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我想和你结婚
推开防盗门的刹那,带着淡淡柑橘香的暖流扑面而来。徐以安勾起唇角,快步走向客厅。
楚怀夕听到动静急忙跳下沙发,赤脚踩在地毯上,发梢沾着水珠,唇角撑起甜甜的笑,扬着调子喊她:“老古板,你终于回来啦~”
徐以安敛起笑意,“怎么又没穿拖鞋!”
楚怀夕摸着后脑勺悻悻一笑,“哎呀,一激动忘了嘛~我现在穿~”
她快速穿好拖鞋,端起桌上冒着热气的姜茶,不由分说地将茶杯塞进徐以安手里,指尖擦过对方冰凉的手背时,眉头皱成小山丘,“你没开空调吗?手怎么这么冰啊!快把这个喝了!”
徐以安哦了一声,沉默地喝姜茶。
客厅的顶灯调得昏黄,投影仪正放着两人上次在游乐园拍的视频,旋转木马的光影在墙上晃晃悠悠。她盯着画面里自己难得舒展的眉眼,喉头动了动,将剩余的情绪咽了回去。
不一会儿,徐以安将杯子放在茶几上,郑重其事地说:“我全喝完了。”
“真棒!来,过来趴着。”楚怀夕晃了晃手里的按摩精油,“今天下午我特意去美容院学了按摩,保准能把你浑身的郁气全揉出来。”
徐以安盯着楚怀夕看了几秒,随后顺从地趴在沙发上,下一秒,后颈立刻贴上温热的掌心。
楚怀夕柔软的指尖精准碾过徐以安肩胛骨下的硬结,叹息道:“你老妈又在给你打电话?手机震得我以为地震了呢。”
精油的薄荷味在空气里散开,徐以安将手机设置成静音模式,“不想接,也不想提她,我…”
嘶———
话尾变成了抽气声,“你轻一点!”
楚怀夕充耳不闻,拇指重重按压住徐以安腰侧的穴位,老神在在地说,“疼就喊出来,憋着气小心乳腺增生。”
墙上时钟的分针缓缓走了半圈,徐以安紧绷的脊椎一寸寸松了下来。
楚怀夕跨坐在徐以安腿上,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徐以安,你知道你像什么吗?你像一只炸毛的刺猬,明明浑身是伤还硬撑着说不痛。”
徐以安偏过头,声音比平时沙哑几分,“我没受伤,也没炸毛。”
楚怀夕无语地翻了两个白眼,伸手摘掉她的眼镜,俯身,温热的唇擦过她发凉的耳垂,“你啊,就会死鸭子嘴硬。”
“我不是死鸭子。”
楚怀夕懒洋洋地哦了一声,揶揄,“你是又呆又笨的老古板!”
徐以安语塞。
楚怀夕眸光一转,冷不丁狠狠在徐以安肩头咬了一口,疼得徐以安闷哼一声,“楚怀夕!”
“嘿嘿嘿,这就对了嘛。”楚怀夕翻身躺到徐以安身边,手臂枕在脑后,指尖划过她紧抿着的嘴角,“骂我总比你把委屈全吞进肚子里好。有时候你不用这么逞强的。在我这儿你可以当一会儿胆小鬼,因为我不会嘲笑你,只会心疼你。”
徐以安闻言心念一动,颤了颤眼睫,目光虚虚落在天花板上,“楚怀夕,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啊?明明都决定离开了,可听见妈妈哭”
话没说完就被楚怀夕用手指堵住嘴唇,“这是不可笑,是你善良心软。你别太担心,你娘哭有你爹哄,就像你哭有我哄。所以,快哭吧。”
徐以安眼角溢出一抹笑意,嗔她一眼,“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并不想哭。”
“早这样笑多好。害我担心了大半天。”楚怀夕露齿傻兮兮地笑,将徐以安箍进怀里,疼惜地亲了亲她的额头,“无论如何,你都要记住,徐以安的人生,徐以安自己说了算。”
徐以安感觉压在心上的巨石,正在这个带着温度的拥抱里,一点一点碎成齑粉,她的语气像是在等待父母夸奖的小孩似的,“楚怀夕,我今天告诉父母,我要拿回我自己的人生。”
楚怀夕一怔,语气温柔的肯定她,“哇,我们徐医生好棒啊!不错不错!”
徐以安沉默好半晌,嘴唇翕动,“可是如果有一天,他们用断绝关系威胁我听话”
楚怀夕压下心底的酸涩,插科打诨地安抚不安的徐以安,“那也没关系啊。我会屁颠屁颠的跑去你家收留你。顺便再附赠你一份脱离苦海大礼包。包括但不限于无限量的草莓蛋糕,以及本人一生的亲亲抱抱举高高服务。”
徐以安成功被这人逗笑,咽了口气,“好像断绝关系也没那么可怕了…”
楚怀夕摸了摸她的脸颊,柔声细语,“哎呀不要预想不可能发生的事。你想想,你父母现在可就你一个宝贝,他们能舍得和你断绝关系。”
徐以安摇头又点头,笃定,“如果他们知道我在和女人谈恋爱,一定会和我断绝关系的。”
话落,楚怀夕怔愣住了,眸光暗了几分,滚了滚喉咙,“那你会因此放弃我吗?”
“不会。”徐以安毫不犹豫地答。
楚怀夕暗暗松了口气,低头吧唧在徐以安唇上重重亲了一口,“我就知道我没有爱错人。我的徐医生是一个勇敢、有责任心的人。”
徐以安摇了摇头,“其实我并不勇敢,是因为你给的爱,我才有了一些对抗命运的勇气。”
楚怀夕眼睛亮晶晶地,“那就说好了,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可以放弃我。”
徐以安点头嗯了一声,眸中有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爱意,“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怎么办啊~我感觉自己幸福惨了。”楚怀夕趴在徐以安身上咯咯咯地笑。
徐以安跟着楚怀夕傻笑,倏地想到什么,叹了口气,“楚怀夕,我决定从家里搬出来了。”
楚怀夕抬眸看向她,“那你要和我同居吗?”
徐以安抿了抿唇,“方便吗?”
楚怀夕嗔她一眼,故作不悦地蹙眉,鼻音里哼出不满,“不方便!!”
意料之外的徐以安:……
楚怀夕忍俊不禁,抬手戳了戳徐以安紧绷着的下颌,“好啦,别不开心,我开玩笑的。我家就是你家,回自己家有什么不方便的。”
说话间,她跳下沙发,拿起桌上的手机,语气激动,“我得抓紧再买一张书桌。这样你在书房看书时,我就可以在旁边追剧打游戏了。”
徐以安坐起身,牵住楚怀夕的手,语气认真地说:“楚怀夕,我会努力买个更大的房子。”
楚怀夕愕然,“为什么要买大房子?”
“笨蛋~”徐以安轻轻叹了一口气,捏了下楚怀夕的鼻尖,宠溺的语调难以藏匿,“这样你就不用把自己的房间分我一半了。”
楚怀夕杏眼圆瞪,“我愿意把我的床、我的衣柜、我的书房、浴室分一半给你。”
笑颜从徐以安脸上漫起,艳艳生光,“那就买了当做婚房吧。”
话音一落,楚怀夕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婚房?你说婚房?你要和我结婚吗?”
徐以安眸光一沉,“你不想和我结婚吗?”
“怎么可能!!”楚怀夕敛眸望着她,扁了扁嘴,“只是…我以为你没有和我结婚的想法。”
徐以安推了推眼镜,一字一顿地说:“楚怀夕,我在很认真的和你谈恋爱。我的人生规划里有和你结婚这一项。我很想很想和你结婚,这样你就可以永远属于我,我就有了自己的小家。”
她黑眸专注地看着她,神色缱绻,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动人的情话。
楚怀夕心跳飞快,呼吸起伏。
她穿过徐以安的指缝,和她十指相扣,低声浅笑,“好啊,我们结婚。但是国内同性婚姻还没有合法,我们得去国外登记结婚。不过婚房不用你准备,我爸妈会友情赞助的。”
徐以安扬了下唇角,倏地摇了下头,“婚房让你爸妈准备不合适。”
楚怀夕不置可否地嘁了一声,“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是不知道,那老两口的钱多到八辈子都花不完,巴不得给我多买几套房呢。我们把自己的钱存下来吃喝玩乐,花她们的钱买房买车。”
徐以安抑制不住地笑出声,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财迷,你爸妈知道你这样想会伤心的。”
楚怀夕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才不会呢。她们最怕的就是我不愿意花她们的钱。”
徐以安倏地垂下眼帘,声音很轻,“你爸妈真的很爱你。”
“以后她们也会很爱很爱你的。”楚怀夕执起徐以安的手,亲了下她的手背,“对了,过年你有假期吗?我带你回家见我爸妈呗。”
徐以安愣了一下,“应该要值班的。”
楚怀夕扁了扁嘴,“啊…这样啊。那就只能再找机会带你回家了。”
徐以安点头应了一声。
楚怀夕拽着徐以安往卧室走,“芜湖!从今晚开始,正式开启美好的同居生活咯。”
徐以安满怀期待地跟在楚怀夕身后,幸福的生活正式来临了。
翌日,晨光才刚爬上纱帘,楚怀夕便被一阵噼里啪啦的油炸声惊醒。
“谁啊!大清早炸厨房!”
倏地,想到自己现在不是一个人在家,她睁开眼睛,揉着眼睛走到厨房,正好撞见徐以安穿着小猫的围裙,面色凝重地往煎锅里倒蛋液,油花溅到手臂上也浑然不觉。
“你醒了!来尝尝我新学的火腿鸡蛋卷!”徐以安举着锅铲,头也不回地喊。
楚怀夕凑近一看,只见锅里黑一块黄一块的鸡蛋卷活像解剖课上的标本。
上帝果然是公平的!
天之骄女在做饭这一块似乎是没什么造诣。
她抽了抽嘴角,“你确定这不是黑暗料理?”
徐以安脸色一沉,拿起筷子夹起煎蛋,“你尝尝看嘛,真的很好吃的。”
猝不及防的楚怀夕被强行塞了一口鸡蛋,咸得直皱眉,“您的秘方不会是半罐盐吧。”
徐以安愣了愣,咬了一口煎蛋。下一秒,好看的五官皱成一团,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我好像把盐当做糖了…”
楚怀夕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摆了摆手,“没事,专家说多吃点盐对身体好。”
徐以安似笑非笑逼近,“那你再吃一口?”
“我不要。”楚怀夕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这时,流理台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妈妈”两个字让徐以安笑容一瞬凝固。
楚怀夕眼疾手快地抢过手机按掉,反手塞进自己睡衣口袋,“警报警报!病毒入侵?立刻隔离!”说完扑上去,抱着徐以安的脸乱亲一通。
徐以安脸上的阴霾顿时散尽。
吻够了的楚怀夕重新做了两份早餐,两人吃完早餐,趁楚怀夕收拾厨房卫生的间隙,徐以安轻手轻脚溜出了门。
七点的早市飘着薄雾,她在花摊前驻足,指尖拂过带着晨露的鸢尾花瓣。
“徐医生又来给对象买花啊?”摊主打趣。
徐以安耳尖泛红,把花束往怀里藏,神色淡漠的解释,“我只是看着这花新鲜…”
摊主看破不说破,垂头偷偷笑。
半晌,徐以安抱着花回到家,一进门便撞进楚怀夕的熊抱,“又背着我偷偷去买花!”
徐以安从她怀里挣脱出来,利落地修剪花茎插进餐桌上的玻璃瓶,“花瓶空着影响美观。”嘴上硬气,耳垂却红得滴血。
楚怀夕从背后搂住她,鼻尖蹭着后颈,“某人明明是想讨我欢心,还非要嘴硬~差评!”
徐以安闻言像只乖顺的大金毛,摇晃着尾巴轻声问,“那请问我有讨到您的欢心吗?”
楚怀夕亲了亲她通红的耳垂,“必须有啊!”
自从两人同居以后,餐桌上的花瓶成了家里专属的浪漫基地。周一是茉莉花,周二是粉白洋牡丹,周五换成垂丝海棠,周日是两枝鸡冠花…
这天,徐以安凌晨两点半回到家,玄关的小夜灯暖融融的。餐桌的保温桶旁压着歪歪扭扭的便签,“不许偷吃!等你女朋友来喂你哦!”
徐以安呼出一口气。
嗯,回家的感觉真好。
倏地,卧室门被人撞开,楚怀夕睡眼惺忪地冲出来,发尾翘得像只炸毛的猫,“还骗我今晚不回家,我就知道你会偷偷跑回来!”
徐以安摸了摸她的发顶,困倦的嗓音里盈满温柔,“我怕你不睡觉等我。”所以回来了。
楚怀夕心疼的注视着面前的爱人,抬手给她按着太阳穴,轻声问:“我听季瑾溪说你又遇到了难缠的病人家属?”
徐以安嗯了一声,“她怀疑我的医术。”
楚怀夕咬牙切齿地跺了下脚,“大爷的!我女朋友为了她老公加班,害我在家里守活寡,她居然还敢嫌你医术不好。真想给她两锤!!”
徐以安眼尾上挑,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忽而笑了,“好啦~女朋友乖哦,不生气了。”
楚怀夕喜笑颜开,撅起红唇,“徐医生如果能补偿我一个香吻,我就不生气了!”
“任何事都可以成为你索吻的理由。”徐以安低头,唇瓣相触时,餐厅的暖光灯突然闪烁了一下,映得交叠的影子在瓷砖上轻轻摇晃。
半晌,徐以安喝着排骨汤,柔声叮嘱,“以后如果我回家很晚,你就自己先睡觉。”
楚怀夕撑着下巴,困怏怏地摇头,“不,我要等你回来。”
徐以安叹了口气,她实在不忍心楚怀夕这么辛苦的等自己,“如果我真有事,回不来呢?”
楚怀夕笑了笑,“那我就在梦里陪你。”
徐以安松了口气,“我女朋友真乖啊~”
“那必须的!”楚怀夕傲娇地抬了抬下巴,倏地坐直身子,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徐以安,语气温柔,“徐以安,你要记住,这座城市里永远有一盏灯为你而亮,有一颗心一直为你而跳动。”
“楚怀夕…”
“嗯?”
徐以安沉默了足足一分钟,轻声说,“谢谢你,我爱你。”
楚怀夕眉梢一挑,“我也是。很爱很爱你。”
距离春和景明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周末的飘窗久违的洒满阳光。
楚怀夕穿着红色的宽松毛衣,窝在徐以安怀里拿着一根油画棒画画,倏地用脚尖蹭过她的脚腕,“美丽的模特小姐,千万不可以动哦!”
穿着同款黑色毛衣的徐以安乖乖哦了一声。
许久后,她看着画纸上成型的两只牵着爪子的小猫,实在不明白它们和模特有什么关联。
她不禁在心底发问,“我像猫吗?”
半晌,徐以安看向怀里慵懒的楚怀夕,既然女朋友是一只小猫,那我也勉强做只猫吧。
毕竟不能跨物种相恋嘛~
看到楚怀夕在纸上写下“和女朋友度过的第三个周末。空气中响起徐以安温柔的笑声,“才第三个周末啊。我觉得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
楚怀夕冷笑,声色懒怠,“怎么?您腻了?”
徐以安心一紧,垂眸看向她,薄唇落在她垂落的发丝间,“我没这样想,你不能冤枉我。”
“那你说才第三个~”楚怀夕哼哼唧唧的,眸光一转,坏心眼的探出指尖挠徐以安痒痒。
徐以安瑟抖了一下,抓住腰间作乱的手,小口喘着气求饶,“好了好了!是我表达有误,我认错,你别挠了~”
楚怀夕不依不饶,“我不,我要惩罚你!让你一天措辞不严谨!”
“痒~”
“痒就对了,不痒我费劲巴拉挠什么~”
“楚怀夕!!”
“叫老婆也没用!”
徐以安一噎,抿了抿唇,“我没叫老婆!”
楚怀夕眯了眯眼,“呵!那就更要挠了!”
两人笑闹着滚到地毯上,又滚到阳台边。阳台上,徐以安亲手种的花渐渐摆满了花架。
楚怀夕指尖轻点着薄荷,啧了一声,“原来这花的寓意是‘永不分离’啊。”
徐以安笑了一下,嗓音很轻很淡,“我觉得它非常适合用来表达我和你。”
楚怀夕将脸埋进徐以安颈窝,话中透着自然的腻味,“不过我觉得最适合我们的,是‘徐以安和楚怀夕牌黏黏花’!”
徐以安含笑推她肩膀,“你有些肉麻。”
“不喜欢吗?”楚怀夕指尖箍住她下颚。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徐以安点头,吐字含糊地说:“喜欢,很喜欢。”
“怂样~”
凌晨一点,徐以安还在书房加班,空守闺房的楚怀夕在床上翻了十几个来回后,气势冲冲地冲进书房,坐在书桌上,用半边身子挡住电脑屏幕,“今日份工作结束!启动强制放松服务!”
徐以安抬眸看向神色不耐的楚怀夕,推了推眼镜,嗫嚅,“我的方案还差一点。”
“就不能明天再写嘛!!”楚怀夕扑进徐以安怀里撒娇,“宝宝,我脑袋瓜疼的要命!我要抱抱、亲亲,还要听睡前故事~”
月光透过落地窗漫进书房,混着柑橘香和宠溺的笑声,将每个平凡的日子酿成了蜜。
徐以安勾了勾唇角,合上笔记本,起身抱起楚怀夕,“明晚不许再找理由打扰我工作。”
楚怀夕像个树袋熊似的挂在她身上,懒洋洋地语气里颇有些狡诈,“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第62章 离开庭院的花蝴蝶
一月末的京北,寒风没了凛冽的势头,暖阳毫不吝啬地洒在城市的每个角落。路边的枝桠悄然冒出嫩绿的芽尖,仿佛在试探着春天的脚步。
街道旁的路灯杆上挂满了各色彩灯,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商铺的橱窗被装点得琳琅满目,形态各异的生肖年画暖融融的色彩与温和的天气相得益彰。
空气中四处飘散着炒货店传来的糖炒栗子的甜香、腊味的醇厚香气,以及糕点铺新出炉的年糕的软糯气息,交织成独属于新春的馥郁味道。
正午的阳光冲破云层,温柔地洒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给即将到来的新年添了几分暖意。
徐以安将最后一个行李箱扣好,抬头便看到楚怀夕倚在门框上,穿着浅粉色的针织开衫,正用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她。
“怎*么像被遗弃的小猫似的。”徐以安走过去捏了捏她的脸,指尖触到冰凉的温度,立刻将人拉到窗边,“待会儿出门记得穿大衣。”
楚怀夕顺势抱住徐以安的腰,指着阳台上的盆栽,“我不在,你记得来给花花浇水哦。”
徐以安嗯了一声,“我知道。”
“要每天给我打视频哦。”楚怀夕把脸埋进她颈窝蹭了蹭,“要是你敢偷懒,我就立刻从吉安飞回来挠你痒痒!!”
