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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纪长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真相水落石出


    嗡嗡嗡———


    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刺耳的震动声,楚怀夕烦躁地用力踢开半边被子,头埋在枕头里闷声抱怨:“谁啊!大清早扰人清梦!要死啊!!”


    徐以安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晃得轻颤,朦胧间伸手摸索到楚怀夕胡乱挥动的手背,掌心覆上去轻轻拍了拍,嗓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好了,快接电话吧,万一有急事呢。”


    “以后睡觉前我一定要关机!!”楚怀夕翻了个身,手在床头柜上划拉了半天才抓稳手机,接通后还不忘把脸埋进松软的羽绒枕。


    林念一亢奋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夕姐!你看到我发给你的初稿了吗?”


    “什么初稿”楚怀夕闭着眼睛问。


    林念一无奈,语速极快地解释,“昨晚我收到了一封邮件,里面有那位去世老奶奶留给她孙女的音频,还有她孙女的一段声明视频。”


    楚怀夕闻言瞬间清醒,猛地撑起上半身,睡衣肩带滑落也浑然不觉,手紧攥着床单,“老人家在音频里面说了什么?你快把音频发给我!”


    林念一:“好,我现在就发你邮箱。”


    手机嗡嗡震动了两下,林念一发来的音频和视频文件静静躺在最前面。


    楚怀夕忐忑地看了一眼徐以安,而后深吸一口气,点开音频。


    率先涌入耳蜗的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像是老人正费力地调整着姿势。


    “胜男啊,奶奶怕是不能陪你长大了…”


    老人苍老沙哑的声音里裹着浓重的喘息,像被风吹得摇晃的烛火,楚怀夕感觉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徐以安原本蜷着的手指倏地绷直,指甲深掐进掌心,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奶奶这心口总是疼,今天早上奶奶去了医院,还碰到了一位医生,她蛮厉害的,一眼就看出奶奶有心脏病。她说如果不及时治疗,奶奶可能随时都会失去生命。她劝奶奶做检查,还偷偷给奶奶垫了做检查的钱。明天奶奶得去给人家把钱还了。咳咳…奶奶知道做了检查就得治病,但奶奶年纪大了,就算做了手术…大概也没几年活头了,还是不花那冤枉钱了。”


    “胜男啊,奶奶在衣柜最底下的鞋盒子里藏了张存折,密码是你的生日。他们总念叨你是赔钱货,总说女娃娃读书是浪费钱,可奶奶知道,我家胜男聪明着呢,将来一定能考上大学,毕业后也一定能像徐医生那样,做个顶厉害的人。”


    停顿间,听筒又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


    “胜男啊,奶奶以后可能护不了你了…”老人的声音陡然变得哽咽,“但你千万别害怕,别听他们的,任何时候,你都要记得挺直脊梁。”


    停了许久,低缓的声音带着一丝笑,“徐医生是个大好人,她的名字真好听啊…“徐以安”,只听名字,奶奶就知道她是被父母疼爱着的孩子。不像我们家胜男…”


    音频里老奶奶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又无比的温柔,楚怀夕抬起指尖,抹去眼角的泪滴。


    徐以安不知何时凑到了楚怀夕身边,轻轻拍了拍楚怀夕的后背,指尖也在发抖。


    “胜男啊,等你以后成年了,如果有能力改名字了,就去改一个自己喜欢的名字,然后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


    老人的遗言至此结束,两人对视一眼,徐以安倏地扑进楚怀夕怀里,眼泪浸湿了她的睡衣。


    “原来她老人家都知道的…”徐以安指尖揪着楚怀夕的睡衣,“如果当时我能再谨慎点,不让她发现垫钱的事,她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了…”


    楚怀夕吸了吸鼻子,下巴轻轻蹭着徐以安发顶,“不是你的错,别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沉默许久,楚怀夕点开另一个视频,特意将手机屏幕侧倾,让两人都能看清画面。


    画面里,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挺直脊背,校服领口洗得发白却格外平整,眼睛红肿却格外坚定:“我知道自己这么做会被骂,甚至挨打…所以昨天在整理奶奶遗物的时候,无意间听到这段音频时,我犹豫了好久好久。可奶奶说过,做人要对得起良心。所以我还是决定站出来,将事情的真相告诉所有人。因为我不想让奶奶失望,不想让徐医生后悔自己多管闲事,不想让更多小孩失去唯一爱自己的奶奶…”


    小女孩的声音虽然稚嫩,却像一记重锤,在这一刻敲碎了所有恶意的谣言。


    “徐医生,在此我向您郑重的道歉!我不该误会你的。我奶奶的检查费用我已经托了护士姐姐转交给您,最后,谢谢您。”


    徐以安看着视频里的小女孩,想到她在医院里说的那句“奶奶没了就没人爱我了…,长长叹了口气,用力抿了抿唇,看向楚怀夕,“你能不能给你朋友说说,这段视频就别发了?”


    楚怀夕愣了一下,“为什么?”


    徐以安面色凝重地解释道:“我不想小女孩被家人责怪,不想她失去奶奶留给她的钱。她在家的处境应该不太好,如果失去这笔钱,说不定会没有办法继续读书,如果不读书,那她改变命运的路也许会更加的艰难…”


    楚怀夕心酸地扁了扁嘴,“这么善良的徐医生居然也会被网暴,简直天理难容!!”


    徐以安偏眸,尾音上扬,“别气了,事情不是快要结束了嘛~”


    楚怀夕嗯了一声,给林念一打去电话,“念一,音频我看完了,我们只发布可以证明徐医生清白的片段就可以了。视频记得打厚码,在公布真相的同时,我们一定要保护好小女孩。”


    林念一:“我明白的。”


    一小时后,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夕姐,文章发布不到半个小时,转发量已经破百万了!”林念一在电话里兴奋地说,“现在有好多媒体联系我们,想要采访徐医生,想还原事情真相!”


    “徐医生不接受任何采访!”楚怀夕替徐以安拒绝,打开微博,垂眸盯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评论,满屏都是“对不起徐医生”“错怪好人了”“严惩造谣者”,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楚怀夕关闭手机,抱了抱身边因老奶奶离世难过的徐以安,柔声说,“你看,正义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的。”


    徐以安抬起头,眸中噙着泪光,秀眉弯弯裹着笑意,“嗯,谢谢你们。”


    这时,楚怀夕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是苏白打来的。“小楚,网上的舆论开始反转了,那些造谣的营销号现在都慌了神。我们这边的起诉流程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让这群躲在键盘后的人付出代价了!”


    楚怀夕握紧拳头,眼神变得犀利,“好!这次一定要让他们知道,恶意造谣、网暴他人,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挂断电话,楚怀夕将徐以安搂得更紧。


    阳光洒满房间,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新的一天,终于在真相大白中开始了。


    下午两点,海城机场的玻璃幕墙折射着刺眼的日光。徐以安将登机牌仔细叠好放进包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的音乐会门票。


    梦结束了,再来海城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在想什么?”楚怀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薄荷糖般的清爽。


    徐以安敛起思绪,轻声说:“没想什么…”


    楚怀夕将两杯姜茶放在值机柜台上,伸手轻弹了下她的额头:“你该不会还在自责吧?苏律师说那几个造谣的营销号已经公开道歉了。”


    徐以安摇了摇头,“我只是有点担心胜男。”


    楚怀夕牵起她的胳膊,拇指一下一下摩挲她腕骨内侧,嗓音温柔,“别担心了,现在舆论都发酵成这样了,很多人在盯着她们一家呢,所以我相信,她的父母绝对不敢虐待她的。”


    登机广播适时响起。


    “走吧,你的病人还在等你呢。”楚怀夕拉起徐以安的手,指缝间还残留着键盘敲击的温度。


    那些与网暴者对抗的深夜,她在书房敲下的每一个字,都化作如今紧紧相握的底气。


    飞机冲破云层,徐以安侧头凝望着舷窗外翻滚的云海。想起视频里那句,“徐以安”,只听名字,就知道她是被父母疼爱着的孩子。”勾起一抹自嘲地笑。


    嗯,是被父母疼爱着的“徐以安”…


    但不是她…


    楚怀夕转头看向身侧戴着眼罩,摆好补觉姿势的楚怀夕,轻声问:“楚怀夕,你觉得徐以安这个名字好听吗?”


    “好听啊。”楚怀夕想也不想地答。


    徐以安娟秀的眉眼沉了下来,追问:“你也能从这个名字上感受到父母对孩子的爱吗?”


    楚怀夕点了点下巴,扯下眼罩,眼睛睁开一条缝,“咦,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徐以安慌乱偏开头,低垂着眼眸,遮掩住眼底轻泛的涟漪,“没什么,随便问问。”


    楚怀夕直勾勾盯着她,想到什么,蹭地一下坐直身子,语气认真,“老古板,你是不是非常不喜欢自己的名字?要是真不喜欢的话,回去我就带你去改名字,我花重金给你找个最厉害的大师算生辰八字,咱给你取个旺你的好名字。”


    徐以安心念一动,嗫嚅,“哪有那么容易…”


    楚怀夕两手一摊,不以为然,“改个名字而已,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我楚怀夕出马,保准一个小时内全给你搞定。”


    云层之上,阳光正好,全世界最关心自己的人就在身侧,徐以安由衷笑了笑,“再说吧。”


    楚怀夕暗暗松了口气,重新戴上眼罩,璨然一笑,“睡觉睡觉,一觉睡醒咱就到家咯~”


    壹心庭院门口的一排松树在寒风中凌乱,徐以安攥着行李箱拉杆的手紧了又紧。


    楚怀夕敏锐察觉到了徐以安的僵硬,担忧地皱起眉头,“需要我陪你上去吗?”


    “不用了。”徐以安深吸一口气,仰头望着那扇亮着冷光的落地窗,“你快回家休息吧,开车慢一点,到家记得给我说一声。”


    楚怀夕点头应了一声,叮嘱道:“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哦,我马不停蹄地来接你回家。”


    徐以安勉强一笑,“放心吧。”


    电梯缓缓上升,干净的镜面倒映出徐以安紧绷的下颌线,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母亲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还显示未读:“徐以安,无论如何今晚必须回家,别让我们去海城找你!”


    防盗门打开的瞬间,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徐以安低头用力嗅了嗅围巾上的柑橘香,在呼吸间藏了一口氧气后,缓慢走进客厅。


    徐父西装革履的端坐在沙发正中间,手里的报纸被捏得发皱,母亲握着茶杯的指节泛白,茶几上散落着几张打印纸,赫然是信用卡账单。


    “徐以安,你真是翅膀硬了!”徐父将报纸摔在茶几上,厉声道:“被人泼脏水不回家,请长假也不和父母商量,现在还学会旅游消遣了?”


    徐以安将小小的行李箱挡在身前,给自己筑起一道脆弱的屏障,“事情已经处理好了。”


    “这么容易就处理好了?”徐母豁然起身,将手里的茶杯重重砸在茶几上,“你看看网上那些人恨不得扒了你的皮!要是你找你爸爸出面,怎么可能会闹到这个地步?”


    “安安,你说说,从小到大,哪次不是爸爸妈妈替你收拾的烂摊子呢?为什么现在爸爸妈妈在你这里就变成摆设了呢?”


    见徐以安沉默不语,徐母脸色铁青地拿起茶几上的账单明细,看到上面火锅店的账单,纸张倏地被她撕得发出刺耳的声响。


    “撇下病人和不三不四的人跑去旅游,胡吃海喝!徐以安,你作为医生的责任心呢?爸爸妈妈是这么教育你的吗?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我重申一次,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徐以安声音依旧淡淡地,“还有,出去旅游散心并不代表我是个不负责任的医生!我不只是医生,我还是我自己,我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处理事情的节奏。”


    徐父面色凝重地看着女儿。印象中,她好像永远都是这副温润中透着疏离模样,虽然礼仪上挑不出任何毛病,但却是让人有一种距离感。


    徐父揉了揉疲倦的眉心,起身呵斥,“你的节奏?你的生活?你知道这些天有多少领导、多少亲友打电话过问你的情况吗?你知道这些人里有多少人等着看你的笑话吗?你知道我们有多丢人吗?”


    徐以安额角青筋一跳,推了下眼镜,语气染上一丝生硬,“我让你们荣耀了二十多年,现在丢一次脸,我认为无可厚非的。”


    徐父语塞:“你…”


    徐母突然凑近,伸手想摸摸女儿的脸,却在半空顿住:“安安,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是不是在外面吃了很多的苦?你说说你这傻孩子,为什么突然就不愿意依靠爸爸妈妈了呢?为什么突然就变得这么不懂事了呢?”


    母亲话语里温柔与尖锐的质问交织,像根倒刺扎进徐以安心口。


    “我不是小孩了!”徐以安后退半步,语气认真,“爸妈,你们觉得我处理不好任何事,我无话可说。但我有自己的判断,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希望你们可以理解、尊重我的决定。”


    徐父看着强词夺理,不知悔改的女儿,脸涨得通红,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狠狠砸向墙。“你和我们谈尊重?我们还不够尊重你吗?”


    玻璃飞溅的瞬间,徐以安本能地抬起手,护住头部,不料指腹擦过尖锐的玻璃碎片。


    徐梦愣了一下,扭头冲徐父吼,“你怎么可以朝孩子扔杯子呢!”


    徐父扫了眼徐以安的脑袋,庆幸自己扔的不怎么准,不露声色的呼出一口气,“扔个杯子怎么了!我恨不得扇她两耳光!”


    徐梦眼眶猩红,嗓音尖利,“你敢打孩子我就和你离婚!”


    “我在教育孩子!你在捣什么乱啊!”


    母亲的尖叫与父亲的怒吼混作一团,徐以安望着满地的玻璃渣,再次想起老奶奶遗言里的那句“徐以安,只是听名字,就知道她是被父母疼爱着的孩子”,喉咙泛起苦涩的血腥味。


    被父母疼爱着的孩子是像她这样的吗?


    血珠顺着徐以安的指缝滴落在地砖上,晕开小小的红点。她眸光凝了下,睫羽垂下来。突然觉得现在的场景简直荒诞得可笑。


    从小到大,她就像是一只被父母精心圈养的金丝雀,看似光鲜,其实连呼吸都是窒息的。


    “徐以安,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徐父的声音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意,“不过是受了一点委屈就跟父母闹脾气,擅自离岗、离家出走!下一步,你是不是要和我们断绝关系了?”


    不过是受了一点委屈?


    徐以安突然庆幸自己没有找父母求助。


    后半句话慢半拍地涌入耳蜗,徐以安颓败的眸中亮起一丝亮光。


    嗯,楚怀夕会来接我回家。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强迫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与坚定,“我决定即日起搬出去住。”


    话落,空气瞬间凝固。


    徐母想帮女儿擦血的手悬在半空,脸上的表情从愤怒转为震惊,又继而扭曲成不可置信的模样,“安安,你说什么?你要搬出去住?你看看这个家的装修、家具哪一样不是根据你的喜好购置的,你现在突然要搬出去…为什么啊?”


