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任性妄为的后果,就是翌日清晨,李悬很有理由地赖在床上,指挥我去做饭。
反正折腾来折腾去,都是折腾我。
幸好我是化学老师,不用看早自习。
我把冰箱里的速冻烧卖蒸上,再煮开水准备下饺子。李悬磨磨蹭蹭地洗漱好,带着清凉的薄荷味来厨房视察。
我让他别添乱,他充耳不闻,把还在蒸锅里的烧卖夹了一个走。
“你不去上班?”我在厨房问他。
李悬坐在餐桌后面边吃边看手机,抽空回我:“今天不想去。”
我评价:“你这个不上进的富二代。”
李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趁我爸妈事业心重的时候让他们多上班吧,我可以多放假。”
我不想理他,盛出饺子端上桌,让他赶紧吃了走人,不然我要迟到了。
李悬不想走,声称他怕前男友去公司堵他。
我说人家有头有脸的公务员,干不出这种低级事,少杞人忧天。
他图穷匕见,干脆回卧室一躺,说不想回去因为再次分手被父母念叨,要在我这里躲两天。
李悬父母挺开明的,对于自己唯一的儿子是同性恋这件事接受良好,同时天天期盼他能早日稳定下来。
他们密切关注李悬的感情生活,对儿子的渣男行径痛彻心扉又无能为力,这已经演变成他们家庭内部的漫长拉锯战了。
我说:“这么怕,那你还天天谈了又分的。”
李悬:“天性如此吧,这也不能怪我。就跟你义无反顾学师范一样,拦不住的。”
这话一出,伤心的变成我了。我吃完饭拎着包就走,心想再来一回我绝对不学师范。
上午我只有一节课,约了班上一位学生的家长来办公室谈话。
我不是班主任,按理来说不应该管这种闲事。不过这位学生似乎对化学很有意见,选科后唯独不写化学作业,月考还交了白卷。
“是郑涛家长吗?”我抬头问。
推门进来的男人意外年轻,文质彬彬的样子,还带着眼镜。
“你好你好赵老师,不好意思来晚了!”他很热情,就是脸上是掩藏不住的疲惫,明显是强颜欢笑,率先对我伸手,“我是郑涛他叔叔郑恒,父母有事,我代他们来。”
他这么客气,我也不好摆出冷淡的态度,和他寒暄几句,才一起坐下。
“郑涛的情况我也了解,他父母很忙。这小孩一直有自己的看法,选科是他爸硬逼着他选的,家里那段时间都翻了天。”郑恒蛮无奈的,“给老师你添麻烦了。”
该讲的道理自然都讲过了,我不用再白费口舌,就问他们家里的想法。
“我们觉得还是要他自己想开,老师你就正常上课,他不交作业你别理会他,等他脑子转过来再说吧。”郑恒说,“实在不行,下学期我们再给他转班。”
家长都这样,我也不能再说什么。场面性地应付几句话,我打算赶在学生放学之前先下班。
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少爷,我今天不能吃食堂,得回去喂食他。
郑恒跟我一起下楼,我们年纪差不多,从郑涛学习聊到日常生活,得知他原来还在法院工作。
“现在还是法官助理。”郑恒谦逊表示,“今天好不容易请了假来学校。”
我说着辛苦辛苦,一出校门,就看到那辆显眼的黑色跑车。
李悬这个家伙!
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走过去,旁边的郑恒却突然变了脸色,匆匆说句“对不起”,就快步向前走去。
……不是吧?
我目瞪口呆,匪夷所思,随着郑恒目标明确地离李悬的车越来越近,我终于拼凑出最有可能的真相——
郑恒就是昨晚被李悬甩了的那个前男友。
张瑞这个文盲,人家是法官助理,哪来的他嘴里的打杂小科员?
不管从哪个角度讲,我现在都不适合上前。
慢慢停下脚步,我看着郑恒停在那里弯腰敲了敲车窗,表情很激动的样子。李悬起初没开窗,可能是想装死,但校门口人多,他不得不降下车窗,侧着脸说了什么。
郑恒赶忙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李悬估计是难得良心发现一回,来接我下班。然而先撞见他新分手的前任,早知道我今天上午不叫郑涛的家长了。
去也不是退也不是,我去门卫室和保安大爷聊天,余光瞅着外面那辆车。
我猜测不过几分钟,郑恒就会失魂落魄地从车里下来,被李悬毫不留情地赶走,就跟他的前辈们一样。
但这次谈话时间也太长了点。
直到学生们的人潮涌出,再变得稀疏,我跟保安说无可说,尴尬地面面相觑时,郑恒总算从车上下来了。
老天,我都要以为他们是不是打炮了。
郑恒脸上既恍惚又难过,扶着眼镜,一脚差点没踩稳。他整个人晃了晃,才低着头向另一侧的停车场走去。
我这才过去上车。
拉开副驾驶门,坐进去,车门还没关上,就看到李悬消沉烦闷的表情。
“脸拉那么长。”我问他,“是你昨晚分手的那个?”
