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爱》 第1章 第 1 章 【必读排雷: 1.渣男受,很渣,出轨、无缝衔接、pua、家暴等等全都干过,请思考是否可以接受。受有很多前任,纯爱党洁癖党请勿入。 2.攻第一人称。 3.其实是he,只是正文不太明显,将于番外补齐后续。】 李悬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刚批完卷子,走出校门。 晚上十点多,晚自习的学生早就走干净了。我头昏脑胀,听到他的声音,重复一遍:“我去接你?” “嗯,荆棘鸟,你认识路的。”他说话含糊,尾音拉长,明显喝醉了,“快点——” 像大少爷,理直气壮地指使我,认识十几年,他从来都这样。 而我,也一直不争气地言听计从。他叫我过去,我心里骂再多句,还是去了。 荆棘鸟的老板是我和李悬的高中同学,张瑞。他子承父业,在本市有点黑白通吃的意思,李悬只要打算和男友分手,就去荆棘鸟。 这样只要他前男友准备和他打架,永远都打不赢。 今天也是。 李悬和他迄今为止谈得最长的一任分了。对方是体制内的科员,人挺客气,也有礼貌,据说当时还落了泪,但十分体面,不吵不闹地和平分手。 他走之后,李悬就一个劲喝酒。喝到不行了,张瑞让他打电话,叫我去接。 我是李悬的公认男仆吗? 怀揣着这样愤愤不平的心情,我推开了荆棘鸟的大门。 李悬在他的老位置,已经趴在桌上不动了。我过去时,他对面还坐了个男人,低着头搭讪。 “劳驾,让一下。”我说。 他惊讶地看我一眼,应该不怎么愿意。不过我比他高十几公分,脸上都是加班的怨气,他还是让开了。 “你对象?”男的问我。 我说:“我姘头。” 他顿时鄙视地看了我一眼,走开了。 “谁你姘头,我?”李悬原来没睡,听到话仰起脸问我,还好意思笑。 “怎么?”我也看他,“不满意?” 他吃吃地笑,栗色头发散乱,这个角落红橙变换的灯光让他的发色显得很暖,白皙的脸也显得柔和。 简而言之,把他这张漂亮的脸的优点都显示出来了。我思考这是不是他新鲜出炉的前男友分手时落泪的原因。 “你买单。”他说。 不用他开口,我已经扫了桌角的码付过款了。 我告诉他:“你又欠我一笔。” 他这次装没听见。 我真服气。 “走了。”我弯腰扶起他,李悬清瘦的身体就歪歪扭扭靠在我怀里,半点力都不想用。我常常想,懒死他算了。 他个头不矮,一米八左右,腰窄腿长,天生的衣服架子。我觉得他运气太好了,天生这样一副占便宜的外貌,还天生是个没有心的渣男。 这种货色。 出门时张瑞连头都懒得抬:“走啦?” 我说:“走了。” 走出酒吧,我打车时,李悬忽然挨近我,嘴唇贴着我的耳朵,边说话边像在湿漉漉接吻:“定个房间,或者去谁那都行……我们做吧。” 我早已预料到这一切。 因为这些发生过太多次。 “行,去我那吧。”我说。 · 我和李悬第一次发生关系,我认为我是属于半被迫的情况。 那是他第一次分手,闹得特别狼狈,特别不堪。他和初恋还都是大学生,容易冲动,我赶到的时候,两人都动过手了。 李悬坐在沙发上哭,我很久没看见他哭了,他的左手袖子上都是血。我当时被吓得浑身都是冷汗,生怕他想不开去割腕。 幸好李悬没那么蠢,他只是手被碎玻璃割破了。 初恋先打了李悬,挣扎中碰倒了玻璃花瓶,李悬的手按到了玻璃片。于是,另一个玻璃花瓶就碎在了初恋的头上。 我不知道我怎么那么冷静,当时我在思考是报警自首还是伙同李悬一起把初恋埋了再火速买张机票逃亡非洲。 还好他初恋没死,我俩免了牢狱之灾。 自那以后,李悬都在荆棘鸟分手。 和初恋分手后没几天,李悬请我去他家做客。喝了两杯酒后,他问我要不要和他产生一些超过边界的身体关系。 我没搞懂他说什么:“啊?” 李悬:“你跟不跟我上床?” 我说:“你疯了吧。” 不是疑问,是陈述。 “哦,那行。我也猜你不同意。”李悬低头翻手机,“那算了,我再找别人……” 我又说:“你疯了吧。” 他说:“关你什么事。” 坐了好一会,我问他:“非找不行啊?” 他说:“嗯,我要找个男人解压。我得证明我不是非他不可,那个贱货。” 