徐以安喉咙发紧,只能轻轻嗯一声。
两人紧紧相拥,楚怀夕的身体明明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重得让徐以安几乎喘不过气。
临近出发时间,楚怀夕松开手,出出进进的检查随身物品。徐以安站在袁渡,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胸腔里被抽走,空荡荡的疼。
出了门,小区里处处洋溢着过年的氛围。单元门口挂着两串红灯笼,福字倒贴在防盗门上。
楚怀夕指着路边的绿化带,那里新布置了星球造型的彩灯,“徐以安,等我回来,这些彩灯应该还亮着,到时候我们一起在小区里看灯。”
徐以安喉咙发涩,呐呐地点头。她害怕一开口,心底汹涌的不舍就会决堤。
前往机场的路上,楚怀夕兴奋的说着到吉安后的计划,“我要带我爸妈去吃他们念叨好久的那家粤菜,要陪她们去爬山,还要买很多很多烟花,等除夕夜我给你打视频,放给你看哈。”
徐以安双手把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别累着自己,多注意休息,少喝酒。”
叽叽喳喳一路的楚怀夕突然安静下来。
后视镜里,徐以安瞥见副驾驶的人正望着窗外发呆,眼神中藏着一丝忧伤。
“在想什么?”徐以安轻声问。
楚怀夕回过神,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在想半个月见不到,你会不会把我忘了…”
“我不会忘记你的。”徐以安腾出一只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等你回来,我带你去吃火锅,陪你去看电影逛街,好不好?”
楚怀夕闻言眼睛瞬间亮起来,伸手握住徐以安的手,“你说的哦,不许反悔!”
徐以安宠溺地笑了笑,“嗯,不反悔。”
春运期间的机场大厅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电子屏上循环滚动播放着新春祝福语,广播里不时传来“新年将至,祝您旅途愉快”的温馨提示。
候机区的柱子上缠绕着红色的绸带,悬挂着中国结和小灯笼,服务台摆放着免费的糖果和新年贺卡,不少旅客带着孩子在一旁挑选。
徐以安帮楚怀夕推着行李,每走一步,都在心里倒数,数着还能触碰到楚怀夕的时间。
安检口前,楚怀夕停下脚步,转过身,眼眶微微泛红,嗫嚅,“徐以安,我不喜欢过年了…”
“其实…我也不想你离开。”徐以安伸手将楚怀夕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但我更想让你开开心心回家过年,和家人团聚。”
楚怀夕鼻尖一酸,伸手紧紧抱住徐以安,将头埋在她肩头,嗓音暗哑,“老古板,我不在家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要按时吃饭,要开开心心的,还有不准熬夜工作!!”
徐以安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在胸腔里共鸣,许久后,抬起手,在楚怀夕背上轻拍两下,“到家记得报平安,记得想我。”
楚怀夕瞥了眼四周,快速在徐以安唇上轻轻一吻,“我会带着我爸妈给你的红包回来的!”
说完拿起行李,头也不回地走向安检口。
徐以安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看着楚怀夕的身影,看着她被人群吞没。
手机震动,屏幕上跳出楚怀夕的消息。配图里女人笑着比心,可眼角的水光还是刺痛了徐以安的眼睛,“一下飞机我就给你发消息,等我!”
徐以安抿紧唇线,“好,我等你。”
许久后,她收起手机,转身走出机场,阳光洒在身上,却驱不散心中的怅惘。她望着远处巨大的倒计时牌,上面显示着距离新年还有两天。
还要半个月,我的蝴蝶才能飞回来。
时间,请走的快一些吧。
飞机在吉安机场平稳落地时,暮色正浓。
楚怀夕随着人流走出舱门,行李箱滚轮与地面摩擦的声响,混着此起彼伏的手机铃声、旅客的交谈声,在候机厅里交织成一片喧闹。
她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保是和徐以安在游乐园拍的合照。照片里徐以安被她拽着戴上兔耳朵发箍,耳尖泛红却笑得格外温柔。
楚怀夕眼眶不自觉湿润。
靠!好想徐以安啊…
她穿过廊桥,玻璃幕墙外的霓虹灯牌在暮色中次第亮起,映得机场广场上的灯笼愈发红艳。
楚怀夕踮脚张望接机口的方向,突然听见熟悉的呼唤声穿透嘈杂的人群,“夕夕!”
她循声望去,只见妈妈举着手机闪光灯来回摇晃,爸爸则站在一旁,手里抱着一大束玫瑰。
“爸!妈!”楚怀夕拖着行李箱小跑过去。
楚妈一把将女儿抱进怀里,拍着她的背,温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怎么又瘦了呢?是不是在外面没有好好吃饭啊?”
楚爸默默接过楚怀夕的行李箱,将手里的花递给女儿,眼角的皱纹里盛满笑意,“欢迎我们的夕夕宝贝回家,辛苦了。”
“哎呀,送什么红玫瑰啊。多俗啊!”楚怀夕接过花,吸了吸鼻子,转身从包里掏出给父母带的特产,“喏,给你们带的茯苓饼和糕点,这可是徐以安特意给你们挑的哦。”
空气有一瞬间微妙的安静。
楚妈接过礼盒,偏头和楚爸对视一眼,随后笑了笑,“怎么不把女朋友领回来过年啊?”
楚怀夕扁了扁嘴,嗓音变得闷闷的,“我优秀的女朋友过年要值班啊…医院讨厌死了!”
楚父抬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小徐这孩子看着就是个实在人,帮你挑礼物都这么用心。”
楚怀夕傲娇地抬了抬下巴,“那必须的。也不看看是谁的女朋友~”
楚妈柔婉一笑,挽住女儿的胳膊,三人往停车场走去,“小徐喜欢吃什么?妈提前记着,等下次她来家里,我好好给她露两手。小徐工作那么辛苦,你啊,别光顾着让人家照顾你,平时也要多体贴人家…”
楚怀夕鼻尖突兀地涌入一丝酸意,倏地顿住脚步,看向父母,一字一顿地说:“爸妈,谢谢你们愿意接受她。”
楚爸伸手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傻孩子,你是我们的宝贝,只要你过得幸福,我们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我和你妈可不是老古板,我们是与时俱进的洋气老头、老太太。”
泪点低的楚妈不禁跟着红了眼眶,掏出纸巾给女儿和自己擦了擦眼角,“宝贝,只要你们互相扶持,好好过日子,爸妈也就放心了。有机会把小徐带回来咱一家人吃顿团圆饭。”
楚怀夕闻言破涕为笑,张开双臂,紧紧抱住父母,“爸妈,谢谢你们!我好爱你们!!”
楚爸爽朗地笑了一声,大手揽过女儿,带着她和妻子往停车场走,“走吧,回家!你妈妈给你炖了汤,我给你准备了牛肉火锅。对了,你回头可得叮嘱小徐,过年值班也要按时吃饭,千万别饿着自己啊。”
楚怀夕嗯了一声,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徐以安的消息跳了出来,“落地了吗?”
她对着空气呜呜两声,红着眼眶打字,“你的宝贝已平安落地!刚见到我爸妈!他们说…等你过年值班结束,要请你回家吃团圆饭。”
发完消息,楚怀夕眉眼含笑的看着车窗外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
真好啊!有人愿意和她一起爱徐以安。
阖家欢乐的跨年夜。八点,刚下手术台的徐以安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挪向家门。
防盗门闭合的瞬间,刺骨的寒意裹挟着浓重的檀木香扑面而来,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噬。
窗外明明是万家灯火的璀璨夜景,却被厚重的窗帘严严实实挡在外面,惨白的吊灯照着地上堆积如山的礼品盒,莫名压得人喘不过气。
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的刹那,楚怀夕发来的表情包像一抹跳跃的阳光。
徐以安指尖悬在语音条上方,迟迟不敢按下播放键。她害怕听到带着烟火气的温暖声音,会让这死寂的屋子显得愈发冰冷,就像在寒冬里窥见一丝春意,却又不得不回到冰窖般的绝望。
半晌,她深吸一口气,走向餐厅。
父亲正背对着她擦拭厨房台面,动作机械而沉默。母亲面色凝重地坐在餐桌上,面前摊开的相册里,是她从小到大的照片。
徐以安看着泛黄的相纸,她记得每张照片背后都工整地标注着日期和事件,而娟秀的字迹里藏着的全是母亲对她人生的掌控欲。
她顿时感觉呼吸愈发不畅。
“安安回来了?”徐母头也没抬,指甲重重划过徐以安八岁那年除夕拍的照片,“妈妈还以为过年你也躲着不回来呢?”
徐以安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指甲深掐进掌心,却强忍着没有回应。
徐父端着饺子走出来,扫了一眼女儿,“洗手吃饭吧,你妈包了你喜欢吃的虾仁饺子。”
饭桌上的空气凝固得让人窒息。
徐以安垂着眼眸,机械地夹起饺子,母亲的话语却如细针般不断扎来。
从亲戚家孩子的乖巧懂事,到婚姻美满的典范,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块,压在她本就疲惫不堪的心上。
就在这时,手边的手机震动起来。楚怀夕发来一张烟花燃放的照片,配文让她嘴角不自觉上扬:“徐以安,新年快乐啊!我给你留了最大的烟花哦,等你下次来我们一起放!”
她眉眼弯弯的打字,“好啊!新年快乐。”
徐梦看到女儿嘴角的笑容,放下筷子,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安安,在和谁聊天啊?是不是又是那个楚怀夕…”
徐以安心猛地一紧,将手机倒扣在桌上,强装镇定地“嗯”了一声。
徐母看似温柔的声线,字字句句却都像带刺的藤蔓,紧紧缠绕着女儿,“安安,你好不容易回家和爸爸妈妈吃顿饭,还要陪朋友聊天啊…现在对你来说,朋友是不是比爸爸妈妈重要呢?”
徐以安推了推眼镜,轻声解释道:“我只是礼貌回复一下朋友发来的过年祝福。”
徐梦闻言很轻地笑了一声,“是吗?妈妈看你笑的那么开心,以为你们在聊什么好事呢。”
徐以安在心底叹了口气,没有接话。
徐梦盯着女儿看了大半天,拿起筷子,漫不经心地问:“对了,楚怀夕有男朋友吗?她喜欢什么样的类型?妈妈想给她介绍个对象。”
徐以安愣了愣,抬眸看向母亲,淡漠的语气里藏着一丝不满,“她不需要您给她介绍对象。”
徐梦一噎,勾唇一抹不屑的笑,“你怎么知道人家不需要呢?你想想,她成天待在乌烟瘴气的酒吧里,身边都是一些不入流的人。她根本就没有机会认识优质的男人。妈妈想帮她…”
“够了!”徐以安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喉咙里堵着的情绪几乎要冲破防线,“您不要再妄想干涉我朋友的生活!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会遇到什么人是她的自由,您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对她的人生明嘲暗讽!”
话落,空气瞬间凝固。
徐梦嘴唇剧烈颤抖着,徐父低头沉默吃饭。
徐以安拿起手机快步走进房间,反锁上门的刹那间,终于有勇气点开楚怀夕的语音。
“老古板!我到家啦!我妈炖的汤超香,等你下次来,绝对撑到你走不动路!”
“徐以安,今年的春晚好无聊啊…”
倏地,听筒里传来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合着楚爸爽朗的笑声,“小徐吃不了辣是吧?那下次她来了,爸爸给她做不辣的川味火锅!”
“啊!不辣的川味火锅的得难吃啊!你怕不是想毒死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女朋友哦!!”
“嘿!你个小兔崽子懂什么啊。那可是你爹的独家秘方,我相信小徐一定会很喜欢吃的。”
“宝贝,妈妈作证。你爹厨艺还是不错的。”
滚烫的眼泪砸在手机屏幕上,将楚怀夕发来的一连串贱笑表情包晕染成模糊的色块。
徐以安按灭手机,蜷缩在阳台地上,偏头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眼前不断闪过视频里楚怀夕的父母望向女儿时那温柔又包容的眼神。
父母的爱从来都不该是沉重的枷锁,而是让孩子敢于舒展羽翼的暖风。
手机再次震动,是楚怀夕的视频通话请求。
徐以安呼吸一滞,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牵起唇角,按下接通键。
画面里,楚怀夕举着手机在一个略显粉嫩的房间里转圈,“老古板,你快看!我的房间给你留了一半衣柜哦,还有这个…”
说话间,镜头突然对准墙上贴着的合照,旁边用便利贴写着“欢迎亲爱的徐医生入住”。
这一刻,所有的委屈和疲惫都化作思念。
“楚怀夕…我…我想你了。”徐以安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我真的好想你…”
楚怀夕闻言安静下来,凑近屏幕,这才看到徐以安泛红的眼角,心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意,她咬了咬舌尖,轻声说:“徐以安,别难过。我很快就回来了。等我带你回我们的家。”
挂断视频后,徐以安望着漆黑的天花板,门外父母压低的争吵声隐隐传来。但这一次,她不再感到绝望和无助。
因为她知道,在千里之外,有一个真正属于她的家,那里有温暖的灯火,有包容的爱意,还有一个人,在等着带她回家。
只要再坚持十三天,她就来接她回家了。
第63章 黏人的小狗
窗外不时炸开的烟花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投下绚丽光影,砰啪的声响震得夜空发烫,可楚怀夕连转头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
她窝在沙发里,心不在焉地滑着手机,屏幕上徐以安发来的消息字里行间都透着孤独。
“夕夕,过来尝尝妈妈熬的燕窝粥。”楚妈从厨房探出头,看见女儿蔫头耷脑的模样,神色一紧,“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楚怀夕摇了摇头,强撑起一抹笑,眸底的焦虑怎么也藏不住,“没事,就是有点困了…”
楚妈蹙起眉头,“那你快回房睡吧。”
楚怀夕嗯了一声,缓缓从沙发上爬起来,有气无力地说:“妈妈,晚安。”
楚怀夕魂不守舍的在家熬了三天。
大年初四这天吃早饭时,楚爸将热牛奶推到神色恹恹的女儿面前,柔声询问:“夕夕,你跟爸爸说实话,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楚怀夕撇了撇嘴,眼泪“啪嗒”掉进碗里。
楚妈吓了一大跳,急忙放下筷子,坐到女儿身边搂住她,“怎么哭了?告诉妈妈是不是徐以安不要你了?没事儿,她不要你,我们要你。”
楚怀夕瞪了妈妈一眼,抽抽搭搭地,“您盼我点好行不行!她怎么可能不要我嘛!”
楚妈松了口气,轻声问:“那你哭什么?”
“我喜欢哭不行啊!”
房间忽然陷入一阵沉默。
楚怀夕低垂下眼眸,耷拉着嘴角,嗓音闷闷的,“妈,我好想徐以安啊!我不在京北没有人关心她,她每天都过得不开心…”
话音未落,眼泪又决堤了。
楚爸沉默片刻,拉开凳子起身走向玄关,再过来时手里攥着车钥匙,语气严肃,“去收拾行李,我开车送你去机场。”
“啊?”楚怀夕愣住,“爸,你怎么了?”
“你这么凶做什么!”楚妈瞪了眼丈夫,摸了摸女儿的头,笑吟吟地,“回去陪小徐吧!你在这儿魂不守舍的,我们看着心疼。”
“可是…这才大年初四,我突然回去”楚怀夕微微颤动唇缝,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孝。
“傻丫头,”楚爸嗓音几分温柔,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我和你妈用不着你陪,我们订了去海洲的旅行团,你可千万不要跟来当电灯泡啊。”
楚怀夕愣了愣,抬眸看向父母,“真的吗?”
“劳资骗你做什么!”楚爸打开手机的订票页面,递到女儿面前,“你看是不是明天的航班?”
楚怀夕凑近看了看,发现真有两张明天前往海洲的机票,愧疚少了几分。
她冷哼一声,洋装不满,“我大老远飞回来陪你们过年,你们居然撇下我跑去旅游,您二位还有没有人性啊!!”
临时改变行程的楚父斜了女儿一眼,“我们先是我们自己,然后才是你的爸爸妈妈。就像你先是你自己,然后才是我的女儿一样。”
楚怀夕沉默了好半晌,湿漉漉的眼睛来回飘向父母,“那我待会儿就滚回京北?”
楚父笑着叹了口气,“女大不中留啊~”
楚妈被自家女儿的模样可爱到,笑着点了点头,“嗯,放心回去吧。如果想爸爸妈妈了就给我们打电话,我们随时去京北看你。”
楚怀夕扑进妈妈怀里,嗲声嗲气,“行,我懂事点不做电灯泡了,回去烦我老婆去~”
“加油!争取早日将小徐娶进家门。”
“yessir!!”
两小时后,楚怀夕提着塞满腊味和楚妈亲手包的冻饺子的行李箱,踏上了回京北的飞机。
远处河畔的烟花在夜空炸响,金红交织的光瀑洒落在玻璃幕墙上,映出徐以安疲惫的身影。
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掌心里,她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也不知道贪玩的花蝴蝶飞去了哪里,一下午一点音讯都没有。
日子怎么过得这么慢呢。
叮———
手机响了一声,徐以安迅速解锁,看到屏幕上的“安安,下班了吗?怎么还不回家?”时,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
她皱着眉头敲下“在路上”三个字,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装回包里。
十五分钟后,徐以安缓缓走出医院大楼,春寒料峭的风卷着融雪的潮气扑面而来,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拐进医院停车场时,暮色已经浓稠如墨,路灯将徐以安的影子拉得歪斜而孤寂。车位旁晃动的棕色身影让她脚步僵住,心跳不受控地加速。
是太想念她了,所以出现幻觉了吗?
不是还有九天才…
“徐以安!”清亮的呼喊穿透寒风,楚怀夕踩着满地星辰小跑过来,“我回来了!!”
日思夜想的人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出现在视线里。徐以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好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楚怀夕。
“怎么不说话啊?”楚怀夕抬起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冰凉的脸颊,“该不会是见到我太开心,傻掉了吧?那完蛋咯~傻了吧唧的徐医生只能由我来照顾余生咯~”
盈满烟火气的笑声里,徐以安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轰然崩塌,不知从哪里来的热气模糊了视线,恍惚间,她竟分不清是雾气还是泪水。
楚怀夕被这人盯得有点不自在,转身掀开后备箱,露出一整箱的烟花筒。歪着头,眼睛亮晶晶的,“你看,我买了好多烟花,还有仙女棒!”
徐以安喉咙发紧,一眨不眨地盯着楚怀夕。
楚怀夕拧了下眉,“你怎么还不说话啊!难不成真傻了啊?”
远处又一簇烟花腾空炸开,银白的光雨倾泻而下,将两人的影子叠成温暖的剪影。
时间被拨慢转动的速度。
不知道过了多久。
徐以安终于有了反应,向前迈出一大步,将人搂进怀里。用尽所有力气,箍紧她,手背青筋凸起。
不是幻觉。
她的蝴蝶真的飞回她身边了。
在她需要她的时候,她又一次及时出现。
她缓缓阖眸,感受着爱人单薄身体传来的阵阵温热,这些天积压在心底的委屈、无力、疲惫与不安,在这一瞬间都有了归宿。
徐以安长睫颤动,浮出一片湿意,她用力咬了咬舌尖,想将心底的那股酸涩忍住,可声线里还是无法自抑地溢出一丝哽咽。
“楚怀夕,谢谢你回到我的身边…”
楚怀夕听出她声音里浓重的鼻音,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一路的辛苦和疲惫,只字不提,只是笑着回了句,“不客气,我的荣幸!”
徐以安抿了抿唇,“不觉得辛苦吗?”
楚怀夕摇头,嗓音温柔,“徐以安,你知道吗,我很喜欢每次来见你时的我自己。”
半小时后,车子抵达江边。
楚怀夕停好车,一把提起大纸箱子,另一只手拽着徐以安的手腕,闷头往江边冲。
徐以安看着脚下的石子,担忧道:“慢点…”
“慢点就没位置了!!”
江风卷着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远处霓虹倒映在粼粼波光里,岸边挤满放烟花的人,烟花声此起彼伏,零星火星如流萤坠入夜色。
“好,就是这儿!”楚怀夕在堤坝边停下,利落地掀开纸箱,掏出两盒印着卡通小熊图案的仙女棒,“我们先从这个开始放吧!”
