间,血腥味渗进鼻腔,让她本就发虚的胃里一阵翻涌。


    徐以安大步走到水池边,冷水泼在脸上的瞬间,忽然想起楚怀夕早上匆匆离去的背影。


    一天没见那人了,也不知道气消了没…


    大概率是没有。


    徐以安擦了把脸,面色凝重地走出帐篷,在脑海里思忖该怎么哄人。


    路过医疗帐篷时,一个护士叫住她,“徐医生,这是你朋友早上给你的早餐。”


    徐以安愣了愣,“我朋友?”


    “就那个很漂亮的记者啊。”护士挠了挠头,“她还特意让我叮嘱你吃早餐,但我看你一直在忙着做手术,就没拿给你…”


    徐以安眸光一亮,接过,笑了笑,“没事。”


    特意绕了好几顶帐篷,徐以安终于看到了独自坐在断墙边的楚怀夕,视如宝贝的摄像机被随意丢在脚边,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


    徐以安莫名心虚,放轻脚步挪到一边。只见楚怀夕捡起一块石子,用力丢向远处,却又突然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夜风卷起楚怀夕的发丝,她的声音混着呜咽飘进徐以安耳中,“徐以安,你为什么又要出现在我面前…”


    徐以安攥紧手中的纸袋,喉咙里一瞬堵着千言万语。她心疼又难过,想上前抱住她,却又害怕此刻的靠近会让对方再次逃跑。


    两人之间不过几步距离,却仿佛隔着硝烟弥漫的战场。徐以安靠在帐篷支架上,静静陪着不远处哭泣的人,直到眼泪模糊了视线。


    夜露渐重,睡不着的李姐裹着毛毯推开帐篷透气,一眼便望见墙角处纠缠的两抹身影。


    她笑着在心中感慨,问世间情为何物…


    “徐医生。”李姐轻轻绕到徐以安身后,伸手拍了拍她紧绷着的肩膀。


    徐以安被吓得浑身一震,慌忙抬手抹去眼角的痕迹,转身时强扯出的笑比哭还难看。


    李姐没急着开口,待徐以安调整好情绪才缓缓开口,“小楚看着凶,其实比谁都心软。”


    徐以安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李姐盯着楚怀夕的背影轻叹,“上次战区有个孩子发烧,她愣是守了一整夜没合眼,第二天自己重感冒,还硬撑着去拍摄。但如果是我们在生病期间出现场,她就会跟我们置气。”


    徐以安攥着纸袋的手指发颤,水汽再次氤氲了眼眶,“我知道她是为我好,可我”


    话没说完,就被李姐压抑的咳嗽声打断,她伸手拍了拍对方后背,“在手术室看着那些无助的伤员时,我什么都就顾不上了。”


    “我懂。”李姐拍了拍她的手背,空荡荡的左袖管被风吹得轻轻晃动,“我们这种人,穿上这身衣服就把命拴在别人身上了。”


    “我知道,小楚心里一定是支持你的,她生你气是因为心疼你。”


    徐以安闻言愣了几秒,猛地抬起头,喉咙像被绷带勒住般发紧,“只是心疼我吗?我还以为她不喜欢我做无国界医生呢。”


    李姐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这就是你们之间最大的问题啊…”


    不远处的楚怀夕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匆匆抹了把脸站起身,却在转身时与徐以安自责与羞愧的目光相撞。


    月光下,两人僵在原地。


    半晌,楚怀夕率先别开眼,气呼呼地拎着摄像机快步走开。


    李姐看着楚怀夕的背影,无奈一笑,“这家伙看着没心没肺的,其实心思很细腻。”


    “您很了解她。”徐以安抿了抿唇,嗓音闷闷的,“不像我,我一点都不了解她…”


    李姐沉默看她半晌,摇了摇头,“你们都没有给彼此好好了解对方的机会。”


    徐以安盯着手中已经凉透的牛奶盒,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纸盒棱角。


    良久,掀起眼皮,艰涩开口,“你能给我讲讲你和楚怀夕是怎么认识的吗?”


    微风卷起她鬓角的碎发,眼底盛满渴望与不安,像迷途的幼兽在寻找归处。


    李姐看着她无助的模样,不禁笑出声,“怎么,想走‘曲线救国’路线?”


    见徐以安耳朵瞬间红透,她敛起笑意,认真地说,“我问你,如果你去采访当事人,是愿意听别人转述,还是想听对方亲口说?”


    徐以安张了张嘴,又把话咽回去。


    李姐温柔的声音混着风声传来,“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城堡,有些门得用特定的钥匙开。别人嘴里的她,就像被打乱顺序的拼图,拼出来的永远不是完整的样子。”


    “你想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做回记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变得不像从前的她,这些答案都不在我这里。”


    李姐顿了顿,目光望向月光下的废墟,“就像我断了条胳膊,只有自己最清楚疼在哪里,别人再感同身受,也不是真正的‘感同身受’。”


    徐以安蜷了蜷指尖,“可她不愿”


    “那是因为你没给她开口的理由。”李姐打断她,“你以为她躲着你是生气?错了,她是怕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收不回那些藏起来的情绪。”


    风打在帐篷上沙沙作响。


    徐以安望着自己在月光下被拉长的影子,突然想起手术台上那些生死瞬间,最难的从来都不是止血缝合,而是剖开心防。


    李姐看着徐以安一脸的迷茫样,涌出一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心情,“伤人时心狠如刀,追人时就变成无头苍蝇了?”


    徐以安耳根霎时通红,犹豫几秒,还是决定虚心请教,“您说我该从哪儿下刀?”


    李姐被逗乐,咳嗽着笑弯了眼,“你给伤员缝合时,是不是得先清理伤口?”


    徐以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下巴。


    李姐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压的扁平的大白兔奶糖,剥开,放进嘴里,“愣着干吗?快去啊。”


    徐以安想到疗伤就势必要挖开楚怀夕心底的伤痛,每天面对生死压力已经很大了,她不想让楚怀夕更累,“我还是等战争结束再”


    “打住!”李姐抬手揉了揉眉心,“你当谈恋爱是写报告呢?还等结项?知道战场上最忌讳什么吗?等!敌人的子弹可不会挑良辰吉日。”


    徐以安抿唇,一副犹犹豫豫的表情,“现在每天炮火连天,我哪有”


    “炮火连天怎么了?”


    急性子的李姐忍无可忍地再次打断她,“你以为在和平年代表白就稳了?那你可想多了,机会可比战地的阿司匹林稀缺。你现在不抓住,等战争结束,黄花菜都凉成压缩饼干了!”


    见徐以安还在发愣,李姐恨铁不成钢地长长叹了口气,“想想你看到伤员能等吗?不得立刻冲上去?追喜欢的人也是同样的道理,你得像抢手术刀似的,把主动权攥手里!”


    她晃了晃手中的空糖纸,“就像这颗糖,我不先下嘴,待会儿就被小王抢走了!”


    徐以安浅浅一笑,“我怕她还在生气”


    “生气多好!”李姐拍了下徐以安肩膀,“她冲你发火,说明心还在你这儿。要是哪天对你心平气和,那才该着急呢。你就趁现在,顶着炮火前进!战场上,怂包可拿不到军功章!”


    言尽于此。


    李姐华丽转身,临走前又不放心地提点了一句,“友情提示,有时候,行动大于言语。”


    徐以安看着她的背影,“李姐,谢谢您!”


    李姐举起右手,背对着徐以安挥了挥,一副深藏功与名的伟大模样。


    徐以安思忖片刻,打开纸袋,迅速将爱心早餐吃得干干净净,在断墙外来回踱步六次,终于鼓起勇气走向坐在角落里的楚怀夕。


    战地靴碾碎碎石的声响惊动了对方,楚怀夕迅速站起身,抓起摄像机就要走,却被她脱口而出的“对不起”钉在原地。


    楚怀夕冷笑一声,故意把摄像机背带甩得哗哗响,“您还是抓紧时间把自己折腾进乱坟岗,然后去跟上帝道歉吧!”


    徐以安一噎。


    花蝴蝶的嘴怎么和淬了毒似的!


    她深呼吸,走上前,“对不起,楚怀夕。我不该让你担心的,我错了。”


    “我不是上帝!”楚怀夕转身,月光照亮她泛红的眼眶,“徐医生日理万机,哪需要我这种闲人操心?您还是多关心关心伤员吧”


    徐以安盯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又深呼吸两次,伸手抓住她冰凉的手腕,语气认真,“楚怀夕,在我心里,你比他们重要千倍万倍。”


    楚怀夕嘁了一声,反手就要甩开,却被她攥得更紧,“你留给我的早餐我全部吃完了,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以后在救人的事上我会量力而行,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谁生你气了!“楚怀夕垂下眼帘,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现在、未来,你的事都与我无关!”


    “楚怀夕,我”徐以安刚开口就被打断。


    楚怀夕扫了一眼这人眼周难看的乌青,用力抽回手,“少在这儿烦我!有这功夫不如滚回去睡觉,省得下次直接栽倒在手术台上,害人害己!”


    她丢下狠话,转身就走,马丁靴踩碎地上的声音里,混着刻意放大的哼气声。


    没走出几步,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楚怀夕眸底闪过一丝笑意,想到不能轻易放过徐以安,又逼着自己拉下脸。可还没等她摆好冷脸,徐以安已经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


    徐以安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疲惫,眼底却烧着团炽热的火,“楚怀夕,我爱你!”


    话音落地的瞬间,徐以安转身就跑,同手同脚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十分滑稽。


    猝不及防的楚怀夕张着嘴呆立原地。


    “你有病啊!”她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徐以安却头都没回,楚怀夕站在原地,一脚一脚踢着地上的碎石,嘟囔着,“神经病!谁要听你说莫名其妙的表白!”


    路过一个小水坑时,她偷偷瞥了眼倒影里自己泛红的脸,猛地踢碎水面,嘀咕道,“跑得比兔子还快谁准你说了就跑的!蠢货!!”


    她揉了把头发,“啊啊啊!烦死了!”


    “天杀的徐以安,我讨厌你!!”


    楚怀夕还在对着空荡荡的拐角骂骂咧咧,身后突然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没等她反应过来,脸颊便被人轻轻一啄。


    徐以安微凉的唇擦过她圆鼓鼓的腮帮子,带着松木香和消毒水混合的气息。


    “晚安,祝你做个好梦。”徐以安的声音裹着滚烫的呼吸擦过耳畔,尾音里带着没藏住的紧张,“楚怀夕,我爱你,很爱很爱你!因为爱你,所以我会爱惜我自己。”


    说完,她卯足劲,一口气跑进帐篷。


    楚怀夕:???


    楚怀夕脸红心跳,抑制不住地勾起唇角,这一次骂骂咧咧的语气里盈满笑意。


    “装货!都三十多岁的人了,亲个脸蛋跑什么!老娘哪儿你没亲过,现在装什么纯情!”


    第92章 我带你回家


    战火之下,无辜的人受苦。


    坦尼亚的冲突持续胶着,年轻士兵前赴后继的冲上前线送死,百姓民不聊生。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子弹究竟还要飞多久的时候,来自世界各地的战地记者冒着生命危险拍摄的战地影像,成为撕开战争迷雾的一缕曙光。


    她们将摄像机面向在炮火中顽强求生的普通人。蜷缩在防空洞角落的孕妇、抱着玩偶不肯松手的孤儿、用颤抖的双手掩埋亲人的老人…


    这些真实到刺痛人心的画面,通过国际媒体平台迅速传播,在全球范围内引发强烈震动。


    而楚怀夕所在的团队拍摄的“战地产房”视频在社交媒体播放量突破千万。


    视频中,一名医生在不断摇晃的地下室里接生,灰尘簌簌掉落在她灰扑扑的白大褂上,而新生儿的啼哭却穿透了爆炸声的阴霾。


    这段生命力与绝望感交织的视频,被多家媒体报道,评论区的人们纷纷呼吁“停火,为了这些无辜的生命”。


    楚怀夕连夜发布这名医生的采访。


    视频里的女医生用最平静的语气,最残酷的事实,最朴素的良知说着:“在战争爆发前,我是一名儿科医生,我的患者都是调皮又爱哭的孩童。而现在,这些孩子中的大部分人身体被炸得支离破碎,永远不可能再做出捣乱的行为。而幸存下来的孩子在就医时,也没有再哭闹。她们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问我,她们的爸爸、妈妈、姐姐去了哪里,或是问我她们做错了什么。而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们。借此机会,我希望镜头前的你们可以告诉我这两个问题的答案。谢谢!”


    紧接着,各国记者相继发出关于平民人道主义危机的系列报道,这些报道如同重锤,一次次叩击着国际社会的良知。


    随着舆论的持续发酵,以及各地爆发的大规模抗议游行,与坦尼亚有合作往来的国家不得不出面。战争本就是一场肮脏的交易,他们以加征关税、出进口等方面不断向当地政府施压,冲突双方考虑到自身的利益,终于同意重启和谈。


    随着和解协议的签署,长达四个月的战火逐渐平息。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也慢慢淡去,曾经满目疮痍的焦土上,开始有了一丝生机的迹象。


    临时医疗点的工作节奏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紧迫,伤员开始逐渐减少,徐以安终于能喘口气。


    这天午后,她坐在小马扎上,翻看着这段时间记录的病历,眸中透着一丝疲惫后的放松。


    不久后,楚怀夕拎着摄像机走进来,看到眼前的场景时,脚步不自觉放轻。她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专注又疲惫的人,心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这段时间,她见证了无尽的伤痛与失去,也见证了徐以安的执着与坚守。


    生气之余,更多的是敬佩。


    她很早就知道,徐医生很牛的!


    楚怀夕抑制不住勾起唇角,将摄像机轻轻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见这人还没注意到自己,又唰地一下放平唇角,冷着脸开口,“在看什么?”


    徐以安抬眸,目光落在楚怀夕脸上,*牵起一抹温柔的笑,“在整理这些天的病历。”


    顿了顿,“你呢,今天去拍了什么?”


    楚怀夕斜她一眼,拉过一个马扎在她身边坐下,“拍了些当地居民重建家园的画面。”


    她掏出手机,翻看着当地的最新新闻,皱着眉盯着屏幕里西装革履笑着握手的两个男人。


    政客握手言和,商人满载而归的背后是无数家庭支离破碎,无数忠骨融入大地。


    楚怀夕长叹口气,“他们就轻飘飘地一句日后和平共处,可那些逝去的生命算什么…”


    数千万平民养育多年的孩子的命,换来了谈判桌上政客们不到10秒钟的握手。可是如果不谈合,牺牲的战士和失去孩子的母亲会越来越多。


    这就是战争。


    和书本上完全不同的战争。


    “别难过了。”徐以安语气坚定,“和平来之不易,我相信大家会更珍惜以后的生活。”


    倏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平静。


    一名当地的小男孩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用不太流利的英语喊道,“医生,有人晕倒了!”


    徐以安和楚怀夕对视一眼,立刻站起身。


    徐以安迅速拿起急救箱,楚怀夕则顺手抓起摄像机,跟在她身后往外跑。两人一路小跑,穿过几条街道,来到了小男孩所说的地方。


    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躺在地上,周围围满了焦急的村民。徐以安蹲下身,迅速开始检查老人的生命体征,楚怀夕则在一旁用摄像机记录下这一幕,同时安抚着周围紧张的村民。


    经过检查,徐以安发现老人是因为过度劳累和营养不良导致的昏迷,好在并无生命危险。


    她松了口气,开始给老人治疗。


    楚怀夕直勾勾看着徐以安。


    怎么办?


    还是好喜欢穿白大褂的徐以安啊~


    安置好老人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徐以安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医疗点走。这时,跟在她身边的楚怀夕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徐以安疑惑地看向她。


    楚怀夕深吸一口气,轻声说:“徐以安,我想了很久才明白,你选择做无国界医生,是因为你心底那份对生命的尊重和热爱。所以,如果未来你没有其他规划,就继续做无国界医生吧。”


    徐以安愣了愣,冷不丁问,“那你呢?你会一直做战地记者吗?”


    楚怀夕思考片刻,摇头,“应该不会。出来两年多了,说实话,有点累,我想回家了…”


    徐以安心口一酸,眸底染上自责,抬手,轻轻揉了一下她的发顶,“好,我带你回家。”


    楚怀夕眨巴眨巴眼,“你不救死扶伤了?”


    “谁说的?”徐以安眉梢一挑,一脸傲娇地模样,“我在哪儿都可以救死扶伤。”


    “嘚瑟不死你!”楚怀夕垂下头,嗫嚅,“可是,国内的医院环境会让你不快乐。”


    徐以安沉默几秒,轻声说:“做无国界医生以来我最大的感触就是,幸好我是一名医生。所以,今后不论在哪儿,我都会记得这份感触。”


    “徐以安…”


    “嗯?”


    楚怀夕抿了抿唇,“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徐以安点头,“你说。”


    楚怀夕垂着眼眸,“你当无国界医生,有没有一点点原因是因为我?”


    徐以安点头,实话实说,“有。我想一边找自己,一边找回你。”


    楚怀夕鼻尖一酸,嗫嚅,“找我做什么。你不是都有顾远之了吗?”


    徐以安一愣,“跟他有什么关系?”


    心里一股闷气直往上顶,楚怀夕和她拉开一段距离,胸口沉伏几次,“你觉得呢?”


    徐以安唇边的弧度掉失殆尽,话语里满是震惊,“季瑾溪不是给你发邮件了吗?你没收到?”


    顿了顿,追问:“你怎么才问我这件事?”


    楚怀夕反应过来,“什么邮件?”


    倏地,想到什么,她眸光闪了闪,“我出国没多久不小心把手机弄丢了,收不到验证码,又想不起邮箱密码,所以没登过邮箱…”


    徐以安怔怔的看了她好一会。


    一无所知还对我这么仁慈。


    我的花蝴蝶真的很善良。


    她往楚怀夕身边挪了挪,眉眼含笑,“没什么。就是季瑾溪发邮件给你说,我和顾远之什么关系都没有,然后替我转告你,我还爱着你。”


    其实,后来冷静下来的楚怀夕猜到了这人和顾远之什么都没有,就像她和颜叙一样。


    她猜到她也是为了保护她。


    她猜到她也有很多难言之隐。


    但她没能猜到她为什么要和自己分手。


    楚怀夕哦了一声,“你爱着我,和你伤害我是两回事。别以为三言两语我就可以原谅你。”


    “我没想用三言两语换取你的原谅。”徐以安强行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暗波汹涌,指尖被她攥的泛了白,“我原本打算用一晚上时间和你促膝长谈,亲自向你解释所有事情。但你想歪了,一直躲着我,不愿意给我道歉的机会。”


    “我想歪什么了!”楚怀夕顿感心虚,目光往别处瞥了眼,微微低头,“等我忙完手头的新闻就来找你。我倒要看看你能谈出什么花来。”


    “你说话可要算数。”


    “当然。”楚怀夕眼眸沉沉地瞥着她。


    徐以安想牵她的手,又不敢,克制的地扯了一下她的袖子,“走吧,回去好好睡一觉。”


    楚怀夕的余光将她蜷指尖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心底刚压下去的火蹭地一下又冒了出来!


    亲都亲了!


    牵个手怎么了!


    真不明白你到底在装什么!


    赏了她一个白眼,气呼呼地往前走。


    徐以安不明所以,忙不迭跟上去。


    远处不时传来稚嫩孩童的笑声,两人并肩往回走,夕阳的余晖将她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和平的气息在这片曾经饱受战火摧残的土地上,一点点蔓延开来。


    徐以安忍不住勾唇一笑。


    我的爱情也即将要有新的开始了。


    真好啊。


    金色的阳光为临时搭建的慈善安置点镀上一层暖光,在跨国慈善机构负责人与当地官员的寒暄声中,一个戴着墨镜、穿着驼色风衣,弯着腰在分发物资的高挑身影突然闯入眼帘。


    楚怀夕握着摄像机的手倏地僵住。


    那人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与温柔,与记忆里举着枪,抵在她太阳穴的狠厉判若两人。


    恐惧再次袭来,密密麻麻犹如蚂蚁啃噬。


    “怎么了?”李姐顺着她发直的目光看去,只看见一群工作人员在整理儿童衣物,“你脸色这么差,是不是中暑了?”


