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海鲜粥,李悬精神彻底起来了,他拉着我去河边散步。河面粼粼倒映着路灯的光,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可以闲聊的,只是漫无目的地走。
沿着河走了一个来回,我回去只想睡觉。半夜时候,身边忽然一陷又一热,我迷迷糊糊睁开眼,是李悬。
我困的要命,随便他钻,翻个身继续睡。李悬罕见没闹,抢过我大半的被子,舒服地睡了。
第二天他难得起早,我洗漱的时候,他已经提着早饭回来了。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边穿衬衫边说,“这还是李悬吗?”
“是啊。”李悬对我笑了笑,他笑得有点讨巧,还有点故意卖乖的意思,我心里顿时警惕。
“你有什么事要找我?”我问他,“从实招来。”
“我之前认识了一个牙医。”
好熟悉的开场白。
我认识了一个警察、一个老师、一个消防员……这往往代表着,李悬又一段新感情的开始。
我:“然后呢?”
“他外甥上高一,化学不太好……”
我本来已经拿起豆浆,听后抬起眼:“李悬。”
李悬叹了口气:“他外甥条件蛮好的,开的时薪很高。你不是买完房存款都空了嘛,还有贷款,我想要不你去试试。”
可能确实有那么一部分是想给我介绍兼职,但毫无疑问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借此勾搭上那个牙医。
到时候你来我往地互相请吃两顿饭,大概就能滚上床了。
我问他:“我很贱吗?”
李悬愣了愣,脸色突然变差:“不愿意就不去,做什么这样说话?”
“哦,你自己勾搭男人不够,还要把我推出去做筏子?”我冷冰冰反问,“我在你眼里值几个钱?”
李悬睁大眼睛望着我,他那张俊秀且幼态的脸很占便宜,还好我们吵架次数多了,我已经不受影响。
对视了一会,他说:“好啦,我就是问问你的意见,对不起。我没跟他们说,你不愿意就算了。”
我再次告诫他:“我不参与你那些恋爱关系。”
李悬:“我的床你都上几回了,还说这些。”
我怒不可遏:“是不是你主动让我上的?”
李悬正在吃一块糖糕,糯米团黏牙,他睁大眼睛,想骂我又腾不开嘴,赶紧伸手去拿豆浆喝。
而我在说完后,预感再继续下去我们将会从日常的吵架升级为比较罕见的大型战争。到时候李悬将会给我带来更长久更深重的折磨,所以我拿着豆浆,拎起包,很没本事地夺门而逃。
我感觉我可以拍一个系列剧,叫做没本事的窝囊男人。
中午我提着饭盒回去,李悬已经不在了。我心平气和,放下饭,先看了眼卧室,他的东西还扔在那里。
有可能他晚上还会回来,有可能他就这样一走了之,等到不确定的哪天,再度出现。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想他都去找他的牙医了,我还这样巴巴提着饭回来怕他饿着,看上去真的很不值钱。
独自坐在餐厅吃完饭后,我准备回学校,却接到李悬的电话。
“赵、赵威!”他在那头喘着气,“你能过来一下吗?”
我听他的语气,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了?”
李悬简明扼要地说:“我把张建宁——哦就是那个牙医,给打了。”
·
比我想象中好一点,现场不是在酒店床上,而是在下面的餐厅。
我过去时餐厅一角已经围了一圈人,被服务员和经理劝说拉住的男人穿着体面,但头上破了,情绪很不稳定地在愤怒低吼。
他按着毛巾止血,那上面殷红一块。
相对的,另一个当事人李悬就坐在餐桌对面,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机,仿佛这一切都跟他无关。
刚才手机里还有点慌乱似的,现在又那么冷静,估计这个牙医也就是皮外伤,影响不大。
我分开人群走过去:“李悬。”
李悬抬头看见我,挥手笑了笑:“来这么快,你吃饭了吗?”
