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我下山去找她,她一直没回寝院,还去了后山!”
望天急道。
雨水滂急,敲打在竹窗上,发出叮咚闷响。
沈衣披衣起身:“怎么回事。”
望天犼讲了来龙去脉,并觑着沈衣脸色,小心道:
“所以我推测,推测渺渺很有可能是为了您,去后山上找重灵子了。”
“外面在下雨,越下越大,渺渺她修为又低......”望天的声音低了下去,悔不当初跟薛渺说那重灵子的事。
“胡闹。”
沈衣脸色微沉,周身仿佛凝起一层寒意,烛火微暗,在她清冷玉致的脸上覆上了一层阴影。
渡劫之后,她已许久未体验过事态失控的感觉。
所幸那磨合乐上留有她的一缕气息,起卦卜算后,知薛渺性命无虞才方才镇定下来。
沈衣的指尖一下一下地叩在案几上,沉闷的声响在寂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孩子可以来殿中祈愿,可以上山来向她寻求帮助,这些都不过是微末小事。
可若薛渺与她性命相缠,拖入她的因果中去,对薛渺非但没有益处,甚至很有可能会害了她的性命。
昔年她分割那一半恶魂时,有一缕逃出,如今百年已过,那恶魂与她情绪相连,若她找上渺渺——
她恶魂自她体内生生剥出,又受百日封印之苦,必然是恨极了她。
除非她将人护在身边,日夜看守,寸步不离。
那孩子的确很合她的眼缘。
她既年幼,为何不将她放在身边养着,让她伏于自己掌间膝上,永远做一个快乐的朱雀儿不好吗。
案头上的烛台火跃动,爆出了一朵细小灯花,沈衣轻息几声,将这股欲念再度压制了下来。
等将人找回来,便与她说清楚。
以后不要再来了
沈衣眼帘微垂,似隔了一层远山轻雾,让人看不真切。
...
凌霄宗的后山名为后山,实则还未开辟出的山脉群峰,灵花异草遍地的同时,妖兽也不少。
要赌就赌把大的。
薛渺知道自己单枪匹马去找重灵子很蠢,但她家境不显,天资不错但又仅限于不错。
想让年龄、阅历、修为都远胜于她的长老对她另眼相待,她能赌的只有少年心性的一腔热忱。
也许沈长老会生气,但她相信,最后她不会赌输。
薛渺握住袖间的东西,那是她准备送给沈衣的礼物,若是沈长老生气,这个东西或许可以救她一命。
医修师姐对薛渺颇有好感,她们医修向来忙碌,有时她来不及喂自己的仙鹤,也忘了和薛渺说,去看时薛渺却早已经将仙鹤喂好。
这傻姑娘,喂好了也不主动过来要灵石。
师姐擦拭着自己的银针,奇道:“重灵子,那可不好找,你要它做什么?”
薛渺道:“可是我真的很想要,师姐你能不能帮帮我?”
那师姐沉吟片刻,见薛渺神色认真,便道:“我可以把我的法宝暂时借你,但采到重灵子后,你需得分我一颗,正巧我拿来炼丹。”
说完师姐从腰间芥子囊中拿出一方巴掌大的宝莲:
“这是我师尊给我的法宝,名为储灵莲,你若遇困难,可将宝莲打开,它里面储备的灵气可以暂时提升你的修为。”
薛渺羡慕道:“有师尊疼真好。”
师姐抿唇一笑,拍了拍薛渺的头:“等你拜师了,你师尊定然也疼你。”
薛渺托着那方宝莲,小心地收了起来。
师姐想了想,又给了她一只寻药蜂:
“待会儿你跟着它走就是了,不过千万记着,若看护兽已经成年,不要倔,打开宝莲早些回来才是。”
夜深雨急,山路湿滑。
薛渺揣着宝莲,一路小心谨慎,避着各类动物妖兽走。
不知过了多久,寻药蜂终于在一株灵草面前停下。
薛渺没带伞,又舍不得灵力施避雨诀,便擦了擦脸没去管它。
重灵子花叶闭合,薛渺扒开花叶,里面躺着几颗白生生的果子,每个不过甲盖那么大小。
她小心地将里面的果子取了出来包在掌心中,刚刚放完最后一颗便听见一阵沉而闷的声音。
是看护兽。
前面有一个极狭窄的洞穴被枯木草树掩映住,估计缩着点刚好够她钻进去。
雨水落在枯叶上,泛出冰冷的水光。
那看护兽牛首虎身,一对角尚且稚嫩,应该还未成年。
它几步跑到重灵子面前,见果子都已被人窃去,气得发颤,吼声震得人鼓膜生疼。
看护兽睁着幽绿的一双眼睛,到处急嗅,果真嗅到了人类的气息,而且还没走远。
薛渺三五下扒开洞口,荷包里的丹药被磕出来散了一地,她也没空去捡,一个翻身便钻了进去。