    楚怀夕压下心底的恐惧,急匆匆地拉着李姐走躲到远处的角落里,压低帽檐,看向左边,低声说,“李姐,我找到她了。”


    李姐愣了几秒,循着楚怀夕的视线看去。


    下一秒,愕然瞪大眼睛。那个女人分明就是两年前在小城绑架楚怀夕的蛇蝎女人。


    她急忙掏出手机,“我这就报警!”


    “不能打草惊蛇。”楚怀夕迅速调整焦距,拍下那人胸口的机构名牌——国际救助联盟总监。


    她藏在镜头后的目光犀利,微颤的语气不容置喙,“以她现在的身份,我们贸然报警只会被当成污蔑。而且现在局势动荡不定,我不太相信警察,我先跟着她,看能不能找出她的破绽…”


    李姐认同点头,眉头紧皱,“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看来这个组织有问题!”


    “我也是这样想的。”


    说话间,取景框里的女人突然蹲在地上贴心地为一个小女孩系散开的鞋带。


    这个画面与记忆中她用烟头烫自己后背的场景不断重叠,楚怀夕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她红着眼眶,“李姐,这一次,我绝不会放过她!”


    李姐拍了拍她的背,“别怕,我陪你一起。”


    接下来的一周,楚怀夕和李队全副武装,像影子般跟着慈善团队。但那个女人自从在捐赠仪式上慷慨陈词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天,徐以安在为孤儿们接种疫苗时,发现几个孩子身上有奇怪的淤青。当她试图询问她们时,慈善机构的负责人突然出现,以“避免孩子情绪波动、为由带走了他们。


    晚上吃饭时,不解的徐以安将这件事说给了楚怀夕,楚怀夕听完放下盒饭,跑回工作室。


    “那些孩子可能随时有危险。”楚怀夕将白天的录像片段翻出来,放大,指着一辆车,“我发现这辆黑色面包车总在半夜出入营地。”


    李姐眉头紧皱,“你想怎么做?”


    楚怀夕偏头看向她,“我想扮成工作人员混进去,看能不能找到她们的犯罪证据。”


    “不行!”李姐想也不想拒绝,站起身,“林薇认得你,你这样做太危险了。”


    楚怀夕跟着她站起身,“那不然怎么办?难道我要眼睁睁地看着她杀害更多无辜的人?还是要我看着她继续逍遥法外!!”


    李姐沉默几秒,“我让小张或者小王…”


    “不行,她们资历太浅,不适合。”楚怀夕语气缓和下来,清眸里写满倔强,“李姐,你不用担心。我联系过维和警察了,但我手里没有任何证据,他们调查需要时间。现在对方已经开始对孩子下手了,时间不等人!就这么定了,我先打入内部,拍到证据后你就立即联系警方。”


    李姐沉吟片刻,“或许还有更稳妥的办法。”


    “什么?”楚怀夕紧盯着她。


    李姐移开视线,“我发现她们在紧急组建医疗团队,说是要给这里的孩子们进行义诊…”


    楚怀夕一怔,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瞳孔不自觉放大,“你的意思是…”


    李姐点头,“徐医生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不同意!”楚怀夕神色紧绷。


    李姐猜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冷静客观的给她分析,“徐医生优秀、正义、稳重,而且无国界医生的身份是最不容易引起对方怀疑的。”


    一瞬间,四周所有的声音消失。


    楚怀夕攥紧掌心,嗓音染着薄怒,“你比谁都清楚那群疯子有多变态,你怎么可以让徐以安去冒险!”摇头,“不行!绝对不行!”


    “是你不行?还是她不行?”


    楚怀夕无力地张了张嘴,想说“我舍不得她以身犯险”,又想说,“她没有这方面经验。”


    李姐轻轻叹了口气,“小楚,你不能每次遇到麻烦就第一时间抛弃你的伴侣,然后以保护她的方式,将她阻隔在你的世界之外。”


    “反正我觉得她一定可以完成任务。至于你为什么觉得她不可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门被人轻轻关上。楚怀夕从背包里翻出半包烟,走到窗边,取出一根,点燃。


    烟燃了一半。


    她垂着眸,把烟掐了,疾步走向医疗点。


    第93章 彼此各有难处


    楚怀夕深吸一口气,推开休息室的门。


    徐以安正坐在床边整理衣物,听到动静抬起头,眉眼含笑,“你怎么来了?”


    楚怀夕凝视着她眸底的亮光,喉间有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句,“徐以安,战争结束了。”


    徐以安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将叠好的衣服放在一旁,拍了拍床边的位置,“过来坐。”


    楚怀夕应了一声,缓缓坐下。


    两人膝盖紧挨着,各自沉默。


    良久,徐以安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当年我提出分手,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父母…”


    楚怀夕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我妈在网上看到了那段接吻视频,一时气火攻心突发心脏病,下了病危…我爸为了我妈的身体,为了保住我们那个看似幸福的家,让我和你分手,并承诺会出面解决网暴的事。”徐以安嗓音发颤,指甲深掐进掌心,“那一刻我才知道你因为我承受了多少…我舍不得你因为我失去酒吧,失去自我,失去一切,所以我同意了。”


    楚怀夕表情一滞。


    这些年,她想过很多她被分手的理由,唯独没有想过,徐以安抛弃她是因为爱她。


    记忆如潮水翻涌。


    她突然想起分手那天徐以安冷漠的神情,想起自己哭着恳求时,她死寂的沉默。原来那些决绝,都是她用利刃剜着心刻出来的保护色。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楚怀夕眸底的水气里荡着一抹无力的愤怒,“我知道你认为推开我是在保护我。可是徐以安,你知道吗,因为你编造的理由,我不敢再去爱人。我一直以为是我有问题,是我不值得被爱…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善意的保护,我的生活变得一塌糊涂…”


    “我知道,我都知道。”


    徐以安撩起发烫的眼皮,看向楚怀夕,“后来从季瑾溪口中得知你命悬一线的时候,我才明白,我的离开是压倒你的最后一根稻草。”


    楚怀夕没说话,眼睫轻轻颤了下。


    忽地,她垂下头,埋进膝盖,肩膀微不可察地颤动,不言不语掉眼泪。


    许久后,她擦干眼泪,晦涩不明的眸子盯着徐以安,“你跟我分手还有其他原因,对吗?”


    徐以安点了点下巴,声如蚊呐,“安安出事的那天晚上,兰姐给我打了许多通电话,但当时我的手机关机了…所以我将安安去世的原因归结于自己的失职,甚至有好几个瞬间我想怪你。我忍不住地想,如果那天你没提出要逃离地球,没将我的手机关机,安安是不是就不会死…”


    楚怀夕闻言僵愣在原地,神色怔忡,像一座石化的雕塑,僵硬地立在那一动不动。


    徐以安脖颈垂的更低,双手攥紧膝盖,“因为这些卑劣的想法,导致我在得知你因为保护我而经历了重大网暴,而你逃离地球是为了缓口气时,我羞愧难当。我接受不了自己是这么自私的人,我没有脸面面对你…”


    楚怀夕脸上是化不开的苦涩,嗓音带着破碎的哽咽,“你不要这么说自己!当时的情况,你怪我是应该的,都是因为我,安安才…”


    “不是的。”徐以安打断她,拽过她的骨节发白的手,攥紧自己手心,“那件事只是意外,跟你、跟我都没有直接关系。因为根据安安当时的情况,我去的早与晚,结果都是一样的。”


    楚怀夕脑子里嗡嗡作响,心口揪成一团。自责、悔恨、心疼在胸腔里搅来搅去。


    沉默了足足一分钟,她抽出手,紧紧抱住徐以安,肩膀耸动的厉害,“徐以安,当时你一定很无助吧。你亲眼看着安安离开…”


    “再次看着妹妹离开,你很难过,对不对?”


    “对不起,对不起,徐以安。那个时候我没能注意到你的情绪”


    “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我不该怀疑你对安安的感情,不该相信你说的那些理由。我应该厚着脸皮陪着你的,你一个人怎么办啊…”


    徐以安嘴一瘪,将头埋在楚怀夕肩上,“楚怀夕,当时我真的很难过,很无助。我救了那么多人,但我却救不了安安,救不了我自己。”


    “对不起,徐以安…”


    半晌,徐以安咽了口气,口气,抬起头,牵住楚怀夕冰冷的指尖,轻轻捏了捏,“好了好了没事了,这些都过去了。”


    “后来呢?”楚怀夕哑声问。


    “后来我拿不起手术刀了…”徐以安自嘲地笑了笑,“很可笑吧?一个医生拿不起手术刀。”


    楚怀夕鼻尖愈发酸涩,蓦地抽出手,却不是推开她,而是轻轻覆上徐以安的眼睛。


    指腹触到一片湿润,她的心再一次被揪紧。


    “楚怀夕…”徐以安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将脸埋进她掌心,“我真的很享受站在手术台上,和死神抢人的感觉。因为只有那个时候,我才是有价值的,可当时我连唯一的价值都没有了。我这人骄傲又自负,为了不被大家同情、议论,我每天在医院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拼命工作。可每当夜深人静时,我看着自己不停颤抖的手只有惶恐,我惶恐到吃不下去东西,睡不着觉。”


    “自暴自弃了一阵子,我决定自救。我不想在我们医院就诊,于是找到了我的学长,也就是顾远之,请他帮我做康复训练。但我没想到,我父亲会找人跟踪、偷拍我们,并将那些照片发在网上,蓄意捏造成我在和他恋爱。”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楚怀夕皱起眉头,眸底闪过一丝厌恶,“为了他的脸面?”


    徐以安点头,苦笑出声,“你知道的,他们向来把脸面和虚名看得比我这个女儿重要。”


    “然后你就辞职当了无国界医生?”楚怀夕摇了摇头,“不对啊。你爸妈那么强势,怎么可能会同意你辞职?她们怎么会给你自由?”


    她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嘴角不由得绷紧。


    徐以安似乎是斟酌良久,“因为当时我的精神状况出了点问题,所以他们就不管着我了。”


    楚怀夕愣了两秒,拔高声音,“你别轻描淡写的!说清楚些,一个细节都不许隐瞒!”


    徐以安抿了抿唇,“我抑郁复发,自杀过两次。我父亲没有办法便找到了季瑾溪,在季瑾溪的坚持下,她们最终同意给我自由。之后我住院系统治疗了半年,康复后做了无国界医生。”


    听到这儿,楚怀夕整个人完全呆住了。


    大脑被惊惶与后怕的洪流淹没,思维仿若陷入浓稠的泥沼,迟缓且混乱。


    她双眼圆睁,死死盯着徐以安,眸中满是难以置信,苍白的唇剧烈抖动,想说些什么,却好像被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发不出声音。


    半晌,楚怀夕垂下眼睫,语调不自觉慌乱了几分,“怎么…怎么会?你为什么要自杀…”


    徐以安闭了闭眼睛,嘴唇翕动,“因为我发现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我。”


    “不是还有我吗!”楚怀夕几乎暴吼。


    徐以安侧眸瞥她一眼,轻声说,“当时我以为你和颜叙在一起了…”


    楚怀夕慢半拍明白了她的想法,眼泪再度夺眶而出,声音低哑得不行,“所以你是因为我发的那条微博才不想活了,对不对?”


    徐以安用指腹抹去楚怀夕脸上的泪痕,浅浅一笑,如实答,“是,但不全是。主要还是因为短时间经历了太多的变故,不堪重压…”


    楚怀夕倏地想到什么,抬起手,颤抖着指尖解开徐以安腕间自己送的那块百达翡丽手表。


    看到横亘在她腕间的细长疤痕时,勾起一抹自嘲地笑,喃喃,“我说你怎么突然戴表了…原来是这样,我早该猜到的…”


    她双手捂住脸,断了线的眼泪和嘶哑的声音从指缝里溢出来,“对不起…我没想到我那样做会把你逼向绝路,我以为你会因此幸福的…”


    怎么办啊,徐以安。


    我到底要说多少句对不起,才能弥补当时的粗心,和你因为爱我所承受的伤痛呢。


    徐以安抱着楚怀夕,轻轻拍着她的背,“傻瓜,不要自责,好不好?当年的事,我们有各自的考量,也都有彼此的难处。但不论怎样,从始至终我都深爱着你,我知道,你也是。”


    楚怀夕靠在她怀里,抽抽搭搭的表白,“徐以安,我一直都爱着你,从未变过。”


    徐以安缓和气氛,“我知道,你缺心眼嘛。”


    许久后,楚怀夕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徐以安看着她红肿的眼睛,犹豫几秒,还是问出口,“那你呢?你怎么会成为战地医生?”


    楚怀夕闻言神色骤然一变。


    呆滞许久,她猛地站起身,脱掉上衣,猝不及防的徐以安愣在原地,想移开视线,但眼神还是不受控的径直看向对方肋骨处。


    她果然没有洗掉纹身…


    不等她欣喜开口,面前的人突然转身,将整个后背袒露在她面前。


    下一秒,徐以安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一道凸起的刀疤如蛇一般攀附在她肩胛骨上,左右两边的烟疤像一朵朵焦黑的花,在楚怀夕原本光洁的肌肤上狰狞绽放。


    头顶的营地灯突然闪了一下,随后发出更亮的光,刺得徐以安眼眶生疼,想问的问题有太多太多,可喉咙却哽咽的说不出一句话。


    楚怀夕抿了抿唇,背对着徐以安坐下。


    徐以安缓缓抬起手指,指尖悬在面前交错的疤痕前方,却迟迟不敢落下。


    “这是怎么受的伤?”徐以安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沙哑得可怕。


    楚怀夕转过身,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眼神却平静得骇人,“我刚到这里就被一群贩卖器官的人贩子盯上了。后来,我去附近的一个偏远城镇散心时,便被她们绑架了。”


    停了一下,声音轻得像风,“他们把我关在地下室,不听话就用烟头烫…肩胛骨上的疤是我第一次逃跑失败,被他们教训时留下的。”


    话落,徐以安胃里忽地一阵翻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能勉强维持清醒。


    想起分手那天楚怀夕通红的眼睛,想起后来新闻里偶尔闪过的人口失踪报道,原来那些空白的日子里,她的蝴蝶正困在地狱里挣扎。


    楚怀夕喉头滚动,“你别难过。因为他们想要我的器官,所以没做太多伤害我的事。”


    顿了顿,她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你看,我现在也和你一样,身上有爱的勋章了。”


    徐以安再也忍不住,猛地将人搂进怀里,力道大得仿佛要把她嵌进自己身体里。


    楚怀夕后背在微微发抖,那些凸起的疤痕硌得她心口生疼,她哽咽着,“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告诉你又能怎样呢?”楚怀夕嗫嚅,“你都已经不要我了,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更可怜。”


    徐以安双手捧起楚怀夕的脸,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我从来没有不要你!我”


    话没说完,泪水已经砸在楚怀夕脸上。她想起季瑾溪说过的那些事,想起自己曾在深夜里对着楚怀夕的照片无声流泪,原来她们都在用最笨拙的方式,互相伤害又互相保护。


    “后来呢?”徐以安的拇指轻轻擦过楚怀夕眼下的泪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有一个和我一起被拐的女孩,”楚怀夕吸了吸鼻子,眼神突然空洞起来,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她藏了一把剪刀,趁他们喝醉了不注意我们一起拼了命才逃出来。可是她没能活下来,倒在了半路上。”


    顿了顿,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虽然我成功逃出来了,但我没有身份证和护照也没有钱,那帮人一直在到处找我,四处躲藏时,我遇到了李姐。后来,我便跟着她做了战地记者。”


    徐以安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她几乎快要窒息。她终于明白落拓不羁的楚怀夕为什么变得这么沉默,为什么面对危险时永远冲在最前面。因为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正在用血肉之躯填补心里的窟窿。


    “对不起,”徐以安抱住楚怀夕,一遍又一遍地说,嘴唇贴着她的额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和你分手的…是我错了。”


    楚怀夕扁了扁嘴,回抱住她,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徐以安,我好害怕。”


    这是两人重逢以来,她第一次在对方面前卸下所有防备。滚烫的泪水浸湿徐以安衣襟。


    “我经常会做噩梦,梦见他们追了上来,梦见自己又被绑回去了”


    “别怕,”徐以安轻轻拍着她的背,沙哑的嗓子里盈满坚定,“以后我都会在你身边。”


    泪水模糊了眼睛,她闭上眼睛,低头亲吻楚怀夕的后颈,一下又一下,像在吻去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保证,以后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和你分开。”


    “现在还不是时候。”楚怀夕深吸一口气,从她怀里挣脱出来,调整好情绪,语气严肃,“徐以安,我需要你的帮助。”


    徐以安闻言愣住。


    这好像还是楚怀夕第一次主动求助。


    她注意到对方攥得发白的指尖,还有藏在眸底的恐惧,呼吸一滞,“什么事?”


    楚怀夕迅速穿好衣服,从兜里掏出手机,翻出慈善捐赠的照片,“这个救助联盟有问题。”


    徐以安看着照片,不解,“哪里有问题?”


    楚怀夕挪动指尖,指着照片上拿着话筒致辞的女人,肩膀突然不受控地颤抖,“她就是当年绑架我的人。”


    徐以安愣了一下,一眨不眨地盯着照片上笑容温柔地女人。想起孩子们身上的淤青,眼前闪过负责人躲闪又狠戾的眼神,后背顿时发凉,心乱作一团,脑子也丧失思考能力。


    半晌,她挤出一句,“你想揭发她们?”


    楚怀夕点了点头,“我联系了维和警察,但需要证据。”说话间,低垂下眼帘,“她们正在招公益医生,所以我想…”


    沉默像团粘稠的雾弥漫在狭小的房间里。


    徐以安读懂了她心里翻涌的惊涛骇浪。


    心疼、害怕、更是深深的自责。


    徐以安抬手摸了一下楚怀夕的后脑勺,语气温柔,“谢谢你愿意找我帮忙。谢谢你没有像当年背着我处理网暴一样,让我一无所知。”


    “可是”楚怀夕红着眼眶看着徐以安,声音突然哽咽,“你不知道,那帮人很凶残的…她们是会杀人的,我怎么可以让你”


    “徐以安,我真的很害怕再次失去你,可我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徐以安突然上前抱住她。


    带着消毒水的怀抱温暖又坚实,楚怀夕死死攥住徐以安的衣襟,“徐以安,我是不是很自私啊!我怎么可以把你推进火坑呢…”


    “别瞎想。”徐以安轻轻掰开楚怀夕攥得变形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楚怀夕,谢谢你给我与你并肩作战的机会,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楚怀夕抬起头,看见徐以安眼底倒映着自己的影子,终于点头,反扣住她的手,“但你要答应我,每半小时发一次定位,遇到危险立刻”


    “立刻联系我的私人保镖。”徐以安浅笑着打断她,指尖擦去她眼角的泪滴,“好了,不许再哭了。等我把坏人交给警察,我就带你回家。”


    楚怀夕嗯了一声。


    徐以安倏地想到什么,深吸一口气,直勾勾地看着楚怀夕,“我认真的向你道了歉,也解释了所有事情,你愿意…”


    “徐以安…”楚怀夕打断她,给她腰上拴上一根安全绳,“等你回来,我告诉你答案。”


    徐以安笑了,“好,一言为定。”


    新的战斗即将打响,而这一次,她们不再是彼此的退路,而是共同冲锋的铠甲。


    楚怀夕突然又抱住徐以安,“徐以安…”


    “嗯?”