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他,这种时候还记得关心我的生活饮食。
“怎么回事?”我问。
李悬摊手,配合旁边的经理,三言两语把事情讲清楚了。
很简单,他出来和张建宁吃饭,对方订了上楼就能睡觉的餐厅。这里面的隐藏含义,李悬闭着眼都知道,不过他打算拒绝。
用他的话来说,同意吃饭不等于同意睡觉。张建宁在他这里还拿不到房卡,目前只能充当个打发时间的对象,简而言之,类似人形宠物。
张建宁也不愧是学医的,准备向李悬杯子里加点药,直接把人带上去。李悬就用这只玻璃杯砸了他的头。
我评价:“你找男人眼光越来越差了。”
李悬:“这能怪我吗?我好久没遇到过这种人了。”
渣男谈过这么多对象,总会遇到更渣的。李悬勾人上床从来不需要外物,对张建宁的龌龊手段嗤之以鼻。
问题在于他把装药的杯子砸了,不好取证。我看张建宁虽然嚷嚷挺大声,心里还是虚的,就拿出手机问:“要不要报警?”
李悬也笑,趴在椅背上,问张建宁:“报警吗?敢不敢?”
张建宁脸色僵硬,我看见他的伞上露出“第三医院”的字样,了然,弯腰告诉李悬:“他是公立医院的,如果报警,他们医院一定会知道。”
本意我是想让李悬用这个把柄拿捏住张建宁,毕竟他打人打得也挺狠,报警后有的折腾,不如私了。没想到李悬很兴奋,就是要张建宁出丑,当先拨了报警电话。
在给别人找麻烦这件事上,李悬向来是不怕麻烦的。
我说:“我下午还有课。”
李悬问我:“可以调课吗?”
我说:“我不是体育老师。”
他露出失望的表情,挥手道:“那你去上课吧。上完课来接我。”
说是这么说,我又不能真的扔下他不管。我陪他一起去了派出所,张建宁在派出所门口一个劲想躲,李悬下了车,笑着从后面对他屁股踹了一脚:“给我滚进去。”
我觉得李悬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岗位。他不应该在家做惹是生非的富二代,他应该来我们学校做专职班主任,把那群精力过剩的学生全都折磨得死去活来。
杯子沾了血,但里面还有水。派出所内鸡飞狗跳,忙得像菜市场,去检测还得等两个小时。
不过可以率先处理李悬打人的事,张建宁头上的血已经止住了,这种程度一般是调解,再道歉赔钱。李悬倒很爽快,表示钱不是问题,他可以多赔,问题在于等确定张建宁要给他下药,应该怎么办。
我其实不太能放心,各个方面的。但下午连着两节课,怎么都走不开,只好告诉李悬,有事及时联系我。
上课时我精疲力尽,犯了两个低级错误。课间,有胆大的学生过来问我是不是分手了。
受不了,明明分手的另有其人,结果我看起来比李悬还心累。
两节课后,我打车从学校直奔派出所。李悬坐在最外面的长廊里等我,他不是一个人。
我脚步慢下来,看见他拿着瓶水,侧脸和身边的人说话。他身边的男人,年轻、文气,白衬衫和银边眼镜,表情有些急切。
是昨天才见过的郑恒。
奇也怪哉,竟然还有前任能在分手后得到李悬的好脸?
他们又说了几句什么,郑恒手机不停响。他恋恋不舍地起身,突然弯腰,捧起李悬的脸,在他额头吻了吻。
我等他亲完,才走过去。
李悬手支着下巴发呆,我站在他面前时,他才抬起脸,如梦初醒似的:“你下课了?”
我伸手,在郑恒吻过的地方按了一下。
“唔。”李悬立刻理解我的言下之意,“你看到了?他有工作来这边,恰巧又遇上。”
我说:“在这里就亲你,都是监控,他也好意思。”
李悬应了声,眼神有些空茫茫的,没有聚焦,也没有笑,眉心微微皱着。
我心里产生不妙的预感。
“你在想什么?”
李悬突然对我伸出手。
我盯着他,沉默两秒还是走过去。他展开的手臂抱住我的腰,脸正好埋在我肚子上,栗色的头发柔顺,柔软。
他在我身上蹭了蹭,过了会,他仰头跟我说:“我和他复合了。”
这张脸在过去十多年对我展示过许多表情,平静的、愤怒的、开心的、消沉的,从没像此刻这样情绪复杂。
我问他:“不是开玩笑?”
“不是。”李悬说,“我……嗯,我想好了。虽然之前我说我不会跟任何一个人复合,不过我觉得他不太一样。”
我看着他没说话,李悬脸贴在我身上,过长的睫毛都被挤卷了。
“我真的很爱他,他也真的爱我。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