“好~”徐以安宠溺地看着兴奋的楚怀夕。
“快接住!”楚怀夕将点燃的仙女棒塞进徐以安掌心,自己挥舞着两根仙女棒在空中画圈,转瞬拉出一颗歪歪扭扭的爱心。
徐以安盯着手中明灭的星火,消毒水味还残留在指尖,此刻却被烟火的焦香悄然覆盖。
她突然想到一句话,“虚张声势的人一旦被爱,就会变成黏人的小狗。”
徐以安抬眸,眼巴巴地望着前方转着圈笑闹的楚怀夕,举起烟花,悄悄许下心愿:“希望我们的爱可以比烟花长久、绚烂。”
“准备好了吗?重头戏要来咯!”楚怀夕突然变魔术般搬出一个圆筒状烟花,膝盖跪坐在地上时沾了片枯叶也浑然不觉。
徐以安笑了笑,半蹲下身帮忙固定支架。
导火索“呲啦”燃烧的声响清晰可闻,徐以安下意识抬起双手,紧紧捂住楚怀夕的耳朵。
楚怀夕愣了愣,笑着将她的手拉下来,轻轻捏了捏,“别担心,我没事的,安心赏烟花。”
随着轰的爆鸣,烟花拖着尾焰直窜天际,在最高处裂成一阵漫天金雨,细碎光点纷纷扬扬洒落,照亮了徐以安紧绷的侧脸。
楚怀夕转头时发间的硝烟还未散尽,眼睛亮得惊人,“怎么样,老古板,好看吗?”
远处城市的灯火明明灭灭。徐以安一眨不眨地望着楚怀夕长睫上沾着的烟花碎屑,只要看着她,万般柔情便涌入心头。
“好看…”徐以安轻声说,声音被新炸开的烟花声吞没,“楚怀夕…”
楚怀夕读懂了她的欲言又止,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温热的心跳透过大衣传来,“徐以安,以后每个新年,我都会陪你一起过。每年我都会带你来这里放烟花。”
这时,对岸不知是谁放起了窜天猴,尖锐的呼啸声瞬间吸引走了花蝴蝶的目光,徐以安偏眸痴痴地凝望着花蝴蝶被火光照亮的轮廓。
真正的团圆并不是程式化的年夜饭,而是有人跨越山海,带着烟火与星光来到你身旁。
最美的烟火也不是绽放在夜空的璀璨,而是有人愿意牵着你的手,在平凡的岁月里,把每个寻常的日子努力点燃成最耀眼的光。
这一刻,她和自己的每道伤疤和解了。
她一直都知道,被爱只是偶然发生,并不是与身俱来的。
而楚怀夕,就是她的偶然。
烟花的余烬还在江面上空飘荡,楚怀夕突然松开徐以安的手,蹲下身翻找纸箱角落。
不一会儿,她掏出两个印着“福”字的红色信封,还有一个很大的粉色红包。
“喏,这红包是我爸妈给你的。”楚怀夕将印着“福”字的信封递给徐以安,清了清嗓子,双手叉腰,模仿她老爹说话的语气,“嗯…祝小徐新年快乐,希望你在新的一年里万事顺遂,平安健康。还有,一定要和小楚好好相爱哦。”
顿了顿,补充道:“我爸妈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他们还说等天气暖和了,让我们回吉安住段时间,我爸要教你钓他池塘里的鱼。”
徐以安愣了几秒,伸手接过红包,分量沉甸甸的,鼻尖泛起酸,她抿了抿唇,轻声说:“最后一句祝福语是你自己加的吧…”
“你咋那么聪明呢!!”楚怀夕晃了晃手里的粉色红包,“这个是我送给你的,快打开看看!”
徐以安拆开粉色红包,里面除了叠得整齐的一沓现金,还有一张手作卡片,上面写着,“给老古板的新年基金,‘用来买草莓蛋糕!’新的一年,希望你一切都好,希望世间所有俗套的祝福语都在你身上灵验。”
徐以安小心翼翼地合起卡片,从包里拿出装了四天的红包,一字一顿地说:“新年快乐,楚怀夕,希望你永远自由、勇敢、幸福。”
“哇!你居然也给我准备了红包。”楚怀夕将红包揣进兜里,又从兜里掏出个小盒子,里面躺着两枚红绳编织的平安结,“这是我去我们那边很灵的庙里求的,一人一个,不许弄丢哦!”
徐以安望着掌心的红包和平安结,远处的烟花又炸开一朵,暖橙色的光落在楚怀夕发顶,将她的影子叠在自己身上。那些曾以为遥不可及的温暖,此刻却真实地攥在手里。
徐以安眼底红了一片,伸手将楚怀夕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小小的旋上,“谢谢你,也帮我谢谢叔叔阿姨。”
楚怀夕在她怀里蹭了蹭,抬头笑起来,“谢什么呀,以后收红包的机会还多着呢!以后我会和我爸妈一起爱你的。”
徐以安滚了滚喉咙,俯身贴上楚怀夕,给了她一个浅浅的吻。唇瓣相贴,她们的呼吸都在颤抖,两颗心跳都为彼此悸动。
“楚怀夕,我爱你。”徐以安的嗓音浸透沙哑,“真的真的很爱你…”
“我也是!”楚怀夕倏地举起手机,镜头里两人身后是璀璨的夜空,“来,咱合个影!我要发给我爸妈,就说她们的儿媳超级感动!”
空气缄默了一会,徐以安眨眨眼眸,“为什么不是女婿?”
“因为我是1啊!”楚怀夕想也不想地答。
徐以安眉梢一挑,“你是吗?”
“当然是啊!”楚怀夕漆黑的眸光倏地从眼尾瞥下来,“我真的是绝世大猛1,之前是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所以才一直忍着没有碰你。我想让你心甘情愿的属于我,所以才一直做0的。”
徐以安闻言心念一动,红着耳尖,一脸认真地说:“楚怀夕,现在的我很喜欢你。”
楚怀夕人畜无害地笑了下,“我知道啊。”
徐以安:……
第64章 醉人的长岛冰茶
楚怀夕靠在徐以安肩上,给父母发语音,徐以安听着她和父母松弛的对话,眸底染上一丝羡慕。
倏地想到什么,她急忙从包里掏出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十几通父母的未接来电,眉头不由蹙起。
这时,“妈妈”的来电提醒弹了出来,徐以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消毒水味和烟花焦香混在呼吸里,突然就变得刺鼻。
楚怀夕好奇凑过来,“怎么不接啊?”
“不想接。”徐以安挂断电话。
话音刚落,手机又锲而不舍地响起来。
徐以安看了眼不断闪烁的来电显示,咬了咬牙,按下接听键。
“妈,我今晚要加班,不回去了。”她垂眸盯着鞋尖蹭落的烟花碎屑,声音像被冷风冻住的溪流,“医院临时有急诊”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不满的声音,“加班?大过年的加什么班!我怎么没听你爸说有急诊…”
徐以安闻言睫毛剧烈颤动两下,突然攥紧楚怀夕的手,掌心的汗洇湿了她的袖口,“妈!我现在真的很忙,先不说了。”
不等对面回应,她迅速按下挂断键,将手机塞进包里,动作快得像是要把所有纷扰都锁进深渊。转身时撞进楚怀夕盛满疼惜的眼睛,她眼底的阴霾一扫而空,勾唇一笑,“我们回家吧。”
楚怀夕点了点下巴,“好,我们回家。”
两人十指相扣着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江风轻拂,带着烟火的余温。
徐以安靠在楚怀夕肩头,她只想抛开所有纷扰和眼前的人一起,回到属于她们的小窝。
车子缓缓启动,驶向温暖的家。车内放着轻柔的音乐,楚怀夕一手稳稳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徐以安的手,时不时摩挲两下。
徐以安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霓虹灯光,心里满是安定与踏实。
到家后,楚怀夕将灯一一按亮,暖黄色的灯光瞬间铺满整间屋子。
“累了吧,先去沙发上休息,我去给你倒杯热水。”楚怀夕说着就要往厨房走去。
徐以安拉住楚怀夕,将人搂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头顶,“我不渴,就这样抱抱我。”
楚怀夕愣了几秒,转身回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别不开心,我在你身边呢。”
徐以安嗯了一声。
窗外的冷风撞在玻璃上呜咽,而屋内的温度正一寸寸漫过所有褶皱的心防。
城市另一边。
徐梦攥着手机在客厅来回踱步,地板被她踩得吱呀作响,她扭头瞪向沙发上气定神闲在看报纸的爱人,“你赶紧给医院值班室打电话,问问安安今晚到底有没有急诊!”
徐父在心底叹了口气,翻找号码,“大过年的,非要这么折腾”话没说完,又被妻子狠狠瞪了一眼,只好按下通话键。
不一会儿,听筒传来值班医生的声音,待问清今日的排班情况后,他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
“安安没有急诊”徐父话音刚落,徐母猛地夺过手机摔在沙发上,“我就知道!安安现在真的是学坏了,都开始对我撒谎了!”
她越想越气,突然抓起茶几上的纸巾盒砸向墙面,抽纸如雪片般散落,“放着好好的相亲对象不见,非要天天和那个道德败坏的*.”
“你少说两句!”徐父突然提高音量,镜片后的眼睛泛起血丝,“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生活”
“生活?”徐梦转身抓起徐父手中的报纸狠狠摔在地上,语气严肃,“人家老张都已经抱上孙子了,她倒好,天天和个女人鬼混在一起!”
脑袋气得发昏,徐梦跌坐在沙发里,胸口剧烈起伏,揉着眉心,“明早我就去医院找她,这次我非得好好教育教育她!”
徐父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说。
窗外的烟花还在零星绽放,橘色的光透过纱帘照进来,映得徐母的眼眶愈发猩红。
倏地想到什么,她一把抓起桌上的手机,发颤的手指在屏幕上疯狂滑动。不一会儿,果然翻到了楚怀夕微博里和女儿的合影。
照片里两人身后的烟花绚烂无比,女儿看向楚怀夕的眼神,比任何情话都炽热。
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想,下一秒,徐梦将手机扔在沙发上,指甲深掐进掌心,念咒语似的喃喃,“我的女儿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客厅的挂钟滴答作响,徐父弯腰捡起满地抽纸,叹息混着寒风,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打转。
次日早上,徐梦掐着点冲进医院。当电梯数字跳到5层时,她对着镜面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牵起一抹和煦的笑。
当她发现徐以安不在办公室时,眸光发沉。
前台新来的护士露出标准的微笑,“徐医生今天休假,您需要帮忙转达留言吗?”
徐梦愣了几秒,手扶住导诊台,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不用了,我自己给她打电话”
她翻出手机,反复拨打徐以安的号码,听筒里却始终只有冰冷的无法接通提示音。
消毒水的气味混着走廊里此起彼伏的叫号声涌来,徐梦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眼前的人群化作模糊的色块。
“大姐,您没事吧?”
保洁阿姨关切的声音传来,徐梦却像被烫到般后退半步。她快步走进电梯,楼层数字在眼前不断跳动,恍惚间竟不知该按哪一层。
顶楼安全通道的铁门被推开时,寒风瞬间灌进心口,她弯下腰,扶着栏杆干呕,胃里翻涌的除了愤怒,还有某种陌生又熟悉的恐慌。
她无法接受自己找不到女儿的事实。
从顶楼下来时,徐梦在医院花园的长椅上枯坐了三个小时。
随后她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将楚怀夕的微博翻了个底朝天。
共享的一日三餐、并排的拖鞋、一模一样的保温杯、女儿办公室的沙发,休息室的床单,女儿看书的侧影,每一张图片都像细小的银针,扎得她心口发胀。
徐梦手捂住心口,眸底渐渐染上阴戾,她绝不会让楚怀夕毁掉自己辛苦栽培多年的女儿。
接下来的一周,徐梦开始“曲线救国”。
她先是托关系给徐以安介绍了一个海外进修名额,同时每天给徐以安发养生文章、相亲对象的资料,字里行间看似关切,实则暗藏施压。
徐以安对此置之不理,每天除了上班便是和楚怀夕逛街、看展、看电影。
幸福的日子过得又快又慢。情人节的夜幕像浸了蜜的黑丝绒悄然垂落,将整座城市裹进了玫瑰色的光晕里。
街头的橱窗缀满闪烁的星星灯,心形气球在晚风里轻轻碰撞,空气中浮动着巧克力与香水交织的甜腻气息,情侣们相携走过时留下细碎又甜蜜的欢笑声。
楚怀夕布置好酒吧的情人节装扮,抱着一大捧香槟玫瑰往家走,听到街边花店飘出的《LoveStory》旋律,她脚步愈发轻快起来。
这是她和徐以安的第一个情人节。
想到她们还会一起度过无数个情人节。楚怀夕心神荡漾,抱紧花一路小跑进小区。
“我回来啦!”她一把推开家门,玄关处的感应灯却只亮起微弱的暖光。
楚怀夕愣了愣,快步走向客厅。
暮色从半掩的窗帘漫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金边,茶几上的香薰蜡烛正在静静燃烧,橙红色的火苗轻轻摇曳着,将玫瑰与雪松的香气统统揉进空气里。
楚怀夕没看到人,神色一紧,“徐以安…”
“闭眼。”徐以安的声音裹着笑意从阴影里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楚怀夕愣了愣,顺从地阖上眼,睫毛扫过徐以安覆上来的掌心,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周遭的空气蓦地变得粘稠,连窗外偶尔传来的烟花炸响都模糊成温柔的背景音。
她听见高跟鞋敲击地板的轻响,带着令人心痒的节奏,像是有羽毛在心上轻轻挠动。
“好了。”徐以安的呼吸喷在耳畔。
当楚怀夕睁开眼的瞬间,城市的万家灯火与室内的彩灯恰好同时亮起。暮色彻底被璀璨的霓虹取代,落地窗外的夜景化作流动的星河流转。
她缓缓转身看向徐以安,呼吸倏地停滞。
眼前的徐以安穿着一袭黑色V领长裙,裙摆堪堪掠过脚踝,天鹅颈上垂着的钻石项链随着呼吸轻轻颤动。修身的剪裁勾勒出她平日里被白大褂藏起的曲线,微卷的发梢散落在肩头,衬得清冷的眉眼多了几分柔媚。
“你…怎、怎么突然”楚怀夕喉咙不停上下滚动,手一抖,手里的玫瑰差点掉在地上。
她目光不受控地在徐以安身上游走,从锁骨处晃动的碎钻,到涂着暗红色甲油的手指,最后定格在那双踩着黑色细高跟的脚踝上。
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徐以安,像是被解封的暗夜精灵,美得惊心动魄。
徐以安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看得耳尖发烫,抬手轻轻戳了戳她发懵的脸,“花不送给我吗?”声音比平时压低了半度,带着刻意的娇嗔。
楚怀夕闻声如梦初醒,干巴巴哦哦两声,慌忙将玫瑰递过去,“给…给你。”
徐以安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
“老古板你怎么突然穿裙子了?”楚怀夕嗓音发颤,伸手想碰又不敢碰她的裙摆,倏地闻到一阵酒味,眉头一皱,“你偷喝酒了?”
徐以安抿着唇笑,突然转了个圈。
黑色绸缎在灯光下流转出银河般的光泽,隐约露出小腿处若隐若现的蕾丝边。
“好看吗?我可是为某人特意穿的。”她凑近楚怀夕,染上红酒香气的呼吸拂过对方通红的耳垂,“情人节快乐,我的大猛1。”
楚怀夕感觉有团火从脚底烧到头顶,一把将人拽进怀里,玫瑰的刺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
“徐以安,”她舔了下干涩的唇,声音沙哑得厉害,“你再这样我可真要忍不住了!!”
窗外的烟花适时腾空,紫金色的光瀑倾泻而下,将徐以安耳鬓的碎发染成琥珀色。
有了酒精加持的徐以安主动的可怕,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伸手勾住楚怀夕的脖颈,在她唇上重重一吻,拖着长音,“那就别忍了~”
尾音被汹涌的吻吞没在满室玫瑰香里。
香槟玫瑰滚落满地,花瓣被踩碎的声响混着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炸开。
徐以安的细高跟不知何时掉落在墙角,赤足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却被楚怀夕一把抱起时撞进温热的胸膛。
她伸手扯了扯对方的毛衣领,指尖擦过锁骨时,如愿感受到了楚怀夕剧烈的吞咽。
“徐以安”楚怀夕将人抵在卧室门上,滚烫的红唇沿着锁骨一路往上,含着她的耳垂,“今夜的你像一杯醉人的长岛冰茶”
徐以安被吻的头晕目眩,闭着眼笑了笑,勾住楚怀夕的脖颈不断加深这个吻。
她们相拥着跌进铺满薰衣草香薰的床铺,窗外的烟花一簇又一簇相继炸开,将床上密不可分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热烈又朦胧的油画。
窗外隐约的月色探了进来,朦朦胧胧,为床上两人交叠的身影镀了一层暧昧的银边。
楚怀夕微颤的指尖探向徐以安腰间,徐以安仰起的脖颈暴露出一抹漂亮的弧度,被楚怀夕含住时,她抑制不住的发出一声细若游丝的轻喘。
楚怀夕眸色骤然加深,一路沿着徐以安欣长的颈线向下,在莹白的凝肤上种下一朵朵玫瑰。
细绵的啃咬引起的酥麻感让徐以安浑身一阵战栗,一种和占有楚怀夕时全然不同的感觉蔓延到全身,她连指尖都在战栗。
徐以安眼尾染上一层绯红,紧咬住唇,垂眸看着自己的裙摆被花蝴蝶一寸一寸掀起。
绸缎落地的声响轻若叹息,徐以安细瘦的腰和白嫩的莹润,还有眸中晃动的水光,在楚怀夕眼眸中碎成一道最璀璨的银河。
楚怀夕吻到徐以安锁骨下方心口处,而后停了停,抬头睇她一眼,“徐以安,你想好了吗?”
昏暗中,两人目光交汇。
徐以安哑着声线嗯了一声,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气息,一字一顿地说:“我爱你,楚怀夕。”
因为你爱我,所以我还是完整的我。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愿意把一切都交给你。
她眼神炙热,烤的楚怀夕口一热。
楚怀夕俯身下去,轻吻爱人的心口,用滚烫的唇舌告诉她,“我也爱你。”
从没被人涉足过的地方,此刻被人用唇舌细细丈量着,徐以安手指死死揪住身下的床单。
楚怀夕不知疲倦的亲吻着她的爱人。
许久后,她张开嘴含着最顶尖,伸长手,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
下一秒,敏锐察觉到攀在后背的手在不停达颤,楚怀夕果断停下动作,支起身,抬手抚摸着徐以安通红的脸颊,“害怕吗?”
徐以安眸光闪了闪,“不怕…”
楚怀夕惩罚似的轻咬了一下她的鼻尖,眼底的情欲未褪,“徐医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谎的时候,瞳孔会放大0.3毫米?”
徐以安一愣,诧异瞪圆眼睛,“0.3毫米?人的眼睛可以测量的如此精准吗?”
“不解风情!”楚怀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娇嗔出声,“难道你第一反应不该是感动吗?”
“感动什么?”
楚怀夕又翻了个白眼,解释道:“即使现在的我很激动,但我还是可以第一时间扑捉到你瞳孔在紧张时的变化。这说明我真的很爱你啊!我这么这么的爱你,难道你不该感动吗?”