    “是根据我的喜好吗?”徐以安抬手依次指向檀木茶几、真皮沙发、阳台上实木的茶台,眼前闪过楚怀夕乱糟糟的小家,“我喜欢的是舒适的布艺沙发,可爱的小茶几,还有阳台上会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摇摇椅,而不是这些只是看一眼,就让人感到更加窒息的木头。”


    顿了顿,徐以安的声音轻的如同呢喃,“从小到大,我的学校、专业、工作,都是你们安排的。现在我只是希望可以有个自己的空间…只是想更快乐一些,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不同意…”


    徐母听到女儿说不快乐,心里五味杂陈,努力让自己的嗓音温柔,“自己住多不安全啊?而且你的工作那么忙,住在家里,爸爸妈妈也可以更好的照顾你的衣食起居啊。”


    顿了顿,叹息道:“爸爸妈妈不是不同意你有自己的空间,只是想给你更多的爱。”


    徐以安感觉胸口堵着一团烈火,烧得眼眶都有点发烫,颤了颤眼睫,“爸妈,我一直都知道你们爱的并不是我。可即便是这样,我依旧努力的爱你们。我扮演了24年你们喜欢的乖女儿,我自认为足够了。以后…我不会再委屈自己了…”


    徐母一时语塞,干巴巴地哄人:“安安,赌气归赌气,怎么可以说爸爸妈妈不爱你呢?你是爸爸妈妈唯一的宝贝,我们最爱你了。”


    耳熟能详的话让徐以安燃起一丝希望,但当她坠入母亲没有任何温情的眸子时,嘲讽地笑了笑可怜的自己,失望又失落的收回眼神。


    人生最重要的一课,或许就是认清自己的父母并不爱自己,并且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


    她垂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自己的行李箱,眼前倏地闪过楚怀夕的脸。


    那人总是扬着红唇,眸光里总是盈满细碎星辰般的光亮,和她一对视就会感到温暖。


    哎,好想楚怀夕啊…


    徐以安语气与神色一样寡淡,“不重要了,往后我会好好爱自己的。”


    见女儿油盐不进,徐父怒及反笑,笑声里满是嘲讽与压迫感:“徐以安,你以为你离开这个家,离开爸爸妈妈,就能过好自己的人生了?你简直是痴心妄想!除了我们,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毫无保留的爱你的!”


    徐以安毫不犹豫地在心底回怼,“有的。楚怀夕会毫无保留地爱我。”


    她挺直脊背,抬眸看向父亲,冷不丁冲他浅浅笑了笑,“但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徐父看到女儿唇角放松的笑,愣了愣,猛地抓起桌上徐以安的车钥匙,狠狠地砸在徐以安脚边,“行,那你现在就从这个家滚出去!”


    徐以安弯腰捡起车钥匙,行李箱在大理石地面划出决绝的声响,“你们照顾好自己。”


    徐母望着玄关处女儿消瘦的后背,眼前倏地闪过一片白色的盖布,她瞳孔骤然收缩,扶着沙发的手指关节泛起白。


    “安安!不可以!!”


    徐以安闻声转头看向母亲,呼吸一滞,她太熟悉这个动作了。这些年每次情绪激动时,母亲都会下意识按住胸口,就像此刻。


    但每次只要她愿意妥协,只要她承诺会乖乖听话,母亲的病便会立刻痊愈。听话两个字对她而言是毒药,对父母而言却是神药。


    徐以安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呼出一口浊气,继续往前走。


    倏地,徐母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手慌乱扯住颈间的项链,整个人直挺挺向后栽倒。


    珍珠项链瞬间崩断,圆润的珠子在地面四散滚动,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第52章 求之不得


    “妈!”徐以安扑到沙发前,指尖触到母亲颈动脉的刹那,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母亲颈间的搏动微弱又紊乱,宛如寒风中的残烛,一下又一下,在她掌心震颤。父亲呆滞的脸在冷白灯光下显得愈发苍白,颤抖的手指夹着根刚点燃的香烟,烟灰簌簌落在西服前襟。


    徐以安咬住下唇,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解开母亲毛衫的纽扣,开始做胸外按压。


    “爸,叫救护车!”她声音冷得像寒冰,指尖却火烧般发烫。解剖课上的每一次练习,ICU里无数个不眠之夜,此刻都化作精准的按压动作。


    是的,她的母亲患有严重的心脏病。这也是这些年,她不愿意反抗父母的原因之一。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担架床推进电梯时,她听见父亲的质问声,“你明知道你妈妈不能受刺激!为什么非要和她对着干”


    “因为我也快要喘不过气了!”徐以安突然崩溃,抬起颤抖的指尖,指向自己,“我明明是个优秀的医生,但却治不好我们之间的病!”


    电梯镜面映出女儿泛红的眼眶,和妻子昏迷前绝望的眼神重叠在眼前浮现,徐父嘴唇蠕动了两下,最终化为一声重重的叹息。


    急诊室的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监护仪的警报声像把生锈的锯子,在徐以安耳膜里来回拉扯。


    “患者59岁,冠心病史,情绪激动诱发心绞痛”徐以安机械地报着参数,直到同事按住她的肩膀:“徐医生,这里交给我们。”


    急诊走廊长椅上,徐父正襟危坐地盯着面前紧闭的门。徐以安数着墙上的安全出口标识,从1数到38时,手术室的红灯终于熄灭。


    幸好…


    “徐院,阿姨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主治医生摘下口罩,看向徐父,“但还是要住院观察几天。阿姨这一次的情况非常凶险,如果情绪波动再这么大,下次可能就没这么幸运了…”


    徐以安盯着王医生领口的听诊器,眼前突然闪过自己第一次拿着父亲的听诊器,贴在自己胸口时的画面。


    那时的她才五岁,待在父亲办公室听了一下午自己心脏的跳动声,她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就能留住这份安宁。


    但世间的事情,大多事与愿违。


    病房里。徐以安伫立在床边,凝视着病床上手背插着留置针,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母亲。


    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那么辛苦的带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却不愿意爱自己呢…


    半晌,她颤了颤眼睫,弯腰调试监护仪。


    徐父看到一滴从女儿眼角滑落的泪珠,别过脸去,伸手拉开厚重的窗帘。


    月光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皱纹里藏满了疲惫与愧疚。


    他怔怔地望着窗外住院部门口,忽地一个父亲背着女儿的身影闯入视线。


    记忆瞬间被拉回二十多年前的雨夜。那时女儿发着高烧在急诊室里哭闹,说讨厌医院,说消毒水味难闻,他也是这样背起女儿,郑重承诺不会让她再踏进这里。


    可如今


    “安安,当年我们想让你选神经科,可你执意要学心脏科”徐父的声音闷在胸腔里,“我们最终不也是选择支持你我们并非不爱你…”


    徐以安怔愣几秒,转身看向父亲的背影,蜷了蜷指尖,嗓音平淡,“心外科和神外对我而言是一样的,因为我并不想从医…你们明明知道,我有多讨厌医院,有多讨厌消毒水的气味。”


    徐父一噎,抬手重重揉了揉眉心,“我们有我们的考虑。因为你从小身体不好…”


    “爸!从小身体不好的人并不是我!”徐以安冷声打断他,眸底闪过一丝厌恶,“我们到底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徐父闻言心头一震,转过身看向女儿,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轻咳两声,“安安,其实这些年午夜梦回时你妈妈总会说,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了。都是我们把你逼得”


    徐以安苦涩地笑了一声,嘴角牵动着一抹悲凉,“或许你们偶尔会觉得对我不公平,但这并不会改变你们的所作所为。”


    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徐母的睫毛突然颤动了一下,“安安…”


    徐以安闻言立刻俯身看向母亲,发现她似乎困在梦魇里,柔声安抚,“妈,我在呢…”


    她抬手轻轻*捋开母亲额前的碎发,指尖触到一片冷汗,心底泛起一阵酸楚。


    为什么亲情总是要掺杂着钝痛呢?


    徐母潮湿的的手忽地抓住女儿的手腕,力道虚弱却固执,“安安你不能离开妈妈!!”


    徐以安反握住她的手,指腹擦过母亲手背上凸起的血管,心蓦地软了下来,“妈,你先好好养身体,搬家的事等你出院,我们再商量。”


    徐以安离开病房后,徐父坐在床边,紧握住妻子的手,叹息道:“咱们下午不是说好不激动的吗?你怎么把自己气昏倒了呢?”


    徐母望着病房门口,眼神空洞而偏执,苍白的嘴唇翕动,“老公,我真的不能失去安安…”


    徐父头疼欲裂,声音却依旧温柔,“你别想太多了,安安现在只是在钻牛角尖,等过段日子她想通了,还会是我们的乖女儿的。”


    徐母摇头,“不是的,安安变了。”


    “或许这才是她原本的模样吧…”徐父喃喃自语,抬手摘掉眼镜,揉了揉发酸的眼眶,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窗外。


    他想起女儿小时候,每次来医院都会紧紧攥着他的衣角,眸底都是依赖与不安。想起女儿高考志愿表上被划掉的理工科院校,想起女儿刚才说身体不好的人不是自己时,眸中闪动的泪光。


    “老婆,你说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哪儿错了?”徐母不悦皱眉。


    徐父沉默了足足一分钟,移开视线,嗓音染上一丝哽咽,“既然我们的安安已经…”


    他话还没说完,妻子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猛地抽回手,眼神空洞而偏执,“闭嘴!你在胡说什么!我的安安明明好好的,你快呸呸呸!”


    徐父急忙起身按住妻子的肩膀,输液管里的血开始回流:“是我说错话了,你别激动。我呸呸呸!是我记错了,我们的安安好好的。”


    徐母死死抓住丈夫的手腕,猩红的眼神中充满恐惧:“我的安安一定会健康长寿,她必须一直待在我身边,谁也不能抢走她!”


    “没人要抢走你的安安。”徐父咬牙忍住腕间的刺痛,用力点头。


    “老公,我还是觉得楚怀夕很不对劲,她一定是想害我们的女儿。”徐母声音沙哑,透着一股神经质的偏执,“自从安安认识了她,整个人就变了。这一次她能骗安安去海城,下一次指不定还能做出什么呢?网上被朋友拐卖的,被朋友骗进传销的,被朋友挖肝挖肾的人有那么多…”


    徐父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怎么可能呢?现在可是法制社会,再说她跟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我们的女儿呢?你说是不是?”


    徐母闻言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声音变得愈发尖锐:“不是!她就是要害我的安安!老公,这次你一定要保护好我们的安安。你可别忘了,安安出生时,你对我发过毒誓的!”


    徐父满脸疲惫地点头,“我没有忘,我这不是已经在想办法了嘛。”


    徐梦冷眼看着他,冷哼一声,“你想到什么办法了?我看你分明就是在敷衍我!”


    徐父用力揉了揉太阳穴:“我已经偷偷将安安车上的行车记录仪换了,也在她车上安了定位器,以后她的动态我会在第一时间掌握。我不会让她再被楚怀夕、被任何人骗走第二次。”


    “真的吗?”徐梦眼睛一亮,“谢谢你老公。”


    徐父强压下心头对女儿的愧疚,努力地冲妻子笑了笑,“不用谢,我发过毒誓的嘛。这辈子我一定会拼死护你和安安周全。”


    徐母放松下来,虚弱地靠在丈夫胸口:“老公,我真的不能没有安安啊。安安是我的命,她没了,我也就活不下去了。”


    “不许说晦气话。”徐父抱紧妻子,滚了滚喉咙,“我们一家人一定会要好好活下去。谁要是想拆散我们这个家,我绝不会放过她!”


    凌晨一点,徐以安走出医院大门。


    深冬的寒风裹挟着冰碴,像砂纸般磨过徐以安的脸颊。医院门口的梧桐树光秃秃地摇晃,枯叶在风中发出细碎的呜咽。


    徐以安裹紧羽绒服,木讷地望着远处路灯下飘摇的雪花,突然间又变得很迷茫。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自由。


    手机在口袋里轻轻震动了一下,是楚怀夕发来的消息:“老古板,你睡了吗?”


    隔了五分钟,又发来一条,“你还好吗?”


    徐以安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文字,喉间泛起浓烈的酸涩,苍白的指尖在回复框悬了许久,最终关上了手机。


    楚怀夕的公寓亮着暖黄色的灯光,徐以安直挺挺地站在楼下,凝望了那盏灯一个多小时。


    放荡不羁的花蝴蝶在因什么而失眠呢?


    是因为我吗?


    许久后,徐以安呼出一口浊气,弯腰用力锤了下发麻的双腿,而后小跑进单元门。


    她刚按下门铃,门便猛地被人拉开,带着柑橘香的拥抱瞬间将她紧紧包裹住:“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啊?怎么不让我去接你回家呢?”


    话落,楚怀夕就察觉到怀里的人在发抖。


    她呼吸一滞,松开徐以安,轻轻捧起对方的脸,指腹擦过对方泛红的眼眶,“你怎么了?是不是你爸妈骂你了?”


    徐以安摇头,将头埋进对方怀里,听着熟悉的心跳声,所有的委屈突然有了出口,“我以为我足够坚强,我以为这一次我不会再妥协。”


    她的声音闷在楚怀夕心口,“可当妈妈倒下的那一刻,我好像又变成了当年那个在急诊室门口哭着求医生的小女孩。看着她虚弱的躺在病床上,我又非常自责和她起了冲突,又不忍心再为自己争取自由了…”


    想到监护仪上起伏的曲线,想到父亲通红的眼眶,想到那辆草莓味的救护车,那些被压抑在心底的情绪顷刻间决堤。


    徐以安吸了吸鼻子,“楚怀夕,我是一个失败的医生,也是一个失败的女儿。”


    楚怀夕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安慰她,只是将人搂得更紧,手一下下顺着她的背。待徐以安的抽泣声渐渐平息,才牵着她走到餐桌前。


    桌上的黑咖啡还冒着热气,几块曲奇饼干糖在墨绿色瓷盘里,旁边摆着插着百合的玻璃瓶。


    “你看。”楚怀夕掰开一块曲奇,金黄的内馅缓缓流出,“即使再完美的甜点也会有裂痕,但这反而让夹心露了出来,变得更香加甜了。”


    她将曲奇递到徐以安嘴巴,柔声说:“老古板,你真的已经做得很好了。在医院的时候,你是冷静又专业的医生;回到家,你也只是个渴望被理解的女儿。这两者不冲突。”


    她一万次否定怀疑自己,那她便一万次肯定支持她。反正她有的是爱与耐心。


    徐以安嘴唇颤了颤,启唇咬了口曲奇,甜味瞬间在舌尖散开,她望着楚怀夕认真的眉眼,突然觉得压在肩头的重量轻了许多。


    她轻声喊,“楚怀夕…”


    “嗯?”


    徐以安看着楚怀夕,抿了抿唇,“今晚…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求之不得!”楚怀夕心间一皱,唇角的笑容温柔的让人想哭。


    第53章 今天比昨天爱你


    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楚怀夕拿着吹风机倚在梳妆台边上,思绪不由飘向那个压抑的家庭。


    徐以安压抑的抽泣声还在耳畔回响,那些藏在“完美女儿”“优秀医生”外壳下的委屈,像被揉皱的纸团,即便摊开也满是褶皱。


    结合之前的种种,楚怀夕笃定徐以安的心理疾病八成是由原生家庭导致的。


    正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楚怀夕攥紧手中的吹风机,眼神坚定地像要入党,“明天我一定要去会会我那强势的未来婆婆!”


    浴室门推开的瞬间,蒸腾的热气裹着玫瑰香漫出来。徐以安紧裹着浴巾,湿漉漉的发梢还在滴水,神色恹恹地垂着眼帘。


    楚怀夕敛收起思绪,露出温柔的笑,朝她招招手:“快过来,我给你吹头发。”


    徐以安慢吞吞挪过去,在她身前坐下。


    吹风机嗡鸣响起,温热的风拂过脖颈,楚怀夕的指尖穿插在她湿漉漉的发丝间,动作轻得像是在梳理一团云朵。有几缕不听话的碎发贴在脸颊,徐以安刚要伸手去拨,楚怀夕先一步用指腹替她勾到耳后,指尖带着洗发水的甜腻。


    “头发留这么长,平时自己吹多麻烦。”楚怀夕突然开口,“以后都由我来给你吹哈。”


    徐以安盯着自己交叠的双手,喉咙发紧,她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温柔的给她吹头发,只是后来,那些温柔都变成了扎进心里的刺。


    那楚怀夕呢?


    她的温柔能维持多久呢?