我起身去浴室,李悬问我:“你做什么?” “洗干净。”我木然回答,“跟你上床。” 他愣了愣,随即把手机一扔,笑道:“赵威,你太有意思了,你知道怎么弄吗?” 我没谈过恋爱也没干过那事,打算洗澡时候查怎么做。 嘴上不能认输,我问他:“你就会吗?” 他却说:“我当然会啊。” 我操,他跟他初恋才谈了两个月,什么都做过了? 我洗完澡出来,跟李悬讲:“你让我有点幻灭。” 李悬笑着歪头问我:“怎么啦,你还以为我很清纯?” 清纯这两个字只跟他的脸搭边,再说我们之间,我用清纯去形容他太奇怪了。我也不知道怎么用语言描述这种感觉,最后选择不说。 我会答应他荒唐的需求,只是因为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随便出去找男人发生关系。 不安全,不体面,太放荡,太随便。 我心甘情愿答应过,我会照顾他直到有人接班。 他分手了,那又该我继续照顾他。 李悬在浴室里做过事前准备,身上湿润润的。我拿着手机看了半天,他直接抽过我手机扔床下了。 我们那晚做了两回。第一回我出了处男能出的所有丑,本来怪异尴尬的气氛,硬是被李悬笑没了。 这能怪我吗?难道我天生就知道怎么做基佬? 第二回我想我应该让他满意了,李悬趴在床上,满身潮湿的绯红色,气喘得时轻时重。我坐在床边,看他半闭着的眼睛,拨开他脸上的头发问他疼不疼。 他说挺好的,还说我服务态度比他初恋好。 我捂住他的嘴,让他别说话。 李悬就在我手心下懒洋洋地笑,嘴唇软软的。 自那以后,这种事就成了惯例。 当李悬谈恋爱时,我就只是他单纯的朋友。当李悬分手后,我就得承担部分——甚至可以说绝大部分他男友的职责。 学校看晚自习还有工资拿,我去他那加班,他最多管我一顿饭。 · 进门后,李悬把我抵在玄关处,他带着酒气的嘴唇又湿又热,在黑暗里吻上我的唇角。我心想不能太惯着他,手捏住他的两腮,让他先去喝水洗澡。 但他伸出舌尖像小动物一样舔舐我,最后我还是和他在玄关稀里糊涂亲了一遍,才跌跌撞撞摔在沙发里。 我的房子是我用存款加贷款买的二手房,普通居民小区,胜在地段好,学区房。买的时候我想以后还不知道给谁用,是李悬催我赶紧决定。 那时候我还跟他没发生什么,我相信他催促我时心思纯洁,只是怕我错过价格低的时候。 现在这房子,已经留下不少他的东西。 他的换洗衣物,他的洗漱用品,他头脑一热买的兰花,最后还不都是我来照顾。 桌上有温开水,李悬坐我大腿上,我一手扶着他,撑起身子用另一只手倒水。他勉强被我喂了几口,不想喝,我不得不用嘴喂他。 一杯水,大半杯被他喝了,剩下的全洒在身上和沙发上。 我让他去卧室,李悬已经不想等了,按着我胸口说:“沙发脏了我再给你买一个。” “这里没套。”我冷静地提醒他,“回来难受的还是你。” 昏暗的室内,他微微泛红的眼睛跟我对视。 他没管我的提醒,伸手解开我的皮带。既然这样,那我也就顺从他的心意。 做到一半的时候,我伸手从后面托住他后仰的背,突然问他:“你其实挺喜欢今晚这个吧?为什么分手?” 太熟悉就是这点不好,他开心还是不开心,我都能看得出来。 李悬掀起湿漉漉的睫毛看我,眼睛还是红的。至于流出的泪水是因为什么,我不知道。 “为什么?”他不肯回答,我动作重了点,又问他。 好半天,李悬伸手搂住我的脖颈,他说:“就因为喜欢他才要分手,还能为什么啊。” 一口气发完正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昨晚任性妄为的后果,就是翌日清晨,李悬很有理由地赖在床上,指挥我去做饭。 反正折腾来折腾去,都是折腾我。 幸好我是化学老师,不用看早自习。 我把冰箱里的速冻烧卖蒸上,再煮开水准备下饺子。李悬磨磨蹭蹭地洗漱好,带着清凉的薄荷味来厨房视察。 我让他别添乱,他充耳不闻,把还在蒸锅里的烧卖夹了一个走。 “你不去上班?”我在厨房问他。 李悬坐在餐桌后面边吃边看手机,抽空回我:“今天不想去。” 我评价:“你这个不上进的富二代。” 