    “我爱你。”


    徐以安回抱住她,勾起唇角,一字一顿地说,“楚怀夕,谢谢你还爱着我,我也爱你。”


    第94章 金钱可以延续生命


    良久,楚怀夕松开环在徐以安腰间的手,从工装裤口袋掏出一个黑色的丝绒小盒。


    半晌,她指尖轻颤着掀开盒盖,里面躺着的珠耳钉在暖黄色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这个送给你。”楚怀夕捏起一只耳钉,“这颗珍珠里面藏着一个窃.听器,只要你靠近那帮人,所有对话都能清晰记录下来。”


    徐以安看着睫毛轻抖的楚怀夕,开玩笑缓解气氛,“你这是上哪儿弄的黑科技啊?”


    楚怀夕眉梢一挑,“山人自有妙计。”


    徐以安哦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您这么厉害,怎么就没发现那个手环有问题呢?”


    楚怀夕愣了一下,“什么手环?”倏地想到什么,追问,“手环有什么问题?”


    徐以安咬了下唇,坦白,“和你分手前,我特意找人调了手环的参数。所以哪怕当时我的心都快要碎了,心率也不会有太大的波动。”


    楚怀夕一愣,扶额嘲讽出声,“您为了和我分手还真是不择手段!“


    “彼此彼此!”徐以安推了下眼镜,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比您稍逊色几分。毕竟您为了让我死心,可是把九个前妻姐请出来当演员了。”


    楚怀夕愣了一下,磨了磨后槽牙,“季瑾溪这个狗东西,果然把我卖了个彻底。”


    徐以安忍俊不禁,眸光一转,“哎,季瑾溪要是知道她日思夜想的发小是这么称呼她的,应该会很伤心吧。”


    楚怀夕闻言瞬间蔫了,像只被踩了尾巴又不得不服软的猫,威胁,“你不许告状!”


    徐以安微侧过头,抬手将耳边的碎发别在耳后,“你帮我戴耳钉,我就替你保密。”


    楚怀夕愕然,“徐以安,你变坏了!”


    徐以安摇头,语气轻快,“是我变好了。”


    楚怀夕斜她一眼,抿紧唇,小心翼翼地将耳钉穿过面前小小的耳洞。珍珠垂落的瞬间,她的拇指无意识摩挲过徐以安的耳垂,“徐以安…”


    徐以安瞥了一眼这人通红的脸颊,低头,将下巴抵在她肩头,“放心,我会小心行事的。”


    楚怀夕深吸一口气,汲取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松木香,“你要答应我,千万不能冒险。如果有任何不对劲,立刻放弃任务,安全回来,证据可以再想办法,但你只有一个…”


    徐以安点头,“我知道,我会保护好自己。”


    楚怀夕伸手摸了摸徐以安耳上的耳钉,仿佛这样就能离她更近一些,强挤出一抹笑容,“好了,时间紧迫,我们快调试耳钉吧。”


    徐以安应了一声,拿出手机开始调试。


    楚怀夕站在一旁,目光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确认窃听器正常工作,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信号很稳定。”徐以安收起手机,走到床边,将衣服放进衣柜,随后铺开被子,看向面前的楚怀夕,“躺会儿?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呢。”


    楚怀夕眼睛盯着徐以安身侧的空床位,手指在大腿上无意识地抠来抠去,心里天人交战。


    一起睡会不会显得太心急?


    可是不睡的话,机会错过万一没了呢!


    纠结得她后槽牙都快磨出火星子了,结*果憋半天就挤出一句,“这床看着还挺舒服的…”


    徐以安没忍住差点笑出声,坐到床上,“想睡就睡,不用想那么多借口。”


    “谁想睡了!”楚怀夕耳尖泛红,别过脸轻咳一声,“我是怕你这个胆小鬼临阵脱逃,所以想着要不要留下来盯着你…”


    这么蹩脚的借口,连她自己都不信。


    徐以安笑意更浓,往床里挪了挪,温柔的声音裹着一丝困意,“那今晚要辛苦您监工咯。”


    楚怀夕耳朵都快要烧着了,表面还在强装镇定,“行吧,但我丑话说前头,你不可以动手动脚,否则你就滚出去睡!”


    徐以安垂下眼帘,喃喃,“以前你对我动手动脚的时候,我可没把你赶出去。”


    楚怀夕好笑,“你声音可以再大一些。”


    徐以安不装可怜了,拍了拍床,“好了,快上来吧,我不动手动脚。”


    楚怀夕磨磨唧唧的脱掉鞋平躺在床上,挪了挪身子,艰难地与徐以安保持出一拳的距离,结果下一秒便被徐以安一把拽进怀里。


    楚怀夕浑身霎时紧绷,拔高声音,“你放开我,我不是说了不可以动手动脚嘛!”


    徐以安收紧手臂,倏地亲了一下这人通红的耳垂,“但你又没说不许抱你、亲你。”


    楚怀夕:……


    “你现在怎么变成无赖了?!”


    “你不喜欢吗?”徐以安弯着眼睛笑。


    楚怀夕本能地想说“你什么样我都喜欢”,翻了个白眼,“喜欢你个头!”


    徐以安的手在楚怀夕后背轻轻拍了拍,温热的呼吸扫过她滚烫的耳垂,“睡吧,晚安。”


    楚怀夕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光斑,感觉徐以安的体温正隔着单薄的衬衫不断渗过来。


    犹豫几秒,她还是搂住了那道纤细的腰,鼻尖埋进熟悉的发间,“以后不许再推开我。”


    “知道了。”徐以安轻轻笑了一声,“等抓住那帮人,我们去海边看日出好不好?”


    楚怀夕嗯了一声,缓缓阖眸。


    徐以安背着急救箱踏入慈善医疗站时,清晨的阳光正斜照在墙上的红色横幅上。


    一群流离失所的孩子正排队量体温,护士们蹲在地上轻声安抚哭闹的孩子,一切都像官方宣传片里呈现的那样温馨祥和。


    一个年轻女人踩着细高跟走过来,朝徐以安伸出手,“你好,我是赵思甜,林总的助理。”


    “你好。赵特助。”握手时,徐以安注意到她无名指内侧有道小小的抓痕,眸光一沉。


    果然眼前的祥和全是假象。


    赵思甜不露声色地观察了徐以安一会儿,勾起唇角,妆容精致的脸上笑意不达眼底,“徐医生,疫苗接种前辛苦您先给孩子们做个体检。”


    徐以安颔首,“好的。”


    赵思甜带着徐以安来到二楼休息室,不一会儿,所有孩子都走了进来。


    检查时,徐以安发现其中一个孩子的瞳孔对光反射异常,很可能被注射了镇静类药物。


    她忧心忡忡地看着面前的几十名孩童,器官移植的本质就是富人的特权穷人的灾难,而器官移植最后的结局不是维护生命,而是祸害生命。


    徐以安闭了闭眼。得尽快找到证据,带这些可怜的孩子离开这里。


    倏地,走廊尽头传来一阵啜泣声。


    徐以安眉头一皱,让护士们将孩子们带去休息,自己则假装找厕所靠近那扇铁门。


    门缝里飘出淡淡的乙.醚气味,透过缝隙,她看见一个昏迷的小男孩躺在地上,角落里还有一个哭泣的小女孩。


    “徐医生,需要帮忙吗?”赵思甜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徐以安太阳穴突突直跳,转身,“没事。”揉了揉眉心,“小孩有点吵,我出来透口气。”


    赵思甜沉默地盯着徐以安看了半天,轻轻叹了口气,“她们才刚失去父母,哭闹也是人之常情。您要是累了,我带您去休息室休息。”


    徐以安暗暗呼出一口浊气,嗯了一声,跟着赵思甜前往三楼的休息室。


    赵思甜安顿好徐以安,暗中打开休息室的监控,随后将孩子的身份和血液信息交给手下,对方第一时间将其标好价格,而后发在暗网上。


    接下来的一周,徐以安和其他医生一起配合救助站的工作人员建立儿童健康档案。


    这些天通过体检,她发现所有十岁以上的孩子都存在着异常低血压,而档案库里却标注着健康,显然档案被人动了手脚。


    趁着没人注意,她偷偷将档案拍下来,躲进洗手间全部发给楚怀夕,而后迅速删除照片。


    另一边,李姐查到该机构注册在瑞国,两周前刚收到来自欧盟两百万欧元援助,能洗白成跨国慈善组织,背后必然有庞大的利益网络。


    翌日,李姐以媒体采访为由接触当地的一位官员,在三杯咖啡和一顿恭维里,套出该慈善机构的医疗物资运输路线与官方备案完全不符。


    深夜的会议室,楚怀夕将几十张照片、和徐以安拍下的伪造体检报告拍在会议桌上,“我查清楚了,慈善募捐只是个幌子,等募捐直播一结束,这些孩子就会被当作医疗物资运往境外。”


    小张义愤填膺,“这帮人简直丧尽天良,我们赶快把这些交给警方,通知警方抓人吧。”


    李姐摇了摇头,“这些证据还不够定罪,我们需要更确凿的证据。”


    楚怀夕嗯了一声,抿了抿唇,“徐医生正在搜集证据,我们再等等。”


    这天午休,徐以安偷听到赵特助和一个男人在打电话,对方提到了一个罐头厂的名字。


    徐以安立即将这件事告诉楚怀夕,楚怀夕和李队摸排之后,发现二十公里外的镇子上果然有一个废弃的罐头厂。


    楚怀夕立即武装成村民,蹲守了三天,发现每天半夜都会有一辆重型车辆进出,她将车牌和开车的人拍下来,发给负责案件调查的警察。


    而徐以安每日重复着接种疫苗、处理擦伤和安抚孩子的常规工作。


    有一天傍晚,她在值班日志里记录下一名男孩异常的血红蛋白数值,转身时瞥见玻璃窗上转瞬即逝的倒影。


    黑色风衣的轮廓在走廊尽头一闪而过,只留下高跟鞋叩击瓷砖的脆响。


    从那天之后,徐以安发现自己的每一个举动都像是被无形的目光审视着,和楚怀夕商量了一番后,她决定将计就计,主动跳进前面的陷阱。


    当徐以安第三次在儿童体检表上标记出可疑的肾脏指标时,那人终于沉不住气了。


    “徐医生,林总请您去会议室。”听筒里传来赵思甜冰冷的声音。


    徐以安勾起唇角,她来这里已经快大半个月了,这还是林薇第一次露面。


    蓦地,想到那人曾伤害过楚怀夕,她顿时恨的牙痒痒,紧绷着下颌,快步走向会议室。


    片刻后,徐以安站在办公室门口,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底的愤怒,面无表情地敲门。


    赵思甜拉开门,“徐医生,快进来。”


    林薇坐在老板椅上,转动着红酒杯,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徐医生,久仰!我听说你似乎对我这里的数据很有兴趣?”


    徐以安看向面前笑容温和的蛇蝎女人,面色平静,“医生如果对医疗数据不感兴趣,恐怕就不能称作医生了。”


    林薇扬着声调哦了一声,明知故问,“那您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呢?”


    徐以安清楚这人是在试探自己。


    余光瞥见角落里站着的两个黑衣保镖,后腰别着的枪若隐若现,她点头,如实答,“我发现档案上的数值与实际数值存在很大的出入。”


    “徐医生对数据的敏感度令人赞叹。”林薇眉头一皱,“可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徐以安嘲讽出声,“您很清楚,不是吗?”


    林薇闻言眸光黯了一下。


    跟据助理的暗中观察,她们一致怀疑徐医生有问题,本想直接除掉对方,但看完徐医生的履历,她改变了想法。她们团队里有不少医生,但有能力完成心脏移植的医生并不多。


    林薇放下酒杯,起身走到徐以安面前,“我看过你的履历,三甲医院最年轻的主治医师,像你这样的人才,窝在破旧的帐篷里太可惜了。”


    徐以安愣了一下,生怕这人会查到自己和楚怀夕的关系,咬了下舌尖,不紧不慢地说,“在哪儿工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救人。”


    “徐医生真是医者仁心。”林薇饶有兴致地眯了眯眸,“可惜你的病人并不领情,不然您也不可能在国内呆不下去,跑到这里救死扶伤。”


    幸好…


    徐以安暗暗松了口气,佯装出不悦,沉下声音,“您找我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要去休息了。”


    一直沉默的赵思甜突然冷笑出声,“您该不会以为在战场拼命救人就能重返医院吧?那您可有点太天真了,再优秀的医生,沾上医疗事故这种污点也很难翻身的。”


    徐以安倏地想到一个办法,淡漠道,“我只想救人,金钱地位对我而言早已不重要。”


    “是吗?”赵思甜看向徐以安腕间昂贵的手表和她耳垂上成色极好的珍珠,“国际器官移植协会理事的头衔也不会让你动心?你想想,年薪千万…你可以买你喜欢的任何奢侈品。”


    徐以安犹豫几秒,摇头,语气严肃,“据我所知,器官移植并不合法。”


    “不合法?”林薇轻笑出声,指甲划过徐以安的白大褂领口,“徐医生,您该不会不知道大部分移植的器官都来自于黑市吧?不然你以为那些政客的器官是从哪里来的?无所不能的金钱是可以延续生命的。”


    徐以安抿了抿唇,“可他们还是孩子。”


    “孩子怎么了?一群没人要的垃圾罢了。”林薇拿起红酒,抿了一口,“与其救那些无家可归的难民,不如让这些器官发挥真正价值,也实现自己的价值,你觉得呢?徐医生。”


    徐以安不为所动,“抱歉,我不感兴趣。”


    意料之中的林薇并没有生气,偏头和赵思甜对视一眼,提议,“要不要看看有挑战的病例?”


    徐以安沉默了大半晌,点头,“好。”


    地下室简陋的手术室里,一盏无影灯将手术台上的金属器械照得泛着冷光。


    徐以安盯着手术台上昏迷的女孩,珍珠耳环里的□□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她的心脏被一位中东富商买下了,但那位富商担心手术会有风险,要求由专业的心脏科医生主刀,他看中了你的履历…”赵思甜拿起消毒纸巾,一下一下擦拭着手术刀,镜片后的眼睛像淬了毒的蛇,“徐医生,您应该还没做过心脏移植手术吧,要不要试试?在这里,即使手术失败,也不会有人追责,她们就是你的试验品。”


    徐以安抿了抿唇,“可是…”


    林薇睨她一眼,“她成年了。”


    徐以安眸光一亮,直勾勾地盯着手术台上昏睡的女孩,状作动心,“我需要时间考虑。”


    林薇满意地笑了,“好,不要让我等太久。”


    翌日一大早,徐以安便找到赵特助,提出愿意加入团队,但条件是必须要等到小女孩的身体状况和情绪稳定后,才能进行器官移植手术。


    面对质疑,她给出的理由是不想因为供体自身的问题,影响她的医学研究。


    赵思甜迅速将情况汇报给林薇,林薇爽快答应。毕竟尸体上的器官不能用于移植,不用徐以安强调,她们也会尽力保证每个器官的健康。


    接下来的日子,徐以安开始一点点接触到真正的核心业务,在伪造捐献证书的间隙,她将关键数据记在药盒内侧。赵思甜带她参观金库,成捆的现金与人体器官捐赠证书并排放置时,她藏在耳坠里的微型窃.听器正无声运转。


    蛰伏了一个多月,徐以安终于拿到了一个关键证据。


    她在赵思甜的电脑里发现了一个视频,才知道他们深夜将孩子们带到罐头厂,是通过直播的形式,将孩子们明码标价拍卖给买家。


    视频里孩子们无助的哭泣声让徐以安眼睛不由泛起红,她深呼吸两下,迅速将视频拷贝到U盘上,旋即疾步走向地下室,准备带上关在手术室的小女孩一起跑,却在转角处被赵思甜拦住。


    “徐医生,您这是要去做什么?”


    徐以安呼吸一滞,咬了咬后槽牙,抬眸冲赵思甜浅浅一笑,“睡不着,我去看看供体。”


    赵思甜倏地打开手机,屏幕上播放着徐以安偷藏数据的画面,“双面间谍的游戏好玩吗?”


    徐以安愣了愣,攥紧掌心,故作镇定,“赵特助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赵思甜扯出一抹阴森的笑,掏出手枪抵在徐以安腰侧,“那我们换个地方聊。”


    战地记者临时办公处。


    楚怀夕将偷拍到的画面投在墙上,晃动的光影里,几个蒙着眼睛的孩童被一个壮汉抱上冷藏货车,“她们应该要开始转移货物了。”


    小张擦了擦沾灰的眼镜,“我下午混进司机休息室,听到他们说明天早上有特级运输。”


    “明天早上?”小王看了眼时间,距离不到清晨八个小时,“李队,我们得抓紧行动。”


    李姐面色凝重地看着桌上的资料,“现在贸然行动,既不能保证能将犯罪团伙一网打尽,也无法保证孩子们的安全…”


    “那怎么办?”小王和小张异口同声。


    楚怀夕想到徐以安的那通加密的短信,眸光坚定,“再等等,马上就有证据了。”


    第95章 地狱的引路人


    徐以安用力推开工作室的门,脚步急促地走过去,将拍到的疫苗批号和U盘“咚”地一声放在桌上,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我拿到证据了。


    众人纷纷转过头,眼神里满是不解和疑惑地看向徐以安。


    她扶着桌沿,微微喘着气,定了定神才开口解释,“这些根本不是儿童疫苗,全是抑制生长发育的激素!”顿了顿,继续说,“他们用延缓发育的办法保持器官活性,这就是黑市常用的贩卖手段。而这个U盘里,详细记录着器官拍卖,还有政府官员受贿的全过程。”


    李姐立刻拨通警队电话,楚怀夕则快步走到徐以安身边,一把将她拉到旁边,目光上下仔细打量着,语气里满是担忧,“你没事吧?”


    徐以安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


    楚怀夕唇角刚扬起,又迅速压了下去,眉头微皱,“那些视频你是怎么拿到的?这么重要的东西,一般人根本接触不到。”


    徐以安抿唇,“是赵特助给我的。”


    “赵思甜?”楚怀夕眉头不由皱得更紧,满脸疑惑,“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徐以安腿还有些发软,虚靠在墙上,看向楚怀夕的目光里满是欣慰。


    时间倒回三个小时前。


    赵思甜举着枪,一路押着徐以安回到自己办公室,反锁上门,阴冷的嗓音贴着徐以安耳畔。


    “说吧,谁派你来的?”


    枪管抵在后脑勺的寒意让徐以安浑身血液凝固。铁门发出的“咔嗒”声,像极了死神扣动扳机的前奏。她指尖颤了颤,抿紧嘴,一声不吭。


    赵思甜将枪拍在桌上,走到电脑前,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屏幕蓝光映在她阴沉的脸上,“那些孩子的器官马上会被送往全球最顶级的医疗机构。而你作为主刀医生,既能名利双收,又能积累别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临床经验。我不明白,你明明可以风光地站在国际医学峰会的讲台上,为什么非要冒险做这种事?”


    徐以安偏头看向窗外,月色正慢慢从黑暗中漫出来。或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看到月亮了。


    如果…也不知道楚怀夕会怎么样…


    她抬手摸了摸白大褂口袋,那里还放着一个小孩给她的千纸鹤。


    不论如何,她得为孩子们争取一线生机。


    徐以安回眸看向赵思甜,语气坚定,“因为生命从不是明码标价的商品。赵特助,你见过凌晨三点的医疗站吗?那些孩子疼得整晚掉眼泪,却还会用脏兮兮的小手给医生叠千纸鹤。”


    赵思甜敲击键盘的手突然僵住了,怔怔地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交易记录。


    徐以安犹豫几秒,往前走了两步,目光紧盯着赵思甜,压低的嗓音里带着质问,“他们会乖乖排队打针,退烧后会奶声奶气说谢谢,伤口结痂了会骄傲地展示给所有人看。这些鲜活又顽强的生命,怎么能被你们当成冰冷的器官容器?”


    “现实就是弱肉强食。”赵思甜冷笑一声,手指又开始在键盘上飞快移动,语气不屑,“谁让他们是被世界抛弃的垃圾呢!”