徐以安闻言心跳陡然加快,不露声色地呼出一口气,缓缓阖眸,“我的确很感动。我也的确有一点点害怕…但没关系,你继续吧。”
楚怀夕将盒子放回抽屉,亲了亲徐以安颤抖的眼皮,在她耳边吐气如兰,“你们外科医生的手很灵活,但是我们记者的唇舌更厉害哦~”
不等徐以安琢磨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楚怀夕已经像条灵活的鱼似的滑了下去。
不一会儿,徐以安猛地瞳孔一震,慌乱地抬手用力推楚怀夕的肩膀,“不可以!不卫生。”
楚怀夕怅然未闻,用力钳住徐以安的手,闷着头,含糊不清地溢出一句,“放轻松~我女朋友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最圣洁的存在。”
徐以安内心狠狠震了震,身体越来越软,呼吸越来越重,不知因为感动还是因为其他,她眸底染上一层薄薄的雾气。
夜静无话,月光爬上凌乱又潮湿的床单,将所有羞涩与感动都酿成了温柔的私语。
第65章 做不被定义的自己
阳春三月,城市从漫长的冬日里缓缓苏醒。
街头巷尾的梧桐树抖落积攒一冬的暗沉,新芽迫不及待地从枝头探出头,嫩绿嫩绿的,像刚出生的婴儿似的,带着怯生生的朝气。
春意泛滥,忙碌又平凡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地过着,可处处又都透着不一样的幸福。
这天两人吃完晚饭,楚怀夕将舞蹈视频投在电视上,挽起睡衣袖子,而后将大波浪卷发盘成丸子头,扭头冲着厨房大声喊:“徐以安~”
“怎么了?”
徐以安穿着宽松的家居服,抱着保温杯从厨房出来,被放大的女团热舞视频惊得差点呛到。
楚怀夕忍俊不禁,拽着徐以安的手往地毯中央拖,“这次酒吧的妇女节活动,我要和粉丝们一同登台跳舞,你快来陪我练舞”
徐以安一怔,手指向自己,难以置信,“你说让我陪你练舞?”
“不然呢?这个家还有其他人?”
徐以安摇头,“我不会跳舞。”
楚怀夕拿走徐以安手里的保温杯,摇晃着她的胳膊撒娇,“怎么会呢~我们徐医生可是无所不能的天之骄女,跳舞肯定也不在话下的!”
徐以安推了推眼镜,“我真不会跳舞…”
楚怀夕蹭地一下松开手,鼓起腮帮子,佯装生气,“我不管!你必须陪我练舞。你总不能眼睁睁看我被别人踩脚吧?”
徐以安沉默盯她几秒,转头看向屏幕里女团成员翻飞的衣角,滚了滚喉咙,“行,我试试…”
楚怀夕顿时眉开眼笑,撅起红唇用力亲了一下徐以安的脸,“我就知道你最爱我了~”
徐以安无奈又宠溺地嗔她一眼。
不就是跳舞吗!
还能比做手术难?
音乐骤然响起,楚怀夕踩着小猫拖鞋滑出半米远,语气激动,“开始了开始了~好好学哦!”
徐以安乖乖哦了一声,深吸一口气,模仿着视频里的女人抬起胳膊。不曾想在手术台上能精准缝合血管的手指,此刻却僵硬得像石膏模型。
楚怀夕侧头瞥了眼神色凝重的徐以安,偷偷笑了笑,一个滑步贴上来,温热的掌心按在她后背上,“你肩胛骨别锁这么死嘛~放轻松。就像给病人缝合伤口那样。”
“这明明是两码事。”徐以安纤手一挥,紧绷着声线,“你练你的,我自己跳。”
楚怀夕嘁了一声,“那你自己跳。”
徐以安闭了闭眼,视死如归地模仿起屏幕里的动作。当她生硬地顶胯时,楚怀夕直接笑倒在她脚边,“徐以安!你是在做广播体操吗?”
被嫌弃的徐以安扁了扁嘴,嗫嚅,“我能把它跳成广播体操已经相当不错了…”
楚怀夕揪着徐以安的衣角起身,牵起她僵直的手臂,指尖戳着对方紧绷的肱二头肌,啧啧两声,“您这肌肉硬得都能当手术刀垫板了!”
徐以安耳尖发红,一本正经地说:“医学操作和跳舞的发力原理不同,我还没适应…”
“真是个嘴硬的大笨蛋!”楚怀夕打趣完,走到一边,自顾自地开始跳舞。
短时间被嫌弃两次的徐以安眸光一沉,伸手拽住正在练扭胯的楚怀夕。
不料,两人重心不稳跌进沙发。
“徐以安!你要谋杀亲女友啊!”楚怀夕夸张地惨叫,黑漆漆的眼珠子滴溜转了两圈,伸手戳徐以安的敏感处。
被点中笑穴的人猛地弓起身子,睡衣纽扣崩开一颗,露出笔直的锁骨。
“等等!”徐以安手忙脚乱地去抓楚怀夕作乱的手,却被顺势拽进温热的怀抱。
楚怀夕鼻尖抵着徐以安泛红的耳尖,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颈侧,拖着尾音,“徐同学~现在老师教你如何用外科医生的手跳女团舞哦~”
她握住徐以安的手指,从指尖到手腕一寸寸掰开,“看到没?像分离粘连的组织那样放松”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徐以安抽回手,挣扎着要起身,后腰却被楚怀夕用膝盖抵住。
音响里的鼓点节奏突然加速,震得茶几上的薯片袋簌簌作响。
“跟上节奏!”楚怀夕托住她的臀部往上抬。
“楚怀夕!”徐以安气极反笑,伸手用力掐了一把楚怀夕腰侧的软肉,“你能不能正经点!”
“疼疼疼!你别掐我啊!”楚怀夕不甘示弱地掐徐以安的屁股,“喜欢掐人的人很讨厌的!”
徐以安不以为然,“你先松开我!”
“我不!你先松!”楚怀夕无动无衷。
拉扯间,两人双双跌坐在地毯上,楚怀夕腕间的发绳不知何时缠在了徐以安手腕上,像一条粉色的枷锁。
“服了吗?”楚怀夕跨坐在徐以安腰上,散落的长发垂成帘幕,眯了眯眸,“徐以安,你现在举白旗,我保证不笑你。”
徐以安破天荒翻了个白眼,冷笑了一声,腰部猛地用力,翻身将楚怀夕压在身下。
她学着记忆里女团的动作俯身,发梢有意无意地扫过楚怀夕发烫的脸颊,“我可从没输过。”
楚怀夕不由瑟抖了一下,嗓音有点颤,“是吗?您要不要再想想呢~”
徐以安看着得意洋洋的楚怀夕,明白她在说什么,眉梢一挑,“我输了赌注,但赢了一个可爱的女朋友,虽败犹荣。”
楚怀夕闻言心跳像是失去节奏一样地砰砰乱跳。腹诽:“这老古板现在怎么这么会说话啊!”
她抬起脖颈,咬住徐以安睡衣的纽扣,意有所指地说:“老古板,我觉得这舞得去床上练才有感觉,你觉得呢?”
徐以安若有其事地点头,“英雄所见略同。”
爵色酒吧。
楚怀夕拿着手机,穿着白色紧身短T,黑色超短裙,踩着一双黑色马丁靴跃上舞台,身后的LED屏流转着「女神之夜」的霓虹字。
一切准备就绪,楚怀夕打开直播间,冲镜头俏皮眨眼,“宝宝们!千万别离开哦,今晚夕姐带你们解锁限定女团舞~”
话落,直播间的弹幕开始疯狂跳动,粉色爱心特效和各种各样的礼物瞬间铺满屏幕。
预热结束,楚怀夕坐回吧台前,认真地回复着粉丝们的留言。
倏地,一阵消毒水味混着郁金香的清甜涌进鼻腔,橙红色的郁金香挡住了她的视线。
楚怀夕蹙眉看向身侧,下一秒眸光一亮,眼尾的亮片在灯光下碎成星星,“你怎么来了?”
“手术提前结束了。”徐以安将花递给楚怀夕,单手撑在吧台边上,看着她,眼眸温柔,弯起嘴角,“楚怀夕,妇女节快乐!希望你可以永远做不被定义的自己。”
吧台的服务员见状爆发出一阵起哄声,驻唱乐队默契地将DJ切换成浪漫的爵士乐。
抱着郁金香的楚怀夕眼睛弯成月牙,头埋进郁金香里嗅了嗅,揶揄出声,“我的老古板医生也学会搞突袭了?还挺让人惊喜的~”
徐以安满眼宠溺,“我的节日祝福呢?”
楚怀夕抬起头,冲她神秘一笑,“别急,待会儿送你。”
“现在不能送吗?”
“就这么想要我的节日祝福啊?”
徐以安点了点下巴,“嗯,很想。”
两人在镜头前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弹幕彻底沸腾,满屏飘着「嗑到了」的字样。
黎落从舞台上跑过来,站在楚怀夕对面,指着桌上的手机,“老板啊!你在直播!!”
一心扑在徐以安身上的的楚怀夕没听清,啊了一声,“你说什么?”
徐以安顺着黎落的手指望去,看到屏幕里楚怀夕的脸,以为她在自拍,凑上前看了看,下一秒弹开半步,“楚怀夕,你在直播怎么不说啊!”
楚怀夕愣了几秒,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还在直播,笑着挠了挠后脑勺,“我一看到你,就忘了正事了嘛~”
徐以安叹了口气,小声说:“接着直播吧。”
楚怀夕笑了笑,凑近话筒,压低声音,“家人们,这位就是我老念叨的专属私人医生哦~”
弹幕疯狂滚动「想看徐医生」的字样。
楚怀夕扭头看向徐以安,柔声询问,“徐医生,要不要和我的粉丝们打声招呼啊?”
徐以安使劲摇头。
楚怀夕睨她一眼,看向镜头,笑着说:“我们徐医生非常害羞,下次再给你们看哦。”
不料粉丝们不买账,开始狂刷礼物,弹幕里清一色的「现在就要看」
楚怀夕咬了下唇,徐以安看出她的为难,缓缓走上前,只露出脖颈以下的部位,语气认真地像是在做学术报告,“大家好,我是你们夕姐的好朋友———徐医生。首先,非常感谢你们一直以来对夕姐和爵色酒吧的支持。其次,希望往后你们可以继续支持和喜欢她,最后,祝你们妇女节快乐。再见!”
楚怀夕好笑地看着一脸严肃的徐以安,伸手捏了捏徐以安紧蜷着的指尖,“好了,表演即将开始,我要去准备了。宝宝们,待会儿见哦。”
她将手机交给一旁的工作人员,牵着徐以安走向角落两人的专属卡座,担忧道:“刚才的事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吧?”
徐以安摇头,“是我怕影响到你。”
“影响我什么?”
徐以安抿了抿唇,轻声说:“医闹风波虽然结束了,但还是有小部分人对我存在敌意,我怕他们会认出我,然后来攻击你。”
楚怀夕闻言心念一皱。倏地想到最近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两个脑残营销号,自称是徐以安买通了老人孙女,整天在网上胡说八道博流量。
她用力拍了下桌子,“徐以安,你又没有做错怎么会影响我呢。他们要是再敢逼逼赖赖,颠倒黑白,我一定会告到他们倾家荡产!”
徐以安吓了一跳,安抚,“你别激动,我只是有点担心而已…我不想因为自己影响到你。”
楚怀夕脸色一沉,“你不许再胡思乱想!”
“我知道了。”徐以安笑意渐浓。
楚怀夕看了眼时间,依依不舍地抱了一下徐以安,“我得去表演了。”
徐以安嗯了一声,“加油!”
不一会儿,舞台灯光暗下,只剩一束追光灯勾勒出楚怀夕的身影。
楚怀夕甩了甩及腰的长卷发,黑色短裙上的彩色亮片随着动作簌簌闪烁,像是将银河穿在了身上似的。
音乐响起的刹那,楚怀夕踩着鼓点滑出,每一个扭腰都带着勾人的力道,直播间的弹幕瞬间被「老婆好辣」、「救命,她好会跳」”刷屏。
徐以安肩背挺直地端坐在卡座里,目不斜视地凝望着舞台中央的人,薄唇始终高高上扬着。
此刻舞台上专注的楚怀夕,与平日里窝在沙发里撒娇耍赖的模样判若两人。今天的她化了格外精致的全妆,此时眉眼弯弯的,上翘的眸子潋滟,漂亮到让人移不开眼。
漂亮到徐以安有一种想立刻冲上舞台,将这人带回家藏起来的冲动。
她摇了摇头,花蝴蝶就该在花丛里飞翔。
跳到高潮部分时,楚怀夕突然看向卡座,正与徐以安自责的目光撞个正着,她勾起红唇,悄咪咪地给徐以安抛了一个媚眼。
徐以安愣了愣,无言地回给她一个笑。
纵使有很多人觊觎她的蝴蝶,纵使有更大更美的花园,但她的傻蝴蝶只喜欢她的庭院。
徐以安暗爽了几秒,又不满地扁了扁嘴。
这支舞为什么这么久啊…
上天像是听到了她的抱怨,最后一个动作很快定格,楚怀夕单膝跪地,发丝凌乱地垂落,胸口剧烈起伏着。
酒吧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直播间的礼物特效和留言几乎遮住了屏幕。
音乐停止。
楚怀夕优雅起身,接过小跑过来的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喘息着说:“这支舞送给一直支持爵色酒吧的你们,以及对我最重要的人。”
聚光灯猛地转向徐以安,她下意识想躲,却被楚怀夕飞奔而来的身影圈住。
带着汗水的手臂搂住徐以安的脖颈,楚怀夕在满场起哄声中,将话筒递到她唇边,“这位超级VIP,请问您有什么想对舞者说的吗?”
徐以安耳尖通红,下意识又想躲镜头,但看到楚怀夕亮晶晶的眼睛里全是自己的倒影,心突然就定了下来。
她清了清嗓子,对着话筒说:“嗯…她跳得很好,比我强多了。”
话落,全场哄笑。
楚怀夕凑到徐以安耳边,轻声说:“准备好了吗?我要兑现我的妇女节祝福了。”
不等徐以安回复,她拿回话筒,转身面向观众,高举起徐以安送的郁金香。
“今天是三月八日国际劳动妇女节,我想对所有女性说———我们既可以化作潺潺溪流,浸润人间温柔,也能铸甲为盾,抵御生活风霜。我们既能像玫瑰般绽放在温室,亦能像野草般扎根于荒野。因为我们女性生来就不被定义。所以无论身在何方,历经多少风雨,都请永远保有撕破世俗标签的勇气,挣脱无形枷锁的力量。愿每一位了不起的女性,在这个属于我们的节日,乃至往后的岁岁年年,都能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做最真实、最从容的自己。”
停了几秒,她转身看向徐以安,一字一顿地说:“我最亲爱的你,我不祝你妇女节快乐。我祝你此生洒脱不羁、无畏前行、心怀坦荡、自信昂扬。祝你永远都像此刻一样幸福。”
话落,四周响起一阵猛烈的掌声。
声浪渐歇的片刻,楚怀夕接过黎落递来的香槟,用力晃了晃。
瓶盖弹开的响声惊起满室欢愉,金黄色酒液冲天而起,在五彩灯光下碎成璀璨星河。
楚怀夕高仰起脖颈,任由酒水沾湿发梢,清亮的嗓音裹挟着笑意,“今夜属于自由,属于我们!让我们尽情享受今夜,享受人生吧!”
话落,尖叫声与鼓掌声几乎掀翻屋顶。
徐以安看着楚怀夕脖颈处未干的汗水,第一次觉得,或许生命真的可以张扬又热烈。
第66章 黑色的三月
直播结束后,有网友将当晚楚怀夕跳舞和徐以安互动的片段剪辑成视频,发布到了网上。视频一经发布,迅速在各大社交平台上传播开,热度居高不下。
网友们被楚怀夕的飒爽发言和徐以安禁欲医生的气质吸引,纷纷在视频评论区留言,狂嗑这对“禁欲医生vs美艳老板”的CP。
“啊啊啊,这是什么神仙组合啊!冷脸医生姐姐好帅,酒吧老板好美,我直接垂直入坑!”
“kswl,kswl,这种反差感简直绝了!”
在网友们热情的推动下,#姐姐杀我#话题迅速登上热搜榜,阅读量短时间内突破百万。
越来越多的人被这对CP吸引,纷纷加入到嗑CP的大军中。爵色酒吧的知名度也因此大幅提升,不少人慕名而来,只为在现场感受一下这对CP的甜蜜氛围。
而对于突如其来的热度,楚怀夕和徐以安都有些不知所措。
楚怀夕盯着屏幕上不断上涨的粉丝数量和铺天盖地的评论,既惊喜又有些担忧。她担心这些热度会给徐以安带来不必要的困扰,毕竟徐以安工作性质比较特殊,需要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
相比之下,徐以安反倒显得淡定许多,她柔声安慰楚怀夕,“别想太多。这说明大家都很喜欢我们啊。而且是你说的,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就可以了,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看法。”
在徐以安的开导下,楚怀夕渐渐安下心。她开始积极回应粉丝们的留言,偶尔还会在社交媒体上分享自己和徐以安的日常生活。
因着粉丝群体越来越庞大,凌晨两点的爵色酒吧霓虹依旧,楚怀夕倚在吧台边,神色略带困倦地擦拭着手中的高脚杯,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她皱了下眉接通,下一秒听筒里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楚小姐!您好!我是大城小事的负责人,来电是想和您沟通一下诉讼的事!我方已经删除了相关报道,您看能不能撤回诉讼呢…”
对方毫无诚意的道歉里,混杂着键盘敲击声和同事们压低的咒骂声,显然整个工作室是被楚怀夕的一纸诉状搞得焦头烂额才来求和的。
“你们早干什么去了?!”楚怀夕冷笑,指尖摩挲着杯壁冷凝的水珠,“你们编造徐以安收买患者家属的谣言时,怎么没想到会有今天?你们那些恶意揣测的文章,害得她被不明真相的网友指着鼻子骂‘黑心医生’,这些你们能撤回吗?”
话落,电话那头突然陷入沉默。
楚怀夕眼前忽地闪过徐以安疲惫的身影,想起她被医闹风波牵连时,无助又茫然的眼神,胸腔里腾起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喉咙。
男人重重叹了口气,“这样吧,我们工作室会赔偿徐医生的名誉损失!您看可以吗?”
楚怀夕闻言脸色愈发的难看,站起身,嗓音愈发冰冷,“徐医生不缺那点黑心钱!我最后再说一遍,我们要的是你们公开道歉!!”
对方沉默许久,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威胁,“楚小姐,您看现在您和徐医生的CP这么火,闹得太难看对你们也没好处。各退一步海阔天空,你说是吧…”
造谣者的威胁像一根刺扎进心里,楚怀夕握着手机的手青筋暴起。她转身望向卡座方向,徐以安正在看病历,白衬衫领口露出半截纤细的脖颈,灯光落在她认真的眉眼间,美得像幅画。
可这幅美好的画,却要被恶毒的谣言玷污。
“好处?”楚怀夕嗤笑出声,刻意放轻的声音字字如刀,“你们拿着键盘杀人的时候,有想过什么是好处吗?我告诉你们,只要徐以安受过的冤屈还留在网上,这个诉讼我就永远不会撤。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让所有人知道,网络不是不法之地,恶意诽谤一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挂断电话的瞬间,徐以安恰好抬起头,冲楚怀夕温柔地笑了下。
想到那些恶意捏造的文章,像一把把利刃刺向她最在意的人。楚怀夕心间顿时盈满酸涩,她深吸一口气,攥着手机走过去,随后弯下腰,将脸埋进带着消毒水和雪松香的肩窝。
徐以安愣了一下,放下病历本,轻轻拍着楚怀夕的后背,“怎么了?”