    看着徐以安盯着交叠的双手发呆的模样,楚怀夕知道,那些被埋藏的回忆又在刺痛她的心。


    吹风机的嗡鸣声渐渐停歇,楚怀夕伸长手将插头一拔,随手搁在梳妆台上。


    徐以安刚要起身,后腰突然被人揽住,整个人往后栽进带着柑橘香的怀抱里。


    楚怀夕下巴抵在徐以安肩头,呼出的热气扫过耳畔:“徐医生,我今天比昨天更喜欢你了。”


    不安被抚平,徐以安笑了笑,“我也是。”


    卧室的夜灯泛着暖黄的光晕,徐以安钻进被窝时,才发现楚怀夕把她的枕头挪到了自己枕头旁边。


    这人看着落拓不羁,其实一直都很细心。


    床单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混着楚怀夕身上若有若无的柑橘味。徐以安嗅了嗅,侧过身,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侧脸。


    “在想什么?”楚怀夕突然睁眼,伸手轻轻点了下她的鼻尖,“你看你,整天皱着眉头,这样老的快你知道不。”


    徐以安抿了抿唇,往她怀里蹭了蹭,听着平稳有力的心跳声,“我老了你会不喜欢我吗?”


    楚怀夕手臂收紧,翻身将人圈进怀里。下巴蹭着徐以安香喷喷的头顶,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会。我发誓我会对你从一而终。”


    徐以安缓缓摇了摇头,“你不用发誓,我也会相信你的。”


    楚怀夕松开她,托着下巴盯着她,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星星,“您现在这么信任我啊?”


    徐以安嗯了一声,像是把胸口处积压多年的石子移开,语气缓慢又认真,“楚怀夕,我无比相信你。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所以我坚信,你不会欺骗我,不会道德绑架我、不会看不见我,不会以爱之名伤害我。”


    楚怀夕点了点下巴,一字一顿地说:“你别害怕、也别着急。伤口一定会长好的,像生命里其他的事情一样。”


    她忍着哽咽把最后一句话说完,“而且这不是还有我陪着你往前走嘛,咱们慢慢走。”


    徐以安眼眶发烫,伸手环住对方的腰,将脸埋进温暖的颈窝。所有的委屈都被柔软的被褥和怀里的温度轻轻包裹,在夜色里渐渐融化。


    医院长廊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


    楚怀夕提着几个礼盒站在病房门口,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脸上的笑容,才推开房门。


    看到徐父正在削苹果的动作戛然而止,她礼貌地颔首打招呼,将燕窝和人参等礼盒放在床头柜上,语调轻快:“叔叔阿姨早,我是徐医生的朋友楚怀夕,听说您生病了,特意来看望。”


    徐母盯着她的眼神如同寒芒,却在瞬间换上了柔婉的笑意,“我们是不是之前见过?”


    楚怀夕闻言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依旧笑意盈盈:“阿姨好记性啊。半年前,徐医生和我朋友的未婚夫相亲那天,我们有见过的。”


    徐母心中暗忖:“原来早在那个时候,你就盯上了我的安安了。”面上却装作惊喜:“原来是你啊!我说怎么看着这么亲切呢。”


    “小楚啊,来,快坐快坐…”


    楚怀夕看着病床上亲切温柔的未来婆婆,如释重负地松了松肩膀,拉来凳子在病床边入座。


    徐母直勾勾地盯着楚怀夕,“小楚啊,你和我们家安安怎么认识的?哎,安安这孩子独来独往惯了,一直都不喜欢交朋友,现在她好不容易交到朋友,叔叔阿姨还挺开心的。”


    徐母的语气看似随意,眼底却藏着审视。


    楚怀夕早就料到会有此问,从容答:“我们是在共同好友的饭局上认识的,后来又偶然碰到几次,一来二去就熟络了。主要是徐医生人优秀又善良,特别适合做朋友。”


    “原来是这样啊…”徐母伸手轻轻握住楚怀夕的手,指尖的力道却暗藏警惕,“安安最近总跟我们提起你,说你特别照顾她。不过小楚啊,阿姨还得拜托你,安安工作忙,胆子小,以后尽量别带她去什么危险的地方玩。”


    楚怀夕感受到暗藏的警惕,心中冷笑,却顺势回握住对方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带着十足的真诚,“这个您放心,上周我们去海边,我全程都在盯着她,连浪花打湿裤脚都要紧张半天。”


    徐母眸底寒意与妒意翻涌,收回手,状似随意地抚了抚鬓角:“你们年轻人就爱到处跑。不过安安从小身体弱,上个月还犯了低血糖”


    徐父暗暗观察着楚怀夕的反应,看到她露出惊讶和担忧的神色,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楚怀夕确实被惊到了,语气和神情的不自觉变得急切,“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话刚出口便意识到了不妥,果然旋即便迎来了徐母尖锐的反驳,“你只是她的朋友,不可能事事都要知道吧。”


    楚怀夕语结,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突然觉得此刻这个面色阴厉的人才是徐以安的妈妈。


    她脑子里只剩下“心疼”和“我靠”两个词了。


    温柔的背面是强势。


    友好的背面是防备与厌恶。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瞬间能理解徐以安为何一回到家,稳定的情绪就会全然崩溃了。


    空气凝固了许久,徐父假意咳嗽两声打破僵局,“你们年轻人偶尔出去散心挺好的,但要注意安全。”


    楚怀夕发现徐父眸色很深,像团散不尽的浓雾,里面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皱着眉嗯了一声,硬着头皮接话,“叔叔阿姨说的是。”


    徐母勾起一抹苦笑,“说起旅游…阿姨最近想不明白一件事…你说,我们安安也真是的,遇到了那么大的事情,居然不来找我们帮忙…”


    当徐母饱含失望地说出,“遇到那么大的事情,不来找我们帮忙”时,楚怀夕心中不由泛起一阵酸楚。她知道徐以安不愿意给父母添麻烦的倔强,也明白这理由背后是怎样的无奈。


    楚怀夕坐直身,气势丝毫未有避让:“清者自清。我想徐医生不愿意,也没有必要想办法去自证,而且她肯定也不想让您和叔叔担心。”


    顿了顿,她弯了下唇,意有所指地说:“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风波已经平息了,徐医生现在可是人尽皆知的好医生。我相信您和叔叔也在替独立又优秀的徐医生骄傲吧。”


    徐父闻言削苹果的动作顿了顿,偷偷瞥了眼妻子紧绷的侧脸。随后用余光瞟向楚怀夕,腹诽:“这小丫头片子怎么牙尖嘴利的!不过这个性格还挺适合乐乐那个闷葫芦的…”


    徐母愣了一下,语气酸唧唧地,“那她为什么愿意让没有血缘关系的朋友操心呢…”


    楚怀夕:……


    我去!这以后老古板恐怕要面临老婆和老妈同时掉水里,她先救谁的困扰…


    幸好老娘会游泳!


    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沉默不语的徐父突然起身,“你们先聊,我去倒杯水。”他带上门的瞬间,楚怀夕听见了压抑的叹息。


    病房陷入诡异的静默。楚怀夕眸光一转,故意用力拍了一下大腿,哎呀一声,“遭了!徐医生快下手术了,我忘记给她买草莓蛋糕了…”


    果然下一秒,她看到徐母神色骤变,声音猛然拔高,“不许买!安安不吃草莓蛋糕!”


    楚怀夕侧眸紧盯着监护仪上的数值,谨慎的继续套话,“嗯?是她不喜欢吃吗?奇怪,我没怎么发现她不喜欢吃草莓味的东西呢?”


    徐母泛红的眸底染上痛楚,强势的语气里染上哽咽,“安安对草莓过敏!你不可以给她吃任何含有草莓成分的东西!!记住了吗?”


    看着徐母焦急的模样,楚怀夕心中的猜测差不多有了答案,颔首,“好的,我记住了。”


    许久后,楚怀夕从病房退出来,后背早已被一层冷汗浸透。她倚着走廊的消防栓缓神,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徐母攥得发红的掌心印记。眼前闪过一动不动地站在橱窗前,盯着草莓蛋糕的人。


    如果猜测是真的,那对徐以安也太残忍了!


    思忖许久,楚怀夕看了眼时间,快到午餐时间了,抬手重重捏了捏眉心,快步离开医院。


    电梯下行的数字跳动间,手机突然震动,徐以安发来消息:“手术结束,今天想吃馄饨。”


    深冬的风卷着枯叶掠过医院门口,楚怀夕裹紧大衣,“好的,没有洁癖的徐医生。”回完信息便钻进不远处商场二楼的馄饨店。


    馄饨店老板看到楚怀夕,熟稔地招呼:“今天还是两份虾仁?”


    楚怀夕一边扫码支付,一边含笑点头,“您先做着,我去楼上买个东西再来拿。”


    “好嘞。”


    第54章 草莓蛋糕


    玻璃橱窗折射的暖光里,草莓千层鲜红欲滴的果肉嵌在雪白奶油间,宛如簇簇带刺的玫瑰。


    发现一位身材高挑的美女在盯着价签上的数字发怔,店员拿着餐盘上前询问,“女士,您是想买草莓千层吗?”


    楚怀夕闻声如梦初醒地摇头,余光瞥见一旁金黄透亮的芒果千层时,又怔愣在原地。


    虽然徐以安曾说过喜欢芒果的清甜,可此刻她满脑子全是那人盯着草莓蛋糕时,眼底化不开的悲伤。


    她绝不可能因为吃不到蛋糕而悲痛…


    真的是因为过敏吗?


    楚怀夕想到之前,自己含着草莓味的糖果亲吻徐以安时,徐以安并没有出现任何过敏反应。


    思及此,楚怀夕喉咙蓦地发紧,胸腔里像是堵着一团潮湿的棉花。


    她想弄清楚徐以安心底的伤,想治愈她,却又害怕揭开伤口的瞬间,会让对方再度受伤。


    楚怀夕手撑着下巴,秀眉紧蹙,视线在芒果千层与草莓千层之间来回流转。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窥探徐以安的过往,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参与徐以安的家事,更不知道徐以安愿不愿意让自己看到她的伤痕。


    店员看着眼前漂亮女人纠结的眉眼,暗暗打量着她的穿搭。上好的绵羊毛大衣,一看就贵的要死的皮靴。也不像是买不起两块蛋糕的人啊…


    她含笑道:“女士,您也可以两份都买,正好我们店有买两份打八折的活动。”


    楚怀夕思忖几秒,点头,“行,拿两份吧。”


    年轻店员包装盒子的动作很熟练,透明盖子上面的淡粉色蝴蝶结,让楚怀夕想起徐以安泛红的眼尾,她突然有点后悔买了草莓蛋糕。


    这时,店员双手将打包袋递给楚怀夕,“女士,您的蛋糕打包好了。”


    “谢谢。”楚怀夕接过,轻叹了口气。


    有时候上天并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既然已经买了,那就让它发挥它的使命吧!!


    楚怀夕提着一堆手提袋,踢踏着脚步冲进住院部电梯,上行键被她的美甲片戳得叮咚作响。


    不一会儿,楚怀夕踩着午休铃声推开徐以安办公室的门,徐以安正面色寡淡的对着电脑整理病例,听见动静抬眸,眼底泛起笑意,“来啦~”


    楚怀夕对上对方清澈澄明的眸子,突然觉得手中的纸袋重若千钧。


    好端端的买什么草莓蛋糕!!


    徐以安看向楚怀夕手中的四个打包袋,皱了下眉,“怎么买了这么多吃的?”


    楚怀夕借着反锁门的机会,将草莓千层袋子藏在身后,笑着走上前,“当然是为了庆祝,我们优秀的徐医生再次站上手术台咯。”


    徐以安笑着摇了摇头,摘下眼镜。


    趁着对方低头擦眼镜的间隙,楚怀夕迅速将两碗馄饨、水果拼盘和芒果千层摆上桌。


    徐以安戴好眼镜后,发现楚怀夕直挺挺地站在对面,不明所以地皱了下眉,“坐下吃饭啊。”


    楚怀夕抿了抿唇,“其实还有好吃的…”


    “还有啊~什么美食让你这么扭捏?”徐以安拿起汤勺,笑意清浅地看向楚怀夕,“不会是整蛊类的食物吧?”


    “我才没那么无聊!!”楚怀夕犹豫几秒,咬了咬后槽牙,将手提袋里的草莓千层取出来,缓缓放到徐以安面前,“是草莓蛋糕哦~”


    猝不及防的徐以安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草莓千层,手中的汤勺“当啷”撞在碗沿。


    楚怀夕清楚地看见这人指尖骤然发白,攥着汤勺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浓密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剧烈颤动。


    这一系列细微的反应如同一记闷雷,炸得她心疼又自责。


    是不是不该执意揭开她的伤疤?


    过了足足一分钟,徐以安移开视线,看向芒果千层,轻声问:“为什么要买两块蛋糕?”


    鲜红的蛋糕盒在正午的阳光下有点刺眼,楚怀夕凝视着徐以安泛白的指尖,眼前浮现出病房里徐母失控的模样。


    “哪有为什么,两块蛋糕而已,想吃就都买了呗~”她声音发涩,目光死死盯着徐以安的反应,“我觉得你应该挺喜欢吃草莓蛋糕的,毕竟安安吃的时候,你眼睛都发直了…”


    徐以安眼眸低垂,轻轻搅动馄饨,“以前挺喜欢吃的…后来,就再也没有吃过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讲别人的故事,“或许也不是喜欢吃草莓蛋糕吧,只是怀念那段可以随时吃到草莓蛋糕的日子。”


    话落,楚怀夕心猛地揪紧。


    所以她是真的不会对草莓过敏…


    所以…


    想要继续追问的话卡在喉咙里,楚怀夕拉开凳子入座,垂着眼眸,“一块蛋糕而已,想吃随时就可以吃嘛。以后我天天给你买…”


    “我…”她突然哽咽的说不下去。


    徐以安抬眸,盯着楚怀夕泛红的眼尾,鼻尖闻到一丝檀木香,她忽然放下汤勺。


    午休时间的办公室里,空调嗡鸣都变得格外清晰,她垂落的发丝挡住眼底翻涌的情绪,轻声问:“你今天去见我妈妈了,对不对?”


    楚怀夕闻言手一抖,勺子险些滑落。


    完了,暴露了!


    老古板会不会生气啊…


    楚怀夕望着徐以安平静却紧绷的下颌线,喉间发紧,“你怎么知道的”


    徐以安瞥了她一眼,语气平淡,“你很少会有吞吞吐吐的时候,而且你身上有不属于你的檀香味…”


    嘿!这女人鼻子怎么这么灵啊!


    楚怀夕心虚地垂下头,小心翼翼地说:“我想着毕竟咱两都这么熟了,你妈妈住院了,我理应去探望你妈妈的,你会生气吗?”


    徐以安不解,“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未经你的允许擅自接近你的家人…”


    “我没有生气,我也不介意你和我的家人朋友产生交集。”徐以安一脸认真地补充道:“最开始我的确不希望你接触我的社交圈,闯入我的私人领地,但今非昔比,现在我们…”


    话音戛然而止,倏地想到什么,她面色染上浓浓的担忧:“我妈…她没有为难你吧?”


    楚怀夕下意识扁了扁嘴,伸手覆上徐以安冰凉的手背,挤出一抹笑:“她为难我干嘛!你别多想,我们只是聊了聊旅游的事…”


    “真的吗?”


    “不然呢?”楚怀夕起身转了个圈,而后又大喇喇地坐下,“你看,我这不是毫发无损嘛?”


    “我妈不太好相处的。”


    楚怀夕插科打诨地给她宽心,“我这人从小就讨长辈喜欢,那广场上的大妈大爷看到我,恨不得立刻让我回家当他们的孙媳妇~所以你妈被我征服,那就是洒洒水的事情啦~”


    “但愿你没有骗我。”徐以安无奈又无力的声音碎在空气里,“我最怕她用‘为我好’的名义,劝走我身边的人,或者伤害到我在意的人。”


    楚怀夕心里某个角落轰然塌陷。


    她绕过办公桌,蹲下身与徐以安平视,捧住她的脸,认真道:“其实吧,你妈妈现在确实还不怎么喜欢我,但比起这些,我更心疼你。”


    “心疼我什么?”


    “心疼你吃不了草莓蛋糕…”


    徐以安颤了颤眼睫,“就为这个?”