李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趁我爸妈事业心重的时候让他们多上班吧,我可以多放假。” 我不想理他,盛出饺子端上桌,让他赶紧吃了走人,不然我要迟到了。 李悬不想走,声称他怕前男友去公司堵他。 我说人家有头有脸的公务员,干不出这种低级事,少杞人忧天。 他图穷匕见,干脆回卧室一躺,说不想回去因为再次分手被父母念叨,要在我这里躲两天。 李悬父母挺开明的,对于自己唯一的儿子是同性恋这件事接受良好,同时天天期盼他能早日稳定下来。 他们密切关注李悬的感情生活,对儿子的渣男行径痛彻心扉又无能为力,这已经演变成他们家庭内部的漫长拉锯战了。 我说:“这么怕,那你还天天谈了又分的。” 李悬:“天性如此吧,这也不能怪我。就跟你义无反顾学师范一样,拦不住的。” 这话一出,伤心的变成我了。我吃完饭拎着包就走,心想再来一回我绝对不学师范。 上午我只有一节课,约了班上一位学生的家长来办公室谈话。 我不是班主任,按理来说不应该管这种闲事。不过这位学生似乎对化学很有意见,选科后唯独不写化学作业,月考还交了白卷。 “是郑涛家长吗?”我抬头问。 推门进来的男人意外年轻,文质彬彬的样子,还带着眼镜。 “你好你好赵老师,不好意思来晚了!”他很热情,就是脸上是掩藏不住的疲惫,明显是强颜欢笑,率先对我伸手,“我是郑涛他叔叔郑恒,父母有事,我代他们来。” 他这么客气,我也不好摆出冷淡的态度,和他寒暄几句,才一起坐下。 “郑涛的情况我也了解,他父母很忙。这小孩一直有自己的看法,选科是他爸硬逼着他选的,家里那段时间都翻了天。”郑恒蛮无奈的,“给老师你添麻烦了。” 该讲的道理自然都讲过了,我不用再白费口舌,就问他们家里的想法。 “我们觉得还是要他自己想开,老师你就正常上课,他不交作业你别理会他,等他脑子转过来再说吧。”郑恒说,“实在不行,下学期我们再给他转班。” 家长都这样,我也不能再说什么。场面性地应付几句话,我打算赶在学生放学之前先下班。 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少爷,我今天不能吃食堂,得回去喂食他。 郑恒跟我一起下楼,我们年纪差不多,从郑涛学习聊到日常生活,得知他原来还在法院工作。 “现在还是法官助理。”郑恒谦逊表示,“今天好不容易请了假来学校。” 我说着辛苦辛苦,一出校门,就看到那辆显眼的黑色跑车。 李悬这个家伙! 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走过去,旁边的郑恒却突然变了脸色,匆匆说句“对不起”,就快步向前走去。 ……不是吧? 我目瞪口呆,匪夷所思,随着郑恒目标明确地离李悬的车越来越近,我终于拼凑出最有可能的真相—— 郑恒就是昨晚被李悬甩了的那个前男友。 张瑞这个文盲,人家是法官助理,哪来的他嘴里的打杂小科员? 不管从哪个角度讲,我现在都不适合上前。 慢慢停下脚步,我看着郑恒停在那里弯腰敲了敲车窗,表情很激动的样子。李悬起初没开窗,可能是想装死,但校门口人多,他不得不降下车窗,侧着脸说了什么。 郑恒赶忙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李悬估计是难得良心发现一回,来接我下班。然而先撞见他新分手的前任,早知道我今天上午不叫郑涛的家长了。 去也不是退也不是,我去门卫室和保安大爷聊天,余光瞅着外面那辆车。 我猜测不过几分钟,郑恒就会失魂落魄地从车里下来,被李悬毫不留情地赶走,就跟他的前辈们一样。 但这次谈话时间也太长了点。 直到学生们的人潮涌出,再变得稀疏,我跟保安说无可说,尴尬地面面相觑时,郑恒总算从车上下来了。 老天,我都要以为他们是不是打炮了。 郑恒脸上既恍惚又难过,扶着眼镜,一脚差点没踩稳。他整个人晃了晃,才低着头向另一侧的停车场走去。 我这才过去上车。 拉开副驾驶门,坐进去,车门还没关上,就看到李悬消沉烦闷的表情。 “脸拉那么长。”我问他,“是你昨晚分手的那个?” 李悬言简意赅:“滚。” 