“没事。”楚怀夕闷声说,“有点累了…”
徐以安看了眼时间,抬手在楚怀夕后颈处轻轻揉捏,嗓音染上心疼,“你坐着休息会儿,我去帮你打扫卫生。弄完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楚怀夕摇头,收紧手臂将人搂得更紧,闷声道:“医生的手怎么可以洗杯子呢…”
一想到如此美好的人要被*患者家属辱骂,还被网上的喷子们诅咒,她眼眶不由泛起酸涩。
倏地,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营销号私信发来的威胁话语,字里行间充满阴鸷。
楚怀夕眸光黯了黯。
靠!就算老娘赔的倾家荡产,这场为了爱人而战的仗,老娘也绝不退缩!
然而有时候上天并不善待好人。接下来的半个月,爵色酒吧仿佛陷入了一场无形的漩涡。
阴云密布的天空下,先是消防部门接到匿名举报,称酒吧存在安全隐患,紧接着卫生监督所也上门抽检,理由是有人投诉食品卫生不达标。
楚怀夕站在吧台后,看着工作人员拿着仪器在酒吧里四处检测,神色镇定地配合着检查,内心却翻涌着愤怒与不屑。
大爷的!这群人还真是恶心至极!想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逼老娘撤诉,做你的春秋大梦!
深夜打烊后的酒吧只剩下昏暗的灯光。楚怀夕瘫坐在卡座沙发上,手机屏幕的冷光照亮了她疲惫的脸庞。
营销号新一轮的造谣文章正在疯狂传播,爵色酒吧因食品卫生和安全隐患问题被查”,“无良女老板靠炒作CP掩盖经营乱象”,配图是白天检查人员进出的照片。
评论区里,不明真相的网友跟风谩骂,楚怀夕的社交账号私信里塞满了恶意的留言。
楚怀夕感到一阵无力,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漆黑的街道,路灯在雨幕中晕开朦胧的光晕。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徐以安被这些烂人和破事叨扰。
当晚两人洗漱完躺到床上,楚怀夕以“要专心钻研医术,不可以玩物丧志”将徐以安手机里的社交软件卸载了个干净。而后又以“不想被粉丝分享走我的幸福”,让对方不要出现在酒吧。
做完这些,她还是不放心。
翌日一大早,她特意跑到医院,再三叮嘱季瑾溪和与她交好的护士们,千万不能将最近网上的流言告诉徐以安。
季瑾溪虽然不能理解楚怀夕瞒着徐以安,但听到楚怀夕说自己不想徐以安自责时,她认真想了想,以徐以安拧巴又敏感的性格,她一定会认为是自己连累了楚怀夕,于是,季瑾溪选择尊重楚怀夕的决定,帮她一起瞒着徐以安。
为了不让徐以安察觉异常,楚怀夕每天化着精致的妆,将所有焦虑都藏进艳丽的眼妆里。
周六晚上,当市公安局的执法人员拿着有人举报“酒吧涉黄”的文件上门时,疲惫不堪的楚怀夕强撑着微笑配合调查。
送走人后,她瘫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夜风卷着空酒瓶滚过地面,发出清脆又孤寂的声响。
这些天,楚怀夕不仅要处理酒吧各种突发状况,还要抽空盯着苏白的律师团队和那几家难缠营销号打官司。
每当困到极致时,她就翻出手机里偷拍的徐以安照片。看着对方看书时专注的侧脸,靠在沙发上打盹的长睫毛,还有跳舞时笨拙却认真的模样,心底的烦闷与焦躁便会散去大半。
她想,只要熬过黑夜,一定会再见曙光。
这天傍晚,提前下班的徐以安决定给楚怀夕一个惊喜,她买了一束百合花走向酒吧。
当徐以安推开酒吧大门时,发现酒吧似乎没有往常那么热闹,而且服务员好像也变少了。
她不由怔愣在原地,旋即想到才六点半,夜生活还没有开始,松了口气,勾起唇角快步走向吧台。
楚怀夕正蹲在吧台后面,对着微博里新爆出的当年她离开媒体行业的事情浑身发抖,脱落一半的美甲在屏幕上划出凌乱的痕迹。
徐以安走上前,盯着楚怀夕的后脑勺,不解地蹙起眉头,“楚怀夕,你怎么蹲在地上啊?”
冷不丁出现的声音让楚怀夕吓了一跳,她猛地将手机倒扣在地面上,起身时膝盖重重磕在吧台钢架上,疼得她眼尾瞬间漫上生理性的泪水。
徐以安呼吸一滞,“你小心点!”
楚怀夕咬了咬后槽牙,将痛呼咽回喉咙,扯出一抹灿烂的笑,“老古板,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徐以安没回楚怀夕的话,目光径直落在对方通红的眼眶上,神色一紧,“你眼睛怎么红了?”
“红了吗?可能是酒气熏的吧。”楚怀夕慌乱别过脸,抓起一旁的拖把开始拖地,“最近酒吧客人超级多,调酒时难免会溅到眼睛嘛~”
徐以安盯着楚怀夕紧绷的肩膀,半信半疑地推了下眼镜,“是吗?”
楚怀夕飞快地颤动眼睫,笑嘻嘻地,“不然呢?总不能是见到你太激动哭了吧?”
徐以安松了口气,揶揄出声,“那还是酒溅到眼睛更可信。”
楚怀夕嘿嘿一笑,快速调整好情绪,推着徐以安往二楼走,“你先在休息室坐会儿,我去跟黎落交代点事就可以下班咯。”
徐以安扭头看她,“今晚不守店了吗?”
楚怀夕勾起一抹混不吝地笑,“当明星太辛苦了,我要去吃顿大餐,好好犒劳犒劳自己。”
徐以安满眼心疼地看着楚怀夕,伸手摸了摸这人瘦了一圈的脸,轻声说:“辛苦了!等你下班我带你去吃大餐。”
楚怀夕嗯了一声,打开休息室的门,“那你先想想请我吃什么大餐哦,我得去忙了。”
徐以安点了点下巴,“去吧。”
门关上的瞬间,楚怀夕挺直的的脊背骤然垮了下来,愁眉不展地走向一楼。
半小时后,楚怀夕提前下班,徐以安本想带她去吃海鲜大餐,却被楚怀夕以“想吃自己做的饭”为由拒绝。
两人回到家,楚怀夕快速做好鸡丝面,吃完饭洗漱完,她便装困在徐以安怀里沉沉睡去。
凌晨三点,楚怀夕蜷缩在客厅沙发上,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她眼眶愈发猩红。
其中一个营销号又发布了新的文章,配图是当年楚怀夕穿着一身白色西服,站在烂尾楼天台的照片,配文:“嗜血记者摇身一变成为全女酒吧老板,资本背后究竟藏着多少肮脏交易”。
文章一发布,评论区彻底失控,有人诅咒楚怀夕不得好死,有人扬言要砸了爵色酒吧。
突然,卧室门被人推开。
楚怀夕手忙脚乱地关掉手机。
“怎么不睡觉跑出来了?”
噩梦连连的徐以安翻了个身,发现身侧空无一人,着急的找了出来。
“最近钱赚得太多,太兴奋了睡不着,所以看一看明天酒吧的采购清单。”
楚怀夕强撑着起身,脚步虚浮地往洗手间走,“你先睡,我去上个厕所就来陪你哦。”
徐以安揉了揉眼睛,“那你快点。”
楚怀夕应了一声,反锁上洗手间的门,打开水龙头,让哗啦啦的水声淹没自己颤抖的呼吸。
她双手死死抠住盥洗池边沿,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黑眼圈厚重,干裂的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整个人狼狈得像一只被拔了羽毛的孔雀。
幸好没开灯,不然一定会被徐以安发现。
许久后,楚怀夕呼出一口浊气,双手用力搓了搓脸,涂了一点淡淡的口红,走出浴室。
徐以安从身后抱住她,“手怎么这么冰?”
“因为我上辈子是折翼的天使~”背对着徐以安的楚怀夕眸子里没有一丝笑意,“快睡吧。明天你还要早起出门诊呢。晚安~”
“晚安。”徐以安亲了亲她的后脑勺。
接下来的日子,楚怀夕过得像是在钢丝上跳舞的人。白天在酒吧,她要笑着应对上门找茬的顾客,那些人举着手机对着她直播,暗戳戳地说着“杀人犯…”晚上回家,她要仔仔细细删除徐以安手机里可能会弹出的新闻推送,将所有关于她的报道神不知鬼不觉抹去。
徐以安最近手术排的很满,每天晚上回到家聊不了几句,她便睡着了。累成这样,大概率是没什么时间刷新闻的,楚怀夕不由松了口气。
这天晚上,几个醉醺醺的男人突然出现在爵色酒吧门口,摔酒瓶、指着楚怀夕的鼻子辱骂。
其中一个男人叫嚷着,“杀人凶手开的黑心酒吧,老子今天要替天行道砸了它!”
话落,石头砸向酒吧玻璃门。
下一秒,玻璃碴飞溅到楚怀夕腿上,划出一道血痕,钻心的疼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咬紧牙关忍住疼,掏出手机报警,而后与闹事者周旋。
警笛声由远及近,望着醉汉们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她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满地狼藉里。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新的热搜提醒:#楚怀夕逼死他人#,阅读量正以可怕的速度攀升。
楚怀夕坐在满地碎玻璃前,血珠顺着小腿蜿蜒而下,在黑色马丁靴上晕开暗红的花。
手机第三次震动时,她颤抖着点开热搜。词条下赫然挂着她戴着记者证的照片,配文“无良记者转行开酒吧,黑历史被扒光”。
评论区里,曾经喊着“夕姐贴贴”的粉丝,此刻都变成了举着火把的暴民。
一阵窒息感涌入心头,楚怀夕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向她压来,让她有点喘不上气。
“老板!消防那边又来通知了,说咱们酒吧必须停业整改。”黎落举着手机冲过来,声音染上哭腔,“现在客人全被吓走了,怎么办啊?”
楚怀夕撑着膝盖起身,艳丽的口红在苍白的脸上格外刺目。她拽下歪了的霓虹灯牌,金属挂钩在掌心勒出深痕,“去把‘暂停营业’的牌子挂上吧,有人问起就说咱们去旅游团建了。”
“可是徐医生那边…”
“没事儿,我来搞定。”
黑暗笼罩着摇摇欲坠的楚怀夕,她不知道这一次自己还能不能见到阳光。但她知道,绝对不能让徐以安卷入这场风波。
她用力咬了咬口腔内的软肉,稳住心神,将染血的纸巾塞进衣兜,掏出手机准备给正在值夜班的徐以安发消息。
指尖悬在屏幕上良久,才打出一行字:“徐医生~你女朋友最近有点累。明天你能不能陪你女朋友去西华镇看桃花放松放松啊?”
消息发出去,楚怀夕懊恼地一拍脑门。
楚怀夕!你有病啊!
徐以安值夜班多累啊!陪你看什么桃花!
她急忙解锁手机准备撤回消息,徐以安的却消息突然弹了出来:“好啊,想吃什么?我提前订农家菜。”
楚怀夕愣了一下,抬起头望向漆黑一片的天空,突然笑出声。
呆子!
你都不会拒绝我的吗?!
叮————
手机铃声响了一下。
一颗眼泪砸在手机屏幕上,正好晕开徐以安发来的桃花坞定位,“你说的是这里吗?”
楚怀夕用手背胡乱擦了擦眼泪,“嗯,我们徐医生真聪明啊。”
翌日早上七点,徐以安背着双肩包出现在楚怀夕家楼下,包里塞满了楚怀夕爱吃的零食。
看到楚怀夕,她迎上去想牵对方的手,却被手心有伤的楚怀夕轻巧地避开,“快走啦!再磨叽赶上早高峰,会被堵死在路上的。”
徐以安哦哦两声,追了上去。
她偏眸盯着戴着身侧墨镜和口罩,棒球帽压得极低的楚怀夕,发现这人连往日精心打理的卷发都随意扎成低马尾。忍不住地想:“最近酒吧生意这么好她一定很累吧,是该放松放松。”
停车场。楚怀夕拉开主驾驶门,被身侧的徐以安一把抢过钥匙,“你去副驾,我来开。”
“为什么?”楚怀夕知道徐以安一夜未睡,还想着让这人在路上补补觉呢。
徐以安心疼辛苦的楚怀夕,随口胡诌,“路上堵,你有路怒症,我怕你和人吵架。”
楚怀夕:……
她翻了个白眼,“那你开吧。”
徐以安笑着嗯了一声,绕过楚怀夕利落地坐在主驾驶位,动作快的像是在抢王位似的。
楚怀夕:!!!
倒也不必这么嫌弃我吧!
四月初,西华镇的桃花开得正好,粉色花海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徐以安举着相机,看向背对着自己的楚怀夕,柔声说:“回头!笑一下!”
可她镜头里却只拍到对方躲闪的背影。
徐以安总觉得楚怀夕最近哪里怪怪的,但她又形容不出来。她想,或许是这人总是活力满满的,所以在疲惫的时候就会变得有点奇怪吧。
楚怀夕蹲在小溪边捡鹅卵石,听见快门声突然站起来,垂着眼眸,“徐以安…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变得很讨厌,你会怎么办?”
徐以安愣了几秒,蹲在她楚怀夕身边,曲起指节用力敲了敲她的帽檐,“楚怀夕,你脑子里一天在想什么?我怎么会觉得你变讨厌呢?”
“如果呢?”
徐以安无奈地笑了笑,“没有如果,如果非要有如果,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我瞎了。”
楚怀夕脸色一沉,“你快呸呸呸!”
“呸呸呸!”徐以安宠溺地看着楚怀夕,“在我心里,你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楚怀夕望着徐以安唇角温柔的笑,心中满是愧疚与感动,她不露声色地吸了吸鼻子。
无论前方有多少风雨与荆棘,只要徐以安还在身边,她就有勇气继续走下去。
楚怀夕攥紧拳头,暗暗发誓,“大爷的!老娘要和黑恶势力抗争到底!”
发完誓,她在心底长长叹了口气。
但老娘真的好累啊!老娘想逃避一会儿,暂时忘却一切烦恼,在这片桃花海中,和我的老古板享受一会儿难得的宁静时光。
思及此,楚怀夕将手机关机,随后朝徐医生伸出手,“徐以安,把你的手机给我。”
徐以安乖乖交出手机。
楚怀夕低垂着脖颈,拇指悬在徐以安手机的关机键上,嗓音很轻很轻,“徐以安,我突然想再逃离地球一次…”
成为医生以来,很少会关机的徐以安犹豫了几秒,点了点头,抬手覆上楚怀夕的拇指,和她一起按下关机键,“这一次换我陪你逃离地球。”
第67章 眼泪无法改变命运
两人在镇子上的景点一一打卡后,中午徐以安带着楚怀夕来到网友推荐的农家乐。
蒸腾的热气裹着柴火香弥漫在院落,徐以安用自己的筷子夹起一筷金黄焦脆的锅巴,放进楚怀夕碗里,“尝尝这家的锅巴饭,听说很不错。”
楚怀夕咬下一口,酥脆声响在齿间迸发,混合着腊肉丁的咸香,眯了眯眼,“很好吃。”
灶台旁的阿婆往铁锅里添了勺鸡汤,乳白色的汤汁咕嘟冒泡,飘着嫩绿的葱花和枸杞。
“两位姑娘吃的还习惯吗?”
两人笑着点头,“很好吃。”
“好吃就好啊。”阿婆将鸡汤端上桌,用身上的蓝布围裙擦着手,笑纹里盛满慈祥,“这是自家养的老母鸡,补身子最好了。”
“谢谢奶奶。”徐以安往楚怀夕碗里盛汤,柔声说:“你最近这么累,是得好好补补。”
楚怀夕嗯了一声,垂着眼眸喝鸡汤,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像蝶翼般轻轻颤动。
徐以安愈发觉得楚怀夕奇怪,放下筷子,犹豫几秒,轻声问:“楚怀夕,你没事吧?”
楚怀夕掀起眼皮,“我有什么事?”
“感觉你不太开心。”
“有吗?”楚怀夕勾唇一笑,拖着尾音,“你的感觉一点都不准哦,我非常非常开心。”
徐以安半信半疑,“那就好。”
楚怀夕不露声色地叹了口气,为了不然徐以安起疑心努力笑着像平常一样和徐以安斗嘴,时不时还和阿婆聊上几句。徐以安看着她不着调的模样,觉得自己直觉的确不准。
许久后,两人告别阿婆并肩在小镇上散步。
蜿蜒的青石小径缠绕着小镇,两侧白墙黛瓦的小院错落有致,墙头探出的桃花枝桠在微风中轻颤,不时飘落几片花瓣,打着旋儿落在两人紧挨着的肩头。
她们走过飘着米酒香的巷子,路过溪边浣衣的大婶。她们走了很久很久,直到远处的山峦被夕阳镀上金边,与天际的火烧云融为一体。
楚怀夕忽然顿住脚步,侧头望着远处暮色里归巢的珠颈斑鸠出神。
她忍不住想,自由到底是什么?
“在想什么?”徐以安循着她的目光望去。
楚怀夕摇了摇头,“没什么…”
徐以安伸手揽住楚怀夕的肩膀,察觉到她下意识的紧绷,拧了下眉,“怎么这么紧张?”
楚怀夕一怔,往徐以安怀里靠了靠,勉强扯出一抹笑,“没有啊,就是逛累了。”
“那我们回去休息吧。”
楚怀夕嗯了一声。
徐以安定的民宿藏在一片桃林深处。院中的青苔石板路蜿蜒向前,两侧的石灯笼亮着暖黄的光,院角桃树下的石桌上摆着老板送的桃花酿。
轻柔的夜风掠过桃林,沙沙声裹着若有若无的桃花香。徐以安将酒杯递到楚怀夕唇边,眼神中满是温柔与期待,“尝尝看。”
楚怀夕轻抿一口,清甜在口中散开,带着桃花特有的芬芳,“很好喝。”
她弯起眉眼,笑容终于有了几分真心。
由于时间太赶,徐以安忘记拿过敏药了,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压低杯沿与楚怀夕轻轻一碰,“来,敬我们的逃离之旅。”
楚怀夕笑了笑,“Cheers!”
两人身后的木质窗棂透出暖光,与院外的月光相映成趣,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衬得小镇静谧祥和。
酒过三巡,楚怀夕脸颊染上一层红晕,眼神也变得朦胧起来。她单手托着下巴,怔怔地望着徐以安,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难过。
“徐以安。”楚怀夕轻声喊她。
“嗯?”
楚怀夕盯着她,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对吗?”
徐以安闻言怔愣在原地,她第一次从楚怀夕眼中看到了深深的不安与依赖。
她心猛地一颤。
原来勇敢无畏的花蝴蝶也有脆弱的一面。
虽然不知道这人在因为什么不安,但她想给她承诺,她想要让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坚定地站在她身边。
徐以安抬起拇指,轻轻擦掉楚怀夕眼角的泪滴,嗓音温柔,“我可爱的女朋友喝醉了吗?怎么开始说胡话了?我当然会一直在你身边啊。”
楚怀夕呜地一声,扑进徐以安的怀里,双手紧紧抱住徐以安,仿佛在抓救命稻草一般。
徐以安不明所以地回抱住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怎么了这是?真醉了?”