    楚怀夕嗯了一声,模棱两可地回答,“我很心疼你…不能吃草莓蛋糕…”


    徐以安苦笑一声,脊背绷得像张满弓,喉结艰难地滚动着,仿佛吞咽着千斤重的石块,“我妈看到草莓蛋糕就会失控,就像”


    话音未落,楚怀夕已然起身,利落的拆开了草莓千层的包装盒。


    “啊~张嘴。”她用叉子挖起一小块,奶油顶端点缀的草莓切片娇艳欲滴。


    徐以安下意识往后躲,喉咙动了动:“我…”


    “别怕。”楚怀夕将叉子递到她唇边,指尖蹭过她发烫的脸颊,“你说怀念吃蛋糕的日子,那我们就从今天重新开始温习。”


    徐以安愣了愣,摇头,薄唇被她抿的发白。


    楚怀夕看到了她眸底的渴望,在心底叹了口气,用塑料叉子轻轻叩了叩她的唇瓣,“乖,就尝一小口嘛,剩下的都归我,好不好?”


    徐以安盯着眼前的草莓切片,记忆里母亲摔碎蛋糕的画面与眼前温热的眼神重叠。


    她闭了闭眼,缓缓张口,草莓的酸甜在舌尖炸开的瞬间,眼眶的酸涩感愈发强烈。


    虽然知道她不会因为草莓过敏,但楚怀夕依旧紧张地盯着她,“好吃吗?”


    “好吃…”徐以安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楚怀夕见状稍微松了口气,立刻又挖起一大块蛋糕,“那再来一口,这次多吃点奶油。”


    徐以安犹豫几秒,“好…”


    不料楚怀夕故意把叉子举得高高的,等徐以安踮脚去够时,突然在她鼻尖点了个奶油点。


    徐以安愣了一下,随即破涕为笑,她伸手去抹,却被楚怀夕抓住手腕。


    “别动。”楚怀夕低头,舌尖轻舔过她鼻尖的奶油,“这样才不浪费嘛~”


    “注意点场合!”徐以安脸颊一烫,下意识扭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楚怀夕翻了个白眼,“我反锁门了!”


    徐以安娇嗔道:“那也要注意场合!”


    “闭嘴!”楚怀夕双手高举起草莓蛋糕,眯着双眸,威胁她,“还想不想吃蛋糕了?”


    徐以安思考几秒,如实答:“想吃!”


    楚怀夕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角,“真乖啊~”


    办公室里蒸腾着草莓和芒果的香气,徐以安望着眼前笑得眉眼弯弯的人,突然觉得那些被岁月揉皱的记忆,正在被甜蜜的味道一点点熨平。


    她主动接过叉子,挖起最大的一块草莓,喂进楚怀夕嘴里,“现在该你吃蛋糕了。”


    楚怀夕含着草莓蛋糕,故意夸张地咀嚼,含糊不清道:“唔,果然徐医生喂的蛋糕就是不一样哦,简直甜到人家心坎里了!”


    徐以安耳尖一烫,面红耳赤地将蛋糕塞到楚怀夕手里,“自己吃!!”


    “才喂一次啊!!”楚怀夕嘁了一声,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蛋糕盒边缘,“不过,老古板,我还是有点好奇…”


    徐以安垂眸,捏着纸巾擦拭嘴角的奶油,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她敏锐的听出了楚怀夕未尽的话。


    “你想问为什么我妈妈会说我草莓过敏?”徐以安声音很轻,像是怕惊醒什么沉睡的东西。


    楚怀夕嗯了一声,将蛋糕盒放在桌上,柔声补充道:“如果不愿意说的话,也没关系的…”


    徐以安静默了足足两分钟,抬眸深深看了她一眼,喉咙微微滚动,“因为…我有个双胞胎妹妹,她对草莓严重过敏。”


    楚怀夕闻言指尖猛地收紧,包装盒边缘在掌心压出一道红痕。


    记忆在眼前肆意翻涌,徐母在病房里失控的模样、那句“不许买!安安不吃草莓蛋糕”,此刻都有了刺痛的答案。


    “她…”徐以安再度开口,嗓音平静得近乎诡异,“她七岁那年,心脏衰竭离开了。”


    楚怀夕闻言怔愣在原地。


    七岁?


    还那么小,怎么会…


    徐以安盯着蛋糕盒上的草莓残渣,瞳孔微微涣散,像是穿越回了某个剧痛的时刻,“那天晚上…救护车赶来的时候,她突然紧紧攥着我的手问‘姐姐,草莓蛋糕甜不甜啊’…”


    她停了一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皮肤上留下月牙形的血痕,“我当时答应她,等她长大了,身体素质好一些了,我会偷偷给她买草莓蛋糕,但她没能长大…她永远长不大了…”


    办公室彻底陷入死寂,草莓的酸甜气息和难闻的消毒水味在空气中凝固成冰。


    楚怀夕感觉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喉咙里泛起血腥味。她颤抖着伸出手臂,却在即将抱住徐以安的瞬间僵住。她不知道她的拥抱,究竟是安慰,还是二次伤害。


    身侧的徐以安仍在机械地说着,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从那以后,我妈看到草莓或者听到这两个字就会产生应激反应。她认为…我对草莓过敏。总说…安安对草莓过敏…”


    楚怀夕终于忍不住了,将浑身发冷的徐以安紧紧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里混着呜咽,“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


    她感受着怀中人剧烈的颤抖,用力咬了咬舌尖。原来这些年,徐以安独自舔舐的,是这样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都说“亲人的离世是一生的潮湿”,她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她真的能治愈徐以安吗?


    “这些已经过去了,别太难过了…”楚怀夕哽咽着安慰徐以安,不停抚摸着她颤抖的后背。


    徐以安沉默了大半晌,突然轻笑出声,“楚*怀夕,你知道自己现在抱的是谁吗?”


    第55章 陈年旧疾


    楚怀夕愣了一下,想到什么,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两下,嗓音发涩着缓解气氛,“废话,我当然知道啊。我抱的是我的老古板啊。”


    徐以安用力推了两下楚怀夕的肩膀,待对方手臂松劲后,蹭的一下从她怀里挣脱出来。


    楚怀夕手悬在半空,僵愣在原地。


    徐以安面色平静地坐回办公桌前,舀起馄饨咬了一小口,馄饨皮黏成一团,馅料的温度早已消散,只余下冷硬的口感。


    “馅儿凉了,面皮也坨了,今天的馄饨不怎么好吃…”说话间,她抬眸看向楚怀夕。


    楚怀夕看着徐以安故作平静的模样,心猛地抽了一下,柔声说:“我去给你买份新的。”


    “不用了。”徐以安垂眸一下一下戳着碗里的馄饨,紧盯着碎开的面皮在汤汁里沉浮,“我很少能有机会吃到不怎么好吃的馄饨。你也知道的,我父母一直觉得我身体不太好…”


    楚怀夕强迫自己咽下喉间翻涌的酸涩,端碗的手却在发抖,她勉强一笑,“正好我身体也不太好,我陪你一起吃。”


    “你身体是真的不好。”徐以安嗔她一眼,垂眸盯着裂开的馄饨,馅料里的葱花突然幻化成手术室的无影灯,刺得她眼眶生疼,“其实我的身体一直都很好的,连普通感冒都很少会得…”


    “但…我妹妹就不一样了…”徐以安的声音突然变得轻飘飘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


    她数着碗里剩下的七个馄饨,每数一个,眸色便黯一分,“她从来到这个世界的下一秒,就被送进了抢救室,先天性心脏病让她成了ICU的常客。于是父母的目光也就全落在了她身上,而我就像野草一样,活的自由自在的。”


    楚怀夕呼吸一滞,勺子悬在半空,不敢出声打断,她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碎裂。


    她攥紧了手心,看着徐以安平静地讲述那些往事,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可她捏着勺子的手分明青筋暴起,眼尾泛红却固执地不肯眨眼。


    这比声泪俱下更让她揪心。


    徐以安停了一下,突然想起小时候自己为了换来母亲温柔的抚摸,偷偷吃妹妹的药,把自己折腾到发烧,结果却被母亲怒斥浪费药的画面。


    那些看似自由自在的日子,实际上不过是无人问津的荒芜。她努力说得轻快,生怕楚怀夕看出她眸底翻涌的委屈。


    “你知道吗?小时候我调皮得很,偷吃妹妹的药,穿着裙子爬树摘桃子,滑滑板追邻居家的金毛,还跟幼儿园小朋友打架…”


    楚怀夕闻言忍不住在脑海里幻想,调皮捣蛋的徐以安是什么模样。


    “每当我惹父母生气时,他们就会说,生病的人应该是我。”


    当这句残忍的话落入耳中时,楚怀夕手中的勺子当啷一声磕在碗边,她慌忙用另一只手按住碗,生怕弄出更多响动惊扰好不容易敞开心扉的徐以安。


    “虽然因为妹妹的缘故,小时候我总是被父母忽视,但我和妹妹的感情很好的。”


    楚怀夕眼眶微湿,阖了下眼,也在心底沉沉叹了一口气,腹诽:“不止小时候吧…”


    徐以安盯着碗里残破的馄饨,想起妹妹苍白的笑脸,想起她们偷偷分享的零食,想起无数个守在ICU门口的夜晚,“所以我想,既然我们是双胞胎,是不是说明我可以把自己的寿命分给她一半?我算了算,我们每人活五十年也值的。”


    “每年我都跟着父母去寺庙为妹妹祈福。那三年里,我去过很多寺庙,跪过无数蒲团,拜过各路神佛,额头磕出过无数的淤青,我原以为这样能留住妹妹的,现在想想…我真傻。”


    听到这里,楚怀夕后知后觉想明白,那天她们在慈恩寺门口,徐以安看着一众香客们虔诚的模样时,她的表情为何会那么不屑了,明白她为什么死活也不愿意进去求神拜福了。


    坚持多年的唯一祈愿,终究成了一场空。


    不信神佛,人之常情罢了…


    徐以安冷不丁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自嘲的苦涩,“那些所谓的神佛,连自己的亲人都救不了,又怎么可能会满足我的愿望呢?”


    徐以安轻飘飘的一句话,像一把尖锐的刀捅进楚怀夕心口。她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桶成了马蜂窝,到处都是洞。每一个洞里都可以看到小小的徐以安跪求神明分走自己一半的命。


    她那时还是小孩,太残忍了。


    楚怀夕垂着头,身体在颤抖,强忍着的眼泪掉在地上。沙哑的声音颤抖着,“老古板…”


    徐以安摇了摇头,“我没事…”


    楚怀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看着徐以安睫毛上凝结的水光,柔声劝,“不说了,好不好?”


    徐以安扯了扯嘴角,冲楚怀夕笑了笑,笑容里满是酸涩,“我妹妹做完第四次心脏瓣膜修复手术以后,恢复的挺不错的。大家都以为她终于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可…”


    她突然哽咽了,静默了足足一分钟才继续开口:“其实一切都是有征兆的。那天早上,妹妹突然将自己最喜欢的娃娃送给了我,还非要跟我拉勾,让我答应会替她好好活下去,让我答应她会好好陪着爸爸妈妈,会一直爱她们…”


    楚怀夕闻言怔愣在原地。


    她一直想不明白,优秀、经济独立的徐以安为什么不愿意反抗强势的父母。或许,除了母亲的心脏病,还有对妹妹的临终承诺吧。


    命运垂怜。可惜那时的徐以安不懂,误以为病弱的妹妹又在胡思乱想,赌气的她便没有好好抱一抱妹妹。


    如果能重来,她一定会紧紧抱住她。


    她会告诉她,她很后悔,她很想她。


    时隔多年,徐以安依旧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京北突然下了很大很大的暴雨,睡着了的妹妹突然说自己心口疼,但是爸爸在做手术,电话打不通。妈妈抱着妹妹,她跟在她们后面,冒着雨去门口打车,她们等了很久很久,却没有一辆出租车,幸好,妹妹被赶来的救护车送到医院。


    她清楚的记得,妹妹戴着氧气罩,用苍白到可以看清每一根血管的手揪着她的衣角,很小声地说:“姐姐,我不想死。”“姐姐,好疼。”“姐姐,草莓味的蛋糕甜不甜啊?”


    从小到大,妹妹一直都很懂事,再疼都不会让爸爸妈妈知道,只是偶尔会悄悄在徐以安面前哭鼻子,小声地说:“姐姐,我好疼啊。”


    以往每次,徐以安都会紧紧抱住妹妹,像给安安讲故事一样给妹妹念故事,给她买零食。


    这次也是,她握住妹妹的手,在她耳边小声承诺等她再长大一点,一定会给她买一块草莓味的蛋糕。


    可惜,上天和妹妹没给她这个机会。


    所以,她惩罚自己不再吃草莓蛋糕。


    那天,妹妹被推入抢救室,抢救到凌晨三点才脱离危险,随后便转入ICU观察。徐以安原以为,这又是一次化险为夷。却没想到,下午四点妹妹突然心衰,这次,她再也没有走出抢救室。


    她清楚的记得,母亲疯了似的在医院走廊里咆哮、咒骂、撕心裂肺的哭喊,清楚的记得,父亲将妹妹抱在怀里,跪在地上无声痛哭,整个人看起来像碎掉了似的。清楚的记得,自己拽着医生阿姨的手,求她再救一次妹妹…


    后来,妈妈因为悲伤过度,引发心脏病被送去抢救,妹妹被送去停尸间,而徐以安被爸爸抱回家,换上了妹妹的白衬衫,扎起了马尾。


    凌晨三点,徐梦被推进ICU,当她看到站在玻璃后面乖巧健康的徐以安时,病情渐渐稳定下来。只是她的记忆似乎出了问题,她好像不记得自己有两个女儿了…


    从那天起,徐以安被迫穿上妹妹的人生,用妹妹的身份活着,而真正的徐以乐,就这样渐渐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记忆里。


    大家默契的不再提起“徐以乐”这个名字,她们从一家四口变成了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


    徐以安盯着碗里浑浊的汤汁,睫毛上凝结的水珠悄悄坠落,在馄饨汤里砸出一个又一个细小的涟漪,“楚怀夕,我记得那天医生明明说:‘四点十七分,徐以安宣布死亡’。”


    顿了顿,她艰难地咽下堵在喉咙里血腥味的硬块,缓缓地说:“可大家听到的却是,‘四点十七分,徐以乐宣布死亡。’”


    话落,楚怀夕喉咙蓦地发紧。


    她满眼猩红,难以置信。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善良的徐以安总把自己裹在冷漠的外壳里,因为没有人在意她的感受。


    她终于明白,徐以安为什么会那么讨厌自己的名字。因为这个本就不属于她的名字,却是牢牢套在她颈间的枷锁。


    她终于明白,徐以安为什么会那么敏感自己提“死”这个字。因为她怕在意的人会离开自己。


    她终于明白,淡漠的徐医生为什么会对安安格外关注,为什么每次看着安安时,她总会悄悄地湿了眼眶。因为成为医生的她想拯救安安,想拯救七岁的自己,和患相同疾病的妹妹。


    她终于明白,漂亮的徐以安为什么不喜欢照镜子了。一定是因为每次看着那张和妹妹一模一样的脸,她即快乐又痛苦。


    那些被忽视的童年,那些错位的身份,那些永远无法得到的爱,都化作一把把利刃,在她心上划出无数道伤口。


    而此时此刻,她却选择用平静的语气,将这些伤口袒露在自己面前。


    她不知道她该难过,还是该开心。


    她一直希望徐以安会对自己敞开心扉,一直想知道徐以安身上的故事,现在她如愿了,她真的很想笑一下,却感觉唇角有千斤重。


    楚怀夕呼出一口浊气,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


    她踉跄着绕过桌子,蹲在徐以安面前,握住她颤抖的手:“别再说了…可以了…”


    徐以安用力抽出手,低垂着头,继续机械地、麻木地吞咽着难以下咽的馄饨。


    她含糊不清地说:“从那天开始,徐以乐扔掉了裙子,蓄起了头发,不喝冰镇饮料,有了严重的洁癖,对草莓过敏,有了当医生的梦想,变成了人人吹捧的天之骄女…”


    停了几秒,她浅浅勾了下唇角,轻声道出心底最重的阴霾,“好像也是从那天开始,父母突然变得很爱我,但他们好像也不爱我…”


    楚怀夕猩红的眼眶里灌满泪,满身火气,喉咙里灌满了咆哮,却不知道冲谁喊。


    她高高扬起脖颈,将眼泪倒回眼眶,而后用力咬住舌尖,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齿关。


    徐以安的声音越来越轻,轻的像是在自言自语,“楚怀夕,你知道吗?有时候我都有点分不清,那天去世的到底是徐以安,还是徐以乐?”