刚刚进去的刹那,看护兽已朝她扑来,薛渺小腿一疼,进去掀开裙子一看,三条血淋淋的抓痕见了骨。
她在外门学过一些简单的疗愈术,但她灵力不足,不知能不能治好这样大的伤口。
薛渺从怀中掏出师姐给的宝莲打开,纯净灵力涌入她的身中,修为转瞬被提到引灵上阶,堪堪摸到了筑基的边。
那妖兽在洞门外焦躁不堪地来回踱步,几次想冲进来却又撞不开洞门。
每次一撞,洞口便扑扑地落石子和灰尘下来,薛渺大气不敢喘,也不知这妖兽什么时候才走。
那丹药散了一地,妖兽闻到丹药香气,本能地就伸头去吃。
薛渺侧目去看,那妖兽吃的正是她先前花五个灵石买的劣质固元丹。
丹修诚不欺她,上次她准备冲阶时吃了一丸,确实助她平稳地过渡到了引灵中阶。
然后她便拉了整整三天肚子。
这妖兽吃了一地的丹药,不知会如何,薛渺竖起耳朵,拔出腰间灵剑严阵以待。
果然没过多久,那妖兽便开始腹痛得满地打滚。
不知那看护兽何时才会离开,若它一直守在洞外,恐怕她饿也要饿死。
薛渺看准时机,用灵力牵引,将腰间佩剑刺出,趁看护兽分了心神,这才从洞内钻出。
那妖兽疼得欲死,见罪魁祸首出来了,一掌拍地,山石俱裂。
这看护兽大概在筑基中期的修为。
如今它吃了那劣质丹药,自削战力,她又有宝莲在身,未必不能一战。
薛渺抬手掐印,三道水箭飞出,妖兽躲开两箭,却有一箭刺中了它的背脊。
妖兽口中喷出热气,一双幽绿眼睛盯住薛渺,蹬腿便朝她扑来。
薛渺一心二用,一边后退凝出水箭,另一边却在操控灵剑对准了看护兽。
一心二用间,水箭力量大减,那妖兽一身糙皮铜骨破开水箭,咬住了薛渺肩头。
薛渺咬牙,将全身灵力灌在剑中,直直刺了下来。
她使出了吃奶的劲,若头发丝上有灵气,估摸着也被她搜罗来放在了这一剑上。
她急急勾动宝莲,引剩余的灵气入体,逐渐占了上风,只那看护兽兽死咬着不松口,步步逼近,将她抵在了一块石上。
一剑清寒凌冽的灵气忽穿过林叶和雨丝打来,堪堪擦着薛渺的耳边过去,正中妖兽灵府。
妖兽温热的血溅在了薛渺脸上,随后缓缓从她身旁滑落了下去。
薛渺卸力瘫坐在了看护兽旁边,雨丝糊住她的眼睛。
山林暗影间,唯有那一身皎皎白衣仿佛是唯一光源。
是沈衣。
雨水避她而行,身姿修长纤秀,从雨幕中缓缓清晰,她瞧见了一双清冷如雪的眼。
神色愈淡,那双眼却愈浓。
沈衣看见了她,却站在原处,声线穿过朦朦水气,显得有些冷淡:
“渺渺,过来。”
薛渺擦了把脸,灰尘混着血迹落下,将她一张脸冲刷得五颜六色,十分狼狈滑稽。
还未来得及高兴,薛渺便敏锐地察觉到——
她在生气。
薛渺莫名有些心慌,她想说自己受伤了,想像往日相处一样撒撒娇蒙混过去,可瞧着沈衣居高临下的眼神,她竟什么也说不出。
薛渺忍住疼痛,拖着腿走到了沈衣跟前,像小时候犯了错一样,只拿黑色的眼珠子去觑大人的脸色。
沈衣没有摸她的头,四目相对,她神情淡淡,转身便走:“先回去再说。”
直觉告诉她,不能回去再说,回去再说的话一切都完了。
沈长老虽然温柔,可毕竟不是她妈,这种时候撒泼打滚只会显得她像个熊孩子。
她该怎么办。
薛渺不自觉地顿在原地,见沈衣丝毫没有停下来等她的意思,又快走几步,想去牵沈衣的衣袖。
“美人姐姐......沈长老。”
沈衣不着痕迹地撤手,让薛渺牵了个空。
少女一身朱红校服被刮得破破烂烂,发上落了好些灰尘和枯叶。
来藏雪峰时还漂漂亮亮,鲜艳明媚,再见却破破烂烂,还带了一身的伤。
一张白皙的小脸灰扑扑的,只有一双黑亮的眼睛还怯生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沈衣微微发怔。
她既已决定不再让薛渺上山,又何必现在对她如此苛刻。
半晌后,沈衣妥协似的轻轻叹了口气。
薛渺跟着停下,却在离沈衣一步之外的地方站住,如临大敌般抿着唇角。
沈衣转过身,抬指为她施了一个清洁术,指背刮过薛渺脸颊,柔软而冰凉。
薛渺肩上的衣服被咬出两个血洞,散发着浓重的血味。
“疼吗?”
沈衣垂着眉眼,为她摘去了额发上的枯叶。【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