鼻尖萦绕着徐以安身上消毒水混着雪松香的气息,还有方才吃的农家菜留下的烟火味。
楚怀夕突然捧住徐以安的脸,想将所有不安与眷恋都融进这个带着桃花酿甜味的吻里。
徐以安先是一愣,随后闭上眼,温柔地回应着这个吻。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炽热起来。
良久后,唇分。
楚怀夕垂下头,不敢看徐以安的眼睛,生怕沉入她眸底时,自己会忍不住将心里的烦闷吐露出来。
徐以安心间涌入莫名的酸涩,轻轻抬起楚怀夕的下巴,一字一顿地说:“楚怀夕,我爱你。”
楚怀夕眼中再次泛起泪花,笑着说:“老板娘的这酒劲儿有点大啊~”
徐以安站起身,牵起楚怀夕的手,“我们回房间吧。”
屋内昏黄的灯光营造出温馨浪漫的氛围。樱桃木家具泛着岁月的光泽,窗台上老板插的桃花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徐以安倏地将楚怀夕重重抵在门上,再次吻住她。这一次的吻热烈、深入,充满了浓浓的爱意与渴望。两人的衣物在不经意间滑落,肌肤相贴的瞬间,仿佛有电流通过全身。
窗外,桃林在夜风中低语,月光透过花影洒在她们身上,为这一夜增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徐以安手上的动作轻柔而又充满爱意,每一个触碰都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深情。
楚怀夕在徐以安温柔的爱抚下,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心与幸福,所有的疲惫和烦恼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唯有小镇的静谧与爱意永恒流淌。
夜半时分,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的花影,民宿内的老座钟“咔嗒咔嗒”走着,在寂静中敲出单调的节奏。
熟睡的徐以安额角不断沁出冷汗。
她的世界里全是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父母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还有心口豁开一个血窟窿的妹妹抱着玩偶笑着冲自己挥手。
倏地,妹妹的笑脸在她眼前变得扭曲,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不要…”徐以安猛地睁开眼,急促的喘息声在黑暗中回荡。
身旁的楚怀夕被徐以安的动静惊醒,朦胧间伸手环住她的腰,声音带着困意:“怎么了?”
徐以安抿了抿唇,“没事,做了个噩梦…”
楚怀夕抱紧徐以安,闭着眼睛用指尖将她额角的冷汗一点一点擦去,柔声细语,“没事了没事了,梦都是假的。别害怕,我在呢。”
徐以安嗯了一声,将头靠在楚怀夕肩上,贪念地蹭了蹭,“我没事,接着睡吧。”
不一会儿,身侧传来沉重的呼吸声,心有余悸的徐以安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走向客厅。
她从楚怀夕包里轻轻拿出自己的手机,犹豫几秒,按下开机键。
屏幕亮起的瞬间,刺目的白光里跳出几十条未接来电短信提醒和满屏的微信语音,全是同一个备注———“兰姐”。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笼罩徐以安,她心脏突然抽痛了一瞬。
最新的一条消息发来不过半小时,只有简短的一句,“对不起!我不该打扰您的。”
对方客气又生疏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徐以安震颤的心上,她仿佛隔着屏幕看到了兰姐绝望又失望的眼神,心里又泛起一阵剧烈的绞痛。
徐以安捂住心口,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却迟迟不敢点开语音,掌心的汗洇湿了手机外壳。
她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点开第一条消息。
“徐医生!求求你救救安安…”
时间仿佛停止在一刻,徐以安呆楞在原地,呼吸骤停,耳边是一片鸣声。
嘈杂的背景音里,女人带着哭腔的嘶吼混着救护车鸣笛声,瞬间将徐以安拽回冰冷的现实。
后面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时间跨度从晚上九点到凌晨一点。从最初的慌乱求助,到后来渐渐绝望的呜咽,到最后平静的道歉。每一句都让徐以安的心脏揪得生疼。兰姐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像一把刀在割着她的心。
窗外的桃林在夜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月光不知何时被乌云遮蔽,民宿陷入更深的黑暗。
恍惚间,徐以安竟然生出一种自己是不是陷入了另一个梦魇的错觉,她抬起左手,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右胳膊。
而后疼痛残忍的告诉她,这并不是噩梦。
徐以安艰难地挪动脚步,走进卧室。手机在掌心发烫,微信里的消息像滚烫的烙铁灼烧着神经,可她的目光却固执地锁在楚怀夕脸上。
楚怀夕紧皱着眉头蜷缩在柔软的被褥间,发沉的呼吸声、苍白的唇以及眼周的乌青,让徐以安放弃了想叫醒她一同前往医院的念头。
刺鼻的消毒水味、抢救室刺目的白光、还有兰静绝望的哭喊,这些画面在徐以安脑海中不断闪回,她太清楚弥漫着死亡气息的走廊,会带给人多大的阴影,就像无数次午夜梦回时,那些噩梦会将自己拽入深渊一样。
她舍不得楚怀夕坠入深渊。
她想,明天再带楚怀夕去看安安好了。
徐以安俯下身,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平爱人紧蹙的眉头,无声地说:“楚怀夕,我得去救安安了。你好好睡一觉,明天一定会风平浪静。”
她抿了抿唇,给楚怀夕仔细地掖好被子,亲了亲她的额头,而后抱着衣服钻进洗手间。
快速换好衣服后,徐以安回到卧室又看了眼熟睡的楚怀夕,拿起车钥匙快步离开民宿。
夜色笼罩着小镇,徐以安快步穿过桃林,月光透过枝桠,照亮了她慌乱地脚步。车灯刺破黑暗,她踩下油门,朝着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后视镜里小镇的轮廓渐渐模糊,徐以安心乱如麻,想到刚才的噩梦,想到自己答应下周会去看安安,想到自己答应要陪她过生日,想到安安马上就七岁了,想到妹妹也是在这样的夜晚…
车轮碾过石子路,发出“沙沙”的声响,内心的恐惧和焦虑却如汹涌的潮水,将她淹没。
徐以安咬住下唇,喃喃自语,“不会的…徐以安,你冷静一点!”
她呼出一口浊气,双手握紧方向盘,不停地轰油门。车子很快驶入高速公路,徐以安一路压着最高限速往医院赶。
一小时后,车子抵达第一人民医院。
医院走廊消毒水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徐以安风衣的下摆掀起又落下。
兰静蜷缩在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落在膝盖上,在洗的发白的牛仔裤上洇出一朵暗红的花。她的身体微微摇晃,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她猛然抬头,看清来人的一瞬,猩红的眼神里燃起了希望的碎光。
“徐医生!”兰静踉跄着扑过来,死死抓住徐以安的手腕,“你终于来了…安安还在里面,求求你快去救救她…”
眼前的女人眼底布满红血丝,长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上,泪水在干涸的泪痕上又覆了一层新的水痕,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徐以安手腕被攥得生疼,却比不过看着眼前人时心口传来的钝痛。
女人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尾音带着破碎的呜咽,“她还不到七岁啊,她还没吃到生日蛋糕,还没去过游乐场…”
“兰姐,你先冷静一下。”徐以安嗓音也忍不住的发颤,咬牙强撑着医者的镇定,“安安是怎么受伤的?具体情况…”
“都怪我…”兰静突然跪倒在地上,膝盖磕在瓷砖上发出闷响,泣不成声,“我晚上加班,安安想帮我收露台上的衣服,然后摔了下去…”
她突然抓住徐以安的衣服下摆,额头抵在对方膝盖上,“徐医生,我求求你救救她…”
这些年为了给安安看病兰静欠了很多钱,而镇子上的工资低的可怜,所以她不得不再次带着安安来到城里打工。母女俩蜗居在城郊的老旧居民楼,一居室的房子小的可怜,衣服就只能晾在楼顶的天台上。
有心脏病的小孩从五层楼高的地方摔下来…
徐以安感觉有把手术刀狠狠剜着心脏。她紧紧咬着牙根,用力到腮帮变形,很快,淡淡的血腥味涌出来,唇色苍白,浮出齿痕。
半个月前,安安抱着洋娃娃站在巷子口等自己和楚怀夕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小女孩软糯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徐姐姐,等我长大了,会赚很多很多钱给你买草莓蛋糕。”
这时,抢救室的门突然打开,推着担架床的护士疾步而出。兰静见状疯了似的要扑过去,却被徐以安从身后一把拽住。
徐以安红着眼眶看向担架床上的安安。
半个多前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此刻却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女孩白嫩的脸上满是血污,像是个破败的芭比娃娃一样。
她面色青紫,胸廓反常呼吸的运动明显,大概是多根多处肋骨骨折,口鼻可见血性泡沫,可能存在肺挫伤和肺水肿。
视线落在安安垂落的手指上,四肢发绀,指尖呈现杵状改变,存在明显的吸气性三凹征,预示着上呼吸道梗阻或严重呼吸衰竭…
徐以安瞳孔一缩,心底生出莫名的恐慌。
“让我看看安安!”兰静拼命挣扎,“那是我女儿!你凭什么拉着我!我要陪着她!”
徐以安猛然回神,死死抱住兰静,沙哑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兰静!你现在进去只会干扰抢救!请你相信我,我是安安的主治医生,我比任何人都想救她…”
“你松开我!求你了!”
“兰姐!”
担架床消失在拐角的瞬间,疯魔的兰静突然安静下来,眼神空洞地望着走廊尽头,用嘶哑的声音问!“徐医生,你会救活安安的对吗?上次你把安安救了回来,这次你也可以的,对吗?”
徐以安缓缓松开兰静,这才发现自己的风衣下摆已经被抓得皱得不成样子,掌心也不知何时被兰静的指甲划出了血痕。
她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却感觉不到疼痛。
沉默几秒,徐以安深吸一口气,浓密的睫毛覆盖住眸底的恐慌,“兰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尽我所能救安安的!”说完快速跑向办公室。
手术室里抢救团队已展开行动。徐以安打好申请快速洗手消毒,穿戴无菌装备后加入抢救。
手术室的自动门无声滑开,在瞥见安安生命体征数据的瞬间,徐以安瞳孔骤然收缩。
窦性停搏,血氧饱和度直线降至40%…
她咬了咬后槽牙,大步走到手术台前,弯下腰轻声呼喊着眼前毫无生机的女孩,“安安,能听见姐姐说话吗?”
回答她的只有仪器发出的滴答声。
徐以安心口一痛,伸手握住床边那只插着留置针的小手,发现曾经绵软的手指此刻已经开始发凉,“安安,姐姐来了,你一定要坚持住,等你好了,姐姐带你去游乐场过生日好不好?”
手术室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抢。
徐以安迅速调整好情绪,戴上头灯,冷白光柱聚焦在安安心口,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立即进行胸外按压,频率100-120次/分!准备气管插管,建立高级气道!胺碘酮300mg快速静脉推注,准备非同步电除颤200焦耳!”
随着胸外按压的进行,肋骨断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手术室格外刺耳,徐以安于心不忍,但她知道,此刻必须用最大力度保证心脏泵血。
气管插管成功后,呼吸机辅助通气,可血氧饱和度依旧在30%-35%之间徘徊。
徐以安握着除颤仪电极板,“肾上腺素1mg静脉推*注,每3-5分钟重复一次!胺碘酮300mg溶于20ml生理盐水,快速静脉推注!准备非同步电除颤,首次能量200焦耳!”
电极板接触皮肤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手术台上小小的身体在电流冲击下短暂弓起,又重重坠回手术台。
第一次除颤后,心电监护仪短暂恢复窦性心律,但很快又转为心室颤动。
徐以安面色凝重地看着监护仪,“继续胸外按压!准备第二次除颤,能量200焦耳!”
连续三次除颤,心电监护显示无脉电活动。
此时距离抢救已经过去了30分钟,所有医生和护士马不停蹄的忙碌着,三名医生轮换做着心脏急救,安安却依旧没有自主循环恢复迹象。
“徐医生…”
“别放弃!再努力一下,说不定还有转机!”
徐以安双手不停地为安安做心肺复苏,她拼命地想要将安安从死神手中夺回来,每一次按压都饱含着她对安安的愧疚和不舍。
她不停地告诉自己,“千万不能放弃,你一定要努力到最后一刻。”
她不停地安慰自己,“徐以安,她们都说你是心外科最好的医生,你一定可以的。”
然而,安安的状况没有任何好转。
“滴———”
监护仪的长鸣声在耳畔炸开,将试图自我欺骗的徐以安拽回二十年前。
同样惨白的无影灯下,妹妹的体温也是这样一点一点在这里流逝。此刻安安的小手仍残留着最后一丝余温,却在她掌心逐渐变得僵硬。
看着心电监护仪上逐渐变直的线条,徐以安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她仿佛又回到了妹妹离世的那一刻。
心电监护持续呈现直线,患者瞳孔散大固定对光反射消失,脑干反射未引出,血气分析结果跳出pH6.89,BE-18mmol/L…
在场的人脸上都染上一丝哀伤和惋惜。
其中一名医生摇摇头:“送来的太晚了,患者出现了心脏骤停后的多器官功能衰竭,再救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麻醉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徐医生,多巴胺剂量已经加到最大了,仍测不出血压!”
检测机器数据的护士长长叹了口气,这一口气宣告着一个小小的生命就此消散了。
“中心静脉压持续为0,无尿…”
徐以安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该说什么呢?
还能做什么呢?
死亡三联征已成定局。
抢救失败,安安去世,死于心脏衰竭。
手术室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监护仪单调的长鸣声不停回荡,像一首永恒的悲伤离歌。
手术灯在徐以安眼底投下深深的阴影,她眸底闪过深深的自责与悲痛。
如果能早点送到医院,或许还有希望…
如果我能早点赶到医院…
如果我的手机没有关机…
如果楚怀夕…
徐以安闭了下眼,抬眸扫过心电监护仪上持续的直线和墙上的时钟,喉头艰难滚动两次才发出沙哑的声音,“患者两侧瞳孔散大固定,无自主呼吸,心电图呈等电位线…”
停了一下,她摘下沾满血渍的手套,缓慢地拔掉了周围机器的开关,嗓音很轻,“余岁安于04时02分宣布临床死亡。”
徐以安很想出去安慰兰姐,可是脚步像是被灌上了铅,走不动了。在场的医生和护士都知道去世的这个小女孩和徐医生关系很好,全都同情地看了她几眼,随后主动出去向家属宣告结果。
随着手术室灯的熄灭,门外传来了兰静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仿佛要将这冰冷的夜撕裂。
手术室内的徐以安沉默得像一尊雕像,表情悲拗地盯着手术台上小小的身躯。
心脏剧烈地疼痛,疼得她快没有知觉了。
她想放下医者不能过度共情病人的原则,想扯下平静的面具,想抱着安安放声痛哭,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流不出眼泪。
就像二十年前,凌晨四点十七分,她看到妹妹盖上白布时一样,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她很早就知道,眼泪改变不了命运。所以她努力读书,哪怕再不喜欢医院这个环境,哪怕当医生是被逼无奈的选择,她也认真的学习各种临床病例,甚至全年无休的看病救人。
她以为只要自己成为优秀的医生,就能改变病人的命运,她以为只要努力留住一个又一个病人,就能留住一个又一个美满的家。她以为只要留住安安,就能留住妹妹,就能留住自己…
但她没留住。
安安、妹妹和自己,她一个都没能留住。
她的努力只带给她加倍的痛苦。
头顶的灯光愈发晃眼,眼前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光晕,光晕里她看到了妹妹,看到了安安。
天旋地转间,妹妹和安安的声音出现在她嗡嗡作响的耳蜗里。
“姐姐,你为什么要跟我赌气?”
“徐姐姐,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第68章 岁岁平安的安
徐以安身子踉跄着扶住身侧的器械台,金属托盘“哐当”落地的声响惊得她猛然回神。
门外兰静的哭喊声如尖锐的钢针,穿透厚重的手术室大门,扎进她千疮百孔的心脏。
她用力扯下口罩,喉间涌上腥甜,却分不清是压抑的呜咽还是咬破口腔的血味。
当机械的推床声远去,徐以安发现自己的手术服已被冷汗浸透。她缓缓解开手术服系带,每一个动作都像在拆解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地上的金属托盘倒映着她苍白如纸的脸,眼尾还凝着未干的血丝,恍惚间竟与当年在太平间镜子里看到的自己重合。
她瞥了一眼时间,四点十七分。
命运还真是巧合的令人生厌。
徐以安站直身子,朝着安安三鞠躬,抬起指尖摸了摸她冰冷的脸颊,“安安,下次再见请一定健健康康的。”而后,动作轻柔地一点一点给安安盖上白布,挪动脚步,拉开手术室门。
门拉开的瞬间,哭嚎声突然变得清晰,走廊的白炽灯刺得徐以安睁不开眼,她眯着眸看向瘫倒在护士台前的女人。
倏地,看到那个形如枯槁的女人挣脱了护士的怀抱,踉跄着扑到她面前。徐以安本能地后退半步,却被对方一把揪住衣领。
兰静的泪水混着鼻涕蹭在徐以安胸前,指甲深掐进她胳膊里,声嘶力竭地说:“徐医生,你明明答应过我会救回安安的!你明明说过她可以健康长大的,你把安安还给我!”
这些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徐以安心上。
半个月前巷口的画面突然闪回,安安抱着玩偶,仰头问,“徐姐姐,你会来陪我吹蜡烛吗”。
“对不起…”
徐以安喉咙溢出破碎的道歉,却被对方凄厉的质问声淹没,“你为什么要关机!为什么今晚你不在医院啊!如果你在,安安就不会死!”
围观的护士试图拉开失控的兰静,却被徐以安抬手制止。她任由对方捶打着肩膀,任由那些带血的指责如潮水般将自己吞没。
有时候人会将错误转嫁到他人身上,以减轻自己无法接受的痛苦与愧疚。
兰静是。
徐以安也是。
徐以安有一瞬间卑劣的想要责怪楚怀夕。
她想怨楚怀夕叫她去西华镇,想怨楚怀夕将她的手机关机,想怨楚怀夕流露出那一丝脆弱。
但她知道,不关楚怀夕的事。
兰静脱力瘫倒在地,徐以安蹲下身,指尖悬在对方颤抖的肩头迟迟不敢落下。
“对不起…”她鼓足勇气紧紧抱住兰静,声音轻得像一片飘落的枯叶,“兰姐,请节哀。”
兰静滚烫的泪水浸透了徐以安的衣襟,指甲在她苍白的手腕处抓出几道血痕。
徐以安一声没吭,像座石像般僵坐着,任由对方的哭喊声震得耳膜传来刺痛。
护士们围过来的脚步声、监护仪残留的蜂鸣成了遥远的背景音。头顶刺目的灯光仿佛要将徐以安干涩的瞳孔灼穿,她的眼皮越来越烫,可还是流不出眼泪。
护士们都在流泪。
甚至周围素不相识的人都在流泪。
可她却一滴泪都没有。
徐以安总觉得父母冷血,可此时此刻,她发现被父母规训出来的她似乎更冷血。
她这样的人,不配做安安的“徐姐姐”。
“徐医生,我以后可该怎么办啊”兰静整个人如断线的木偶般瘫在徐以安怀里,声音沙哑破碎,“没有安安…我该怎么活啊!”