    “楚怀夕,你说,该死的人是不是我啊?”


    楚怀夕将徐以安颤抖的身子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嗓音涩得发疼,“老古板,你是心外科的医生,你知道你妹妹的先天性心脏病并不是你的错,对不对?你是坚定的唯物主义,你也知道没有谁可以替谁去死,对不对?”


    徐以安终于抬头看向她,眼底翻涌的悲伤像深海漩涡,却依然保持着浅浅的笑容,“我知道不是我的错,我也知道我不能替妹妹去死…”


    楚怀夕刚要点头,便听到她泣血般的质问。


    “可是…为什么一夜之间,他们就忘记了徐以乐这个人了呢?为什么一夜之间,身体健康的徐以乐就突然病逝了呢?”


    楚怀夕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两个问题,低垂着眼睫,唇瓣的软肉似乎被咬出血,口里满是难掩的咸涩。


    徐以安那双明亮的眼睛此刻雾蒙蒙的,里面盈满不解而茫然:“是因为我在母胎里抢走了妹妹的养分,所以得把自己的人生还给妹妹吗?”


    不等楚怀夕回答,她又问:“可是…我健康的来到这个世界…也是原罪吗?这么多年,我无数次的想,为什么得心脏病的人不是我呢?如果病的是我,我就可以真正的死去了!”


    楚怀夕感受到怀中的人在剧烈颤抖,脸颊也终于彻底被泪水浸湿,滚了滚喉咙,语气不容置噱,“徐以乐,你记住,你没有抢走任何人的健康与人生,从来都没有!!”


    她指尖轻轻梳理着徐以安额间的发丝,像在安抚一个无助的小女孩,嗓音低沉而温柔,带着难得的冷静与克制,“你有没有想过,你被强行错位的身份,其实是你那无能的父母,逃避痛苦的方式?他们不是在否定你的存在,而是无法承受失去孩子的事实。他们用‘交换女儿身份’这种近乎残忍的方式,试图让脆弱的自己相信,那个需要保护的小女儿还活着。”


    徐以安闻言心猛地一跳,这个解释是她从未敢深想的角度。


    因为她答应过妹妹,会替她好好爱父母。所以纵使再委屈,她也没有当面抱怨过父母,没有质问过她们为什么那么无能,为什么那么残忍。


    仔细想想,只有在遇到楚怀夕以后,她才破天荒地问了父母两次,“对我公平吗?”


    当然,问了也是徒劳。


    “你说自己是野草,可即使是野草也有选择生长的权利啊。”楚怀夕捧起徐以安的脸,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你偷吃妹妹的药,想把寿命分一半给她,这些行为不是傻也不是皮,而是你在极度缺爱的环境里,本能地用自我牺牲去换取关注和爱。但是,你要记住,这些从来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些忽视你情感需求的人。”


    顿了顿,她抬手迅速擦去自己眼角的泪,继续说:“心理学上有个概念叫‘身份重构’。而你偶然分不清死去的人到底是谁,是因为你的真实自我和被迫扮演的角色产生了剧烈冲突。你不想成为徐以安,也不想抛弃徐以乐这个身份,所以你需要在两者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需要找到一个既可以保留自己和妹妹美好回忆,又能让真正的你自由存在的空间。”


    徐以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那些被压抑多年的繁杂情绪,在楚怀夕的话语里找到了出口。


    她既想做徐以安,又不想做徐以安。


    她怕自己会忘记妹妹,怕爸妈会痛苦,但她也怕会忘记自己。


    “你还记得自己答应过妹妹,会替她好好活着吗?”楚怀夕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草莓糖,掰开她紧攥着的指尖,将糖放在徐以安掌心,“这颗糖不是为了迎合谁,而是因为你喜欢它。你可以保留对草莓的喜爱,也可以拥有洁癖,而这些特质构成的你,才是独一无二的你。”


    徐以安没吭声,攥紧草莓糖,将脸又埋在楚怀夕肩口上,一动不动。


    楚怀夕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沙哑的嗓音却很坚定,“不管你想做徐以安还是徐以乐,以后你都不用再做任何人的替代品,你就是你。我会记住你是徐以乐,只要我记得,那你就存在。我会陪着你,一点一点找回那个爬树摘桃、滑滑板的女孩,陪你做回鲜活真实的你自己。”


    话落,徐以安终于崩溃大哭。


    这一次,她不再是压抑,而是将心底所有的委屈、不甘、痛苦,都化作泪水倾泻而出。


    有人会记得她,有人知道她的存在了。


    楚怀夕泪眼婆娑地紧紧抱着她,不停拍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重复,“哭吧哭吧,哭完就不委屈了,哭完就自由了。”


    第56章 予你心安


    徐以安的哭声像是决堤的洪水,起初带着克制的抽噎,后来彻底失控,她指甲深掐进楚怀夕的后背,滚烫的泪水浸透了楚怀夕的毛衣领。


    寂静的办公室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抽气声和压抑的哭声。每一声呜咽都像是要把这些年,积压在心底的委屈全部倾倒出来。


    楚怀夕静静地抱着徐以安,任由她发泄无处发泄的情绪,自己的眼眶也跟着一次次泛红。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才变成偶尔的抽噎。


    楚怀夕心疼不已,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轻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徐以安缓缓抬起头,看着楚怀夕,嘴唇动了动,却哽咽的说不出一个字。


    楚怀夕捏着纸巾,伸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温柔地说:“想哭就再哭一会儿,嗯?”


    “不想哭了。”徐以安摇了摇头,带着浓浓的鼻音,“楚怀夕,我好累,真的好累…”


    楚怀夕心里的酸涩泛滥成灾,搂紧她,“累了就休息休息,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徐以安嗯了一声,靠在楚怀夕肩头,闭着眼睛,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和心跳。


    她终于找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过了许久,徐以安抬起头,看着楚怀夕,郑重其事地说:“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


    楚怀夕吸了吸鼻子,眉眼弯弯地揉了揉徐以安的头发,“傻瓜,跟我客气什么啊。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的,知道吗?我们是彼此最亲密的人,要共享彼此的苦痛与快乐。”


    徐以安嗯了一声,皱起眉头,“可是我好像都没有见你哭过。只有你在共享我的苦痛…”


    楚怀夕揶揄出声,“就这么想让我受苦?”


    徐以安愣了几秒,急忙解释,“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我懂你的意思,我跟你开玩笑的嘛。”楚怀夕挑了下眉,“还有,谁说我没在你面前哭过?”


    “有吗?”


    “床上我哭过那么多次,你全忘了?”


    徐以安耳尖一烫,从她怀里挣脱出来,严谨地说,“可那并不是因为难过流的泪…”


    “那是什么?”楚怀夕勾起一抹坏笑,趴在徐以安耳边吐气如兰,“是爽哭的吗?”


    徐以安老脸唰地一下红透:……


    楚怀夕见徐以安情绪好了一些,抽了张纸巾将桌上被泪水打湿的眼镜仔细擦干净,架回她鼻梁上,抿了抿唇,“所以你想好了吗?是继续做徐以安,还是做回徐以乐呢?”


    徐以安愣了愣,咬着下唇,“我想不出来…”


    楚怀夕知道她的顾虑,心酸的笑了笑,故意提议,“我替你决定,你做回徐以乐吧!”


    “可是…”


    “那要不继续做徐以安?”见徐以安没有立马否决,楚怀夕柔声补充道:“做平安喜乐的‘徐以安’,做能让妹妹和父母心安的‘徐以安’,做楚怀夕最爱的‘徐以安’,如何?”


    顿了顿,正色补充道:“至于徐以乐,你存在,我记得,她就一直存在。”


    话落,徐以安眸光动了动。


    因着被迫成为徐以安,在她心里“徐以安”的安是安稳的安、安分的安、安全的安。却忘了它也可以是平安,可以是心安。


    “做楚怀夕最爱的徐以安…”她在心里默默重复了好几遍这句话,她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没有那么抗拒这个名字了。


    不管她叫不叫徐以乐,她都是她自己。


    她知道就算全世界都忘记了徐以乐,甚至她也忘记了徐以乐,楚怀夕也一定会记得徐以乐。


    只要她记得,她就存在。


    只要徐以乐存在,徐以安就存在。


    徐以安呼出一口浊气,抬起双手,用力搓了搓脸,而后看着楚怀夕,语气认真地说,“我决定继续做徐以安,但不是让妹妹和父母安心的徐以安,我要做予你心安的徐以安。”


    楚怀夕长处一口气,笑了笑,“好,那就做予我心安的徐以安。当然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欢这个名字了,我会带你改成任何想改的名字。”


    徐以安叹了口气,垂下眼睑,“楚怀夕…”


    “嗯?”


    “我输了!”


    楚怀夕愣了愣,茫然地啊了一声,以为她还在说过往的事,神色一紧,“你输啥了?”


    徐以安无语扶额。


    骚话连篇的花蝴蝶有时候也挺不解风情的。


    她沉默了足足一分钟,用力闭了闭眼,而后掀开眼皮,冲紧张不安的楚怀夕浅浅一笑,嗓音藏着不易察觉地紧张,“楚怀夕,你知道吗?此时此刻看着你,我满脑子就只有一句话。”


    楚怀夕呼吸一滞,“什么?”


    徐以安心跳加速,神情却淡然自若,语气平淡地和念病历似的,说出人生第一句表白,“楚怀夕,我爱你,而且…是很爱很爱你。”


    话音一落,楚怀夕怔愣在原地。浓密的睫毛剧烈颤动着,眼底渐渐泛起细碎的水光,仿佛有万千星辰在里面闪烁。


    她努力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一团温热的棉花堵住,又酸又胀。


    过了许久,楚怀夕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捧住徐以安的脸,拇指摩挲着徐以安泛红的眼角,指腹能感受到对方皮肤上未干的泪痕,那是比任何情话都真实的存在。


    可她还是不敢相信。


    “老古板…”她轻声喊她,尾音发颤,“你再说一遍,我是不是听错了…”


    徐以安被这人慌乱的反应逗得轻笑出声,眸中的深情愈发浓烈。


    她反握住楚怀夕的手,将脸颊更深地贴进滚烫的掌心里,嗓音轻柔又坚定地重复了三遍。


    “我爱你,我很爱你,楚怀夕。”


    “我爱你,我很爱你,楚怀夕。”


    “我爱你,我很爱你,楚怀夕。”


    一颗颗豆大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滴在徐以安手背上。


    楚怀夕呼吸灼热又急促,“你怎么可以…”


    话未说完,双手紧紧环住徐以安的腰,将头埋进她颈窝,嗓音闷闷的,“你怎么可以这么突然嘛,我连认输的机会都没有了。呜呜呜~”


    “小哭包~”徐以安笑了笑,柔声解释,“不是突然,是很久之前就想向你认输了。只是春天还没来,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楚怀夕半信半疑,“真的吗?”


    徐以安嗯了一声,“其实,这些天我有无数个想认输的瞬间。和你打赌的下一秒;你来接我下班的每一个夜晚;你对着流星许下心愿时;看到海上日出的那一刻;被摇滚乐吵得耳朵嗡嗡作响时,和刚才看着你哭的通红的眼睛,这些瞬间我都想认输。幸好,我输了。幸好,我爱你。”


    楚怀夕的眼泪不要命似的扑簌簌地落,很快便沾湿了徐以安白大褂肩头的位置。


    想说的话太多,她却泣不成声。


    徐以安抚摸着她的头,“好了,不哭了~”


    楚怀夕仰起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像只湿漉漉的小狗般执拗道,“不行,你不可以输!”


    徐以安闻言懵了,“为什么?”


    楚怀夕双手紧紧攥着徐以安的衣角,生怕对方抢先一步把“认输权”夺走,“明明是我先喜欢上你的,我可是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爱上你了,怎么可以赢!我赢得一点都不坦荡!”


    徐以安被这人孩子气的模样逗得又心疼又想笑,刚要开口,楚怀夕突然踮起脚,用带着哭腔的鼻音堵住她的话:“不许说话!我还没说完!”


    她深吸一口气,鼻尖泛红,“每次你给我洗脚时,我收到记忆枕头时,你拉着脸往我裙子下面塞秋裤时,每天看到藏在包里,沉甸甸的保温杯时,睡觉爱踢被子的我,睡在你身边却总盖着被子时,酒吧里毫不犹豫相信我时,带我去吃火锅时…这些瞬间我都已经在心里举白旗了!”


    说着说着,楚怀夕的声音愈发委屈,“刚才听你说那些话的时候,我满脑子也就一个念头。我输得彻彻底底,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停了一下,“所以输的人必须是我!”


    徐以安刚想开口反驳,楚怀夕突然伸出食指抵住她的唇,用另一只手掏出兜里的手机迅速打开备忘录,飞速敲击屏幕。


    不一会儿,她将手机怼到徐以安面前,上面赫然写着,“我楚怀夕单方面宣布,此生甘愿输给徐以安,并且输得心甘情愿、五体投地!”


    “不行不行,这个没有法律效力!”楚怀夕风风火火地趴到办公室上,抄起马克笔在上面认真写下,“楚怀夕自愿输给徐以安,此生绝不悔!”


    徐以安看着眼前又哭又笑、抢着认输的楚怀夕,眼眶再次发烫。


    原来,这世上有人会这么的爱她…


    她伸手将人拉进怀里,下巴抵着对方乱蓬蓬的发顶,轻声笑:“好好好,你输了,全世界最可爱、真厉害的楚怀夕,输得最彻底~”


    楚怀夕哭着笑,鼻涕眼泪都出来了,“徐以安,我爱你。比你爱我多一点点。”


    徐以安给她擦鼻涕,“为什么只多一点点?”


    “多太多,我怕你骄傲。”


    “行吧…”


    楚怀夕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个关键问题。


    她们现在只是向对方认输,只是向对方说了“我爱你”,这样…算是在一起了吗?


    她抿了抿唇,小声问:“那我们现在?”


    徐以安愣了几秒,旋即反应过来,松开楚怀夕,后撤半步,将手中的纸团扔进垃圾桶,一脸认真的问:“楚怀夕,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话落,楚怀夕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靠!又被老古板抢先了。


    楚怀夕,你这个猪脑子!你为什么不先问?


    徐以安见对方脸色不太好看,不解地皱起眉头,想到什么,环顾四周,局促地蜷起指尖,歉意道:“楚怀夕,我知道我的表白过于仓促。我之前其实有想过的,我想等到春暖花开时,我们去一个开满樱花的城市,我捧着一束你最爱的郁金香,单膝跪地,认真地告诉你我的心意。或者在你喜欢的海边等日落,等最后一缕霞光洒在海面上,我送你一颗藏有情话的3D心脏,再由你亲手解剖开我的心,看到‘我爱你’…”


    她越说声音越小,耳尖泛起淡淡的红,“还想过在游乐场的摩天轮升到最高点时,或者在你酒吧的情人节活动上…可刚才,看着你为我哭红的眼睛,听你说那些话,我就等不到春天了。因为我已经很爱你了。我只想现在就告诉你,我爱你。我贪心的想让你成为我一个人的楚怀夕。”


    楚怀夕听着听着,眼眶又开始发烫。


    徐以安轻叹口气,语气陈恳,“楚怀夕,对不起啊。没能让你拥有一个完美的告白。”


    楚怀夕用指腹抹去眼泪,牵起徐以安紧蜷着的手,“呆子!这就是最完美的告白!比什么俗气的樱花、日出、摩天轮简直浪漫一百倍!”