    “这不能成为你们剥夺他们生命的理由!”徐以安感觉有团火在胸腔里炸开,拔高声音,“前天被你们带走的男孩,肾脏指标异常却还惦记着给妹妹留半块面包。你告诉我,这样的生命和你口中的垃圾有什么关系?”


    话落,办公室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电脑风扇发出令人烦躁的嗡鸣。


    赵思甜眸光闪了闪,下颌绷得紧紧的。


    徐以安没错过她神情里的微妙变化,心中燃起一丝希望,放缓语气,“赵特助,其实你心里清楚,这些孩子值得更好的未来,对吗?林薇承诺给你的不过是沾满血的美元,但你真的愿意自己的灵魂被鲜血彻底吞噬吗?”


    赵思甜抬起头,看向徐以安,唇角漾起阴森的笑,“你跟我说这些是不想活着走出这里了?”


    徐以安闻言僵愣了一下,面色平静,可颤抖的尾音却泄露了她强压下的恐惧,“我愿意成为他们最后的希望,哪怕是徒劳。”说完,默数着自己剧烈的心跳,等待命运的裁决。


    “楚怀夕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赵思甜冷笑一声,推了下眼镜,镜片后的眼神让人捉摸不透,“她还是那么喜欢多管闲事啊!”


    徐以安瞳孔猛地一缩,“你们认识?”


    “不认识。”赵思甜摇头,垂下眼帘,“但她救过我妹妹的命。所以如果你愿意把U盘和照片交出来,离开这里,我可以饶你一命。”


    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徐以安攥紧口袋里的千纸鹤,指尖被褶皱硌得生疼。


    静默半晌,她挺直脊背,“我不会用孩子们的命换自己的生路。赵特助,我想你妹妹应该也不希望你成为别人生命的终结者!”


    这句话像把利刃,狠狠刺进赵思甜心底。


    “敬酒不吃吃罚酒!”


    赵思甜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拿起枪快走到徐以安面前,举起枪对准她的额头。


    当视线对上面前这双平静的眸子时,手指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眼前的这双黑眸,和当年报道妹妹案件时的楚怀夕一模一样,满是坚韧和不悔。


    恐惧如潮水般涌来,但想到孩子们天真的笑脸,徐以安反而平静了。


    或许这是最后的机会。


    徐以安不露声色地深吸一口气,倏地,伸出手像个赌徒似的,用力将冰冷的枪管按在自己脑门上,猜测出来的每句话都像在悬崖边跳舞。


    “赵特助,如果林薇知道你给她的资料里刻意隐藏了我和楚怀夕的关系,如果她知道是你在诱导我接近真相,如果她知道当年是你故意放走的楚怀夕,如果她知道我手里的指证视频是你故意泄露给我的,你觉得她会放过你吗?”


    冷汗顺着赵思甜的脖颈缓缓往下流,她这才惊觉,面前的女人早已看透了一切。


    “为什么?”赵思甜收回枪,砰的一声将抢扔在办公桌上,“只要你点点头,就能活下去,为什么非要找死?”


    徐以安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半寸,“因为曾经有个小女孩说过,等她病好了要成为像我这样的好医生,我不想让她失望。”


    提及安安,徐以安不免有些哽咽,滚了滚喉咙,涩声道,”如果连医生都放弃守护生命,那谁还能相信这个世界?”


    赵思甜愣在原地,倏地想起,当年她匿名发邮件问楚怀夕为什么要替妹妹发声,对方那句简短又让她热泪盈眶的回答。“如果连记者都选择了沉默,那谁来为冤屈者呐喊?”


    死寂中,赵思甜忽地弯下腰,狂笑起来。


    这个世界明明已经烂透了,但还是有人愿意做那只飞蛾,向着灼人的火光扑去。


    靠!一群傻子!!


    徐以安沉默地看着她,等她平静下来,问出心中的不解,“你为什么会加入贩卖组织?”


    赵思甜愣了愣,后退一步靠在办公桌上,指甲掐着红木桌沿,她的目光变得悠远而深情。脑海里不断闪过妹妹的笑脸,那些和妹妹在孤儿院相互依偎的日子,是她生命里仅存的温暖。


    “我和妹妹是在孤儿院认识的,我们从小相依为命。我不喜欢学习,但我妹妹很好学,所以高中毕业后我就四处打工,供她上大学。我妹妹很争气,在校期间一直拿奖学金,用攒下的钱给我买衣服,手套。大学毕业后,她进入了五百强公司。每次她给我打电话都是在憧憬未来,说她会赚很多钱,这样我就不用在国外打工了。她勤奋又聪明,我相信我们真的会过上日子。”


    停了几秒,她的声音染上一丝哽咽,“可现实总是残酷,我们的希望被无情的碾碎了。在我妹妹转正那天的聚会上…那个畜生偷偷在我妹妹的酒里下了药…”


    徐以安怔愣在原地,眸底闪过一丝不忍。


    赵思甜缓缓闭上眼睛,眼前却不断闪过妹妹发给她的最后一条信息。“姐姐,我好累。我没办法实现承诺给你的未来了,对不起。”


    泪水悄无声息地砸在地上。


    她多希望时光能够倒流,回到和妹妹在孤儿院的日子,哪怕生活艰苦,但至少彼此都平安。


    “明明证据确凿,但狼狈为奸的警方却以证据不足拒绝了妹妹的报警。于是我妹妹选择了实名举报,不料对方却买通了无良媒体,媒体造谣我妹妹是为了转正蓄意勾引上司…”


    赵思甜低着头,死死咬住下唇,浓浓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对方在京北有钱有势,走投无路的妹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找到了楚怀夕所在的报社,当时所有人都对我妹妹避之不及,只有楚怀夕那个傻子愿意接下这个新闻,她承诺会替我妹妹查明真相,还她清白。”


    “楚怀夕的调查引得对方狗急跳墙,那人买通了大量记者,他们大肆宣扬我妹妹勾引上司的事,把我妹妹营造成一个贪得无厌的拜金女。而那些该死的网民什么都不知道,就开始攻击我妹妹,说什么的都有。在铺天盖地的恶意里,我妹妹最终从28楼跳了下来”


    每说一个字,都是在让还没有痊愈的伤口变得愈发鲜血淋漓。她仿佛又看到了妹妹坠落的身影,那一幕,成了她永远无法摆脱的噩梦。


    赵思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泣不成声。


    这些年,她在黑暗中挣扎,以为自己早已麻木,可此刻,所有的痛苦都重新涌上心头。


    她恨自己的无能,恨这个世界的不公,更恨那些毁掉妹妹的人。


    赵思甜的崩溃让徐以安眼眶不由发酸。听着这些血泪交织的往事,她才明白,她之所以愿意帮她们,是因为她也是困在命运牢笼里的人。


    那些压抑在心底的痛苦、愤怒和自责,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当时我在国外打工,对妹妹经历的事一无所知,接到警方的电话时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火速回国安葬好妹妹,决定替妹妹讨回公道,但我没钱找最好的律师,当朋友说这里有高薪工作时,我便来了这里。”


    “但我怎么也都没想到,那个朋友是诈骗集团的一员。如果不是我命好遇到了林总,恐怕现在的我早已被人贩子掏空,变成水泥砖了…”


    顿了顿,赵思甜勾起一抹苦涩的笑,笑声混着哭声在空荡的办公室回荡。


    “徐医生,现在你还觉得这个世界不是弱肉强食吗?你说,他们是不是都该死!你说,我们只是想努力的活着,有什么错!!”


    徐以安盯着她通红的眼眶,既为对方的遭遇痛心,又为那些无辜的孩子们不平。


    她用力蜷了蜷指尖,平静开口,“对于你和你妹妹的遭遇我深表同情。但相比之下,你是受害者的你变成了加害者,这更令人唏嘘…”


    这人平静的眼神像面镜子,照出她这些年藏在昂贵西装下的溃烂伤口。


    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深夜噩梦突然翻涌,无数双猩红的眼睛从黑暗中浮现,和妹妹死不瞑目的眼睛重叠。


    赵思甜倏地解开衬衫领口,露出锁骨处狰狞的刀疤,眸底带着痛苦的挣扎,“这些年,我每天晚上都能看见那些眼睛但我没有办法,林总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也不敢背叛她。”


    她知道,自己的辩解多么苍白无力。但她不愿也不敢承认,自己参与的一场场残忍罪行,和当年那些人残忍对待妹妹是一样的。


    徐以安眉头紧皱,叹息道:“林薇是你的救命恩人没错,但她也是地狱的引路人。”


    她的话让赵思甜内心的挣扎愈发强烈。她何尝不知道生命的可贵,可在林薇的掌控下,她早已没有回头路。


    她终于发现,妹妹的悲剧,似乎也在她身上重演,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除了怨命运不公,她不知道该怪谁。


    赵思甜移开视线,自顾自地说,“楚怀夕是我妹妹的救命恩人,当时她不眠不休地帮我妹妹搜集证据,却被那群畜牲栽赃陷害失去工作,我知道这些事后,对着妹妹的墓碑发过誓,我一定会替妹妹报答她。所以当年我认出她的时候,便想办法救了她,我以为我们之间两清了。我以为死里逃生后她会隐姓埋名,但我没想到,她会盯上这次的募捐,逼的我又得铤而走险还债!”


    停了几秒,她眸底闪过一丝不解,“我很想知道,她为什么还敢在暗中跟踪林总,难道她就不怕被林总抓回来千刀万剐吗?”


    徐以安摇了摇头,语气笃定,“她当然也会害怕,但她不会因为恐惧就放弃追查真相。否则她就不会赌上自己的职业生涯帮你妹妹。其实我们都清楚,如果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是她,她也会赌上自己的性命,救出那些无辜的孩子,因为她是一个真正的记者,她是个好人。”


    话落,办公室又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赵思甜倏地想起妹妹曾经无数次感慨,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可妹妹的悲惨遭遇,让她对这句话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因此她在复仇与生存的夹缝中,迷失了自己。


    直到现在,看着徐以安坚定的眼神,她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为妹妹奔走呼号的楚怀夕。


    希望这个世界好人一定要比坏人多。


    赵思甜冷不丁说:“你和楚怀夕很般配。”


    徐以安愣了愣,干巴巴道:“谢谢。”


    “靠!真羡慕你们可以相爱相守!”赵思甜突然踢了一下桌子,语气里带着愤懑与渴望。


    徐以安怔愣在原地,茫然地眨了眨眼。


    羡慕我和楚怀夕?


    难道…她和她妹妹…


    赵思甜系好衬衫纽扣,擦干眼泪,缓缓坐回电脑前,一瞬间又变成冷漠无情的模样,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徐以安更懵了。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我是劝说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思忖片刻,她决定继续赌对方未泯的那一丝良知,“赵特助,我知道林薇给你的权限,足够调出所有犯罪证据,他们不久后就会把那些和你妹妹一样可怜的孤儿运往境外,你有能力阻止这一切,你可以弥补之前的过错。时间紧迫,我没太多时间开解你。我希望你可以帮帮我们,帮帮那些和你妹妹一样无辜的生命。


    赵思甜瞥她一眼,长长呼出一口浊气,迅速将刚才整理好的文件拖进U盘,随后将U盘扔向徐以安,“所有的交易记录、成员名单,官员名单,都在这里了!你把它们交给楚怀夕吧。”


    徐以安捡起U盘,“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不了…”赵思甜关闭电脑,苦涩一笑,“这些年我手上沾了太多血,赎罪的唯一方式,就是让他们全部落网,然后以命抵命。”


    徐以安抿了下唇,“自首可以减刑。”


    赵思甜摇头,眼里倏地又闪起泪光,“徐医生,我想恳请您帮我个忙。”


    徐以安点头,“你说。”


    “每年妹妹忌日时帮我去看看她,拜托了。”


    “我会的。”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赵思甜一把抓起手枪,用力将徐以安推向办公室侧面的暗道,“从通风管道走,后门有一辆车…转告楚怀夕,我妹妹欠她的人情还清了。”


    徐以安将U盘揣进裤兜,语气焦急,“赵思甜,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干预你的决定,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去自首,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她近乎恳求地劝说,但她心里很清楚,有些罪孽感一旦种下,就会像毒瘤一样啃噬灵魂。


    “谢谢,快走吧。”


    赵思甜关上暗道的门,用力将钥匙掰断,随后给枪上膛,泛红的眼睛里盈满解脱的渴望,这是她能为自己选择的,最后的救赎。


    第96章 趁现在相爱吧


    听完徐以安的叙述,楚怀夕心里五味杂陈。


    虽然赵思甜是个坏人,可哪有人天生就是坏人呢。如果没有经历那些悲惨的遭遇,或许她也是一个积极生活的好人。


    楚怀夕同情她的同时又清楚的知道,不论因为什么,都不能成为她犯罪的理由。


    因为法永远都不能向不法让步。


    她垂着眼帘,想起多年前调查性侵案时,女孩带着哭腔说的那句“姐姐,我相信你”,想起自己被诬陷时,匿名邮件里那句“加油”。


    喉间像上堵着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


    楚怀夕清了清嗓子,声音依旧沙哑,“她们本可以好好活着的…如果当年我能再快一点,如果舆论没有那么恶毒,如果田恬还活着…”


    后半句被淹没在颤抖的呼吸里,她猛地伸手推开窗户,却吹不散胸腔里翻涌的无力。


    徐以安从身后轻轻环住她,掌心贴着她剧烈起伏的后背,在心底叹了口气。


    “别自责了,”徐以安轻拍着楚怀夕的背,嗓音里带着一层薄薄的水汽,“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一切,是这个世界对她们太残忍了。”


    楚怀夕颤了颤眼睫,转过身,红着眼眶紧紧抱住徐以安,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每一个字都透着恐惧,“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勇敢,我其实特别害怕,怕被林薇发现,怕被他们抓回去,怕你遇到危险,怕那些孩子没被救出来,怕自己依旧改变不了什么…”


    “但你做到了,不是吗?”徐以安指尖拂去她眼角的湿意,“李姐已经把证据交给警方,警方马上就会行动。孩子们会被送到安全的地方,林薇会受到法律的严惩,而赵思甜…也是因为你的善意,她才选择用自己的方式阻止悲剧重演。”


    “可是…”楚怀夕突然说不下去了,将头埋进徐以安颈窝,深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松木香,这是现在唯一能让她感到安心的存在。


    徐以安心疼地揉了揉楚怀夕的后脑勺,轻声安抚,“别难过了,好不好?不怪你的。”


    “徐以安,”楚怀夕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看着徐以安,“我想去劝劝赵思甜…”


    “好,我陪你去。”徐以安没有丝毫犹豫。


    凌晨五点的坦尼亚,夜色尚未褪尽,天边只泛起一丝鱼肚白。


    楚怀夕和徐以安坐在临时搭建的指挥室,穿着防弹背心的李姐递给她们两件防弹衣,目光扫过两人交握的手,唇角抑制不住地扬了下。


    真好,不用再担心她孤独终老了。


    她敛起笑意,看向愁眉不展的楚怀夕,“根据赵思甜提供的线索,警方顺利在救助站抓捕了大部分犯罪分子,但林薇和她的几个得力手下不见所踪,警方猜测他们应该是躲在罐头厂。我刚才跟孟队交涉过了,她同意我们一同前往,但前提是我们要保证自身安全,拍摄的同时不能影响警方的行动,你能做到吗?”


    “放心吧,李姐。”楚怀夕郑重点头,接过防弹衣,迅速穿上防弹衣。


    徐以安站在她身边,动作同样利落,只是扣上最后一个卡扣时,指尖不易察觉地颤了一下。


    “别怕,”楚怀夕低声安抚,伸手捏了一下徐以安微凉的指尖,“有我呢。”


    徐以安轻点头,“嗯,我会保护你。”


    “嘁,谁需要你保护!”楚怀夕斜她一眼,唇角却抑制不住地勾起。


    倏地,军用越野车的轰鸣声划破了寂静,两人一前一后跟着李队坐进车厢。


    车内灯光昏暗,四名带着蓝色头盔的突击队员们低头检查着武器装备,金属摩擦声和低声交流声交织在一起,烘托的气氛紧张而肃穆。


    徐以安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断墙,脑海里倏地闪过赵思甜决绝的眼神,以及那句“我妹妹的人情还清了”。


    她不知道楚怀夕是否还有机会留住她。


    “注意!还有五分钟到达目标区域。”孟队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李队心跳不由加快,站起身,拍了拍楚怀夕紧绷的肩膀,“小楚啊,待会儿完成本职工作就可以了,其他的事交给警方。”


    楚怀夕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郑重点头,“李姐,你放心!虽然我恨透了林薇,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但我不会真的对林薇动手。”


    徐以安眸光黯了几分,攥紧掌心


    不远处的罐头厂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在黑暗中透着诡异的寂静。


    越野车刹停,车门轰然打开,突击队员呈战斗队形散开,举着盾牌和枪走向仓库。


    楚怀夕、徐以安和李队留在车上待命,等待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注意,前方右侧仓库有灯光,”


    车上的对讲机里传来侦察员的声音。


    下一秒,警戒线如蛛网般铺开,数十名荷枪实弹的警察迅速将罐头厂主楼围得水泄不通。


    孟队靠在墙边,透过破损的窗户望去,仓库内杂物堆积,几个的模糊人影正围着一个冷藏货车忙碌,库房里隐约传来孩子压抑的哭声。


    “准备突入!”孟队做了个手势。


    下一秒,防爆盾牌撞开锈蚀的铁门,高压电.击枪的弧光摧毁罪恶,“警察!都不许动!”


    震耳欲聋的叫喊声在仓库内回荡,混乱的响声里混着林薇尖利的嘶吼,“你敢背叛我!”


    孟队的声音响起,“我再说一次,放下枪!”


    喊话声与刺耳的叫骂声交织在一起,徐以安担忧的看向身侧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楚怀夕。


    砰——


    “放下枪!!”


    砰砰———


    “嫌犯拒捕,已被击伤!”


    一阵混乱的枪响声后,耳机里传来孟队铿锵有力的声音,“行动结束,立刻解救人质!”


    “孟队,在地下室发现手术台和麻醉剂!已成功解救出27名孩子,正在核对身份!”


    副队长——周枝看着面前一张张茫然又惶恐的脸庞,拿起对讲机,为了不吓到孩子们,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些,“徐医生,麻烦您来地下室,协助医护组接孩子。”


    徐以安拿着医药箱迅速跳下车,楚怀夕背上摄像机紧跟其后。


    两人走进主楼的时候,正好看到被两名警察反剪着双手押出走廊的林薇。


    她脸上溅着血点,左侧胳膊中弹,昂贵的丝绸衬衫撕裂了几道口子,整个人狼狈又可怜。


    林薇一眼便认出了楚怀夕,“是你?”


    楚怀夕看了一眼徐以安,走到林薇面前,咬牙切齿地说,“我说过的,我绝不会放过你!”


    林薇偏头瞥了一眼她身后的徐以安,难以置信地瞪圆眼睛,“你们是一伙的?”


    “不然呢?”楚怀夕眉梢一挑,嘲讽,“你真是蠢的可怜,现在才发现自己身边全是间谍。”


    林薇挣扎了两下,恶狠狠地瞪着楚怀夕,脖颈处的青筋暴起,“当年我真该直接宰了你!”


    徐以安眉头一皱,砰地一声将急救箱扔在地上,快步上前,抬手狠狠给了林薇一巴掌。猝不及防的两位警察被吓了一跳,“徐医生…”


    “抱歉,她有点欠揍。”徐以安浅笑着向警察道歉,随后盯着林薇,嗓音冰冷,“如果杀人不犯法,我会在见到你第一面就杀了你!!”


    林薇闻言愣了一下。


    在她的印象里,眼前的这个女人就像一个没有情绪的木头。看到大把钞票时很淡漠,面对她的恐吓时很淡定,看到躺在手术台上的孩子时也很冷淡。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人寡淡的脸上看到表情,在她毫无波澜的眼神里看到恨意。


    她不解眨眼,“为什么?你跟我有仇?”