徐以安喉间发涩。
她突然有点后悔没带着楚怀夕一起来,如果现在在这里的是楚怀夕,她一定能安慰好兰姐。
沉默许久,徐以安抿的发白的唇翕动,“兰姐,我想安安一定会希望你可以好好的活着,替她在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没有安安…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啊…”
徐以安看着她,郑重其事地说:“兰姐,你好好活着,安安就活着。”
远处传来担架车轮辘辘滚动的声响,混着某个病房家属压抑的哭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兰静的啜泣声渐渐平息。
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红肿的眼睛里还残留着血丝,盯着徐以安腕间被自己抓出的血痕,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对、对不起”
她伸手想触碰徐以安的伤口,却在半空倏地僵住,“徐医生,我不该怪你你已经尽力了”
徐以安喉间涌上铁锈味,机械地摇头。
“是我没有及时接听求救电话。”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是我没有尽到一名医生的责任…”
“不是的,你别这样想!”兰静声音里带着崩溃边缘的哽咽,“你不要怪自己,安安肯定也不会怪你的她那么那么喜欢你”
徐以安苦笑了一下,馋扶着兰姐起身,“兰姐,我们得打起精神送安安走完最后一程。”
兰静摸了把眼泪,“嗯,我还不能倒下。我的安安还没有入土为安呢…”
徐以安想到什么,拿出手机,轻声说:“我得给楚怀夕打电话…通知她…”
兰静突然伸出手,一把拿走她的手机,语气严肃,“安安去世的事先不要告诉楚小姐。”
“为什么?”徐以安不解地盯着她。
兰静愣了愣,攥着手机的指节泛起白,喉咙里像是卡着一团浸了血的棉花。
她非常清楚楚怀夕最近过得有多辛苦,她不想让安安的事再给她添麻烦了。而且楚怀夕曾经叮嘱她千万不能告诉徐以安自己的遭遇。兰静比谁都明白那种独自吞咽痛苦的滋味,她又怎么忍心,让楚怀夕连最后一点伪装的坚强都被撕碎?
她于心不忍的看着眼前这个在手术台上拼尽全力,却无力回天的好医生,看着这个深夜赶来还被自己责怪的好人,实在不忍心说出事实。
此刻如果将楚怀夕被网暴的事情说出来,就像在徐以安本就溃烂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她紧紧蜷起指尖,强迫自己对上徐以安审视的目光,咽下喉间的腥甜,“你也知道安安有多喜欢她夕夕姐姐,她一定舍不得她哭。楚小姐心地善良,知道安安离开肯定会很痛苦。我实在没有精力去安慰任何人,这事过段日子再说吧。”
徐以安思忖片刻,点头,“好。”
太平间的冷气裹着福尔马林的刺鼻气息扑面而来,徐以安扶着兰静的手微微发颤。推车上白布下小小的轮廓刺痛着她的双眼。
她记得当年妹妹也是这样安静地躺在同样惨白的布单下,她也是在这一刻成为徐以安的。
兰静突然挣脱徐以安的搀扶,踉跄着扑到推车旁,手指颤抖着去揭白布,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咽:“我的安安…你起来啊…你别抛下妈妈!”
徐以安别过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走廊尽头传来零星的脚步声,混着某个病房传来的婴儿啼哭,讽刺地提醒着生命的交替。
世界就是这么残忍,有人离开,有人出生。
七年前,安安在妈妈的哭声里出生,现在她又在妈妈的哭声中离开。
徐以安看见兰静用布满淤青的手轻抚安安的脸颊,像在抚平她熟睡时皱起的小眉头,“对不起啊,安安。都是妈妈没本事,都怪妈妈。如果今天妈妈没有去上夜班…你就不会…”
这些话像根生锈的钉子,狠狠钉进徐以安的心脏。她忍不住想,如果自己能够早一点赶到…
办理死亡证明的窗口前,兰静攥着笔的手不停地抖,墨水在纸上晕染成深色的泪滴。
徐以安接过她颤抖的手,代她填写那些冰冷的表格,“余岁安”三个字从笔尖落下时,她仿佛又听见了小女孩软糯的声音,“徐姐姐,我的名字是岁岁平安的安哦!”
打印机吐出单据的机械声中,兰静突然轻声说:“徐医生,其实安安喜欢你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你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安”字。她总念叨着说你和她一定都会平平安安…”
话落,徐以安的笔尖“啪嗒”折断,黑色墨水在表格空白处晕开,像极了安安最后心电图上那道刺目的直线。
她盯着“死亡原因”栏里机械打印的“心脏衰竭”,喉间再度泛起铁锈味。原来命运早就在她们的名字里写好了残酷的玩笑。
两个带着“安”字的生命,终究都没能平安。
“她还说”兰静声音突然哽在喉间,指尖死死抠住柜台边缘,“她还说长大了,要做徐医生那样厉害的人,把所有生病的小朋友都治好”
徐以安想起无数次查房的深夜,安安抱着玩偶坐在床边看着她,说以后要当她的小助手。
此刻那些童言稚语化作锋利的刀片,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反复切割,凌迟着她。
徐以安死死咬住舌尖,却感觉不到疼痛。太平间的冷气顺着脊椎往上爬,冻得她浑身发僵。
她机械地将填好的表格推给窗口里神色同样淡漠的工作人员,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麻烦尽快办理!”
办完一切,兰静抱着遗物袋蹲在墙角,瘦次奥的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徐以安放心不下,提出开车送她回家,兰静却坚持要独自走回家,顺便散散心。徐以安再三叮嘱后将她送到医院门口,而后折返回医院。
走廊的应急灯在视野里晕成模糊的光斑,徐以安手扶着墙才勉强站稳,眼眶灼烧的发疯,泪水却始终落不下来。
原来人的眼泪真的会在某个时刻干涸,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发出空洞的钝痛。
楚怀夕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唤醒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被褥上投下温柔的光,她迷迷糊糊伸手去揽身边的人,却只触到一片冰冷的床单。
楚怀夕睁开眼睛看向身侧,下一秒猛地坐起身,床头徐以安留下的纸条被晨风掀起边角,潦草写着,“医院有急事,我先回去了。”
楚怀夕呼吸一滞,急忙打去电话。
电话接通,听筒里传来哀伤的哀乐,消毒水混着焦灼的人声顺着电流漫过来。
楚怀夕握着手机的手骤然收紧,屏住呼吸仔细听着那头的动静,“徐以安,你在哪儿啊?怎么走的这么急?”
徐以安嗓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淡漠,“医院临时来了危重患者,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楚怀夕眉头一皱,语气染上委屈,“那你就不能叫醒我一起走嘛!”
“我忘了…”徐以安语气轻快得冷漠,“先不说了,我最近很忙,可能没空陪你了。等我忙完这段时间,请你吃火锅赔罪。”
嘟嘟嘟———
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像根细针,一下下戳着楚怀夕的心脏。
晨风卷着桃花掠过窗棂,落在未收拾的床铺上,恍惚间还残留着徐以安的体温,此刻却凉得瘆人。
楚怀夕盯着字条上潦草的字迹,忽然想起徐以安无数次因急诊爽约的夜晚,想起那些夜晚自己独自守着凉透的饭菜。想起昨夜两人还依偎在桃树下,徐以安温柔地说要永远不会离开她,可如今却连一个告别的拥抱都吝啬给予。
所有的迁就,在这一刻化作汹涌的失望。
楚怀夕自嘲地笑了笑,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呢喃,“在你心里永远都是病人最重要啊…”
半晌,她颤了颤眼睫,快速下床收拾行李。
窗外的桃花纷纷扬扬地飘落,楚怀夕站在院子里,怔怔地望着通往小镇外的路。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徐以安发来的消息:“我不在家,你记得照顾好自己。”
楚怀夕盯着屏幕冷笑了一声,指尖悬在键盘上方许久,最终只删除了这条消息。
第69章 不配穿白大褂
风卷起地上的花瓣,模糊了泛红的眼眶,楚怀夕揉了揉眼睛,咬牙咽下委屈,“楚怀夕,你别太矫情!你女朋友是医生肯定很忙啊!你作为医生家属,要支持她的工作…”
颤抖的尾音泄露了所有倔强,最后一个字消散在空荡荡的巷口。
反正徐以安也没时间陪自己,还不如在这里再待几天,顺便让舆论平息平息。
思及此,她调转方向,返回民宿。
气不过的楚怀夕赌气将徐以安拉黑,动作决绝的像是要拉黑心底翻涌的酸涩。
“怎么不回复我?”
徐以安盯着手机屏幕上“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的提示,指尖不受控地颤抖起来。
办公室惨白的阳光下,白大褂袖口的泪痕泛着冷光,像道永远洗不净的耻辱烙印。
卡在喉咙里的道歉,被刻意隐瞒的真相、强行咽下的、不该有的埋怨,混着胸腔里翻涌的铁锈味,将心脏浸泡成一滩死水。
她又一次亲手掐灭了生命的烛火,又一次掐灭的楚怀夕的热情,连带着自己眼底的星光。
“徐医生,这是安安的死亡证明和遗体火化申请书。”护士长拿着文件走进来,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碎什么,“安安妈妈…让我转告您,您真的不用自责…”
话音未落,徐以安的指甲已经掐进掌心。
自责?
她何止只是自责。
当兰静扯着她的衣领嘶喊时,她竟在心底埋怨是楚怀夕造成的一切。当楚怀夕带着哭腔的质问从听筒传来,她却用最冷漠的谎言将人推开。
她自以为是的剥夺了楚怀夕见安安最后一面的机会。那个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给安安讲故事的夕夕姐姐,此刻还蒙在鼓里。
空调外机的嗡鸣突然变得震耳欲聋,徐以安踉跄着扶住窗台。她慌乱地翻出手机相册,手指停在半年前偷拍的一张照片上。
五彩照片里,楚怀夕坐在病床边,握着安安的小手教她折千纸鹤,午后的阳光暖暖的落在两人身上,连空气都变得柔软。
而现在,照片里那个总爱歪着脑袋问“夕夕姐姐什么时候来看我”的小女孩,却躺在殡仪馆的冷柜里,被格式化般印在死亡证明的铅字上。
走廊传来担架滚轮碾过地面的声响,混着某个家属压抑的啜泣。
徐以安死死咬住下唇,尝到血腥味在舌尖蔓延。她找虐般的翻出自己和楚怀夕在桃树下相视而笑的合照。
照片里她笑得坦荡,信誓旦旦说,“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此刻,这句承诺却变成了扎进心口的冰刃,刺得她连呼吸都发疼。
深夜的医院像座巨大的牢笼,徐以安直挺挺地站在暗无天日的消防通道里,睁着眼睛听着不远处太平间传来的铁门开合声。
她不敢闭眼,每闭眼一次,安安青紫的唇色就会和楚怀夕挂断电话时的哽咽就会出现。
积压在心底的疲惫、悲伤与愧疚一下一下敲击着她干涸的眼睛,她掏出手机,在草稿箱里打下一行又一行文字,却始终没有勇气发送。
翌日,彻夜未眠的徐以安请好假,攥着殡仪馆的预约单出现在兰静家门口。
女人浮肿的眼皮几乎快睁不开,却固执地将所有的文件摊在桌上一一核对。
“死亡证明要盖三个章,遗体交接单要双方签字,还有还有安安的出生证明”
“兰姐…”徐以安于心不忍地打断她,重重抿了下唇,“资料我已经核对过了,没问题了…”
停了一下,她轻声提醒:“我们该出发了…”
火化炉启动的轰鸣撕裂空气,兰静突然像被抽走脊梁般瘫倒在地上。徐以安慌乱地伸手抱住她,却感觉怀里的身体轻得像具空壳。
女人断了线的眼泪砸在徐以安手背上。
“安安那么怕黑…我怎么可以让她一个人…”
徐以安心脏被哭声撕扯得破碎,用力哽了哽喉咙,声线沙哑,“兰姐,安安那么可爱,那么懂事。她一定会住到天堂里,那里灯火通明,那里没有坏人,她不会害怕的。而且那里没有病痛,她再也…再也不会疼了…”
最后一句话像一把生锈的刀,同时剜着两个人的心。
兰静身子剧烈抽搐起来,挣扎着要往火化炉的方向扑,“可我舍不得安安啊…”
“安安,别离开妈妈…”
徐以安满心酸涩,拼尽全力箍住兰静,不料后背重重撞上冰凉的墙壁。
她闷哼一声,强忍住疼,轻声安抚,“那天安安在…手术台上坚持了那么久…她一定是想告诉我们,要好好地走完接下来的路。”
“兰姐,你这样安安看到了会难过的…”
当工作人员将装着安安骨灰的瓷罐递到徐以安手中时,徐以安鼻尖再次发酸。
装着安安的瓷罐很轻很轻,轻得让人再一次想要谴责命运不公。
她还不到7岁…
这些年,被病痛折磨的体重不到40斤…
烧成灰,不到1.5斤…
徐以安用力咬了咬舌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兰姐,让安安安心走吧…”
兰静闻言渐渐冷静下来。
办完所有手续,兰静抱着骨灰罐一言不发的坐在车后座,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
车厢里弥漫着浓稠的悲伤,徐以安滚了滚喉咙,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徐以安给安安买了块墓地,但兰静却坚持要将安安葬在开满野雏菊的小山坡上。
徐以安想到安安应该会更喜欢小山坡,没有再劝说,静默地陪着兰静挖坑、填土,看她将小兔子玩偶轻轻放在坟前。
晚风掠过一排排柳树,带起几片嫩叶落在坟头,跪在地上的兰静突然转头,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徐医生,你说安安会记得我吗?”
徐以安郑重其事地说:“会,她会一直记得你,一直想念着你。就像你会记得她一样。”
兰静抚摸着面前的小土包,“安安,你开开心心的在天上玩,等妈妈老了就来陪你。”
生怕兰静会想不开的徐以安松了口气,她望着渐暗的天空,将那句“对不起”咽回心底。
这句迟到的、永远无法被原谅的话,注定要和着血泪,在她心口长成无法愈合的伤口。
楚怀夕等了整整两天,也没能等到徐以安的一句问候与道歉,她失落的蜷缩在床上。
她暗想,得尽快处理好那些破事!回去找徐以安。再异地下去,到手的女朋友怕是要飞了!
思及此,楚怀夕像打了鸡血似的跳下床,闷了一杯速溶咖啡,坐到电脑前,打开电脑。
她仔细查看苏白准备好的法律文书。
“针对网络用户恶意剪辑视频、编造不实信息、侵犯公民名誉权及隐私权的行为,我方已固定证据。限相关主体于24小时内删除侵权内容,并公开致歉,否则将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点击发送键的瞬间,窗外炸响一声惊雷。
楚怀夕盯着屏幕上“微博已发布”的提示,勾起唇角,冷笑一声。
不行,不能躲在这里,要直面施暴者!
楚怀夕拉起行李箱,抓起车钥匙冲出门,直奔苏白所在的律师事务所。
这场战争,终于撕开了最后一层伪装。
凌晨三点,楚怀夕守在律所会议室,看着苏白带着一众律师连夜整理的证据链铺满整面墙。
监控截图、私信记录、IP追踪数据,每一张照片都在揭露着网络暴.力背后的黑手。
她将律师函电子版同步发送给所有的侵权账号,附言只有冷冰冰的三个字:“法庭见!”
不一会儿,桌上的手机疯了一般震动,营销号的威胁如潮水般涌来。
楚怀夕充耳不闻,却将手机倒扣在桌面,转头看向苏白,嗓音冰冷又决绝:“苏阿姨,我要加告微博平台监管不力。他们纵容谣言扩散,就该和造谣者一起付出代价。”
苏白点头,“好,我现在发律师函。”
晨光初现时,楚怀夕发布了第二条声明。
这一次,她附上了上百页的证据,配文更是字字泣血:“没错!我曾经的确是一名记者,但当我亲眼看着我的当事人被舆论杀死,看着大批媒体人手握着真相,却为了利益颠倒黑白。我失望透顶,所以选择退出了媒体行业。今天,我再次站在了舆论中心,但这一次我不会再退缩。我要让所有人知道,造谣并不是言论自由,网暴不是法外之地。”
证据发出,舆论得到了短暂的平息。
当一封又一封法院传票发出时,楚怀夕坐在医院楼下的咖啡厅。透过落地窗,徐以安白大褂下摆被穿堂风掀起,像是随时会被吹走的蝶。
她心猛地一紧,想到季瑾溪说,徐以安最近非常忙,忙到都没时间睡觉,她心疼的同时又觉得庆幸。
她想,等忙完这阵子,她们就又可以回到平淡又幸福的生活里了。
倏地,想到安安的生日快到了。
她双手合十,阖眸祈祷,“上天保佑,让我在安安生日前处理好这些破事,让我和徐以安陪安安好好过一个生日。”
叮————
手机弹出最新消息,其中一个营销号公开道歉,却仍在评论区暗戳戳引导粉丝攻击。
楚怀夕冷笑一声,重重敲击键盘,却只回复了三个字:“不够狠!”
这场暴雨持续了整整三天,楚怀夕的手机始终开着免提,律师的汇报声、键盘敲击声、窗外的雨声交织成一首首战歌。
却始终没有徐以安的消息。
楚怀夕失落的同时每天都会去医院附近,隔着玻璃,远远地,偷偷地看一眼徐以安,而后转身继续投入战斗中。
她将所有威胁短信截图保存,做成电子证据册。当某个造谣者通过中间人送来封口费时,她当着律师的面将支票撕成碎片:“告诉他们,我要的不是钱,我要他们为毁掉的人生负责。”
这天,楚怀夕站在酒吧破碎的落地窗前,神情恍惚地看着“暂停营业”的灯牌在雨中明灭。
手机突然响起,是法院的立案通知。
她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雷声轰鸣中,她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干干净净地,回到徐以安身边了。
翌日早上,满怀期待的楚怀夕在热搜上看到自己和徐以安亲吻的画面时,怔愣在原地。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瞪圆眼睛盯着屏幕上徐以安被微风吹乱的发丝、看着自己泛红的耳尖,看着背景里一排排肆意生长的桃树。
她突然痛恨自己的不严谨。
在这个节骨眼就不该和徐以安太亲密的!
“独家爆料!无良女记者脚踏多条船,私生活混乱,最新约会视频流出!”
视频里主播尖锐的声音刺破安静的空气,画面突然切到她和不同美女交谈的片段,并恶意剪辑成暧昧姿态。
弹幕在屏幕下方疯狂滚动,污言秽语如同涨潮的黑水,漫过徐以安带着笑意的眉眼。
楚怀夕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指尖不停翻着评论区,旋即她的脸色从苍白变得发青。
评论区里,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所谓同事开始爆料楚怀夕当年离开媒体行业的真相。
有人声称跳楼的女生是楚怀夕的前女友,有人造谣女生跳楼是因为被楚怀夕抛弃了,甚至还有人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徐以安头上。
他们说,徐以安是两人之间的小三。
手机在掌心里疯狂震动,营销号的私信像毒蛇吐信般弹出,“楚小姐,你继续告下去,下一个视频就是徐医生收红包的“证据”哦。
楚怀夕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些所谓的媒体人发来的恐吓,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事已至此,只能继续往前走。
她咬紧牙关,强势回复威胁,“你们可以继续恶意诽谤,我的起诉书也可以越来越厚。”
舆论因这个爆料哗然,网上各种声音都有。
凌晨一点,精疲力尽的楚怀夕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颤抖着指尖点开季瑾溪发来的消息。
科室群聊截图里,徐以安同事的议论刺得她眼眶生疼,“原来徐医生是同性恋啊,怪不得谁都看不上呢”,“这种性取向怎么当医生啊”。
最后一张照片是一封的匿名举报信,雪白的纸上写着大大的,“徐以安不配穿白大褂”。
楚怀夕瞳孔一震,将手机重重砸向墙壁,钢化膜碎裂的纹路如同她此刻烦乱迷茫的心。
她跌坐在满地狼藉中,望着黑暗中碎裂的屏幕,终于读懂自己的愚蠢,终于崩溃大哭。
她奋力挥出的每一拳,最后都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徐以安身上,她拼命想要守护的人,原来早就被她的保护伤得体无完肤。
楚怀夕!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这一次,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倏地,窗外传来一阵闷雷滚动的声音,暴雨即将倾盆。
第70章 家不一定是避风港
值班室空调发出的嗡鸣声与窗外的雨声合在一起,徐以安蜷缩在折叠床上,白大褂随意搭在身上当作薄被。
自从安安离世,她陷入了严重失眠,连续熬了几个通宵,终于在凌晨四点沉沉睡去。
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斜切进来,在她眼下青黑的阴影处投下细碎的银纹,窗外的梧桐树在夜风里沙沙作响,仿佛也在替她叹息。
嗡嗡嗡———
手机铃声如同尖锐的警报撕裂痛苦的梦境*。
徐以安猛地睁开眼,迅速坐起身,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看到手机屏幕上“父亲”二个字时,她茫然地皱起眉头。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爸…”
“安安,你妈”徐父沙哑的哭喊裹着刺耳的急救车鸣笛炸开,“她心脏骤停!现在在抢救!”