我说:“你别不识好人心,我是关心你。你以前对前任都爱搭不理的,这个怎么能跟你聊这么久?” 李悬打着方向盘,看起来很苦闷,不说话。 我问:“你不会真的很喜欢他吧?喜欢你分什么手,天天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就是喜欢才不能继续,我喜欢谁谁过得不好。比如你,是不是?”李悬说。 当年第一次听他说这种话的时候我在开车,方向盘急打,哐一下闯上了路牙石。如今我已经对他嘴里的话免疫:“你喜欢的太多了,轮不到祸害我。” 李悬不屑一顾,他的情绪低谷很快就过去了,问我:“中午吃什么?我请客。” 我说:“这算什么,嫖资?” 李悬说:“赵老师,你好歹把身价抬高一点。” 话都让他说了。我只卖给他,商品价格由市场决定,我多少钱由他决定。 我们去了一家湘菜馆。李悬摆弄着筷子,我拿过水壶帮他冲碗时,突然有人叫了声:“赵老师。” 我抬头,惊讶地看见郑涛背着包,从我们这桌经过。 他不喜欢化学,但不仇视我,很有礼貌地打招呼。 “嗯,来这边吃饭?”我突然反应过来,眼睛向他身后看,看见郑恒低头看着手机走进门。 “和我叔一起。”郑涛说着,回头催,“叔你快点,没位置了。” 郑恒看向这边,我低下头,心想这个局面还是扔给李悬处理吧。 “来了……李悬?” 郑恒猛地走快几步,这时他才看到我。我装出不知情的样子对他笑了笑,再看李悬:“你们认识?” 在侄子和侄子的老师面前,郑恒总算没那么失态。他有点恍惚地点头,抹了把脸,表情收敛许多:“嗯,朋友。那赵老师,你们吃,我带孩子去里面了。” “靠。” 他们走后,李悬小声骂了句,怀疑地看我:“你们怎么认识?” 我对他皮笑肉不笑,把上午的事简单讲了。 李悬:“这么巧?算了,是我倒霉。” 我说:“这家店你是不是带他来吃过?” 李悬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都忘了。” 我看着他,想这个人真是没有心的。 他说的对,不论是喜欢他,还是被他喜欢,都很倒霉。 下午课多,不过晚自习今晚没有我的课,可以提前下班。 进门时我看到李悬的鞋还摆在那里,客厅里一股他常用的香水的味道。 果不其然,他躺在卧室睡着了,墙上投影还在放电影。 我走过去,弯腰用刚洗过的手碰他的脸和脖子,冰凉的水珠瞬间把他弄醒,怒气冲冲骂我:“赵威你有病吧!” “你睡我的床我说什么了?”我把被子掀开,打开窗帘,“今晚还不回去?” “……不回去。”李悬扑通一声倒回床上,手遮在眼前,含糊地说,“你得收留我。” 我拍了一下他的小腿:“给钱。” “没钱。”他突然笑了,坐起身,翘起头发下一张脸显得无辜又天真,“卖身可以吗?” 我冷冷看着他,他维持不住原本的神情,重新变得一股渣男味,“真没意思。” 我提示:“是你先要求我和你上床的。要卖,是我卖给你。” “这话说的,哪次你没反应?那天我要叫停,你还不听。”他嗤笑一声,敏捷地从床上跳下来——身上还套着我的睡衣,大了一号,领口那里露出肩膀。 我堵住了卧室的门。 李悬不得不穿着我的睡衣,用他的手解决了我的不愉快。过程中我低头靠过去吻他,他不太情愿地张开嘴,熟练灵活地勾住我的舌头。 亲吻的时候我半睁开眼,想他在多少男人那里练习出来这些招数。 事后他洗着手,开始抱怨他饿了,支使我带他去吃海鲜粥。 我问他:“你还考虑复合吗?” “我从来不吃回头草。你知道的。”李悬说。 但这个誓言还是被他自己打破了。 第3章 第 3 章 吃完海鲜粥,李悬精神彻底起来了,他拉着我去河边散步。河面粼粼倒映着路灯的光,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可以闲聊的,只是漫无目的地走。 沿着河走了一个来回,我回去只想睡觉。半夜时候,身边忽然一陷又一热,我迷迷糊糊睁开眼,是李悬。 我困的要命,随便他钻,翻个身继续睡。李悬罕见没闹,抢过我大半的被子,舒服地睡了。 第二天他难得起早,我洗漱的时候,他已经提着早饭回来了。