    徐以安眉头拢成一个山包,拔高声音,“因为楚怀夕是我的爱人!”


    林薇一怔,想到什么,勾唇一笑,“那你应该谢谢我啊,如果不是我一时心软,你现在看到的就是她东一块西一块的尸骨。”


    “你再说一遍!”徐以安眸光一沉,咬紧牙关想压下心底的愤怒,但没有一丝效果。


    林薇活动了一下被打的发烫的腮帮子,“抓到她的那天,我本来打算挖走她的心脏,但我见她有几分姿色,所以打算将她送给那个老头,结果没成想,她居然跑了。”


    徐以安沉默几秒,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所有力气又给了林薇一巴掌,一字一顿地说,“林薇!你会在地狱里过完你的人生。”


    被打偏头的林薇吐出一口血沫,继续往徐以安心口扎刀,“你有看到她身上的烟疤吗?你知道吗?当时我烫她的时候,她居然一声不吭。这么硬的贱骨头,你也稀罕啃?”


    楚怀夕看见徐以安又攥紧了拳头,急忙伸手拉住徐以安,安抚,“好了好了,别再打了。你手不疼啊!我们不要搭理这个疯子,她现在插翅难逃,法官会审判她的,我们去救孩子吧。”


    徐以安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一手捡起地上的急救箱,一只紧紧牵住楚怀夕。


    林薇见两人要离开,疯了一般开始挣扎,歇斯底里地吼,“你们抓住我又能怎么样?这个世界上贩卖人口的又不止我一个人。”


    楚怀夕顿住脚步,看向垂死挣扎的林薇,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一个楚怀夕和徐以安。”


    说完挺直脊背,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林薇被押上警车时,还在疯狂嘶吼,楚怀夕和徐以安沉默着一路来到地下室。


    倏地,徐以安顿住脚步,眸光颤了颤。


    只见赵思甜睁着眼睛倒在地下室门口,胸口的血迹正迅速浸染灰扑扑的水泥地,右手还保持着持枪的姿势。


    徐以安移开视线,攥紧楚怀夕的手,发现对方指尖冰凉,“楚怀夕…”


    “我没事。”楚怀夕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医护人员赶了过来。赵思甜冰冷的身体被一块白布覆盖,抬上担架床时,衣角露出一截染红的米色西服,像一面破碎的风筝。


    “她解脱了…”楚怀夕咽了口气,声音染着哽咽着,“赵思甜,谢谢你救我,一路走好。”


    徐以安看着周围忙碌的警察和重获新生的孩子们,叹息道,“希望她和妹妹下辈子可以幸福安稳的过完一生。”


    楚怀夕胸腔里翻涌着的惋惜被小孩子的哭闹声冲散,她敛起情绪,“好了,我们干正事吧。”


    徐以安走进地下室的一间房子,目光一一扫过里面被救出来的孩子,突然发现那名被富商看中心脏的女孩不见踪影。


    她眉头一皱,“不对,少了一个孩子。”


    楚怀夕愣了一下,“你确定?”


    徐以安点头,夺门而出,目光急切的在四处搜寻,“她是这次转移的重要人物,赵思甜答应过我,会把她带到这里,交给警方。”


    “可能是被藏起来了,我们再找找。”


    徐以安点头应了一声,倏地眸光一亮,快步朝着角落里的冷藏车走去。


    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地方,一名武装人员突然举起枪,对准正走向冷藏车的徐以安。


    楚怀夕转头的瞬间,敏锐捕捉到了徐以安后脑勺上的红点,瞳孔骤然收缩两下,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将徐以安紧紧护在身下。


    “砰!”子弹打在铁架上,溅起火花。


    负责警戒的突击队员果断开枪,成功击穿武装人员的手臂,“警察!放下武器!”


    楚怀夕顾不上手臂被碎石划伤的疼痛,快速从地上爬起来,拉起徐以安,“你没事吧。”


    “没事。”徐以安咳嗽两声,“孩子在车上。”


    赶过来的警察闻言立即打开车门。


    车门被打开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只见一个胸前贴着号码牌的女孩蜷缩在车厢角落,惊恐地看着突然闯入的人群。


    “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徐以安脱下外套裹住孩子,握住她颤抖的小手,看到胳膊上细密的针孔时,心脏像被狠狠攥住,揪着疼。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着徐以安,眼里的恐惧渐渐被茫然取代,“阿姨,你是好人吗?”


    “嗯,阿姨是医生。”徐以安鼻尖泛酸,轻拍着孩子后背,一遍遍重复,“没事了,别害怕…”


    晨光渐渐染亮天空,给云层镀上金边。


    怀里抱着小女孩的徐以安,和拿着奶瓶的楚怀夕并肩站在救护车对面,一眨不眨地看着医护人员将其他孩子带上车。


    片刻后,李队走过来,脸上带着疲惫却欣慰的笑容,“林薇团伙全部抓获,孩子们安全了。”


    李队说完好消息便去找孟队了,楚怀夕看向东边的方向,轻声说:“徐以安,太阳出来了。”


    徐以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晨曦中的红日将她心中堵了许久的巨石彻底吞噬,她勾起唇角,“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赵思甜其实也有机会看到日出的…”楚怀夕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惋惜。


    徐以安抿了抿唇,语气认真,“虽然她再也看不到日出,但她为很多人守住了黎明。”


    在这场与黑暗的搏斗里,有人倒下,有人站起,但所幸,黎明终究还是来了。


    “徐以安…”


    “等结案后,我们再回家。”徐以安轻声答。


    不用说,徐以安也懂楚怀夕的欲言又止。


    赵思甜是个孤儿又是境外犯罪分子,所以大概率不会有人来这里认领她的尸首,而她的花蝴蝶是个善良的人、加上赵思甜曾救过她。所以她知道楚怀夕会留下来认领赵思甜的骨灰,她也知道,楚怀夕会将赵思甜和她妹妹葬在一起,她还知道,楚怀夕会在每年的忌日去看望她们。


    楚怀夕眯了眯眸,“你现在很懂我嘛~”


    徐以安眉眼含笑,嗓音温柔,“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愿意懂你。”


    停了一下,她语气认真地问,“楚怀夕,我认为我们现在相爱刚刚好,你觉得呢?”


    楚怀夕心念一动,笑着撞了撞她的肩膀,娇嗔道,“有孩子在呢,能不能别这么肉麻!”


    被拒绝的徐以安扁了扁嘴,“她才三岁。而且我说的是中国话,她个外国佬能听懂什么。”


    楚怀夕一噎,眉眼弯弯的,“行行行,你说的都对。那就相爱吧,趁现在,相爱吧。”


    徐以安眸光一亮,“真的?你同意了?”


    “你猜?”楚怀夕蹭的一下跳上一旁的警车。


    徐以安懵了,皱着眉傻站在原地。


    半晌,她嘿嘿傻笑两声,冲着警车喊,“我猜到了,你愿意做我女朋友了!”


    李队听到动静,走过来,揶揄,“谁答应要做你的女朋友了?小楚知道这事吗?”


    徐以安后知后觉的想起周围还有很多人,耳尖一烫,小声说,“她知道,她就是我女朋友。”


    “恭喜啊。”


    “谢谢。”


    清楚两人过往的李姐打心眼里替两人开心,语气温柔地说,“将来你们结婚的时候记得邀请我,我可是你女朋友的救命恩人呢。”


    徐以安点头,“会的,到时候您坐主桌。”


    李队眸光一转,“小徐啊,我不太懂你们这种关系。所以我很好奇,你俩是谁娶谁嫁啊?”


    徐以安思忖片刻,“我娶她嫁。”


    “为什么?”


    “这个嘛…就…”徐以安难为情地咬住唇。


    躲在车门后面偷听的楚怀夕脸颊染上一层绯红,压下快翘上天的嘴角,摆出一副臭脸,“徐以安,你给老娘滚上来!”


    徐以安哦哦两声,“来了来了。”


    李队看着徐以安的背影,忍俊不禁,“看来是我们小楚娶媳妇咯。”


    警车驶离时,楚怀夕回头望去,紧闭的铁门在晨光中依旧闪着冷光,而那些可怜的孩子们此刻正依偎在医护人员怀里,露出安心的睡颜。


    徐以安盯着楚怀夕的侧脸看了许久,没有安慰她,只是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


    一切尽在不言中。楚怀夕收回目光,靠在徐以安肩上,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第97章 夏天的海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湿润的空气里弥漫着青草与泥土的芬芳。


    身穿一袭黑衣的徐以安和楚怀夕并肩站在两座相邻的墓碑前。


    崭新的墓碑上没有任何繁复的雕刻,只简单刻着“赵思甜”之墓,而旁边另一座稍显陈旧的墓碑上,“田恬”两个字在晨光中静默着。


    楚怀夕目光复杂地盯着墓碑上模糊的照片。


    那是她从赵思甜的遗物里找到的一张姐妹俩青年时期的合影,彼时的赵思甜眉眼间还带着未被生活磨蚀的青涩与笑意。


    而如今…


    楚怀夕敛起思绪,蹲下身,将一束白色的小雏菊放在赵思甜的墓前,“赵思甜,谢谢你在最后选择站在光的这边,谢谢你当年救了我。”


    顿了顿,她牵起一抹苦笑,“我们把你和你妹妹葬在一起,你应该很开心吧。”


    站在楚怀夕身后的徐以安微抿着唇线,静默地看着她。她知道,楚怀夕对赵思甜的情感远比同情更复杂,那是一种对被命运捉弄的遗憾,也是对人性在黑暗中挣扎后最终选择良善的唏嘘。


    良久,楚怀夕撑着膝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不远处的墓碑。随后蹲在地上,从包里拿出另一束黄色的向日葵,小心翼翼地摆好。


    楚怀夕看着墓碑上田恬干净的笑脸,想起她最后留给世界的那个绝望的眼神,喉咙倏地哽的发硬,滚了滚喉咙,“对不起,田恬。我不仅没能帮你讨回公道,也没能帮你留住姐姐…”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无声的叹息。


    “我知道,这句对不起太轻了,轻得没有办法弥补任何伤害。”楚怀夕颤了颤眼睫,抬手擦去墓碑上的灰尘,“但我向你保证,我会尽我所能的让‘田恬’少一点。”


    徐以安走过去,嗓音温柔而坚定,“她不会怪你的。楚怀夕,没有人可以怪你。”


    楚怀夕扭头看着徐以安,扁了扁嘴。


    徐以安蹲在楚怀夕身边,柔声说,“我相信她会在另一个世界拥有公平的对待,她会清白自在的活着。别难过,也别自责了,好不好?”


    “你说得对!”楚怀夕吸了吸鼻子,侧头看着徐以安,眸底仍有雾气,却多了几分释然,“田恬的悲剧会成为我心中永远的警铃,提醒着我在追寻正义的路上不能停歇。”


    徐以安抬起手,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我的楚怀夕真棒啊!”


    两人在墓园里待了很久,直到刺眼的阳光穿透薄雾,洒在墓碑上,将冰冷的石头照得发烫。


    离开时,楚怀夕回头望了一眼。两座墓碑在向日葵和小雏菊的映衬下,显得没那么孤寂。


    她如释重负地长舒出一口气,握紧徐以安的手,语气轻快,“徐以安,我们回京北吧。”


    徐以安摇头,“回去前我想先去一个地方。”


    楚怀夕一愣,“去哪儿?”


    徐以安眯了眯眸,学楚怀夕,“你猜~”


    楚怀夕翻了个白眼,手暗暗使劲,生怕徐以安会像自己一样跑掉,“我猜你个头!”


    海城的夏天带着灼人的热气,阳光在海面碎成万千金箔,随着波浪起伏闪烁。


    楚怀夕靠在轮渡的金属栏杆上,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拂过,将她额前的碎发吹得凌乱。


    她歪着头,直勾勾盯着徐以安的背影。


    那人正仰头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白色的连衣裙在风中扬起,像一只即将展翅的蝶。


    这是她第二次见徐以安穿裙子。


    她的心跳还是像第一次一样没出息。


    “喂,徐以安!”楚怀夕扬声喊,指尖敲了敲栏杆,“你为什么要把我骗上轮渡?”


    徐以安转回身,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眼底映着碧海蓝天。她走近几步,将一瓶冰镇橙汁塞进楚怀夕手里,瓶身的凉意瞬间驱散了些许暑气。


    “上次你请我看冬天的海,这次我带你看夏天的。”徐以安指了指远处跃出水面的海豚,“你没有发现,夏天的轮渡上有不同的风景嘛。”


    楚怀夕嗯了一声,拧开瓶盖喝了口橙汁,视线追着海豚的身影,唇角不自觉上扬,“两年没见你的变化真的好大。你居然主动穿裙子,而且还让我喝冰镇饮料。”


    徐以安想也不想地接话,“我说过,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楚怀夕眉梢一挑,“是吗?”


    徐以安怔了下,想到什么,话锋一转,“我的这个观点不够严谨。经过实践,我发现,我喜欢你这件事是一成不变的。”


    “咦!好油腻~”楚怀夕垂眸盯着徐以安被海风撩起的裙摆,笑意从眼角跑出来,“不过我喜欢你穿裙子的样子,以后可以经常穿哦。”


    徐以安唇角的弧度愈发深,轻声喃喃,“好像我三次穿裙子,都是因为你…”


    楚怀夕愣了愣,“三次?不是两次吗?”


    徐以安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但她并不想再打着为楚怀夕好的名义,隐瞒她任何事情。


    因为在彻底失去楚怀夕之后,她才明白,爱不是善意的谎言,不是护她周全,而是敞开,互相敞开心魂,不留余地的敞开。


    她看向波光粼粼的海面,手指蜷了蜷,“决定离开的那天晚上,我穿上了那件黑裙子…”


    楚怀夕愣了一下,怔怔地看着徐以安,想起她绝望自杀的事,心口蓦地肿胀酸涩。


    她们在爱里把彼此推成了孤岛,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才明白,爱应该是披荆斩棘地成为对方的灯塔。


    她深吸一口气,却还是止不住某种像缺氧的窒疼感包裹住整颗心脏。


    时至今日,她还是没有办法接受徐以安自杀的事实,没有办法原谅自以为是的自己。


    她带给她的伤害,就像她腕间的那道疤,永远都不会彻底消失。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那道疤不要再被撕裂,不要再隐隐作痛。


    沉默了好一会儿,楚怀夕嘴唇翕动,“徐以安,等下船了,我给你买条新裙子吧。”


    “好啊。”徐以安侧头冲楚怀夕笑了笑,突然拽起楚怀夕的手,快步往甲板内侧走。


    “你走那么快干嘛!”楚怀夕小口喘着气,语气和脑洞一样浮夸,“你该不会是要跳下船买裙子吧?一条裙子而已,咱不至于哈。”


    徐以安无奈摇头,没理会楚怀夕,拽着她穿过喧闹的人群,来到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


    那里摆着两张藤编躺椅,旁边的桌上放着两杯加了冰块的莫吉托,薄荷叶在杯口轻轻晃动。


    “哇哦,徐医生什么时候爱上喝酒了?”楚怀夕挑了挑眉,毫不客气地瘫进躺椅里,阳光透过遮阳棚的缝隙洒在她脸上,映出细碎的光斑。


    “当然是跟某人学的。”徐以安在楚怀夕身边坐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俏皮,“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楚怀夕者,爱喝酒。”


    楚怀夕噗嗤一声笑出声,“说实话,你这么说话,我挺不习惯的…有一种很割裂的感觉。”


    徐以安一噎,翻了个白眼。


    这人瞪人的神情,温温柔柔的,没有半分的威慑力,倒像是在撒娇。


    楚怀夕心口像是被小猫爪子挠了一下,笑嘻嘻地凑过去哄人,“哎呀,怎么还会瞪人了~”


    徐以安斜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


    “小心眼~”楚怀夕思忖几秒,换了个方法哄人,“徐以安,谢谢你带我来看海,我很开心。”


    “呵,不客气。”


    徐以安想起那年冬天,楚怀夕用十几万一瓶的红酒,和漫天星辰给她编织的那个关于自由的梦,心念一动,一字一顿地说:“楚怀夕,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你。”


    楚怀夕忍不住又想欺负她,皱眉道,“我人生中最不幸的事,就是遇见你。”


    徐以安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语气平淡,“这样啊~那我只能对你说声sorry。毕竟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注定的,幸与不幸都是注定的。”


    楚怀夕没绷住破功,嘁了一声,“没劲,还以为你会哭唧唧呢。”


    徐以安一本正经地说,“我不喜欢哭。”


    楚怀夕翻着白眼又嘁了一声,“装货!你在我面前都哭了多少次了!你明明是个爱哭鬼!”


    徐以安顿时语塞,端起桌上的酒杯,递给楚怀夕,“快喝吧!再废话冰块要融化了。”


    “你看,每次说不过我的时候,你就开始转移话题了…”楚怀夕接过酒杯,悠哉悠哉地晃着脚丫子,小口抿着酒。


    谈笑间,轮渡缓缓驶离港口,城市的轮廓逐渐模糊,最终被无垠的蓝色吞噬。


    夏日的海面格外平静,只有轮渡切开浪花的哗哗声,和远处海鸟的鸣叫。


    楚怀夕侧过头,看着徐以安被阳光镀上金边的侧脸,忽然觉得时光在此刻静止也无妨。


    “在想什么?”徐以安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问。


    “在想,”楚怀夕拖长了音调,伸手轻轻捏了捏徐以安的脸颊,“你是不是偷偷给海鸥说了情话,所以它们才格外活跃~”


    她指着不远处一群盘旋的海鸟,其中几只胆大的甚至落在了栏杆上,歪着头打量她们。


    徐以安轻轻拍开她的手,弯着眼眸,“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很正经啊!”楚怀夕坐直身子,假装严肃地说,“你看,夏天的海比冬天的更蓝,浪花比冬天的更温柔,连海风都带着甜味。”


    “不过,”她眸光一转,挪了挪椅子,凑到徐以安耳边,“还是你身上的味道更好闻。”


    淡淡的酒香裹着薄荷的清凉钻进耳蜗,徐以安脸唰地一下红透,“热死了,离我远点!”嗔怪地瞪了楚怀夕一眼,却藏不住眼底的笑意。


    “我想离你近点嘛~”楚怀夕撒娇。


    徐以安盯着楚怀夕泛着盈润水光的红唇,喉咙莫名有些干,咽了咽口水,倏地将楚怀夕拽进怀里,“不嫌热,那我们就抱着晒太阳吧。”


    楚怀夕瞥了一眼四周的游客,耳尖一热,扭捏地扭动腰肢,“松开我!这么多人看着呢。”


    “看就看呗。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徐以安紧了紧手臂,低头在她脖颈处嗅了嗅,“你身上的味道也好闻。”


    楚怀夕抑制不住地缩了缩脖子,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徐以安。


    那年冬天,这人还会因为自己的调侃手足无措,如今却能坦然地面对周围人打量的目光。


    她莫名对她们的感情多了点信心。


    她开始相信,她们不会再分开了。


    “对了,”楚怀夕像是想起了什么,蹭的一下从徐以安怀里挣脱出来,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送你的。”


    徐以安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银色的项链,吊坠是一个小巧的蝴蝶造型,尾巴处镶嵌着一颗粉色宝石,像她的花蝴蝶。


    “好漂亮…”她忍不住伸手触摸。


    “这是那年七夕情人节,我没来得及送给你的礼物,现在补给你。”楚怀夕拿起项链,帮徐以安戴上,指尖划过她后颈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徐以安,祝你像蝴蝶一样自由。”


    徐以安低头看着胸前的吊坠,蝴蝶的身体恰好贴着心口的位置,仿佛能感受到那里的心跳。


    她想起楚怀夕在流星下许的愿望。希望她能找回自己,拥有想要的权利、底气和尊重。


    而现在,她确实做到了。她不仅有了重新站在手术台上的能力,还能像此刻这样,毫无顾忌地和心爱的人一起看海,谈笑。


    “楚怀夕,”徐以安低着头喊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谢谢…”


    楚怀夕心念一皱,余光扫向周围的人,抿唇克制住想拥抱徐以安的冲动。


    她微勾起唇角,笑得天真又妩媚,“谢我什么?这次是你带我跑逃离地球,我白吃、白喝又白嫖,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谢谢你此刻坐在这里。”徐以安抬起头,泛红的目光与楚怀夕交汇,认真道,“也谢谢你让我相信,我可以同时拥有自由和爱。”


    海风变大了些,卷起楚怀夕的发丝,她伸手将其别到耳后,随后曲起指节敲了敲徐以安的额头,“说了八百遍了,不许对我说谢谢!!”