李悬言简意赅:“滚。”
我说:“你别不识好人心,我是关心你。你以前对前任都爱搭不理的,这个怎么能跟你聊这么久?”
李悬打着方向盘,看起来很苦闷,不说话。
我问:“你不会真的很喜欢他吧?喜欢你分什么手,天天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就是喜欢才不能继续,我喜欢谁谁过得不好。比如你,是不是?”李悬说。
当年第一次听他说这种话的时候我在开车,方向盘急打,哐一下闯上了路牙石。如今我已经对他嘴里的话免疫:“你喜欢的太多了,轮不到祸害我。”
李悬不屑一顾,他的情绪低谷很快就过去了,问我:“中午吃什么?我请客。”
我说:“这算什么,嫖资?”
李悬说:“赵老师,你好歹把身价抬高一点。”
话都让他说了。我只卖给他,商品价格由市场决定,我多少钱由他决定。
我们去了一家湘菜馆。李悬摆弄着筷子,我拿过水壶帮他冲碗时,突然有人叫了声:“赵老师。”
我抬头,惊讶地看见郑涛背着包,从我们这桌经过。
他不喜欢化学,但不仇视我,很有礼貌地打招呼。
“嗯,来这边吃饭?”我突然反应过来,眼睛向他身后看,看见郑恒低头看着手机走进门。
“和我叔一起。”郑涛说着,回头催,“叔你快点,没位置了。”
郑恒看向这边,我低下头,心想这个局面还是扔给李悬处理吧。
“来了……李悬?”
郑恒猛地走快几步,这时他才看到我。我装出不知情的样子对他笑了笑,再看李悬:“你们认识?”
在侄子和侄子的老师面前,郑恒总算没那么失态。他有点恍惚地点头,抹了把脸,表情收敛许多:“嗯,朋友。那赵老师,你们吃,我带孩子去里面了。”
“靠。”
他们走后,李悬小声骂了句,怀疑地看我:“你们怎么认识?”
我对他皮笑肉不笑,把上午的事简单讲了。
李悬:“这么巧?算了,是我倒霉。”
我说:“这家店你是不是带他来吃过?”
李悬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都忘了。”
我看着他,想这个人真是没有心的。
他说的对,不论是喜欢他,还是被他喜欢,都很倒霉。
下午课多,不过晚自习今晚没有我的课,可以提前下班。
进门时我看到李悬的鞋还摆在那里,客厅里一股他常用的香水的味道。
果不其然,他躺在卧室睡着了,墙上投影还在放电影。
我走过去,弯腰用刚洗过的手碰他的脸和脖子,冰凉的水珠瞬间把他弄醒,怒气冲冲骂我:“赵威你有病吧!”
“你睡我的床我说什么了?”我把被子掀开,打开窗帘,“今晚还不回去?”
“……不回去。”李悬扑通一声倒回床上,手遮在眼前,含糊地说,“你得收留我。”
我拍了一下他的小腿:“给钱。”
“没钱。”他突然笑了,坐起身,翘起头发下一张脸显得无辜又天真,“卖身可以吗?”
我冷冷看着他,他维持不住原本的神情,重新变得一股渣男味,“真没意思。”
我提示:“是你先要求我和你上床的。要卖,是我卖给你。”
“这话说的,哪次你没反应?那天我要叫停,你还不听。”他嗤笑一声,敏捷地从床上跳下来——身上还套着我的睡衣,大了一号,领口那里露出肩膀。
我堵住了卧室的门。
李悬不得不穿着我的睡衣,用他的手解决了我的不愉快。过程中我低头靠过去吻他,他不太情愿地张开嘴,熟练灵活地勾住我的舌头。
亲吻的时候我半睁开眼,想他在多少男人那里练习出来这些招数。
事后他洗着手,开始抱怨他饿了,支使我带他去吃海鲜粥。
我问他:“你还考虑复合吗?”
“我从来不吃回头草。你知道的。”李悬说。
但这个誓言还是被他自己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