    徐以安松了口气,不解地眨了眨眼,“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开心?”


    楚怀夕一噎,垂头,声音闷里闷气的,“我是气自己太迟钝了,没抢先表白!!”


    顿了几秒,她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面前暗爽的徐以安,在心底翻了个小小的白眼。语气认真地说:“徐以安,我喜欢你突然的冲动,喜欢你藏不住的爱意,更喜欢现在的你。”


    说话间,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草莓糖,向举钻戒似的举到徐以安面前,“公平起见,现在换我补一个告白给你哦。”


    “徐以安,我不仅心甘情愿的输给你,我还想用这颗糖换走你的余生。所以,你愿意让我这个最爱你的输家,成为你一辈子的爱人吗?”


    徐以安看着面前闪着柔光的草莓糖,又望向楚怀夕亮晶晶的眼睛,眼底泛起盈盈笑意。


    她伸手将糖收进白大褂口袋,踮起脚,在楚怀夕唇上轻轻一啄,耳尖泛红却语气坚定,“我愿意。楚怀夕,余生请多指教。”


    楚怀夕看着她通红的耳尖瞬间破涕为笑,一把将人抱进怀里,又转了个圈,笑声里还带着没消散的鼻音:“那就说好了!从现在起,徐以安就是楚怀夕名正言顺的女朋友!”


    “嗯,你也是我明正言顺的女朋友。”


    话落,两人相视一笑。


    办公室里的消毒水染上了蜜糖般的甜。


    倏地,楼梯传来零零碎碎的脚步声,楚怀夕看了眼时间,迅速收拾好办公桌上的餐盒,又拿出消毒湿巾,给桌子来了个全方位消毒。


    徐以安看着贴心的女朋友,心底暖意横流。


    效率极高的做好一切,楚怀夕走到晃神的徐以安面前,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好啦,你亲爱的女朋友得走了,你好好上班哦。晚上你女朋友会来接你回家的哦。”


    徐以安回神,嗯了一声,推了推眼镜,看着办公桌,嘴唇翕动,“女…女朋友开车慢点。”


    楚怀夕见状忍俊不禁,坏心眼的掐着嗓子学她说话,“女…女朋友再见。”


    “楚怀夕!!”徐以安又羞又气。


    “走了走了。”开门的瞬间,楚怀夕扭头抛给徐以安一个媚眼,“徐以安,我爱你。无论发生什么,记得我爱你。而且有我爱你,足够了。”


    徐以安嗯了一声,笑着朝她挥手,“安心回家吧。我会乖乖等你来接我回家的。”


    门关上的瞬间,徐以安嘴角瞬间耷拉下来。


    恋爱误事!


    可爱的女朋友刚走,就开始想她了。


    楚怀夕提着手提袋,脚步轻快地走在被阳光晒透的走廊里,喃喃,“女朋友,女朋友…”


    她蹭的一下跳起来,“靠!我有女朋友了!”


    下一秒,见护士站的三个人都和看傻子似的看着她,轻咳一声,大声地自言自语,“还没春天怎么就有蚊子了!飞那么高,挺难抓的!”


    三名护士:……


    第57章 食不言寝不语


    凌晨一点,徐以安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住院部大楼,发稍还沾着消毒水的气味。


    凌晨的冷风裹着昨夜残留的烟火气扑来,她站在门口,抬手揉了揉发酸的后颈,抬头的瞬间便看见花坛边跳动的白色身影。


    楚怀夕像只扑棱棱的白色蝴蝶,踩着满地月光蹦过来,围巾上的流苏随着动作一晃一晃的。


    生动,可爱。


    是我的。


    徐以安抑制不住地勾起唇角。


    “老古板!”楚怀夕小跑过来,变魔术似的*从怀里掏出保温杯,拧开盖子的的瞬间热气扑面而来,“快,趁姜茶还热着,多喝几口暖暖身子。”


    徐以安望着这人冻得通红的耳垂,嘴角缓缓放平,“我不是让你回家休息嘛?你怎么还在这儿?为什么不找个暖和的地方等着?”


    “我听你的话回家了啊!”楚怀夕抬手替徐以安掖好围巾,发梢扫过徐以安泛红的耳尖,“但我躺在床上左思右想,右想左思。我觉得还是得在第一时间接住累坏的女朋友嘛~”


    徐以安心间一暖,接过保温杯,“下班我可以自己开车回家,我不想你太辛苦。”


    楚怀夕弯着眼睛,娇声道,“哎呀,我一点都不辛苦。而且我就等了一会会~”


    徐以安抿了口姜茶。根据水温,这人等了至少两个多小时。她轻叹了口气,“下次来,如果我还在手术,你就去休息室等我。”


    “知道了~”楚怀夕突然凑近,指尖轻擦过徐以安眼下的青影,不悦皱眉,“你们这什么破单位啊!临下班还喊你加班做手术,一个手术做这么久!要是把我女朋友累坏了,谁赔给我…”


    徐以安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发牢骚的医生家属,随后悠哉悠哉地喝了口姜茶,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院长。”


    楚怀夕欠欠的笑了笑,“那还是算了。我找你爹给我赔女朋友,简直是想上断头台了!!”


    徐以安拧上杯盖,“好了,别气了。虽然今晚加班,但明天我调休,可以陪你跨年了。”


    楚怀夕闻言怔愣在原地,瞪圆眼睛。


    本想明天跨年来医院守着女朋友呢。这下可以浪漫的跨年了。生活真是美好啊~


    她顿时喜上眉梢,“真的嘛?”


    徐以安点了点下巴,宠溺地笑了笑,“明天一整天我都可以陪着你。”


    “快回家回家~”楚怀夕牵起徐以安的手,放进自己羽绒服口袋,“明天不上班,那今晚可以大干八回。你这夜班上的,我都寂寞成河了。”


    徐以安:……


    “楚怀夕,你说话能不能委婉点?!”


    被嫌弃的楚怀夕气得跳脚,“我去,人家都巴不得自己女朋友浪一点呢!你性冷淡啊!”


    “我…我没有…”


    “别害羞,待会儿多听几句你就习惯了。”楚怀夕意有所指地眯了眯眼,压低声音,“说不定待会儿你会求着我更浪一些呢~”


    徐以安难为情地咬了下唇,忽地,眸光一转。嗯,是得快点回家了。


    新年第一天,晨雾还未散尽时,街道已然缀满彩灯。人们一大早便忙着清扫旧尘,而后将新年愿望挂在窗前晾晒。


    菜市场飘来烟火香,摊贩们吆喝着新鲜出炉的喜悦。日历被撕下最后一页,碎成满地过往。


    厨房飘来的煎蛋香气裹着白粥的甜糯,徐以安关小火苗,解下胸口印着小猫的粉色围裙。


    她轻手轻脚推开卧室门,晨光透过纱帘洒在凌乱的被褥上,楚怀夕蜷成虾米状,卷发如翅膀般散在枕头上,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楚怀夕,该起床吃早饭了。”徐以安站在床边,指尖轻轻刮过对方泛红的脸颊,“已经快八点了,再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


    楚怀夕哼哼唧唧往被子里缩,露出半截莹白的肩膀,嘟囔着,“宝贝…让我再睡会儿嘛…”


    徐以安闻言耳尖一红,俯下身,而后将散落在楚怀夕唇边的发丝别到耳后,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尖,“早餐有虾仁滑蛋和你最爱的烤面包…”


    话音未落,被窝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准确无误地勾住她的手腕往床上拽,“我不要面包…要女朋友…”


    徐以安心一紧,怕压到她,双手撑在床上。


    怀抱落空,楚怀夕睁开迷蒙的眼,眼底还浮着未消的倦意。


    她伸手圈住徐以安的脖颈,滚烫的呼吸擦过她锁骨,“昨天晚上某人简直太坏了,非不让人家出声。折腾的人家现在浑身都散架了…”


    徐以安想到昨晚的画面,耳尖愈发红。


    楚怀夕盯着某人红透的耳尖,拉长尾音,指尖在徐以安后背有一下没一下画着圈,“所以我现在要充电,亲亲充电~”


    “不行,你还没有刷牙。”徐以安想挣脱却被搂得更紧,“别闹了,快起床。”


    “徐以安!你居然嫌弃我!!”楚怀夕蹭的一下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咬牙切齿地说:“早知道昨晚我就该喊破天…就该…唔!”


    徐以安眼疾手快捂住这人的嘴,另一只手摸到枕头边的手机,威胁出声,“楚怀夕,你要是再胡闹,我就把你说胡话的样子录下来。”


    “又威胁我?”楚怀夕咬住她的掌心,含糊不清道,“啧,我们徐医生现在学坏了,动不动就威胁人…”


    “我可没威胁你。”徐以安打开相机。


    在看见手机摄像头亮起的瞬间,楚怀夕倏地凑近镜头,对着屏幕比了个心,“宝宝们,现在是楚怀夕的专属早安吻时间哦!”


    说完,阖眸重重在徐以安唇上啄了口,惊得徐以安手忙脚乱按灭录制键,将手机扔在床上。


    “还威胁我吗?”楚怀夕挑衅挑眉。


    徐以安红着脸推楚怀夕,“不威胁了,快起床吧,早晨要凉了。”


    “不要,人家要法式热吻~”楚怀夕耍赖似的挂在她身上不肯撒手,“我们才恋爱第三天,你就对我始乱终弃,我会哭的。”


    徐以安强忍着笑,“吃完早餐再亲…”


    “不要。”楚怀夕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早晨是人最寂寞的时候,你快点嘛~”


    徐以安瞥了一眼楚怀夕半露着的香肩,绷着身体,做无谓的抗争,“不可以,我没洗手。”


    楚怀夕翻了个白眼,扭动腰肢,“哎呀,可以的可以的,你那么爱干净,肯定洗过手了。而且抽屉里有指套,各种口味的都有哦~”


    徐以安:……


    晨光里,两人纠缠的影子在墙上晃啊晃,柑橘香与松木香,混着厨房飘来的粥香,将新年第一天的空气搅成春天的味道。


    十点的阳光爬上餐桌,徐以安将热好的虾仁滑蛋推到楚怀夕面前。


    她端着温好的牛奶坐在楚怀夕旁边,镜片后的目光满是认真,“空腹时间过长,胆汁容易淤积形成结石,长期这样对身体危害很大…”


    楚怀夕瘫在椅子上,两条长腿懒洋洋搭在徐以安腿边,指尖转着叉子挑弄煎蛋,瞥了不让自己下床的人一眼,“徐医生又开始上课啦?”


    徐以安一噎。


    楚怀夕撑起身子,长发垂落遮住两人,清了清暗哑的嗓子,“刚刚在床上,是谁听到我说可以了可以了,还扣住我的手说‘再来一次’的?”


    徐以安闻言耳尖爆红,伸手去捂她的嘴,却被楚怀夕灵活躲开,“哟,现在知道害羞啦?”


    徐以安拿起一片面包,递到楚怀夕唇边,一板一眼地说:“古人云,食不言寝不语!”


    “明明是你先说话的。”楚怀夕没客气,咬住徐以安喂来的面包,故意含糊不清地说,“啧啧啧,我女朋友的嘴比这面包甜太多了呢~”


    徐以安闻言手一抖,牛奶差点洒出来。


    楚怀夕见状得寸进尺,整个人贴过来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肩头蹭啊蹭:“徐医生,你女朋友现在浑身没有一点力气,需要人工喂食。”


    说着,她张开嘴,像只坐等投喂的猫。


    徐以安视线落在这人微肿的红唇上,娇嗔出声,“多大人了,自己吃!”


    楚怀夕不以为然,“就喂一口嘛~昨晚你在床上可不是这么说的,说什么‘我来给你擦”


    话没说完,徐以安红着脸又捂她的嘴。


    “呜呜~”楚怀夕含糊抗议,“你松开我。”


    徐以安怕这人说出更让人脸红心跳的话,摇了摇头,不为所动。


    楚怀夕眸光一黯,伸出舌尖轻舔了一下徐以安掌心,闷着嗓音,“徐医生刚才还说,亲亲能加速新陈代谢,现在怎么跟我这么生分?”


    徐以安又羞又恼,脸红得和螃蟹似的,轻咳一声与楚怀夕拉开半米距离,眯了眯眼,“楚怀夕,你再说,以后我就睡值班室了…”


    “那没关系,大不了我跟你睡值班室!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徐以安好心提醒,“你还没嫁给我。”


    “迟早的事。”楚怀夕想也不想地说。


    话落,徐以安唇角抑制不住地扬起。


    楚怀夕见状又将人拽进怀里,朝盘子里的热好的煎蛋抬了抬下巴,有意所指,“徐医生,友情提示,女朋友如果凉了,得去床上热哦”


    徐以安愣了愣,被这人缠得无计可施。


    这好不容易和同事换的休假,可不能全浪费在床上,还想跟女朋友去约会呢。


    她笑着叹了口气,夹起煎蛋,喂进这张喋喋不休的嘴里,“现在可以闭嘴吃早餐了吗?”


    楚怀夕尾巴翘到了天上,咬了口煎蛋,惬意地眯起眼睛,语气里满是得意,“早这样不就好了~费这半天劲!喂女朋友吃个早餐而已,害什么羞!床上也没见你害羞的,有点装了哦…”


    徐以安白她一眼,“闭嘴!”


    “亲一下我就闭嘴!”楚怀夕撅起红唇。


    徐以安想到前不久这人说亲一下,结果她们做了两个小时,使劲摇头,“不可以!”


    楚怀夕哦了一声,慢悠悠地开口,“那我就接着给你复盘昨晚的事了哦~”


    徐以安:……


    第58章 还有很多明天


    突然倾身,蜻蜓点水般在楚怀夕唇上落下一吻,随即若无其事地别开脸,“快吃饭!”


    楚怀夕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三两口扒完最后一口虾仁滑蛋,将空碗往前一推,迫不及待地拉起徐以安,“走咯,换衣服出发!今天我要把所有想跟你做的事都做一遍!”


    徐以安扭头看着桌上的碗碟,“可是碗还没洗…”


    “明天洗。”楚怀夕拽着她往卧室走,“洗碗这事要看心情,心情不好就等心情好洗,心情好就明天洗。任何时候都不能强求自己洗碗~”


    徐以安愣了愣,旋即轻笑出声。


    大概只有这人,能把懒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商场里早已挂满新年装饰,巨型红灯笼悬于穹顶,LED屏幕上滚动播放着烟花特效。


    楚怀夕紧紧攥着徐以安的手,像上了发条的小马达,在首饰区、服饰区来回穿梭。


    倏地,她顿下脚步,看向一对戒指,“你看这个!上面刻着的“X”有你又有我欸!”


    徐以安凑近看了看,“嗯,买了吧。”


    “这么上道!”楚怀夕单边挑眉,“我还以为你会说‘花钱买这种东西很没意义’呢。”


    徐以安冷冷斜她一眼,视线落在戒指内侧小小的“X”上,嗫嚅,“戒指本身是没意义,但有了你的名字,它就变得有意义了。”


    楚怀夕心重重一跳。要不是在外面,这会儿她已经生扑上去了。“老古板,我发现谈恋爱之后,你整个人完全不一样了。”


    努力变得解风情的徐以安眸光一亮,满怀期待地追问:“哪儿不一样?”


    楚怀夕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她,沉默了足足一分钟,一本正经地说:“有人味儿了。”


    满怀期待的徐以安一噎,拿起展示盒里的两枚戒指,淡漠道:“我去结账了!”