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边穿衬衫边说,“这还是李悬吗?” “是啊。”李悬对我笑了笑,他笑得有点讨巧,还有点故意卖乖的意思,我心里顿时警惕。 “你有什么事要找我?”我问他,“从实招来。” “我之前认识了一个牙医。” 好熟悉的开场白。 我认识了一个警察、一个老师、一个消防员……这往往代表着,李悬又一段新感情的开始。 我:“然后呢?” “他外甥上高一,化学不太好……” 我本来已经拿起豆浆,听后抬起眼:“李悬。” 李悬叹了口气:“他外甥条件蛮好的,开的时薪很高。你不是买完房存款都空了嘛,还有贷款,我想要不你去试试。” 可能确实有那么一部分是想给我介绍兼职,但毫无疑问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借此勾搭上那个牙医。 到时候你来我往地互相请吃两顿饭,大概就能滚上床了。 我问他:“我很贱吗?” 李悬愣了愣,脸色突然变差:“不愿意就不去,做什么这样说话?” “哦,你自己勾搭男人不够,还要把我推出去做筏子?”我冷冰冰反问,“我在你眼里值几个钱?” 李悬睁大眼睛望着我,他那张俊秀且幼态的脸很占便宜,还好我们吵架次数多了,我已经不受影响。 对视了一会,他说:“好啦,我就是问问你的意见,对不起。我没跟他们说,你不愿意就算了。” 我再次告诫他:“我不参与你那些恋爱关系。” 李悬:“我的床你都上几回了,还说这些。” 我怒不可遏:“是不是你主动让我上的?” 李悬正在吃一块糖糕,糯米团黏牙,他睁大眼睛,想骂我又腾不开嘴,赶紧伸手去拿豆浆喝。 而我在说完后,预感再继续下去我们将会从日常的吵架升级为比较罕见的大型战争。到时候李悬将会给我带来更长久更深重的折磨,所以我拿着豆浆,拎起包,很没本事地夺门而逃。 我感觉我可以拍一个系列剧,叫做没本事的窝囊男人。 中午我提着饭盒回去,李悬已经不在了。我心平气和,放下饭,先看了眼卧室,他的东西还扔在那里。 有可能他晚上还会回来,有可能他就这样一走了之,等到不确定的哪天,再度出现。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想他都去找他的牙医了,我还这样巴巴提着饭回来怕他饿着,看上去真的很不值钱。 独自坐在餐厅吃完饭后,我准备回学校,却接到李悬的电话。 “赵、赵威!”他在那头喘着气,“你能过来一下吗?” 我听他的语气,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了?” 李悬简明扼要地说:“我把张建宁——哦就是那个牙医,给打了。” · 比我想象中好一点,现场不是在酒店床上,而是在下面的餐厅。 我过去时餐厅一角已经围了一圈人,被服务员和经理劝说拉住的男人穿着体面,但头上破了,情绪很不稳定地在愤怒低吼。 他按着毛巾止血,那上面殷红一块。 相对的,另一个当事人李悬就坐在餐桌对面,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机,仿佛这一切都跟他无关。 刚才手机里还有点慌乱似的,现在又那么冷静,估计这个牙医也就是皮外伤,影响不大。 我分开人群走过去:“李悬。” 李悬抬头看见我,挥手笑了笑:“来这么快,你吃饭了吗?” 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他,这种时候还记得关心我的生活饮食。 “怎么回事?”我问。 李悬摊手,配合旁边的经理,三言两语把事情讲清楚了。 很简单,他出来和张建宁吃饭,对方订了上楼就能睡觉的餐厅。这里面的隐藏含义,李悬闭着眼都知道,不过他打算拒绝。 用他的话来说,同意吃饭不等于同意睡觉。张建宁在他这里还拿不到房卡,目前只能充当个打发时间的对象,简而言之,类似人形宠物。 张建宁也不愧是学医的,准备向李悬杯子里加点药,直接把人带上去。李悬就用这只玻璃杯砸了他的头。 我评价:“你找男人眼光越来越差了。” 李悬:“这能怪我吗?我好久没遇到过这种人了。” 