    徐以安嘶了一声,挎着脸揉额头,可怜巴巴的表情演绎得无比灵动,“怎么还家暴啊!”


    楚怀夕心一紧,急忙凑上前查看,眸底盈满懊恼和心疼,“弄疼你了吗?对不起啊…”


    “废话…”徐以安冷不丁轻笑出声,在她耳边呵气,“笨蛋,我骗你的~”


    “无聊!”楚怀夕抽了抽嘴角,语气染上一丝惋惜,“你可是天之骄女———徐以安啊,怎么也变得这么不着调了!”


    徐以安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谁规定我必须得刻板无趣的活着?”


    楚怀夕啧啧两声,揶揄,“你妈要是见到现在的你,肯定会用檀木量角器敲碎我的脑袋!”


    第98章 最好的夏天


    不知不觉,暮色渐沉。


    夏日的晚风吹拂着两人的发梢,带着海水的气息和起伏的心跳。


    徐以安缓缓起身,“去吃饭吧。”


    楚怀夕点头应了一声。


    两人并肩走向轮渡二楼的餐厅。


    餐厅里,暖黄的灯光映着木质餐桌,楚怀夕低头翻看菜单,余光瞥向对面的徐以安时,握着菜单的手顿住。


    她记得以前和徐以安吃饭时,对方会用消毒湿巾一遍遍擦拭餐具,夸张到连触碰公共物品后都会立刻去洗手,那种近乎偏执的洁净习惯,曾让她一度头疼不已。


    可此刻,这人不仅没像往常那样掏出小瓶装的酒精到处喷,甚至随意地摆弄桌上的摆件。


    倏地,想到徐以安作为无国界医生,常年在资源匮乏、环境恶劣的地方生活,那里的消毒条件远不如日常,或许正是那些在泥泞与血污中挣扎的日子,磨平了她对洁净的过度执念吧。


    楚怀夕莫名有点鼻酸,如果不是自己,或许徐以安还是那个烦人的洁癖怪。


    她抿了抿唇,压下心头的酸涩,将菜单推向徐以安,“看看想吃什么?”


    徐以安闻言放下帆船摆件,接过菜单,翻了两页,看向楚怀夕,“你想吃什么?”


    “都行,你看着点吧。”楚怀夕垂眸抿茶。


    刚上桌的麻辣小龙虾红彤彤一片,油亮的汤汁裹着花椒辣椒,热气腾腾地散发着浓烈香气。


    楚怀夕眸底的黯然顿时一扫而空,对着小龙虾两眼放光,“你点了麻辣小龙虾?!”


    徐以安瞥她一眼,戴上手套,拿起一只小龙虾,指尖捏起龙虾尾部轻轻一拧,熟练地剥开烫手的虾壳,堆进楚怀夕面前的盘子里,“吃吧。”


    楚怀夕怔愣在原地。


    以前的徐以安连沙拉酱都嫌腻,现在却对着重油重盐的小龙虾毫无顾忌,甚至指尖沾了辣油也只是随意用纸巾擦*了擦。


    “徐以安…”


    “嗯?”


    楚怀夕沉默几秒,垂眸盯着自己盘子里越堆越高的虾肉,换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怎么不劝我清淡饮食了?不怕我生病了?”


    徐以安指尖捏着一只刚剥好的虾,辣油在灯光下泛着光,眸底漾着温柔的笑,“以后只要你吃得开心,想吃什么都可以。”


    顿了顿,她将虾肉放进楚怀夕碗里,语气轻松得像在说天气,“再说,生病也没关系啊。我是医生,还能治不好我的家人?”


    麻辣的香气呛得楚怀夕眼眶有点发热,她低头扒拉着碗里的虾肉,忽然觉得这重油重盐的滋味里,混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甜味。


    徐以安又剥开一只虾,顺带将手边的袋装冰镇鲜啤拧开递过去,“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楚怀夕低着头嗯了一声,嗓音有点哑,“别光顾着给我剥了,你也快吃吧。一盘龙虾都快被我一个人吃光了…”


    徐以安笑了笑,“我吃菜心就行。”


    楚怀夕抬头,眨巴眨巴眼,“为什么?”


    “我怕生病。”徐以安夹起一筷子菜心,不紧不慢地咀嚼着,“毕竟你不是医生。”


    楚怀夕:……


    夜风带着咸湿的暖意,拂动着白色纱帘,楚怀夕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调试相机,徐以安则趴在栏杆上,看着眼前深邃的海。


    “徐以安,你说明天会有日出吗?”楚怀夕语气里带着失落,“我查了天气预报,明天多云。”


    徐以安闻声转回头,发现楚怀夕微皱着眉头望着海面,虔诚的眼神似曾相识。


    她怔怔地看着楚怀夕,想起当年这人为了让自己看到海上日出,硬是在风雪里冻了半个多钟头,睫毛上凝满了冰晶却笑得像个孩子似的。


    徐以安快步走到楚怀夕身边,随后蹲在她脚边,语气温柔地说,“会的,一定会有的。”


    楚怀夕闻言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徐以安拿着她放在腿上的相机起身,将相机放在边几上,“时候不早了,去洗澡吧。”


    楚怀夕点了点头,想到什么,眼珠子滴溜转了一圈,“你不和我一起洗吗?”


    徐以安知道这人又想欺负自己,摸着下巴佯装思考几秒,郑重道:“如果你想的话,可以。”


    楚怀夕一噎,“你想得美!”豁然起身,抱着睡衣走向浴室,关门前又瞪了徐以安一眼,而后毫不留情地反锁上门。


    徐以安站在原地,笑着摇了摇头。


    一个小时后,楚怀夕从浴室走了出来,及肩的头发还滴着水。发现坐在沙发上的徐以安已经洗完澡,换好了家居服。


    大海,大床房,大美人…


    思想逐渐跑偏的楚怀夕耳尖发热,抬起手捋了捋刘海,靠在墙上凹了个性感的造型,见徐以安好像没发现美人出浴,又清了清嗓子。


    然而,徐以安依旧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翻看着手里的相机,神情专注得像是在研究病历似的。


    楚怀夕心里窜起一股邪火,直起身,将湿漉漉的毛巾往椅子上一甩,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


    “洗完了?”徐以安头也没抬,淡淡道:“快把头发擦干,小心着凉了。”


    “呵!”楚怀夕一把掀开被子钻进去。


    徐以安愣了一下,放下相机,两步并一步走到床边,“怎么了?”


    “困了!”楚怀夕紧闭着眼睛。


    徐以安瞥了一眼时间,的确很晚了,柔声细语地哄,“湿着头发睡觉明天会头痛的。你坚持一下,吹干头发再睡,好不好?”


    “不用你管!”楚怀夕气呼呼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徐以安躺成一条直线,“虚伪!!”


    被凶的徐以安一头雾水,走到浴室拿来吃风机,蹲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给楚怀夕吹头发。


    吹风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温热的风拂过发梢,可楚怀夕的心却越来越凉。


    重逢以来,徐以安总是这样体贴周到,却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感,像是在对待易碎的珍宝,克制谨慎得让她浑身不自在。


    许久后,刺耳的声响终于停了,徐以安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掀开被子的另一侧躺下。


    楚怀夕能感觉到身边的床垫微微下陷,鼻尖飘来淡淡的松木香。


    明明近在咫尺,可这个天杀的蠢木头偏偏连一根汗毛都没她自己。


    “睡吧。”徐以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温柔得像羽毛,“晚安,楚怀夕。”


    楚怀夕心里的失落却像潮水般涌上来。


    她猛地转过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到身侧平躺着,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腹部,活像个等待检阅的士兵的死木头。


    “徐以安!”她突然开口,嗓音盈满委屈。


    “嗯?”身边的人立刻侧过身,语气和神情都带着关切,“怎么了?胃不舒服吗?”


    “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一起睡?”楚怀夕越想越气,干脆坐起来,脸黑的像活阎王似的,“不想睡你就再去开间房,别委屈了自己!!”


    徐以安呼吸一滞,迅速起身,伸手开灯,却被楚怀夕一把按住,“别开!”


    她气鼓鼓地补充道,“我不想看见你!”


    黑暗中,徐以安的眸光顿了顿,随即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楚怀夕揽进怀里。


    楚怀夕身体僵了一瞬,很快便像只炸毛的猫一样挣扎起来,“滚开!你别碰我!”


    “别动。”徐以安手臂不停收紧,声音带着一丝无奈,“我以为你是真的困了。”


    楚怀夕冷哼一声,将头埋在她怀里,闷闷地控诉,“我洗了那么久的澡,你居然都没有问我一声,你就不怕我晕倒在里面吗!!”


    “啊?你不是一直在哼歌嘛。”徐以安说完就后悔了,急忙解释,“我洗完澡出来,就一直守在浴室门口,听到水声停了才坐回沙发的…”


    楚怀夕嗤了一声,“鬼才信你。”


    “真的,不信的话你可以看我的腿。”徐以安难为情地咬了下唇,嗫嚅,“刚躲的太急,腿不小心撞在了电视柜上…”


    楚怀夕迅速打开灯,拉起徐以安的睡裤。


    看到她白皙的腿上那一小块淤青时,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心底的火气和委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掀起眼皮,声音软了下来,“笨蛋…躲什么啊!我又不会吃了你。”


    徐以安抿了抿唇,嘴唇翕动,“我怕你看到我眼巴巴的守在门口,以为我对你图谋不轨。”


    “难道你没有吗?”


    徐以安点了点头,如实答,“有!”


    楚怀夕翻了个白眼,“那不就得了。”


    徐以安没有说话,又将她抱进怀里。


    楚怀夕闭着眼睛,听着这人胸口如鼓点的心跳声,小声嘟囔,“在战火纷飞的地方,你都敢亲我,现在却玩起相敬如宾的把戏了。”


    徐以安眸光颤了颤,“你不是困了吗?”


    “我困了屁!”楚怀夕气又涌了上来,“久别重逢、破镜重圆、和前妻姐独处一室,这种情况下我还犯困,那我是得有多缺心眼啊!”


    徐以安松开手臂,抿了抿唇,轻声说,“楚怀夕,有个事…我想告诉你。”


    楚怀夕听出她嗓音里的忐忑,呼吸一滞,坐直身子,目光紧盯着她,“什么事?”


    卧室里只余窗外海浪的轻响,徐以安垂眸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掀起自己的睡衣下摆,露出左侧肋骨处的皮肤。


    昏黄的床头灯下,一道蜿蜒的疤痕盘踞在那里,被人用纹身颜料勾勒成了一只振翅的蝴蝶墨色的纹路沿着疤痕走势延伸,翅膀边缘晕染着暗红,像凝固的血滴,尾翼轻颤似要破空而去。


    “这是…”楚怀夕声音陡然发颤,指尖悬在疤痕上方,却迟迟不敢触碰。


    她知道这种蝴蝶的寓意。


    向死而生,至死不渝。


    “在战地医院被流弹击中时留下的。”徐以安的指尖抚摸着蝴蝶的翅膀,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昏迷前我在想,以前拼命追逐死亡的时候,几次三番的活了下来,现在想好好活着,却要死了。当时我真的好不甘心,因为我还没有找到你…”


    停了几秒,她抬眸看向楚怀夕,眸底映着灯光的碎芒,“我想,可能是因为我想要找到你的执念,所以我又活了下来。”


    “传闻中血漪蛱蝶一生都在追逐死亡,直到遇到命中注定的爱人,才会停止这种追逐…出院后,我便纹了这个纹身。”


    听到这些,楚怀夕的视线模糊起来。


    她从未想过徐以安身上还有道疤,更不知道这道疤背后汹涌着的思念。


    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徐以安腿上,她用颤抖的指尖轻轻覆上那只血漪蛱蝶,感受着皮肤下凹凸的肌理,“纹这个的时候,一定很疼吧?”


    “不疼。”


    “我不信!你在骗我!!”


    徐以安伸手擦掉楚怀夕的眼泪,“你不是也纹过吗?你觉得疼吗?”


    楚怀夕闻言怔愣在原地,莫名生出一种她和徐以安是一对苦命鸳鸯的感觉。


    越想越心酸,越想越命苦。


    她呜泱泱一声,头重重砸在徐以安心口,抽噎出声,“疼!当然疼!简直疼死了!我当时疼得哭了好几鼻子呢!”


    徐以安轻拍着楚怀夕起伏的背,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可我真的不觉得疼啊。也可能是比起找不到你的心痛,这点疼实在太微不足道…”


    话落,楚怀夕哭得更凶了。


    徐以安听着耳边撕心裂肺的痛哭声,鼻腔也不由泛起酸涩,她仰起头,双手揽紧楚怀夕,任由她将鼻涕眼泪糊在自己心口。


    许久后,楚怀夕的哭声渐渐止住。


    她用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徐以安,嗓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徐以安,除了我知道的地方,你还有哪里受过伤?”顿了顿,“不许瞒我!!”


    徐以安沉默片刻,轻抬起右腿,让楚怀夕看清脚踝内侧的淡色疤痕,“有次转移药品时不小心踩空了,摔在碎石堆里了…”


    楚怀夕指尖抚摸着徐以安的脚踝,凸起的肌理像是一根尖针,扎得她心口愈发的疼。


    她吸了吸鼻子,“你怎么不跟我说这些…”


    “这不是没来得及嘛。”徐以安笑了笑,“楚怀夕,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在战地医院救过一个酒店大厨,他为了感谢我,把他的独家秘方送给了我,以后我可以给你做美食了。”


    楚怀夕扁了扁嘴,“谁稀罕你做饭啊!”


    “我想给你做饭嘛。”徐以安语气认真,“这次我一定不会再炸厨房了。”


    楚怀夕被她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抬起头,看着徐以安温柔的眼睛,忽然觉得那些艰难的过往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徐以安,你想听我的故事吗?”她轻声问。


    徐以安点头,将她抱进怀里。


    “有一次为了拍一组战乱地区的照片,我差点被流弹打中,躲在废墟里饿了三天三夜…”


    徐以安垂下眼帘,嗓音带着自责,“对不起啊!那时候我没能在你身边。”


    楚怀夕摇了摇头,“没事,都过去了。其实让我难过的不是这些危险,而是看到那些无辜的平民,尤其是孩子,他们眼里的恐惧和绝望,让我觉得特别无力。”


    顿了顿,她的眼神变得有些迷茫,“有一次我在街头采访时,遇到了一个小女孩。她的父母和妹妹都在轰炸中去世了,她坐在废墟上哭,眼睛里却没有一滴眼泪。我把身上所有的食物都给了她,答应她忙完就会去看她,可是,后来我再去那个地方,发现她已经不在了,不知道是被人带走了,还是…”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喉咙里。


    徐以安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她,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楚怀夕深吸一口气,继续说,“还有一次我为了拍一组关于难民营里儿童教育的照片,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帐篷学校里待了一个月。那里的条件非常艰苦,没有课桌,孩子们就坐在地上,用树枝在泥土上写字。有个小男孩很喜欢拍照,每次我举起相机,他都会对着镜头笑。可是后来有一天,他突然就不来了,我问了老师才知道,他得了严重的病,因为没有药,没能挺过去…”


    说到这里,楚怀夕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徐以安,你知道吗?我拍了那么多照片,记录了那么多的苦难,可是却什么也改变不了。有时候我忍不住开始思考,我是不是太残忍了,为了所谓的真相,一次次残忍地揭开别人的伤口。”


    徐以安擦去她的眼泪,语气坚定,“不,你不是残忍,你是勇敢!你用你的镜头让更多人看到了这个世界的苦难,这本身就是一种力量。就像我在医院,虽然不能拯救所有人,但至少能为受伤的人减轻一点痛苦,给他们一点希望。”


    她捧起楚怀夕的脸,凝视着她的眼睛,“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这个不完美的世界,虽然过程很难,但只要我们坚持,就有希望。”


    楚怀夕看着徐以安眸中的坚定和温柔,点了点下巴,“嗯,只要我们还在坚持,就有希望。”


    沉默大半晌,徐以安倏地收紧环在楚怀夕腰间的手臂,声音低得几乎要被海浪声吞没,“楚怀夕,这些年,你…恨过我吗?”


    楚怀夕闻言身体微微一僵。


    她不由想起胃疼到昏厥的夜晚,想到在异国他乡独自舔舐伤口的日子,想起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被林薇用枪抵着太阳穴的画面,想起一次又一次与死亡擦肩的瞬间,想起那些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眼前这个人的绝望。


    但当她对上徐以安盈满不安的眸子时,那些复杂的情绪最终只化作了一声轻叹。


    “不恨。”她摇摇头,“我从没有恨过你。”


    徐以安抿了抿唇,“真的没有吗?”


    楚怀夕抬手,轻轻握住徐以安的手腕,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心口,“徐以安,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幸福。哪怕你的幸福里没有我,只要知道你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平安健康,我就…”


    “没有你,我怎么会幸福呢?”徐以安哑声打断她,低头,鼻尖轻蹭着楚怀夕的额头,“在疗养院的时候,我对着你的照片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他们都说我疯了,可只有我知道,照片里的你,比任何药都能治愈我的创伤。”


    楚怀夕心里发酸,轻锤了下她心口,“你这个蠢货!当初信誓旦旦的说自己要去寻找真正的幸福,结果却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可怜!”


    叹了口气,“这样的你,让我怎么恨嘛…”


    徐以安苦笑出声,“那些只是托词。当时我十分清楚,离开你,我就再也不可能幸福了。”


    楚怀夕抿了抿唇,“刚分开的时候,我经常梦到你。梦到你在哭,梦到你躺在病床上,所以我总觉得你过得不幸福。因此,我根本顾不上恨你,满心只想着为你祈福,希望你平安顺遂。”


    徐以安愣了一下,突然觉得那些梦都是她们一起做的,抿了抿唇,“我也经常梦到你。好几次我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都梦到了你。梦到你哭着让我好好活着,梦到你说如果我死了,你就会彻底遗忘我…”


    楚怀夕闻言瞪圆眼睛,语气激动,“靠!神了!我还真在梦里给你说过这些话!!我当初给你说有些东西很邪性的,你还死活不信!非说自己是什么唯物主义!!”


    徐以安揉了揉她的发顶,柔声说,“自从妹妹去世之后,我就不信神明了。但是和你分手之后,我又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神明身上。这两年,每去一个地方,我都会抽空去求神拜佛,祈求她们让我找到你,祈求你平安健康。”


    楚怀夕满心感动,眯了眯眸,“那应该是神明被你打动了,所以大发慈悲让你找到了我。”


    徐以安郑重点头,“但我还是觉得对不起你,欠你的太多。”


    楚怀夕呼出一口气,“那这样吧,你说你爱我,我就既往不咎。”


    徐以安坐直身子,一字一顿地说,“楚怀夕,我爱你。往后余生,我会尽我所能的对你好,爱你,尊重你,陪伴你。”


    楚怀夕笑了一下,“好,我原谅你了。你也要原谅你自己。知道吗?”


    徐以安点头,“谢谢你,楚怀夕。”


    “不客气。”楚怀夕倾身抱了抱她,柔声说;“辛苦了,我的徐医生。”


    她们在春天分别,又在夏天相爱。


    这将是最好的夏天。


    “徐以安…”楚怀夕忽然哑声开口,“这一次重逢,我一直觉得,我们就像是两只受过伤的刺猬,好不容易找到彼此,却又怕刺伤对方。”


    徐以安沉默半晌,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眼神坚定,“那我们就拔掉最锋利的刺,用最柔软的地方拥抱彼此,好不好?”