    楚怀夕看着她的背影忍俊不禁。


    我女朋友怎么这么不禁逗啊~


    买好戒指两人又回到服饰区。徐以安被楚怀夕拽着试了一套又一套情侣装,但楚怀夕不想穿太职场的衣服,徐以安也不想穿休闲装,总之两人都不是很满意。


    楚怀夕敏锐地注意到徐以安在一件黑色长裙前多停留了几秒,立刻取下递给她,“去试试这件。”


    “我不喜欢穿裙子。”徐以安摇头。


    楚怀夕撒娇,“试一下嘛。我想看你穿~”


    徐以安目光落在裙子上,嘴唇翕动,“可是现在是冬天,穿不了裙子…”


    楚怀夕眉眼弯弯,像个金牌导购似的,“你没听过一句话吗?衣服反季买,别墅靠大海!再说试一试而已,我们又不是一定要买它。”


    徐以安下意识又想拒绝,迎上楚怀夕亮晶晶的眼眸终究什么都没说,转身缓缓走进更衣室。


    许久后,徐以安开门走了出来,局促的站在靠墙的穿衣镜前。


    等的有点犯困的楚怀夕听到动静抬起头,下一秒呼吸一滞,一眨不眨地盯着徐以安。


    黑色长裙如瀑般垂落,将徐以安平日里干练的气质晕染得柔和朦胧。裙摆刚好落在脚踝,走动时泛起细碎的波浪,衬得她身形愈发纤细。修身的剪裁勾勒出她优美的腰线,领口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


    和平日里的徐以安很不一样。


    楚怀夕咽了咽口水,从包里翻出手机,打开相机,啪啪啪一顿狂拍。


    徐以安紧绷着脊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双手揪着裙子,耳尖通红,“这个不适合我…”


    举着手机疯狂拍照的楚怀夕愣了几秒,看到徐以安眸底淡淡的哀伤,倏地想到七岁时这人脱下的裙子,心间顿时被酸涩填满。


    她将手机装进包里,走上前,绕着徐以安转了两圈,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嗓音温柔,“哪里不适合了?我觉得它非常适合你啊。”


    “太太暴露了。”徐以安睫毛轻颤,镜片后的眼神有些慌乱。


    楚怀夕非常夸张地啊了一声,“露个锁骨也叫暴露?!那我露整个背的裙子算什么?”


    徐以安白她一眼,“你觉得呢?”


    “你怎么和老古董似的!!”


    楚怀夕语气认真地说:“都什么年代了,女性早就穿衣自由了。你喜欢裙子就穿裙子,喜欢比基尼就穿比基尼,喜欢穿短裤就穿短裤。穿什么衣服不在于别人觉得你的年龄、工作、身材适不适合这件衣服,而且在于你自己想不想穿。”


    徐以安沉默几秒,低头看着身上的裙子,轻声问:“楚怀夕,我穿裙子…真的好看吗?”


    楚怀夕嗯了一声,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好看,超级无敌好看,好看的我眼睛都发直了!”


    顿了顿,语气夸张地补充道:“不对!不只是好看,简直是美得惊心动魄!”


    徐以安被楚怀夕盯得浑身发烫,想转身逃回更衣室,却被楚怀夕从背后抱住。


    柑橘香混着淡淡体温包裹住局促不安的徐以安,楚怀夕将下巴搁在她肩头,滚烫的呼吸扫过她耳畔,“别动,让我再看看。”


    徐以安抿紧唇,任由楚怀夕抱着。


    楚怀夕指尖顺着徐以安的手臂滑到手腕,轻轻攥住,拖着尾音,“老古板,我发现你穿裙子比穿白大褂更勾人呢~”


    徐以安浑身僵硬,想挣脱又担心扯坏自己和楚怀夕都喜欢的裙子,娇嗔,“别胡说”


    “没胡说。”楚怀夕扳过徐以安的身子,给她自信,“徐以安,你穿这身像黑天鹅。美丽,矜贵的让我觉得自己拥有你是上辈子积了德。”


    徐以安凝视着楚怀夕眸底的光,微松了松肩膀,语气轻快了些许,小声问:“那买下来?”


    楚怀夕点头嗯嗯两声,“我给你买。”


    “不用,我有钱。”


    “我知道你有钱。”楚怀夕柔声说:“但我想给我女朋友买她长大后的第一条裙子。”


    徐以安鼻尖一酸,郑重道:“谢谢。”


    “别客气。”楚怀夕抬起手,摸了下中指上的戒指,“你不也送了我第一枚戒指嘛。”


    买好单,楚怀夕一手提着手提袋,一手牵着不知在想什么的徐以安,继续在商场扫荡。


    路过甜品店时,楚怀夕突然停下脚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橱窗里的蛋糕,“徐以安,我想吃草莓蛋糕,还想喝热可可!”


    说着不等徐以安出声,便拉着她往店里钻。


    服务员递来菜单,楚怀夕眸光一转,趴到徐以安耳边,拖着长音撩人,“要不要尝尝情侣特调啊?喝完之后…你可能更想和我接吻哦~”


    徐以安闻言耳尖发烫,余光瞥了眼周围的顾客,伸手想掐楚怀夕的胳膊,却被她灵巧躲开。


    楚怀夕见徐以安情绪恢复些许,将菜单往徐以安手里一塞,命令道:“我去占座你点单。你点一份草莓蛋糕,一杯喝热可可,不许给自己点喝的,咱两用一根吸管喝一杯就可以了。”


    徐以安咬了下唇,乖乖点头,“知道了。”


    不一会儿,店员将餐品端过来,楚怀夕眼珠子转了转,将奶油抹在唇边,歪着头朝徐以安撒娇:“宝宝,我脸上脏了,帮我擦擦好不好?”


    旁观整个过程的徐以安无奈又宠溺地笑了一下,抽出纸巾,刚凑近就被楚怀夕咬住手指,温热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


    徐以安脸顿时爆红,“快松开,不卫生…而且这么多人看着呢…”


    楚怀夕丝毫没有收敛,含住徐以安的指尖轻轻一咬,又松开,唇角漾着坏笑,“这就是传说中的以牙还牙,让你早上捂我的嘴!”


    徐以安抽回手,“是你先胡说的。”


    楚怀夕眯了眯眼,“照您这么说,那还是您先胡做的呢~”


    徐以安语结,垂眸盯着桌上的草莓蛋糕。


    楚怀夕看着她,知道她在伤感什么,舀起一勺蛋糕,送到徐以安嘴边,“啊,张嘴~”


    徐以安呐呐地咬了一口蛋糕,草莓的酸甜混着奶油的绵密在舌尖化开。


    徐以安垂着眼眸,嗓音很轻,“楚怀夕,这是我24年来吃的第二块草莓蛋糕。谢谢你。”


    楚怀夕心间一皱,抱了抱她,“别难过,我们还会一起吃很多很多块草莓蛋糕。”


    徐以安嗯了一声,“我们还有很多明天。”


    许久后,两人走出甜品店。楚怀夕看到迎面走来的一个小女孩抱着一只粉色小熊,她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个娃娃机。


    她指着前方的抓娃娃机,两眼放光,“我要抓那个!我也要粉色小熊!”


    徐以安宠溺地笑,“好,我去买币。”


    徐以安快步去前台买了一百个币,递给楚怀夕,不确定地问,“这些应该能抓一只出来吧。”


    “您瞧不起谁呢!”楚怀夕从塑料袋里取出十个币,又取了十个,自信满满,“这些足够了!”


    说完,气势冲冲地走向娃娃机,徐以安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投币、操纵摇杆、按下按钮,楚怀夕试了二十次都没能成功,手里一个币都没有了。她气得直跺脚:“这个爪子肯定有问题!”


    徐以安抑制不住笑出声,接过摇杆,只用了四个币便抓起一只小熊。


    楚怀夕眼睛亮得像星星,一把抱住小熊,又搂住徐以安的脖子,“我就知道我女朋友最厉害了!以后抱着小熊,就当抱着你了~”


    徐以安听到自己被取代了,扁了扁嘴,声线蓦地变得冷冰冰的,“我不是小熊!”


    楚怀夕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嗅到空气里的酸味,凑近飞快亲了一下徐以安的脸颊,“不过还是抱着真人更舒服啊~”


    徐以安闻言唇角抑制不住扬起,一板一眼地说:“公共场合别亲我!”


    楚怀夕看破不说破,拽住徐以安的手腕,步履匆匆地将人往人少的角落带。


    楼梯间的阳光在楚怀夕眼底碎成星河,她圈住徐以安的腰,嗓音娇柔,“徐医生,这里没有人也没有监控,我可以吻你了吗?”


    徐以安刚想开口,便被楚怀夕堵住了嘴。


    柑橘香与草莓甜在唇齿间交融,新年的烟火似乎提前绽放在了徐以安心底。


    第59章 新年快乐


    中午两人去吃了楚怀夕最爱的火锅,本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原则,这一次徐以安没有喷酒精,因此楚怀夕吃的格外开心。


    一顿饭吃到一点半,两人肚子圆滚滚的走出火锅店,徐以安刚想提议回家午休,楚怀夕却像只欢快的小兔子,拉着她往商场外跑。


    “徐以安,我们去游乐园吧!我要和你坐旋转木马,还要在摩天轮最高点接吻!”


    徐以安想到摩天轮最高点的表白,果断放弃午休,紧了紧手心,语气轻快,“好啊。”


    冬日的游乐园裹着层薄薄的雪霜,彩色的城堡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两人站在售票处,楚怀夕倏地凑近,朝徐以安挑了下眉,神神秘秘的笑,“你知道吗,情侣买通票会有神秘福利哦~”


    徐以安好奇,“什么福利?”


    楚怀夕咬牙强憋住笑,慢悠悠地解惑,“当然是…赠送的…情趣小礼品。”


    徐以安闻言额角青筋一跳,恼怒地瞪了楚怀夕一眼,“你能不能正经点?”


    “嘁,你管我呢!”


    对上楚怀夕戏谑又挑衅的眼神,徐以安抬起手作势要敲她的脑袋瓜,却被对方灵活躲开。


    “徐医生,家暴犯法哦!”


    不一会儿,两人买好票来到旋转木马前,楚怀夕非要拉着徐以安坐并排的白马。


    徐以安瞥了一眼身侧排队的几个小孩,推了推眼镜,“我们玩其他项目吧,这个太幼稚了。”


    楚怀夕冷呵一声,“说的像你很成熟似的。”


    徐以安一愣,眨了下眼,“我不成熟吗?”


    “成熟的人会和小熊争风吃醋?”


    徐以安:……


    木马缓缓转动,楚怀夕朝面色寡淡的徐以安伸出手,温柔的声音融在音乐中,“徐以乐小朋友!我是你的好朋友———楚怀夕,欢迎你来到没有檀木量角器的童话世界。”


    徐以安愣了几秒,看着眼前友好的手,鼻尖抑制不住地发酸。


    自从七岁那年妹妹离世,父母便将她管的很严。她每天的生活除了学习就是练书法,下楼玩耍是少有的事,去游乐场玩是很难得的事,而和好朋友一起坐旋转木马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她没有好朋友…


    现在楚怀夕告诉她,没什么不可能的事。


    那些被严格管教的童年,那些遥不可及的愿望,此刻都触手可及,只要她伸出手。


    徐以安颤了颤眼睫,缓缓伸出手。她眼眶湿润地看着木马一圈一圈转动。


    没人知道,她花了三十一年,才完成和好朋友一起坐旋转木马这个小心愿。


    楚怀夕紧紧握着徐以安发颤的指尖,滚了滚喉咙,“徐以安,你知道吗?其实很多孩子在变成可以掌控自己人生的大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重新养一遍。买小时候很喜欢却没有拥有的玩具,养父母不让养的宠物,去见喜欢了很多年的明星,去旅游,去游乐场…”


    顿了顿,她轻声说:“徐以安,虽然现在得到和小时候得到是完全不同的体验感。但我觉得你还是要把自己重新养一遍。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一生。”


    徐以安沉默了足足一分钟,唇角漫出浅浅笑意,“嗯,我要重新养一遍徐以乐。我不会限制她的爱好,不会拿讨厌的檀木量角器敲她的第七劲椎,不会逼她和姜茶,不会逼她穿白衬衫,更不会逼她和不喜欢的人结婚生子。”


    楚怀夕弯着眼眸,“我和你一起养!我们让她自由自在的长大,成为她想成为的大人。”


    两人从旋转木马下来,楚怀夕拽着徐以安直奔过山车。排队时,她拍了拍徐以安紧绷着的手背,“坐过山车时抓紧爱人,会产生双倍勇气~”


    徐以安吞咽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我不需要勇气,因为我一点都不害怕。”


    楚怀夕听出她话里的颤音,忍俊不禁,“我没说你害怕。是我害怕,想让你抓紧我的手。”


    徐以安哦哦两声,“有我在,别害怕。”


    轮到她们时,楚怀夕选了最后排的位置。


    徐以安脸色发白地坐在座位上,死死攥住楚怀夕的手,磕磕绊绊地安慰楚怀夕,“待会儿你大声喊出来,就不那么害怕了。”


    楚怀夕笑着嗯了一声,插科打诨地缓解徐以安紧张的心情,“放心,我一定会大声喊的。我要把昨晚没能喊的都喊出来。”


    徐以安愣了一下,无奈扶额,“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想这些?”


    楚怀夕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即使下一秒世界末日,也不耽误我回味你带给我的□□。”


    徐以安:……


    车子俯冲的瞬间,徐以安紧闭上眼睛,想喊却又不好意思,唇被她抿的发白。楚怀夕见状在心底叹了口气,转头吻住徐以安。


    徐以安渐渐放松下来,阖眸和楚怀夕接吻。


    离地一百米,寒风呼啸而过,柑橘香混着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在高空撞出细碎的甜蜜。


    许久后,平安落地。徐以安双腿发软,楚怀夕却精神抖擞,硬要拉着这人去鬼屋。


    刚进门,楚怀夕就戏精上身,故意尖叫着扑进徐以安怀里,“救命!宝宝我好害怕~”说话间偷偷掀开眼皮,朝扮鬼的工作人员比鬼脸。


    徐以安好气又好笑,正想拆穿她,楚怀夕突然把她抵在墙角,借着昏暗的灯光,在她唇上轻轻一啄:“鬼屋这么黑,不做点什么多可惜~”


    一秒读懂暗示的徐以安吓了一跳,狂摇头拒绝,“你不可以再亲我了!要亲等回家亲!”


    “回家翻倍!”楚怀夕借机谈条件。


    徐以安想了几秒,轻点下巴,“可以。”


    出了鬼屋,天色渐暗。游乐园亮起暖黄色的灯串,像撒了满地星辰似的。


    楚怀夕牵着徐以安走向摩天轮,排队时,她从口袋里掏出两枚草莓味棒棒糖,“先含着,待会儿接吻就是你喜欢的草莓味啦~”


    徐以安笑意清浅地看着她,“我只是喜欢草莓蛋糕,并不是什么都喜欢草莓味的。”


    “你不喜欢草莓味的吻?”


    “喜欢。”


    “那不就得了!”楚怀夕笑着翻白眼,“你怎么一言不合就开始装了!”


    徐以安:……


    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坐上摩天轮。轿厢缓缓上升,城市的灯火在脚下蔓延成璀璨的星河。


    楚怀夕将头靠在徐以安肩上,手指挤进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徐以安,听说在摩天轮的最高点许的愿会成真…”


    不等她继续说,徐以安已然低下头,轻轻吻住她,舌尖带着草莓的甜,混着温热的呼吸。


    吻到气息紊乱时,徐以安才松开,额头抵着楚怀夕的额头,轻声说:“我的愿望在和你看流星时已经许完了,我没有其他愿望了。”


    楚怀夕挑眉一笑,“巧了,我也是。”


    片刻后,两人牵手离开摩天轮,楚怀夕指向不远处的射击摊,“我要赢个大娃娃送给你!”