渣男谈过这么多对象,总会遇到更渣的。李悬勾人上床从来不需要外物,对张建宁的龌龊手段嗤之以鼻。 问题在于他把装药的杯子砸了,不好取证。我看张建宁虽然嚷嚷挺大声,心里还是虚的,就拿出手机问:“要不要报警?” 李悬也笑,趴在椅背上,问张建宁:“报警吗?敢不敢?” 张建宁脸色僵硬,我看见他的伞上露出“第三医院”的字样,了然,弯腰告诉李悬:“他是公立医院的,如果报警,他们医院一定会知道。” 本意我是想让李悬用这个把柄拿捏住张建宁,毕竟他打人打得也挺狠,报警后有的折腾,不如私了。没想到李悬很兴奋,就是要张建宁出丑,当先拨了报警电话。 在给别人找麻烦这件事上,李悬向来是不怕麻烦的。 我说:“我下午还有课。” 李悬问我:“可以调课吗?” 我说:“我不是体育老师。” 他露出失望的表情,挥手道:“那你去上课吧。上完课来接我。” 说是这么说,我又不能真的扔下他不管。我陪他一起去了派出所,张建宁在派出所门口一个劲想躲,李悬下了车,笑着从后面对他屁股踹了一脚:“给我滚进去。” 我觉得李悬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岗位。他不应该在家做惹是生非的富二代,他应该来我们学校做专职班主任,把那群精力过剩的学生全都折磨得死去活来。 杯子沾了血,但里面还有水。派出所内鸡飞狗跳,忙得像菜市场,去检测还得等两个小时。 不过可以率先处理李悬打人的事,张建宁头上的血已经止住了,这种程度一般是调解,再道歉赔钱。李悬倒很爽快,表示钱不是问题,他可以多赔,问题在于等确定张建宁要给他下药,应该怎么办。 我其实不太能放心,各个方面的。但下午连着两节课,怎么都走不开,只好告诉李悬,有事及时联系我。 上课时我精疲力尽,犯了两个低级错误。课间,有胆大的学生过来问我是不是分手了。 受不了,明明分手的另有其人,结果我看起来比李悬还心累。 两节课后,我打车从学校直奔派出所。李悬坐在最外面的长廊里等我,他不是一个人。 我脚步慢下来,看见他拿着瓶水,侧脸和身边的人说话。他身边的男人,年轻、文气,白衬衫和银边眼镜,表情有些急切。 是昨天才见过的郑恒。 奇也怪哉,竟然还有前任能在分手后得到李悬的好脸? 他们又说了几句什么,郑恒手机不停响。他恋恋不舍地起身,突然弯腰,捧起李悬的脸,在他额头吻了吻。 我等他亲完,才走过去。 李悬手支着下巴发呆,我站在他面前时,他才抬起脸,如梦初醒似的:“你下课了?” 我伸手,在郑恒吻过的地方按了一下。 “唔。”李悬立刻理解我的言下之意,“你看到了?他有工作来这边,恰巧又遇上。” 我说:“在这里就亲你,都是监控,他也好意思。” 李悬应了声,眼神有些空茫茫的,没有聚焦,也没有笑,眉心微微皱着。 我心里产生不妙的预感。 “你在想什么?” 李悬突然对我伸出手。 我盯着他,沉默两秒还是走过去。他展开的手臂抱住我的腰,脸正好埋在我肚子上,栗色的头发柔顺,柔软。 他在我身上蹭了蹭,过了会,他仰头跟我说:“我和他复合了。” 这张脸在过去十多年对我展示过许多表情,平静的、愤怒的、开心的、消沉的,从没像此刻这样情绪复杂。 我问他:“不是开玩笑?” “不是。”李悬说,“我……嗯,我想好了。虽然之前我说我不会跟任何一个人复合,不过我觉得他不太一样。” 我看着他没说话,李悬脸贴在我身上,过长的睫毛都被挤卷了。 “我真的很爱他,他也真的爱我。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第4章 第 4 章 我跟李悬的孽缘,或许可以上溯到十八年前。 太奇妙了,我们竟然可以维持这么久的关系。 李悬十岁,我十一岁的时候,我转学到实验第一小学。因为我不靠谱的爸妈,我上学比大部分同龄人晚了一年,他们做出的补救措施是想办法给我转到更好的一小,也就是在这里我认识了李悬。 他是班里的中心,呼风唤雨,跟班无数。我懒得理会,认为搞小团体是幼稚的低龄儿童才会做的事。 李悬因此盯上了我。 他在我这里受挫许多次,给我送新奇的文具被我原物退回,请我吃零食被我拒绝,体育课硬拉我加入他的小组,我去找体育老师请了病假。 