    楚怀夕点头,眼角泛着泪光,“好。”


    于是,她们勇敢的把褶皱的自己摊开,各自诉说,各自理解,各自释怀。然后心疼对方,含着眼泪拥抱对方,亲吻对方,承诺会更爱对方。


    徐以安听着楚怀夕讲述在异国他乡的惊险与孤独,楚怀夕听着徐以安说起住在疗养院时的绝望与无助。


    她们从凌晨一点聊到凌晨四点,聊到身上那些尖锐的刺都变成了柔软的呼吸。


    七月的海上,两具身子紧紧缠绕在一起,在撩人月色中,毫不保留地交出彼此的船,窗外的海浪声成了最浪漫的背景音。


    楚怀夕起伏了三次后,徐以安的指尖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忽地,想到什么,她侧身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这个送给你。”


    楚怀夕套上睡衣,费力的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盒子,发现里面竟然躺着一枚铂金戒指,上面刻着细小的纹路,像是窗外翻涌着的海浪。


    她难以置信地捂住嘴,“这是…”


    第99章 从过去到未来


    “去找你之前定制的。”徐以安指尖摩挲着丝绒盒子的边缘,“本来想一找到你就送给你,可是却一直没什么机会拿出来…”


    楚怀夕心跳早已失序,目光下意识扫过身下的床垫。如果下跪,她膝盖的淤青会不会疼呢。


    徐以安发现楚怀夕居然在发呆,唇角牵起一抹无奈的笑,清了清嗓子,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但声线还是在夜色里微微发颤。


    “楚怀夕,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预想中的求婚场景轰然碎裂,楚怀夕怔愣在原地,眸底漾开细碎的失落。可看到徐以安眸中的深情与不安时,所有的失落都化作了心疼。


    只是表白又如何呢?


    爱是循序渐进的潮汐,她甘愿等待浪潮漫过堤岸的时刻。


    她一点都不急。


    因为她一定会等到的。


    “我愿意。”楚怀夕缓缓伸出左手,嗓音里藏着狡黠的雀跃,“但这是告白戒指,以后求婚的时候,你还得给我送戒指。”


    徐以安舒了口气,屏息将戒指缓缓套上楚怀夕的中指,笑意清浅地看着她,“没问题。以后每年我都会给你送一枚戒指。”


    冰凉的金属滑入中指,却烫得楚怀夕眼眶发热。戒指上的海浪纹路细腻如真,仿佛将整片海洋都圈在了她的指间。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戒指,唇角快要咧到了耳根,“那倒不用,我只有十个指头,戴不过来。”


    “你可以戴脚趾头上。”徐以安促狭眨眼,指尖轻轻刮过她掌心,“你的脚也很好看。”


    “啊?那会硌的慌吧…”楚怀夕猛地扑进徐以安怀里,“徐以安,你终于又成我女朋友了~”


    徐以安笑,“恭喜你啊,我的女朋友。”


    两人如同连体婴儿似的躺进被窝,无声地享受着失而复得的幸福。


    楚怀夕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脑袋在徐以安胸口蹭了蹭,“徐以安,我们好像聊了一整夜。”


    徐以安看了一眼窗外,“眯会儿吧,还有很多个夜晚,我们可以慢慢聊。”


    “对哦。”楚怀夕笑了笑,“我们还有很多个夜晚…”闭上眼睛,感受着身边人的体温和心跳。


    凌晨五点的甲板还浸在墨蓝色的梦里,闹钟还未响起,楚怀夕便被徐以安轻轻摇醒。


    两人裹着薄外套来到甲板上,楚怀夕睡眼惺忪地将自己的保温杯塞进徐以安怀里,随后架起三脚架,将镜头对准海天交界处。


    “你说,我们会看到日出吗?”楚怀夕调着焦距,声音带着刚醒的软糯,“上次的日出红得像打翻的橘子汽水,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看到”


    徐以安蹲下身,替她系紧鞋带,海风掀起她的发梢,显得格外温柔,“待会儿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楚怀夕瞪眼眼睛,指尖戳了戳徐以安的手臂,“你快看!那边好像发白了!”


    徐以安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墨蓝的天际线边缘,鱼肚白正一点点晕染开来,如同被谁用鹅毛蘸了清水,轻轻在黑丝绒上化开。


    她弯着眼眸点头,“你大概率会看到日出。”


    时间在海浪的伴奏里缓缓流淌,鱼肚白逐渐被染成淡金,又慢慢晕开成橘红。


    云层似乎比预报的稀薄了许多,几缕霞光穿透云隙,在海面上铺出一条碎金般的路。


    楚怀夕右手不停按动快门,海风把她的发丝吹得凌乱,却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


    徐以安则安静地站在她身侧,目光始终胶着在那被霞光勾勒的侧脸上。


    比起跃出海面的朝阳,眼前人的笑靥才是真正甜过橘子汽水的存在。


    “出来了!”


    随着一声轻呼,海平面上的红日终于挣脱云层的束缚,像一颗滚烫的蛋黄,瞬间将整片海染成耀眼的金。


    海浪拍打着礁石,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虹,几只海鸟鸣叫着掠过镜头,翅膀上裹着流动的光。


    楚怀夕放下相机,转身抱住徐以安,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徐以安,你看,太阳出来了。”


    徐以安紧紧回抱住楚怀夕,偏头望着眼前壮丽的日出,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楚怀夕,我发现和你在一起,冬天的雪会变成春天的花,迷路的帆船会找到归航的灯塔。无论是想看日出的心愿,还是想找到自由的奢望,都会成真。”


    楚怀夕心神荡漾,傲娇地抬起下巴,“那是自然,我可是你的幸运女神。”


    “那我的幸运女神,”徐以安倏地松开她,眼神温柔得让人心颤,“准备好许愿了吗?”


    楚怀夕愣了一下,单边挑眉,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你不是说从不信这些吗?”


    “嗯,以前是不信。”徐以安浅浅一笑,“但现在我信了,因为这片海上的日出真的很灵。”


    楚怀夕嘁了一声,“灵在哪儿?”


    徐以安将目光投向远方燃烧的海平面,声音轻得像叹息,“在去找你之前,我来过这里,但可能是因为你不在身边,所以我没那么幸运。那次我没遇到流星,但我看到了日出。于是,我对着日出许愿,但没想到,它真的成真了。”


    楚怀夕一愣,“你许了什么心愿?”


    徐以安直勾勾地盯着楚怀夕,眸底的光比朝阳更炽热,“我希望能够早点找到你,希望你能重新爱上我。”


    楚怀夕闻言呼吸一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戒指上的海浪纹路。


    “真巧”她垂下眼帘,长睫在眼睑下投下颤动的影,“我离开京北前也来过这里,还看到了流星。我许了一个愿望,但它没实现…”


    徐以安忙不迭追问,“你许的什么心愿?”


    楚怀夕垂下眼帘,嗓音闷闷的,“我希望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要再遇到你。”


    徐以安:……


    徐以安心刺痛了一瞬,但经过彻夜长谈,她很快便安慰好自己,老神在在地说,“看来流星不如日出灵验,我们重新许愿吧。”


    经历了断崖式分手的楚怀夕一度很绝望,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自己身上寻找原因,因为她知道,徐以安的选择肯定是对的。那么,她的美梦破碎,一定是她的梦想太蠢,是她太贪心。


    而和徐以安重逢之后,她又发现,她的梦想是对的,百分之百正确的。错的是生活,错的是现实,错的是人们的偏见与傲慢。


    即便如此,她依旧不想再将爱情的锚,寄托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事物上。


    现在的她,只相信事在人为。


    楚怀夕敛起思绪,别过脸,望着渐渐升高的太阳,“我没什么心愿,你许吧。”


    徐以安推了下眼镜,“真不许?”


    楚怀夕点头,担心这人拉着自己许愿,将双手抄进口袋,“我不相信这些了。“


    徐以安抿了抿唇,“那把你的愿望借给我?”


    “随便你。”楚怀夕看向相机,一副全然不感兴趣的模样。


    徐以安静默几秒,闭上眼睛,将双手合十放在胸前,虔诚的对着日出许愿。


    良久,她缓缓睁开眼,目光牢牢锁住身侧的楚怀夕,“想知道我许了什么吗?”


    “不想。”楚怀夕嘴硬摇头。


    “我希望我们永远在一起,”徐以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能穿透海风的力量,“我希望爱有来生,我希望我们一生一世,三生三世,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胸腔忽然涌上酸涩,楚怀夕想起那两年漫长的等待,眼眶瞬间红了。


    “这么贪心!就不怕愿望不会成真嘛”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哭腔。


    “贪心吗?”徐以安轻轻握住楚怀夕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戒指上的海浪,声音很轻,但又震耳发聩,“我的愿望,不过是一个你而已。”


    楚怀夕嘴角一撇,“你要早这样多好…”


    徐以安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她耷拉着的唇角,“现在也不晚啊,我们有很多个明天呢。”


    “也是哈~”楚怀夕眼睛一瞬弯成月牙,“这次我们真的会有无数个明天。”


    轮渡的汽笛声穿透晨雾,身后的大海依旧翻涌,晨光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延伸到没有尽头的未来。


    楚怀夕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戒指上的海浪在阳光下闪烁。她忽然觉得,比起流星划过天际的刹那璀璨,比如壮丽的日出,眼前这片见证了她们失而复得的大海,才是最浪漫的许愿池。


    她闭了下眼,在心底许下心愿,“如果真的有神明,就让徐以安的愿望全部成真吧。”


    正午的阳光把石板路烤得发烫,楚怀夕拽着徐以安的手腕着急忙慌地跳下车。


    “慢点跑!”徐以安被她拉得踉跄,白色连衣裙的裙摆扬起又落下,像只想要展翅的蝴蝶。


    她看着楚怀夕,抑制不住地勾起唇角。


    我的花蝴蝶真的飞回庭院了。


    “快点快点!”楚怀夕回头冲徐以安笑,阳光在她眸底碎成金箔,“我知道附近有家超好看的裙子店,上次路过时就想带你来了!”


    海城的商业街带着浓郁的海滨气息,两旁的建筑刷着明快的鹅黄与浅蓝,粉色、紫色的百日红开得正盛,引得行人驻足拍照留念。


    楚怀夕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铺着彩色地砖的小巷,巷子尽头果然藏着一家精致的店铺。


    木质招牌上挂着“海风来信”四个手写体,玻璃橱窗里陈列着几条轻盈的裙子,裙摆上还沾着假的贝壳与海星装饰。


    楚怀夕推开门,风铃发出一串清响。


    店内弥漫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暖黄色的太阳洒进来,把每一条裙子都照得像浸在蜂蜜里。


    徐以安跟在她身后,手指无意识绞着包带。


    “这件怎么样?”楚怀夕从衣架上取下一条淡紫色的连衣裙,布料是轻薄的雪纺,上面绣着细密的白色浪花。


    她举着裙子在徐以安身前比量,眼睛亮得像发现宝藏的孩子,“哇,这个颜色很衬你欸~而且上面也有海浪耶!”


    徐以安看着穿衣镜中被裙子衬得肤色更白的自己,耳根悄然泛红,“这会不会太花哨了?”


    “不会不会!”楚怀夕将裙子塞进她怀里,推着她往试衣间走,“快去试试,我觉得你穿肯定非常好看!”


    试衣间的门帘是淡蓝色的纱帘,徐以安换好衣服出来时,楚怀夕正坐在沙发上晃着腿,手里翻着一本旅游杂志。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目光瞬间被定住。


    淡紫色的裙摆刚好落在徐以安膝盖上方,衬得她小腿线条格外纤细。领口是温柔的方领,露出笔直的锁骨,绣着浪花的布料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起伏,像真的有海浪在她身上流淌。


    阳光透过橱窗洒在她身上,给她的发梢和裙摆都镀上了一层金边,连平日里清冷的眉眼,此刻也被染上了几分柔和的光晕。


    徐以安有些不自在地拽了拽裙摆,看着楚怀夕,小声问,“好看吗?”


    楚怀夕猛然回神,扔下杂志,站起身,走到徐以安面前转了一圈,摸着下巴感叹,“比我想象中还好看。徐以安,你穿裙子的时候,像是把整个夏天都穿在了身上。”


    徐以安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楚怀夕从钱包里掏出卡,不由分说地递给店员,“先把这件包起来!再帮我看看有没有其他适合我女朋友的款式。”


    她轻飘飘的一句“我女朋友”,瞬间让徐以安所有的局促烟消云散。


    店员看了徐以安一眼,笑着接过卡,又推荐了几条不同风格的裙子。


    楚怀夕像个挑剔的造型师,让徐以安试了条鹅黄色的碎花裙,又试了条红色连衣裙,每一次徐以安从试衣间出来,她都会眼睛发亮地夸个不停,直到徐以安的脸颊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好了好了,别买了!”徐以安拉住楚怀夕要去拿另一条裙子的手,“衣柜都要放不下了。”


    “怎么会放不下呢?”楚怀夕露齿一笑,“你的衣柜不就是我的衣柜吗?大不了我把我的衣服腾出来给你放。”


    徐以安无奈地笑,任由她去付了款。


    半晌,*店员把七八条裙子装进纸袋,递给楚怀夕时还附赠了两支栀子花。


    “刚摘的,很香。”店员笑眯眯地说。


    楚怀夕道了谢,将其中一支栀子花别在徐以安耳后,粲然一笑,“栀子花和我女朋友很配。”


    徐以安红着耳尖,抬手摸了摸耳边的花,鼻尖萦绕着清甜的香气,心里也像是被这香气填满了,软软糯糯的。


    有女朋友的生活真幸福啊~


    两人拎着裙子走出店铺,正午的阳光将街道烤得发烫,徐以安牵着楚怀夕径直走进一家火锅店,空调冷气混着牛油锅底的香气扑面而来。


    店内的装修带着复古的市井气,砖墙挂着老照片,木质桌椅被磨得发亮,角落的绿植垂落着藤蔓,倒像是把夏天的燥热都隔在了门外。


    “居然真有人大夏天吃火锅?”楚怀夕看着菜单上的麻辣锅底,挑眉看向对面的徐以安,“徐医生不怕中暑吗?”


    徐以安推了推眼镜,指尖划过菜单上的“嫩牛肉”,“这家店的酸梅汤很解暑。而且…”


    她顿了顿,轻声说,“上次我答应你冬天会带你吃火锅,结果没等到冬天我们就…”


    楚怀夕闻言心猛地一揪,刚想开口安慰,便被徐以安递来的酸梅汤堵住了话头。


    深紫色的液体在玻璃杯中晃荡,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她吸了一大口,酸甜的滋味顺着喉咙滑下,却压不住心底泛起的涩意。


    锅底很快沸腾,红汤上漂浮的花椒与辣椒随着热浪翻滚,像极了两人此刻复杂的心情。


    徐以安拿着公筷涮毛肚,七上八下的动作带着医者特有的精准,楚怀夕盯着她手腕上若隐若现的疤痕,筷子夹着的虾滑差点掉进锅里。


    “看什么呢?”徐以安将涮好的毛肚放进楚怀夕碗里,“再发呆虾滑可就晒干了。”


    “没什么。”楚怀夕低头戳着碗里的香油,忽然瞥见墙上的留言板。


    那是块贴满便签的软木板,密密麻麻的字迹里藏着过往食客的心事。


    “欸~他们家还能留言?”她眸光一亮,起身凑过去,“我看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留言…”


    徐以安涮牛肉的动作顿了顿,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又恢复自然,“快回来好好吃饭,那都是些游客写的,没什么意思…“


    楚怀夕没在意她的不解风情,指尖在花花绿绿的便签间游走。


    有的写着“海城太美了”,有的画着可爱的笑脸,直到她在角落发现一张泛黄的蓝色便签,字迹娟秀却带着用力的痕迹,像是要戳穿纸背。


    “2023年7月7日,晴,我独自一人来到这家火锅店,锅里的热气很烫,可我却感觉好冷。


    我好想你。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落款没有名字,却让人莫名鼻酸。


    楚怀夕眼睑红成一片,摘下便签,纸张边缘因为时间久远而微微卷起,上面的“我好想你”四个字被水迹晕染过,留下冲刷不去的印记。


    “徐以安…”楚怀夕转过身,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这个是你写的吗?”


    徐以安轻轻放下筷子,抬头看向她,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与怅然。


    她没有否认,轻轻点了点头。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徐以安脸上,显得她的神色愈发落寞,语气还带着点负罪感,“那时候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也不知道想念该说给谁听,就只能将它留在这里。我…我想着万一哪天你看到了,就肯回来了呢…”


    楚怀夕闻言僵愣在原地。


    其实人本质还是自私的,都习惯将自己放在受害者的视角里,无法当下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问题,因此发现不了对方眸底藏着的悲伤。


    她走到徐以安对面坐下,将便签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包里,眼圈依然红着,声音轻哀的像羽毛落地,“徐以安,以后不用再写在纸上,想我了就直接告诉我,我会在下一秒就给你回应。”


    徐以安凝视着着楚怀夕泛红的眼眶,笑了笑,笑容里有释然,也有心酸,“好。”


    锅里的红汤还在沸腾,楚怀夕夹起一片刚涮好的牛肉,放进嘴里时却尝到了一丝咸味,她一时竟分不清是盐的味道,还是眼泪的味道。


    时间的微妙从来不在于它的流逝,而且它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回卷成涨潮时的浪。


    痛苦在眸底倒影,像远处不停歇的海浪,在两人心底深处一次又一次泛起。


    楚怀夕抬眸看向对面垂着眼帘的徐以安,她觉得她看上去就像一个没写地址的邮封。


    她突然觉得徐以安好可怜。


    比无家可归的流浪猫还要可怜。


    喉咙哽塞着,楚怀夕只觉得这一刻,难过到无以复加,徐以安怎么可以被人可怜呢?!


    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她希望自己回到徐以安身边以后,她再也不用被任何人可怜。


    楚怀夕眨了眨眼,眼眶里的湿意弥漫,挡了些视线,她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向吧台,跟服务员要了只便签笔,随后一言不发地拉着徐以安走到留言板前。


    她将蓝色便签重新贴回墙上,又在旁边的位置贴上一张崭新的粉色便签,一笔一划地写下:


    “2025年7月23日晴


    现在我在你身边。


    徐以安,我也很想你,从过去到未来。”


    时隔多日,这张满载悲伤的便签纸,此刻在满是烟火气的火锅店角落,成了独属于她的、最温暖的时光胶囊。


    徐以安朦胧的视线在两张便签纸之间来回飘动,倏地笑了一声,笑着笑着泪就落了下来。


    我不幸的人生,因为你,又开始幸福了。


    她将脸往旁侧转了转,哭的很安静,敛着眼皮,无声蓄着眼泪。


    楚怀夕心口愈发肿胀酸涩,蜷了蜷指尖。


    徐以安,以后我不会再让你流泪,不会让你不安,不会再让你的想念无处安放。


    许久后,两人从火锅店出来,楚怀夕提议去吃冰淇淋,徐以安没有扫兴拒绝,两人牵着手拐进一家挂着彩色遮阳伞的甜品店。


    “你要什么口味?”楚怀夕弯着腰,盯着冰柜里琳琅满目的冰淇淋问。


    “草莓吧。”徐以安想了几秒。


    楚怀夕闻言愕然地扭头看着她。


    徐以安知道她在震惊什么,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怎么了,有问题吗?“


    楚怀夕木讷摇头,“没什么…草莓味的冰淇淋很好吃。”


    是真的。


    徐以安真的做回自己了。


    “我也要草莓的。”说着,她让店员挖了两大球冰淇淋,又加了好多彩色的糖珠。


    两人并排坐在门口露天的座位上,海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过,正好驱散了夏日的炎热。


    楚怀夕小口吃着冰淇淋,眸光一转,忽然伸出勺子,把自己勺里的草莓冰淇淋递到徐以安嘴边,“尝尝我的,超甜!”