    徐以安笑了笑,照旧只说了一个“好”字。


    楚怀夕拿起玩具枪,姿势帅气,却连脱靶三次。徐以安笑着摇了摇头,接过枪,漫不经心的开枪,三发全中。


    楚怀夕欢呼着扑进她怀里,“哇!我女朋友简直是神枪手欸!今晚奖励你抱着娃娃睡觉~”


    徐以安脸色一沉,紧绷着声线,“不行!它不可以和我们一起睡。”


    “为什么?”楚怀夕人畜无害地眨眨眼,明知故问,“怕小孩看到光溜溜的我?还是怕她看到你对我做少儿不宜的事情?”


    “楚怀夕!”徐以安伸手要揪她耳朵。


    楚怀夕笑着跑开,边跑边喊:“追到我,我就让你揪耳朵!”


    “好,你等着!”徐以安拔腿追上去。


    两人在游乐园的彩灯下追逐打闹,笑声混着新年的烟火气,将冬夜染成最温暖的模样。


    落地窗外,江面倒映着城市璀璨的霓虹,游船拖着流光在夜幕下缓缓驶过。


    跨年夜的西餐厅,水晶吊灯与烛光交织,钢琴声在空气中流淌。


    徐以安专注地帮楚怀夕切牛排,刀刃精准地将鲜嫩的肉切成小块,动作利落得像在做手术。


    楚怀夕支着下巴,盯着邻桌相拥看江景的情侣,眼珠转了转,突然重重叹了口气。


    徐以安担忧皱眉,“怎么了?”


    楚怀夕兴致缺缺地用叉子戳了戳餐盘里的烤菜,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语气委屈,“你看看人家,又是玫瑰又是香槟的。再看看你…”


    徐以安切牛排的手顿住,扫了眼餐厅里其他的客人,看向楚怀夕,歉意解释道,“我我以为你不会喜欢俗气的玫瑰。”


    楚怀夕将餐巾往桌上一扔,洋装生气,“你不懂浪漫就算了,还诬陷我嫌玫瑰俗气。”


    江风掠过江面,掀起玻璃幕墙外的纱帘。


    徐以安起身,“是我疏忽了,我现在去买。”


    楚怀夕拽住她,冷哼一声,“不用了!要来的玫瑰哪有惊喜的香!!”


    徐以安抿了下唇,“那我明天主动给你买?”


    话落,楚怀夕险些破功,抽了抽嘴角,“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情调啊!!!”


    “我一直不都这样。难道你不喜欢我这种朴实的人吗?”徐以安有点委屈地盯着楚怀夕。


    楚怀夕快要绷不住了,别过脸看向窗外,摇晃着红酒杯,“我更喜欢浪漫的人!”


    “那…”徐以安垂眸思忖许久,痛下决心,许下承诺,“我以后会学着做一个浪漫的人!”


    “她怎么这么可爱啊!”楚怀夕腹诽,“就算闹翻天,这木头也猜不到我想要的是什么。”


    “真想学?”


    徐以安神色认真地嗯嗯两声。


    楚怀夕狡黠一笑,压低声音,“那你现在就可以学。待会儿零点烟花绽放时,你要吻我!”


    停了一下,她板着脸,威胁出声,“如果你敢拒绝的话我就再也不亲你了!”


    徐以安哦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我相信即便我拒绝,你还是会吻我。”


    被说中心思的楚怀夕差点气个半死,咬牙切齿地说:“我要的是你主动吻我!!!”


    “我知道。你先别生气。”徐以安扫了一眼周围,支支吾吾,“可是,这么多人…”


    “这么多人怎么了?谁认识你?”


    “可是…在公共场所接吻影响不好…”见楚怀夕脸越来越黑,嗫嚅,“其实是我不好意思…”


    窗外,远处的江面突然炸开第一朵烟花。


    楚怀夕鼓着腮帮子瞪着徐以安,嗓音染上一丝焦急,“徐以安!倒计时马上开始了!!”


    远处的游*船鸣笛、烟花炸响的声音与悠扬的钢琴声混在一起。江风、烟火、红酒,化作缠绕的呼吸,在跨年夜的江景里酿成最浓烈的甜。


    周围的人开始倒数,“五、四、三”


    徐以安余光扫到隔壁桌的情侣在热吻,耳尖顿时烧得滚烫。


    她深吸一口气。不管了,女朋友更重要!快速摘下眼镜,双手捧住楚怀夕的脸。


    柑橘香裹挟着红酒的微醺扑面而来,徐以安舌尖撬开楚怀夕牙关,缠得她呼吸发颤。


    “新年快乐,全世界最好的楚怀夕。”


    “新年快乐,我最爱的徐以安。”


    第60章 我要你的全部


    跨年夜的余热还未散尽,翌日早上六点,楚怀夕便被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惊醒。


    她闭着眼骂叨两句,迷迷糊糊地伸手摸向身侧的位置,摸到一手冰凉时,霎时清醒。


    楚怀夕下床扯过毛毯,光着脚跑向客厅。


    发现徐以安正对着餐桌上的玻璃花瓶手忙脚乱,鼻尖冻得通红,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霜粒。


    “徐以安?”楚怀夕大步走过去,只见花瓶里斜插着五枝裹着薄霜的红梅,花瓣上凝结的冰晶在晨光里泛着微光,“大冷天的你干嘛去了?”


    徐以安将桌上的手提袋往前一推,声音闷在羊绒围巾里,“买早餐。”


    倏地,她的视线落在楚怀夕的脚背上,神色一紧,转身小跑进卧室。


    楚怀夕呆愣在原地。


    咦,她干啥去了?


    尿急?


    不一会儿,徐以安拿着拖鞋跑出来,蹲在地上温柔的给楚怀夕穿拖鞋,语重心长地说:“寒气会从脚心渗进身体里,对身体不好。”


    “知道了,徐医生。”楚怀夕笑意盈盈地拉徐以安起身,伸手摸她冻得冰凉的手指,倏地瞥见她羽绒服口袋露出半截花束包装纸的边角。


    “所以您‘顺路’还去了一趟花店?”楚怀夕挑眉抽出那枝红梅,指尖擦过徐以安冻得发颤的手背,眉头一皱,“零下五度的天,徐医生是打算把自己冻成冰雕吗?”


    徐以安瞥了一眼楚怀夕,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今天我还是没给你买玫瑰。因为我觉得红梅更适合冬天。而且花店老板说,红梅的花语是坚毅的爱,很适合送给送给”


    她话没说完,便被楚怀夕突然凑近的脸吓得往后仰,后脑勺撞在身后的墙上。


    “送给谁?”楚怀夕故意咬重字音,指尖勾住她围巾轻轻一扯,“送给被你折腾到半夜的人?”


    徐以安闻言耳尖几乎要烧起来,伸手想把花插进瓶里掩饰慌张,却因为手抖差点打翻花瓶。


    楚怀夕笑着按住她的手,看着红梅倒映在对方眼底的影子,眯了眯眼,“下次要是再敢大冷天跑出去,我就把你和花一起插在花瓶里。”


    “花瓶容不下我。”徐以安脱口而出,反应过来自己又无趣了,低头整理围巾,“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早餐要凉了。”


    楚怀夕看着她懊恼的模样,忍俊不禁。


    她低头啄了一口对方冻得发红的鼻尖,顺手将红梅插进花瓶:“徐大医生,学习浪漫固然很重要,但你要先保证自己不被冻感冒。”


    徐以安小声保证,“我不会冻感冒的。”


    楚怀夕晃了晃花瓶,红梅的影子随着晨光在徐以安脸上摇晃,“看在梅花很漂亮的份上,今晚允许你继续抱着我睡觉。”


    徐以安想到昨晚楚怀夕将自己踹下床,哽咽着发誓最近都不和自己一起睡觉了。暗道,“幸好大清早去买了花。”


    她视线鬼使神差地落在眼前的莹白上,喉咙滚动了一下:“那明天你想要什么花?”


    话刚出口就后悔。


    笨死了!楚怀夕不喜欢要来的花。


    楚怀夕果然十分嫌弃地嗔了她一眼,“我什么花都不想要,只想睁开眼你还在我身边。”


    徐以安闻言心神荡漾,淡淡哦了一声,看了眼时间,“快去洗漱吧,洗漱完来吃早餐。”


    “你陪我洗。”楚怀夕打了个哈欠,“不用担心,吃完早餐我送你去上班,不会迟到的。”


    客厅的暖气混着梅花香漫开来,徐以安牵着楚怀夕往浴室走。她忍不住想,得查一下哪种花的花语是“想和你过一辈子”。


    八点的阳光裹着一层薄薄的霜气,银灰色坦克300稳稳停在住院部门口。


    楚怀夕熄火利落跳下车,拿着保温盒走到副驾驶前,“我给你熬了排骨汤,中午记得喝哦。”


    徐以安心间一暖,伸手接保温盒,不料楚怀夕突然变卦收回保温盒,“没有报酬嘛~”


    徐以安愣了愣,“你要什么报酬?”


    楚怀夕凑到她耳边,嗓音娇柔,“我要你所有的身家,给吗?”


    徐以安想了想,语气认真地说:“我没多少身家,但我愿意全部给你。”


    话落,楚怀夕心重重一跳,直起身,笑着摸了一下她的发顶,“开玩笑的~我只要一个吻。”


    徐以安下意识后撤半步,摇头,“不行,这里人太多了。”


    楚怀夕故作失落地扁了扁嘴,倏地向前逼近半步,“那抱一下总可以吧。”


    “也不行。”徐以安推她肩膀。


    “为什么不行?好闺蜜抱一下怎么了?”楚怀夕没理会徐以安的拒绝,径直抱住她,“虽然晚上就能见到了,但我还是会想你的。”


    徐以安闭了闭眼,喃喃,“我也是。”


    “好了,努力工作吧!”楚怀夕松开她,将保温盒塞进她怀里,郑重其事地说:“徐以安,今天我依旧很爱你。”


    徐以安凝视着面前笑得眉眼弯弯的人,心跳在胸腔里敲起鼓点。


    正要转身,忽然瞥见住院部走廊尽头一抹熟悉的身影。只见母亲裹着羊绒披肩,正隔着玻璃窗死死盯着她们,眼神像淬了冰的手术刀。


    徐以安指尖瞬间发凉,下意识挺直脊背。楚怀夕敏锐察觉到她的异样,扭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下一秒,笑容僵在脸上。


    徐母缓缓抬起手,隔玻璃朝这边指了指,枯瘦的手指在空中划出冰冷的弧度。


    “你妈啥意思?”楚怀夕声音不自觉发颤。


    徐以安喉间发紧,攥着保温盒的手青筋暴起,“没事,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


    “需要我陪你进去吗?”


    “不用!”徐以安转身时衣摆扬起一道凌厉的弧线,羊皮靴踩在地砖上的声音急促又慌乱。


    电梯口,徐母的目光像蛛网般颤在徐以安手上的保温盒上,“你昨晚住在楚怀夕家里?”


    徐以安抿紧唇,没有回答。


    徐梦盯着面前神色淡漠的女儿,眼前倏地闪过女儿面对楚怀夕时脸上放松的笑,心里顿时盈满酸涩。


    她不明白为什么女儿可以和一个外人相处的那么轻松,却和自己永远都保持着疏离的礼貌。


    她心里满是抓不住女儿的慌乱。


    “你最近是不是天天都住在楚怀夕家?徐梦双手死死扣住徐以安的手腕,输液留下的针眼在苍白皮肤下泛着青紫,“妈妈给你说了多少次让你离她远点,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徐以安试图抽回手,却被攥得更紧,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妈,你今天该复查了。”


    “你别转移话题!”徐梦猛地拔高声调,引来周围护士侧目。她浑浊的眼底翻涌着怒火,“她为什么送你上班?为什么对你动手动脚的?”


    徐以安太阳穴突突直跳,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和小时候一样刺鼻。


    她瞥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解释:“妈,你冷静一点。楚怀夕作为我的好朋友,好心送我来上班,临别抱一下我,仅此而已。”


    “好心?”徐母冷笑一声,指甲深深掐进女儿手心里,“我的傻女儿,你要知道除了父母,没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她一定别有目的!”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徐以安余光瞟到父亲匆匆赶来的身影。她用力甩开母亲的手,“我要去查房了,其他的等我下班再谈。”


    说完逃跑似的快步离开。


    电梯门缓缓合上的瞬间,徐以安听见母亲失望的声音穿透金属门板,“安安!你现在不听妈妈的话,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她面色平静地靠在冰冷的电梯壁上,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楚怀夕发来的消息:“徐以安,对不起啊,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徐以安怔怔地盯着手机屏幕,想到母亲猩红的眼神,喉咙像被檀木量角器死死卡住。


    许久后,电梯数字终于跳到5层。


    她呼出一口气,左右拇指快速打字,“和你没关系,你别多想,我没事。今晚你别来医院接我了,下班我自己回家。”


    楚怀夕急忙按下语音键,温柔的嗓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安,“好,我等你回家。”


    朦胧月色透过病房百叶窗,在地面切割出细碎的光影。徐以安站在病床前,看着母亲将保温杯重重推到一边,人参在里面晃出愤怒的涟漪。


    “你还是要搬出去?”徐父掐灭香烟,烟灰簌簌落在床头柜上,“安安,你妈妈现在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你觉得自己在这个节骨眼搬出去合适吗?”


    他镜片后的目光像无形的秤砣,压得徐以安肩头发沉,徐以安抿了抿唇,淡淡道:“如果有必要,我可以给妈妈请护工。”


    徐梦闻言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手死死抓住女儿的白大褂,“安安你要气死妈妈吗?”


    她气若游丝的声音里藏着锋利的钩子,“你是爸爸妈妈唯一的孩子,你不管我们了吗这些年我们对你还不够好吗?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们终于愿意问我想要什么了…”徐以安自嘲地笑了笑,指甲深掐进掌心,“这些年你们的确对我很好,好到一度让我失去了自我。但现在我想明白了,我不想因为你们的好,成为你们的提线木偶。”


    “放肆!”徐父猛地起身,金属椅在地面刮出一阵尖锐声响,“徐以安,你以为我们愿意管着你!要不是害怕你像你妹妹”


    他突然噤声,病房陷入死寂。


    徐以安闻言感觉心脏被狠狠攥住。


    消毒水的气味混着烟味在鼻腔里翻涌,母亲腕间的留置针泛着幽幽冷光,和记忆里妹妹逐渐变平的心跳线重叠。


    原来这么多年,父母并未忘记那场噩梦,只是自私的将她也困在了永远醒不来的梦里。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两下。


    呼吸不畅的徐以安蓦地闻到一阵淡淡的柑橘香,眼前闪过楚怀夕裹着毛毯,赤脚跑出来的画面,耳蜗涌入那句,“我等你回家。”


    滚烫的岩浆在胸腔里炸开,烧穿了压在身上二十多年的枷锁。


    “爸妈,不论如何,我都要搬出去。”徐以安摘下眼镜,露出泛红的眼睛,不容置噱地说,“不是因为我叛逆,也不是我在和你们赌气,只是因为我想遵从自己的心,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人生。”


    徐父诧异地看着女儿,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他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他也知道女儿终究会离他们越来越远。


    他有一瞬间想劝妻子,看到妻子失魂落魄的模样又将话咽了下去。


    徐母怔愣在原地,想到什么,瞳孔闪过一丝惶恐与悲伤。


    她发出凄厉的哭喊声,“什么叫拿回本该属于你的人生!安安!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不懂事了!是不是楚怀夕怂恿你的!”


    徐以安掀了掀眼皮,轻声说:“妈,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也知道我不是你的安安。”


    “住嘴!!你不要再说了!”


    输液架被徐梦重重推倒在地,玻璃瓶碎裂的声音惊飞了窗外昏睡的麻雀。


    徐父扶住情绪激动的妻子,安安…”


    徐以安冲两人露出一抹失望透顶的笑,最后看了眼满地狼藉,转身时白大褂扫落摆在床头柜上的全家福,将父亲未说完的劝阻切断在身后。


    医院后门的冷风径直扑在脸上,徐以安抬头望向一片漆黑的夜空,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许久后,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头也不回地朝着属于自己的那盏灯走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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