这场战斗被李悬不屈不挠地延长到快毕业,他不知道从哪里学的手段,让我的所有同桌都不理我。 说实话没有任何杀伤力,因为我本来就不跟身边人说话。班里绝大多数人的脸我都不认识,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李悬,还是被迫的。 不过作为回击,在毕业考前一天,我把一只毛毛虫放在李悬抽屉里。 黄绿色的虫子,尖刺是棕色,不停蠕动,看着很恶心。 李悬被吓哭了。 他差不多是尖叫着跳开的,小腿在椅子上绊了一下,扑倒在地上。他同桌是女生,还不明白情况,伸出头看了眼,紧跟着发出更大声的尖叫。 我都不知道他们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心里已经后悔了。而李悬不愧是天生就有渣男的潜质,哪怕他怕得一直哭,还是爬起来,腿瘸着,挡在同桌身前,迅速伸手把抽屉关上。 考完毕业考后,我爸拿着皮带把我抽了一顿,再押着我去李悬家上门道歉。 李悬家住在别墅区,我爸用他那灰扑扑的电动自行车送我过去的时候,被大门的保安狐疑地拦住,是李悬家的保姆出来接的人。 进了客厅,我感觉像进入电视广告中。窗边挂着蕾丝边的窗帘,桌上花瓶里是新鲜的花,米色地板,还有一架漆黑的三角钢琴。 房间里很香,李悬被阿姨从书房带出来,穿着背带短裤,小腿上一块淤青。看见我,顿时变了脸色,想回去。 阿姨忙弯下腰哄他,我算是明白他这种性格是怎么被娇惯出来的了。 我爸在后面拍我的背:“去。” 我不情不愿地挪了过去。 “……对不起。”我低着头,艰难地说,“我不该给你放虫子。” 李悬看着我,没说话。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和他相顾无言。 过了会,李悬问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我诚实地点头。 “哈。”他笑了声,走到椅子那里坐下,腿跷起,“那我偏要你跟着我。” 李悬申请我在他家住一周,来做他的贴身跟班。我向我爸妈严正抗议,还是被打包送了过去。 后来我才知道,他家里可以帮我爸升职,所以我爸妈就想,小孩能一起玩,何乐不为。但当时我只觉得我倒霉透顶,连父母都不管我。 我的房间在李悬隔壁,布置得很好,不像客房。面对这么好的房间,我不得不承认我有一些动摇。 那时李悬折磨我的方式太友好了。 他睡眠时间比我长,他早起想抓我睡懒觉的时候,我已经准备吃早饭。李悬就把他不爱吃的给我,其实也就是几颗蓝莓和一个水煮蛋。 李家的阿姨手艺很好,我全吃完了,没什么感觉。 不过我还得陪李悬上课。他要补英语和钢琴,傍晚要去打高尔夫,我坐在旁边很无聊,李悬不准我走,必须得坐在那里陪他。 保姆说,我来了后,李悬明显更活泼了,家里还是得有同龄人。我心想我又不是他的陪读,难道要专门来哄少爷开心吗? 于是,我在李悬的又一节高尔夫课上溜走了。 球场比较远,我沿着路走,夏天傍晚的暑热往上浸,偶尔遇到的车也都没停。我走了好久,天空都黯淡下来的时候,有一辆车经过我,又停下,按响了喇叭。 “你是赵威吧?”车窗降下,一位中年男人看着我,温和地说,“怎么一个人走在这里,跟李悬吵架了?” 我愣了一下才认出来,他是李山,李悬的父亲。李悬父母都很忙,这些天我只见过他爸几面,没见过他妈。 对长辈要有礼貌,况且李山对我很和蔼,我叫了声“叔”。 “哎,李悬就是那个脾气,惯坏了。但是你们吵架,你也不能一个人出来这样走,太危险了。”李山说着,让我上车,他送我回去,给我和李悬说和。 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无数巧合叠加而成的必然。我推算过许多次,假如我那天没有走,或者没有走那么远,事情会不会有变化。 可惜我没有法力没有天眼,我只能承受已经发生的一切。 带上我后,在下一个转弯,迎面是一辆司机疲劳驾驶的货车。 · 李悬回我房子拿东西,晚上他说要去郑恒那里。 