    “嗯?我们不都是草莓味的吗?”徐以安虽然下意识反问,却还是张口尝了一口。冰凉的甜味在舌尖化开,带着楚怀夕唇膏淡淡的巧克力。


    “确实很甜。”她眯着眼笑,随后挖了一勺自己的冰淇淋递给楚怀夕,“你也尝尝我的。”


    “嗯?我们不都是草莓味的吗?”楚怀夕戏谑地扬了扬眉,启唇一口吞掉冰淇淋,故意做出夸张的表情,“嗯~好吃!果然比我的更甜!”


    两人互相投喂冰淇淋,语气夸张的吹捧对方的冰淇淋更甜,阳光在她们身上跳跃,将眼前的冰淇淋和彼此的笑脸都染得甜甜的。


    吃完冰淇淋,楚怀夕拉着徐以安去逛了卖饰品的小店,给她买了精致的珍珠耳环、袖扣,脚链,又买了一对情侣手链。


    从饰品店出来,两人跑去海边的礁石上捡了好多小贝壳,打算带回去做和好纪念品。


    不知不觉,夕阳将天空染成温柔的橘红色。


    楚怀夕和徐以安十指相扣漫步在沙滩上,海浪轻轻拍打着她们的脚踝,留下一串串浅浅的脚印,又很快被潮水抹去。


    “今天玩得开心吗?”徐以安侧头问,夕阳的余晖将她的侧脸照得格外柔和。


    楚怀夕看着她,眼里映着落日的光芒,用力点了点头,“很开心,你呢?”


    “我也很开心~”徐以安点头,眉眼含笑,语气认真地说,“楚怀夕,以后我会平衡好工作和生活,会尽可能的多陪你逛街,陪你散步,陪你追剧,陪你吃火锅,吃薯条,吃冰淇淋,陪你做很多无聊又浪漫的事。”


    “真的?这可是你说的哦。”楚怀夕晃了晃两人紧扣的手,“我很期待和你一起虚度时光。”


    海风轻轻吹过,带着她们的笑声飘向远方。


    徐以安耳后的栀子花还散发着淡淡香气,手腕上戴着和楚怀夕同款的贝壳手链,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幸福的回响。


    楚怀夕看着身边的爱人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发丝,看着她脸上温柔的笑,轻声感慨,“所谓的幸福,应该就是此时此刻吧~和心爱的人牵着手在海边散步,聊着不着边际的天…”


    徐以安低下头抿了抿唇,强行抑制住自己内心那股子暗波汹涌,叹息道:“楚怀夕,我好像比以前更爱你了…我是不是完蛋了?”


    楚怀夕闻言愣了一瞬,她简直爱死了徐以安这张会说话的嘴,眼神变了,“徐以安…”


    “嗯?”


    楚怀夕舔了下干涩的唇,跟她咬耳朵,“我不想吃晚饭了…我想直接回酒店,你呢?”


    徐以安秒懂她的潜台词,滚了滚喉咙,“我迫不及待的想回酒店。”


    楚怀夕提起裙摆,“那我们跑回去吧。”


    “好啊~”徐以安跟着她提起裙摆。


    第100章 我需要你


    暮色像胭脂化了水,洇在纱帘上。夕阳溜进房间,在她们身上镀上一层暧昧的柔光,将彼此眸中的炽热映得愈发清晰。


    楚怀夕学偶像剧里总裁壁咚那一套,将徐以安抵在门板上,指尖沿着她的下颌缓缓上移,嗓音带着几分蛊惑,“徐医生,我突然好饿啊~”


    徐以安看着面前红润如浆果般的唇,喉头上下一滚,“想吃什么?”


    楚怀夕膝盖挤进她腿间,“你知道的。”


    徐以安瞳仁微颤,将唇轻覆上去。楚怀夕反客为主,扣住徐以安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带着绵长的情意与浓烈的占有欲,与她辗转厮磨。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愈发急促。


    不知过了多久,唇才缓缓分开。


    “馋猫。”徐以安凑过去,咬了咬楚怀夕的下唇,嗓音有点哑,“现在还饿吗?”


    “更饿了。”楚怀夕手顺着她的脊背下滑,舌尖轻扫过她颈间,“饿得命都快没了~”


    徐以安瑟抖了一下,“你啊…”双手在楚怀夕腰间轻轻一揽,将她抱起。


    楚怀夕下意识环住徐以安的脖颈,双腿缠上她的腰肢,闭上眼睛又吻了过去。


    两人跌跌撞撞地朝着床边走去,沿途撞倒了垃圾桶,却谁也无心顾及。


    徐以安将楚怀夕放在柔软的大床上,自己也跟着覆了上去。她的吻从楚怀夕的唇,一路蜿蜒至耳畔,轻轻咬住她通红的耳垂,“花蝴蝶,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饿的时候怎么解决的?”


    楚怀夕夹着嗓子嗲声嗲气,“当然是画饼充饥,望梅止渴咯~”


    徐以安用唇舌描绘楚怀夕的耳部轮廓,刻意压低声线,“望的哪个梅?画的又是什么饼?”


    “你猜呢?”楚怀夕抑制不住地仰起下巴,脖颈拉出优美的弧线。


    “我不猜!我要你说出来。”徐以安坏心眼的往她耳蜗里吹气,“一字不差地描述给我听。”


    “我不~”楚怀夕双腿缠住徐以安的腰,“老古板,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变态的癖好了?!”


    “嗯,你最好永远别说!”徐以安唇舌游过楚怀夕的锁骨,手滑进楚怀夕的裙摆,轻抚着她细腻的肌肤,一路向上,点燃她每一寸神经。


    楚怀夕轻哼出声,眸中满是情欲与依赖。


    白色纱帘被海风吹得轻颤,楚怀夕眼眸的碎光轻轻摇晃,像是夏日里最柔软的梦。


    徐以安倏地停了下来,支起身,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楚怀夕肋骨处的篆体小字。


    不上不下的楚怀夕睁开用迷离的眼睛看向面色凝重的徐以安,呼吸一滞,“怎么了?”


    徐以安瞥她一眼,不紧不慢地说,“你还没告诉我,望的是哪个梅呢?”


    楚怀夕整个人傻了,嘴唇止不住地哆嗦,恼怒喊道,“徐以安!!!”


    “怎么了?是不舒服吗?”徐以安咬唇憋笑俯身下去,像个专业的妇产科医生似的,掰开楚怀夕紧绷着的双腿,“放松,我给你检查一下。”


    楚怀夕一时失神,平躺着任由这人摆布。


    渐渐地,她的眼睛聚起光,越瞪越圆,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人乌黑的发顶。


    她这是整上cosplay了?


    “这里?还是”徐以安的指尖顺着楚怀夕起伏的小腹缓缓下滑,在最柔软的地方停住,“这位女士,您应该是这里不舒服,对吗?”


    楚怀夕羞耻地咬住下唇,但心底又生出一种别样的刺激感,用雾蒙蒙的瞪着徐以安,咬牙切齿,“徐以安,你最好别让我起来!!”


    “这位患者,您怎么能威胁医生呢?”徐以安抿着唇,眉眼耷拉,一副被吓到的模样,“为了避免医患纠纷,今天的诊断就到这里吧。”


    楚怀夕气结,“你!”


    “嗯?我怎么了?”徐以安可怜兮兮地回视着她看过来的视线,“我总不能拿命看病吧?我女朋友告诉我,医生的命也是命。”


    楚怀夕没绷住笑出声,抬起右脚,踹了一下徐以安肩膀,“徐以安,你快点的!”


    “这里只有徐医生。”


    徐以安指腹不轻不重地按揉了一下蝴蝶的命脉,嘴角淡然一扬,让那张清冷的脸上,凭空添了几分邪气,“想治病,先缴费。”


    楚怀夕被她这般模样震慑的怔愣几秒,眸光一转,“你就这么想知道?”


    徐以安点头,“嗯,很想。”


    “好。”楚怀夕支起身子,靠在床头上,慵懒的眯起眸,伸出手给自己止渴,还配着悠扬婉转的音乐,“每次我就看着你的照片,然后…”


    “可以了!”徐以安哑声打断她。


    楚怀夕没理会她,继续手下的动作,“徐医生,你可以走了,我现在不需要你了~”


    徐以安早已脸红耳赤,她浪不过这人,只好将楚怀夕的手压在头顶,一本正经地说,“医者不自医,还是我来给你治疗吧。”


    求之不得的楚怀夕调整了下坐姿,“这次你再失职的话,我可是会更换主治医生的哦。”


    徐以安低头含住眼前和这人嘴一样硬挺的顶端,从齿缝溢出一句威胁,“楚怀夕,过去和未来你只能是我的病人。”


    房间里的温度不断攀升,暧昧的气息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蝴蝶褪去的茧衣,与滑落在地的碎花裙一同堆成一汪褪色月光。


    徐以安的吻带着薄荷糖的凉,却将楚怀夕的全身的肌肤灼得通红。


    那些辗转反侧的深夜,那些写满心事的草稿箱,此刻都化作皮肤上细密的颤栗。


    徐以安不知疲倦的亲吻着她的花蝴蝶,在她的潮湿里,溺毙成永恒。


    月光悄悄爬上窗棂,温柔地洒进房间,却也羞红了脸,懂事的躲进云层。


    平复许久的楚怀夕从床上翻起来,坐在徐以安跨上,湿漉漉的睫毛还在抖动,“徐医生,刚才表现的很不错,我要给你回礼~”


    徐以安抿唇笑,“医生不能收红包。”


    “我知道啊。”楚怀夕锁骨处的汗珠与徐以安身上的薄汗绞成一团,“所以我把自己送给你。”


    “这份回礼我收了。”


    徐以安冲身边的位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躺下,楚怀夕摇了摇头,趴在她耳边,“你觉得下午吃的冰淇淋甜吗?”


    徐以安嗯了一声。


    楚怀夕眯了眯眼,拖着尾音,“所以啊,要一起舔,才能品尝到更多的甜哦。”


    徐以安愣了一下,旋即明白她的意思,难为情地抿了抿唇,“那你是不是应该调整方向?”


    “徐以安,你现在真的很懂我欸~”楚怀夕动了动身子,“掉头之前,我们先磨合一下。”


    床上的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在爱与欲的交织中一起沉沦,将彼此的身心彻底交付给对方,用最炽热的方式,填满心底的空缺。


    舷窗凝结的水雾模糊了机翼轮廓,楚怀夕凝望着云层下渐次展开的城市轮廓,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安全带扣。


    好久不见,这座城的天际线似乎更高了,可纵横交错的街道脉络,仍像盘踞在记忆深处的血管,每一次脉动都带着熟悉的刺痛。


    徐以安瞥了一眼楚怀夕,摘下降噪耳机,将拧开的小保温杯塞进她掌心,“红枣姜茶。”


    萦绕在鼻尖的味道将心底的近乡情更怯压下去一点点,楚怀夕低头抿了一小口,眉头皱成小山丘,“还是这么难喝…”


    “这位患者,良药苦口利于病哦。”徐以安弹出指尖戳了戳楚怀夕鼓鼓的腮帮子,像逗弄闹脾气的小猫,“你以前不是说姜茶很好喝?”


    “那还不是为了追你!”


    “现在追到手了,就不装了?”


    “谁不装了?”


    楚怀夕不满扭头,却径直撞进徐以安含笑的眼眸里。那双眼睛像浸在温水里的琥珀,明明藏着同样的忐忑,却固执地亮着安抚的光。


    她垂了垂眼睛,嗫嚅,“谁装了…”


    徐以安倏地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楚怀夕泛红的耳垂,故意呵出的热气弄得她脖颈发痒。


    楚怀夕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故作嫌弃地推开她,“是你说的,只要我开心,做什么都行。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以后我不想喝姜茶了。”


    徐以安低头看着怀里没有骨头的小猫,喉间溢出轻笑,伸手揉乱她的头发,“好,那以后我们喝枸杞红枣茶。”


    “为什么?”楚怀夕不解眨眼,更像猫了。


    徐以安眉梢一抬,逗猫,“你觉得呢?”


    楚怀夕怔了一下,脸一沉,气呼呼的,“我身体好得很,不需要补。”


    “你想哪儿去了~我说的是养颜。”徐以安手指将她的发抚到耳后,挑剔的语气里藏着掖不住的心疼,“你在战火纷飞的地方呆了两年,皮肤变糙了一点,需要好好保养。”


    “好你个徐以安!你居然嫌弃我!”楚怀夕脸色更得更黑,一把拍给开她的手,“落地你自己回去,我要去美容院。”


    徐以安看向楚怀夕眼下淡淡的青影,“今天我们先好好睡一觉,明天我陪你去,好吗?”


    楚怀夕冷哼一声,“用不着!”


    “我要陪你去!”徐以安双眼写满倔强。


    楚怀夕妥协,“随便你…”


    电梯门打开,楚怀夕的双脚像灌了铅,怎么都迈不出去。徐以安站在门口,深呼吸,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清脆得像是敲在她心上。


    门打开的瞬间,头顶的感应灯发出暖黄色的光,将两人的之间的缝隙拉得老长老长。


    楚怀夕不喜欢和徐以安之间有缝隙,抿唇走过去,刚踏进玄关,便看见两双拖鞋并排躺着。


    她的粉色兔子拖鞋干净得甚至能看见绒毛竖起的小尖,而徐以安的蓝色小熊拖鞋摆在旁边。


    和她们没有分开之前一模一样。


    眼前倏地像放电影似的出现她们最后一次一同出现在这间房子的场景,楚怀夕心口好像被一双手攥着,又痛又闷,是要窒息的那种。


    她伸出手,将徐以安的手紧紧握进手心,浓烈的不安感遍布全身,只有牵到她,碰到她,才能有点安全感。


    徐以安心间一皱,轻轻拍了拍楚怀夕紧绷着的后背,“别害怕,我在你身边呢。”


    楚怀夕没接话,蹲下来抚摸着两双拖鞋。


    徐以安弯下腰,“拖鞋很脏的…”


    瓷砖缝里连一粒灰尘都没有,反光里映着徐以安的笑颜,比客厅的灯还亮堂。


    楚怀夕盯着她的倒影看了许久,情绪渐渐缓和下来,想到什么,抬起头看向徐以安,“为什么你的拖鞋会在这里?”


    停了一下,震惊道,“你住在这里?”


    “真聪明。”徐以安揉了揉她的发顶,柔声补充道,“除了在国外的时候,我都住在这里。”


    楚怀夕闻言怔愣在原地。她没想过徐以安会住到这里,毕竟当时她走的那么决绝。


    而现在,她不知道到底是谁更决绝。


    早知道,就回来看看了。


    “你从哪儿找的保洁阿姨,地板干净得能当镜子照。”楚怀夕站起身,蹭着拖鞋往前走,故意用嫌弃的语气说,“都能看见我头发油了。”


    徐以安将楚怀夕换下来的鞋摆放整齐,换上拖鞋跟在她身后,揶揄,“如果季阿姨知道你夸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楚怀夕脚步一顿,“季瑾溪?”


    “不然呢?”徐以安弯着眼眸笑,“我还能未经你同意,让其他人来你家啊?”


    “你家”这两个字莫名的刺耳,楚怀夕双手环胸,没好气道,“你不就未经我同意来了!”


    今非昔比,徐以安顿时反应过来自己哪句话惹女朋友生气了,讨好地拽了拽她的胳膊,“我不一样,我是来给我们守家的。”


    楚怀夕气消了大半,嘲讽出声,“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言善辩!”


    徐以安笑笑,“正所谓,爱让寡言者善言。”


    楚怀夕鼻子又酸又涨,无法说出话来。走到客厅,她的眼睛顿时便被墙上的相框勾住了。


    那是她们第一次去海城时拍的照片。


    当时她举着自由万岁的旗帜要吻徐以安,徐以安歪头躲开的样子被永远留在了相框里。


    相框边绕着一圈小彩灯,一闪一闪的,像是星星掉进了客厅,她忍不住伸手去摸,“这也是季阿姨的手笔?”


    “不是,这是徐阿姨的手笔。”徐以安收紧指尖,嗓音很轻,“这是我从你微博翻出来的。”


    顿了顿,“唯一一张能证明我来过的照片。”


    这张相片其实被摔下来过好几次。


    直到那天晚上,徐以安情绪再次失控,她将相框又一次砸在地上,玻璃碴子溅得到处都是。


    她蹲在地上捡碎片时,手指被划出了血,看着地上的血迹,她突然开始思考,如果楚怀夕回来了,现在的自己会不会伤害到她。


    于是,她住进了疗养院。


    倏地,墙角的零食架撞进楚怀夕的视线。


    好家伙,比超市货架还整齐,每一层都贴着标签,“辣得过瘾区”,“甜得发腻区”。


    她喜欢吃的薯片堆成了一座小山,早就停产的陈皮糖整盒摆在最显眼的地方。最下面有包红色包装的辣条的上贴着便利贴,徐以安的字依旧娟秀,“吃完记得喝水,不然会喉咙痛”。


    这些零食都是徐以安攒下来的。


    在失去楚怀夕的日子里,每次路过超市,她都会进去转转,看到楚怀夕喜欢的,就买回家。


    大多数零食的保质期都很短,还没等到品尝它的人,便过期了。但即使过期了徐以安也没扔掉它们,就原封不动的摆在架子上,好像只要它们还在,楚怀夕就会回来似的。


    楚怀夕捏起一包薯片,“你这是要开零食铺啊?”包装袋发出的响声遮住她喉间的哽咽。


    徐以安深吸一口气,将拥堵在喉中的话艰涩说出,“孤独的时候,我就会去逛逛超市,一来二去,就攒了好多零食。”


    楚怀夕背对着徐以安,眼睛抑制不住发酸。


    两年前这人走的时候,就提了个小袋子,里面除了几件衣服,就只有一本翻烂的书。


    现在倒好,这个家到处都是她的痕迹,连空气里都飘着让人贪恋的松木香。


    如果…


    我要怎么适应呢。


    徐以安察觉到楚怀夕在难过,但不知道她在因为什么难过,从后面环住她,下巴轻轻搁在她肩膀上,像只撒娇的猫,“怎么了?”


    楚怀夕觉得自己快要难过死了。


    她没有说话,低垂着脑袋,任由心底的酸涩不管不顾随着眼泪发泄出来。


    徐以安没有再问,紧了紧手臂。


    半晌,楚怀夕缓缓转过身,泪眼婆娑地望着徐以安眼镜片后的眼睛,濡湿的眼睫还在颤着。


    徐以安心疼地看着她,轻声细语,“能告诉我,你在难过什么吗?”


    楚怀夕悄悄吸了一下鼻子,喉头却不自觉上下滚动溢出一声哽咽,“徐以安,以后不许只拎个破袋子就跑!!”


    徐以安笑了,笑声震得她耳朵发痒,“跑不动了,第一次来这里时,我的心就生根了,现在早已长成了绊脚的藤蔓。”


    楚怀夕将脸埋进徐以安怀里,听着徐以安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和自己的贴在了一起,长长舒了一口气,“反正,你不能离开我…”


    徐以安轻拍着楚怀夕的后背,视线落在那张相片上,接着,是一声极轻的叹息。


    “楚怀夕,过去的我是一个胆小鬼,想说的话总是不敢说,而鼓足勇气说出来的话,又总是词不达意,因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停了一下,松开她,与她对视,还是叹息似的语调,“虽然现在的我不再是胆小鬼了,但我还是没有多勇敢,所以我需要你,楚怀夕。不是你需要我,是我需要你。”


    因为需要你,所以我不会走。


    楚怀夕吸了吸鼻子,伸出小拇指,“如果你能乖乖待在这里,我可以免你一辈子的房租。”


    “成交。”徐以安郑重其事地与她盖章。【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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