雨滴噼里啪啦地仿佛要砸穿玻璃,徐以安木讷地扭头看向窗外,嘴唇翕动,“你说什么…”
“快点来急诊室!
嘟的一声,电话被挂断。
徐以安额角青筋重重跳了一下,她猛地回过神,踉跄起身,不小心撞翻了桌边的保温杯。浅褐色的姜茶在瓷白的地板上蜿蜒成一条诡异的溪流,像极了安安离世那天心电图上逐渐平直的线条。
徐以安呼吸一滞,用力蜷了蜷指尖,越过地上的保温杯,打开门,快速冲向急诊室。
长到看不到尽头的走廊泛着惨白的光,与打在安安心口惨白的无影灯重叠,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仿佛要将摇摇欲坠的徐以安溺毙。
徐以安胸腔里翻涌着慌乱与懊悔,耳蜗里不停回响着中午母亲发来的那条语音,“安安,你什么时候回家吃饭啊?”
而她当时只草草回了个“忙”字。
她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白大褂下摆沾满褶皱,狼狈得如同她支离破碎的人生。
电梯下降时的失重感让徐以安胃部翻涌,显示屏的红光映得她脸色惨白如纸,屏幕上与父亲那通十秒的通话,像极了母亲逐渐黯淡的生命。
抢救室的门虚掩着,心电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混着暴雨拍打窗台的声响,像无数根钢针扎进徐以安的耳膜。
她撞开金属门,消毒水的气味裹着檀木香扑面而来,她看见母亲苍白的面容淹没在各种仪器管线中,手指正在不受控地痉挛。
“准备第三次除颤!肾上腺素剂量加倍!”
李主任焦急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徐以安本能地往前冲,却被护士一把拽住手腕:“徐医生,你冷静点!”
她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正在不受控地颤抖,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想要接过电极片的手指蜷了又伸,可是却连最基础的消毒步骤都无法完成。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曾在手术台上稳如磐石的手,此刻像风中的枯叶般战栗。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安安离世时自己也是这样,明明熟悉每一项急救流程,却救不了她。
“徐医生!这里暂时不需要你!”李主任的声音带着警告,“启动ECMO!准备IABP辅助!”
徐父狠狠瞪了一眼女儿,“安安,别添乱!”
徐以安抬眸看向站在操作台边上的父亲,发现他平时梳理整齐的白发,此刻凌乱地贴在额角上,金丝眼镜还蒙着一层水雾。
这是徐以安第二次看到父亲如此狼狈。
第一次是妹妹离世那天。
徐以安缓缓退到墙角,看向母亲。母亲的鬓角不知何时爬满银丝,在手术灯下刺眼得很,没有擦粉的脸上皱纹如刻,深深浅浅的难看。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尖锐刺痛。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舌尖蔓延,却怎么也止不住浑身的颤抖。
她眼皮又开始滚烫,却干涸的落不下泪。
输液管随着抢救动作剧烈晃动,电击板再次按下,母亲的身体重重弹起时,徐以安在轰鸣声中听见自己破碎的呼喊,“妈,你别离开我们…”
爱从来都没有公平,没有对等。就像父母爱不爱孩子,和孩子爱不爱父母始终是两回事。
纵使徐以安知道妈妈不爱她,但她还是希望妈妈能够健康长寿,哪怕用自己的寿命去换。
脐带可以被剪断,血缘却难以剪断。
可能是上天听到了她的祈祷,呼吸机终于重新发出规律的嗡鸣,心电监护仪的波形微弱却持续跳动,徐以安暗暗松了口气。
“患者暂时脱离了危险,但仍然处于昏迷状态。”李主任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冠心病导致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斑块破裂,引发急性心肌梗死,能抢救回来已经是奇迹了。后续还需密切观察有无心律失常、心力衰竭等并发症。”
徐父低垂着脖颈,擦着眼镜的手止不住地发抖,嗓音带着鼻音,“嗯,辛苦了。”
李主任走到徐以安身边,抬手重重拍了下徐以安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安安,你妈妈现在的身体状况,真的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
徐以安轻轻嗯了一声,僵愣在原地,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暴雨肆虐,她的世界被冲成一片洪流,每一滴雨水都载着同一句话。
她又一次,没能治好在意的人。
院长办公室。
徐以安盯着父亲布满血丝的眼睛,喉头动了动,轻声问:“爸,妈妈为什么突然”
“还不是因为你!”徐父突然将眼镜摔在办公桌上,双手用力揉着太阳穴,“晚上她刷到了你和那个女人的视频,评论区那些话”
他声音突然哽住,抓起茶杯猛灌一口,却因手抖洒出半杯水,“冠心病最忌情绪激动,你明知道她装了三个支架!为什么还要刺激她!”
徐以安脑子旷了两秒,“什么视频?”
徐父内心翻涌着愤怒、失望与无奈,“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装傻吗?”
徐以安心底涌上一丝不好的猜想,好不容易压下去一点的心跳因为这句话又提到嗓子眼,用力抿了抿唇,“爸,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徐父迅速打开手机,找出视频,而后将手机砰的一声扔到徐以安面前,“徐以安,你怎么可以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
徐以安拿起手机,低头看着视频里和楚怀夕接吻的自己,看到评论区密密麻麻全是不堪入目的话,瞳孔骤然一缩,心脏仿佛被一只铁钳狠狠夹住。她不敢相信,自己的感情会招来这么多污言秽语,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差一点害死母亲。
许久后,她涩声道:“这只是…”
“事实摆在面前,你还想怎么狡辩?”徐父打断她,蹭地一下站起身,“你在车上和楚怀夕说的那些露骨的话,需要我给你一一播放吗?”
徐以安愣了几秒,感觉呼吸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喉咙发紧,几乎快要呕出酸涩的胆汁。
她弯下腰,干咳几声,手撑在膝盖上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你居然在我车上装监听器?”
徐父其实早就知道女儿和楚怀夕在恋爱,听到音频里女儿开心的笑声时,他想,就这样吧。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件事会被爆出来。更没想到妻子会因此心脏病发作,差点离世。
他抬手挡住眼睛,轻飘飘地开口:“是又怎么样!爸爸也是为了你好!”
徐以安攥紧拳头绷直脊背,吼了一声,“你这是在侵犯我的个人隐私!”
“所以呢?”徐父漫不经心地笑了下,“难道你想去告爸爸吗?”
徐以安失望摇头,“您怎么可以这样…”
徐父头疼欲裂,不停揉着眉心,“医院纪委已经收到匿名举报说你作风有问题!要求医院开除你,你知道我有多为难吗?医院各个科室都在议论你的性取向,你知道我有多丢人吗?”
徐以安闻言怔愣在原地。她倏地想起最近同事们每次见到自己时,躲闪的眼神,又想到季瑾溪最近一段时间格外关注她的情绪。
所以,大家都知道了…
徐以安后退半步,想到自己答应过楚怀夕会永远陪在她身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破碎的笑,“爸,在你眼里,我的感情,我的幸福,永远都比不上你的名声吗?”
“住口!”徐父拍桌的声响震得钢笔滚落,怒吼声在办公室回荡,“你做出如此伤风败俗的事情,现在还有脸指责我?”
徐以安身子猛地一震,咬牙逼自己镇定,掀了掀眼皮,不紧不慢地说:“爸,我不认为我和女人恋爱,是在伤风败俗!”
徐父闻言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眼神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和女人谈恋爱难道还不够伤风败俗吗?我看你简直是病的不轻!”
徐以安咬了咬舌尖,平淡陈述:“爸,你作为医者,明明知道同性恋并不是疾病。”
徐父一噎,眼前倏地闪过妻子看到视频时绝望的眼神,想起同事们异样的目光,怒火再次冲上心头,“那又如何?我的女儿不能是同性恋!”
徐以安不为所动,“抱歉,我已经是了。”
她的每一句反驳,都像在挑战徐父固守的底线。徐父内心的挫败感与无力感交织,想起死去的小女儿,心里被巨大的恐惧和痛苦填满。
徐父扯松的领带歪斜地挂在脖颈,暴起的青筋随着急促的呼吸跳动,命令道:“你现在立刻和那个女人断干净,然后发公开声明和对方撇清关系,你妈妈问起来就说视频是恶意剪辑的!”
徐以安沉默几秒,摇头拒绝,“我不会因此和楚怀夕分开,也不会撒谎欺骗妈妈。”
一阵眩晕袭来,徐亲突然死死捂住胸口,踉跄着坐回椅子,眼角泛着红,“安安,你妹妹走的时候,你妈哭到心绞痛发作,现在又因为你下了病危…你非要把这个家逼到绝路才满意吗?”
徐以安的思绪被拉回七岁那年的雨夜,同样是这样的办公室,同样是父亲这样悲痛的眼神。
那时妹妹的心电图刚变成直线,父亲拍着她的肩膀说:“从今天起,你就是安安了!”
窗外的惊雷炸响,照亮了办公桌上摆放着的全家福。照片里本该属于她的位置,被妹妹的遗照生生替换。
她很早就知道,自己只是维系这个破碎家庭的补丁。她也知道,并不是每个家都是避风港。
但偶尔有时候,她也想知道为什么?她也想问一句凭什么?
太多太多的不解、难过涌上心头,几乎席卷吞没她所有的理智。
满心不甘和委屈的徐以安身体止不住颤抖起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砸碎了,勉强才找回声音,“爸,我们之间到底是谁在逼谁啊!当年因为你们接受不了妹妹离开,所以全然不顾我的感受,逼着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徐以安!是,你们是给我提供了良好的教育,和不缺衣少食的物质条件。可你们无视我的哀嚎和痛苦,无视我的选择和决定。你们打着为我好的旗号,控制我的人生,让我活得像一个木偶一样可悲又可怜!现在我好不容易有了做回自己的勇气,你们为什么还要逼我呢?我只是想安安静静的过自己的人生,为什么就这么这么难呢?”
徐父哑然地看着面前神色悲伤的女儿,有一瞬间想就此打住,想让女儿喘口气。但转念想到躺在ICU里生死未卜的妻子,内心的恐惧和悲伤让他的语气再度强硬起来。他坚信自己是在为女儿好,是在守护这个家。
“如果一个人过得不好就赖父母,那说明她的人生是失败的,说明是你自己的原因!”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安安!爸爸不是非要逼你。是因为你自己选择的路是错的!爸爸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步入歧途,葬送前途啊!”
“你怎么知道是错的?”徐以安想到楚怀夕对自己的爱,神色缓和下来,“这个世界上只有楚怀夕会毫无保留的爱着我,因为她的存在,麻木的我开始有了感知幸福的能力。跟她相爱是我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并不是步入歧途。”
听着女儿对病态感情的坚持,徐父只觉得荒唐又愤怒,冷笑一声,“毫无保留?如果她真对你毫无保留,你为什么到现在才知道这个视频?你懂什么是爱吗?”
徐以安一噎,眉心一皱,瞪着父亲,“我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爱,你让我怎么懂!但这些不重要,我会学着去爱她,学着去经营我的幸福。”
徐父眸光一沉,一字一句,逼近女儿,“幸福?你知道你所谓的幸福是怎么得到的吗?”
见女儿茫然地看着自己,他咬了咬牙,狠心说出一句又一句刺痛女儿的话,“你的幸福是让你的病人错过最佳抢救时机,你的幸福是让妈妈失去生命,你的幸福是让爸爸活不下去,你的幸福是让你的爱人经历网暴,失去一切。”
暴雨疯狂拍打着玻璃,徐以安感觉世界正在分崩离析,颤着声线,“你说什么?失去一切?”
看着女儿震惊又痛苦的表情,徐父眸底闪过一丝不忍,却又很快被冷漠取代。
他猝然轻嘲一声,站起身子隔着不远的距离直视徐以安,气氛冰冷沉着,说出口的话一字一顿的砸落在女儿心间。
“你还不知道吧。因为你自以为是,不愿意找我帮你摆平医闹,而不自量力的楚怀夕为了帮你,得罪了一堆媒体,甚至还有相关平台的高管,她现在都已经自身难保了,你还想让她怎么爱你?”
“不可能…”徐以安哑着声音摇头。
徐父冲桌上的手机抬了下下巴,“你自己看微博吧,你们现在还很荣幸的挂在热搜上。”
徐以安愣了一下,拿起父亲的手机,颤抖着指尖翻看微博,热搜词条像绞索越勒越紧,楚怀夕酒吧倒闭的消息让她眼前一阵发黑,心底泛起酸意,久久不能平复。
怪不得她要卸载我所有的社交软件,原来我的出现真的影响到了她,原来这些天她一直都在独自面临着漫天的恶意。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我在做什么呢?
哦,我在责怪她叫我去散心。
巨大的内疚感侵袭至心头,她心脏一抽一抽地犯着疼,她不停地后悔,心里有千万句对不起想告诉楚怀夕,却不知道该从那一句开始忏悔。
她指尖紧紧抠着手心,在心底问自己,“我这样的人,配得起楚怀夕的深情吗?”
徐父冷笑出声,“看到她爱你的代价了吗?”
徐以安在父亲的冷笑声里可悲的发现,楚怀夕为了保护自己,不惜与权势对峙的深情,却成了父亲威胁她放弃一切的筹码。
更可悲的是,这个筹码注定了她的败局。
她怎么舍得让楚怀夕失去一切,她怎么舍得让花蝴蝶变得和她一样死气沉沉的呢。
“安安,只要你声明和她没有关系,”徐父声音突然放软,却比怒吼更令人窒息,“爸爸可以动用关系让一切恢复原样。只要你乖乖的,爸爸保证会让你继续留在医院,而楚怀夕照旧可以潇洒的做她的小老板。否则…”
冷气顺着脊梁往上爬,徐以安手脚冰凉,身侧的拳握紧,“爸,我一直想不明白,明明我也是你的亲生女儿,明明我也是妈妈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你们为什么不愿意善待我?你们从来,都没有,把我当作是你们的女儿,对吗?”
她的质问像一把锤子,敲打着徐父的心,心脏的位置仿佛开了一个口子,刀割一般。
徐父心虚地移开视线,眼神定定的看着桌上的全家福,无论如何,他都要守住这个家,哪怕只是外人看来幸福美满的家。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安安,以后你自然会懂爸爸妈妈的良苦用心。”
徐以安闻言苦笑了一下,“不,你们对我只有无穷尽的利用和苛求。你们只是在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我,费尽思量的伤害我。”
徐父颤了颤嘴角,终究没有辩解。
房间寂静无声,窗外的暴雨仍未停歇,冲刷着碎了满地的心。
徐以安想到独自承受风暴的楚怀夕,猛地摇头,“不,我不会和她分开,发生什么都不会。”
面对女儿的坚持,徐父终于搬出最后的武器,每一个字都带着威胁与无奈,“安安,你害死妹妹还不够,现在还要害死你妈妈吗?”
徐以安感觉自己正被撕裂成两半,眉头紧锁地反驳,“我没有!我没有害死妹妹!”
徐父闻言拍了一下桌子,紧紧咬着牙根,用力到腮帮变形,“如果那天你不和妹妹吵架,她怎么会突发心脏病!!”
徐以安捏紧掌心,向执意要给自己加罪名的人做无畏的解释,“我没有故意和妹妹吵架,我只是不想听她像说遗言一样和我聊天…”
“徐以乐!”徐父残忍的喊她真名,杀人剜心也不过如此。
徐以安一脸错愕地看着父亲。
她记得父亲最后一次叫她“徐以乐”,是想让她成为徐以安,而时隔多年,他再次喊自己“徐以乐”,是要让她继续做徐以安。
做自己,似乎是一件天理不容的事情。
她的人生竟然如此的可笑。
“既然当年你接受自己成为徐以安,那你就必须一直做徐以安!你别忘了,你答应过你妹妹,会好好照顾妈妈的。这是你应尽的责任!”
顿了顿,徐父望向女儿,目光交汇间发出轻不可闻的叹息,“如果活着的是你妹妹,她一定不会搞什么同性恋,不会像你这样不懂事,更不会置妈妈的性命于不顾!”
“徐以乐,你不可以这么自私。”他扯出一抹难看的笑,”我们都不能活得太自私…”
话音落了许久,办公室里良久无声。
徐父长长叹了口气,哑声问:“安安,你妈妈是绝对不可能接受你和一个女人在一起的,你想想,如果妈妈真的因此离开了,你和她还能走下去吗?你们的良心能安吗?”
徐以安黑眸情绪翻滚,整个人快要碎掉了。
她嗫嚅了下嘴角,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原生家庭就像一滩烂泥,无论她走多远,无论她多优秀,无论她遇到了谁,她的根都扎在那堆烂泥里。而血缘就像一条长满倒刺的荆棘,紧紧缠在她的劲椎上,她逃不掉,挣不脱。
她突然开始笑,笑着,笑着,眼睛变红了。
可还是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她眼中只有无穷无尽的悲凉。
有时候,人比绝症更加恐怖,他会用死来拴住你的一生。
徐以安用猩红的眼睛看着父亲,声音从紧咬的唇瓣泄漏出来,混着舌尖被咬出的鲜血,“这些年,我无数次希望当年死掉的人是我!如果有的选,我宁可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
看到女儿悲伤的神情,徐父知道这次博弈又是自己赢了,但这胜利却让他的心隐隐作痛。
他的神情变得悲伤,胸膛战栗着,双手重重揉着眉心,继续打感情牌,“安安,其实你很清楚,你妈妈的情况就算你不刻意气她,她也活不了几年了…如果有一天,妈妈真的离开了,我也就不会再管着你了…”
破碎的心像是又被什么猛猛重击了一下,徐以安感觉自己的灵魂在一点一点抽离,声音也越来越无力,像是逐渐被抽干的江水。
她不知道是该祈求母亲长命百岁。
还是该说服自己放弃挣扎。
还是该把一切交给时间。
可时间真的是解药吗?
那为什么人越长大越痛苦了呢。
她很累,累到恨不得原地去世,累到已经没有力气思考了。她疲惫不堪地想,就这样吧,放过自己吧,放过楚怀夕吧,放过所有人吧。
她无能为力,她万念俱灰。
徐以安认命般低垂下脖颈,用凌乱破碎的字句低喃。像是在问自己,像是在问父亲,又像是在问不公的命运,“我到底是犯了什么罪,才让你们这样对我…”
徐父低沉的嗓音透着颤动,“安安听话,和楚怀夕分手吧!让她回到她平静的生活里去,你继续做人人吹捧的徐以安。”
说完他沉沉地闭上眼睛。
虽然他看似保住了这个家,却也失去了女儿最后的信任与真心,但他别无选择。
空气静默许久,徐以安平静下来了,眸底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眼神空洞而迷茫的看着窗外,像迷失在大雾中的飞鸟,没了焦点。
四面八方都是牢笼,所以在哪儿都一样。
她拉开办公室门,快步走了出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