郑恒家是隔壁市的,他哥来本市工作安家后,他也来了这里。暂时买不起房,他在法院附近租了一个两居室。 卧室抽屉开着,我问他,里面还有套,要不要一起拿着。李悬骂我神经病,但想了会,他还是抓起几个,一起塞到包里。 我又后悔自己多嘴,那一盒都是我买的。这算什么,我掏钱帮他和他男友上床? 我说:“你赶紧滚吧,去吃你的回头草。” 李悬摔门走了,房子里一时显得很安静。我开始收拾被他搞得乱糟糟的卧室,包里掉出一张购物卡。 我捡起来,笑了一声。 郑恒那天临走前要给我塞卡,我拒绝了,没想到他还是给偷偷放了进来。 权当那几只套他从我这里买的。 这样想着,我觉得很有一种黑色幽默,就坐在地毯上,笑了好一会。 收拾完家里的杂活后,我提着之前托同事买的茶叶和茶具,开车去城西南的别墅区。 这里是李悬父母家。 车牌登记过了,保安也认识我。他对我点了下头,我开着这辆普通到有点破烂的车,驶入这个精美的社区。 来给我开门的阿姨看见我,便无奈笑道:“看样子,李悬今晚又不回来了。” 我也笑了笑,没说话。 李悬回家的时候我很少会过来,那样子会很尴尬。过往的不好记忆,谁都不愿意再多提。 李悬的母亲黄苏珊女士在书房开会,他父亲李山才从外面散步回来,左耳戴着助听器,说我:“你怎么又拿东西来?” 我低着头装没听见。 李悬家里不缺钱也不缺好东西,但我不能空手,只能挖空心思地想找些新鲜的罕见的礼物。比如李山和黄苏珊都爱喝茶,这种茶是我同事家乡那边才有的特产,外地很难买到。 当年那条路很少有货车经过,偏偏是那个视野不好的拐角,偏偏是疲劳驾驶的司机。偏偏副驾驶坐着一个小孩,李山下意识地转身护住我,最后留下了伤疤和左耳的永久耳聋。 没人怨我,甚至包括李悬和他的母亲。 黄苏珊责怪李悬欺负我,逼我一个人出去。李悬没说话,我看到他坐在医院的楼梯间,一滴一滴掉眼泪。 他们都说这是运气,是命不好。所幸李山的事业并未受到影响,在家清闲几年的黄苏珊重新回到台前,接过一把手的重任。 我爸说我刚出生时,算命的就说我倒霉。没想到我不仅自己倒霉,还会连带身边人倒霉。 他说我欠李悬家的,既然比李悬大,就把李悬当弟弟,好好照顾吧。 我不清楚应该怎么做。李悬让我回去,他说以后不会再缠着我,此后一整个漫长的暑假,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直到九月开学,我才知道,我父母把我弄进和李悬一个初中。 我跟他是隔壁班。李悬仍旧是那样,漂亮、精致、引人注目,他跟男生女生都玩得来,没几天来我们班串班都熟悉得像回自己班——但他从不跟我说话。 有许多次,我看着他经过我,我们的目光都没有碰上。 我大概明白了,他不怨恨我,同时他也不想再和我产生交集。 很正常,谁会喜欢一个间接导致自己父亲受伤的人呢? 这样子的漠视一直持续到中考前夕。我从班里那些爱八卦的人口中得知,李悬谈恋爱了,女友是隔壁学校的,艺术生,多少男生排着队示好。 十五六岁正是开始产生这种情感的年纪,哪怕中考在即,学校里也有不少男生女生偷偷摸摸眉来眼去。他们说那女生还是主动向李悬递情书,才追到的人。 没几天,放学的时候,我就看见李悬骑着自行车,他后座的女生浅绿色裙摆都被风吹起来,单手揽住他的腰。 李悬家里对他早恋一事十分之宽容,可能是因为哪怕早恋,临考前最后两次模拟,李悬照样是学校前三。 学校门口的光荣榜,每次大考后都会替换,其中初三年级的替换尤为频繁。每次进校时我都会在那里看一会,有时我会在第一面,有时不在。 而李悬,他常驻前十,一向是能在光荣榜放照片的顶级客户。 最后几天,光荣榜换成了考场安排表。视线穿过挤攘的人群,我发现我跟李悬都在本校考,还是同一个考场。 六月份的太阳很大,校服下的脊背一直在流汗,后背被我爸用皮带抽出来的几道伤痕,在汗水下刺刺的痛。 他骂我没用,三年的时间不能再扒上李悬。而我已经不是十二岁,我知道他让我和李悬亲近为的是他自己的事业,但三年前也是他把我送上李悬的家门,这几年他无法升职,我想是他自作自受。 巧了,李悬的女友也在我们学校考,考场和我们在同一层。 李悬考得很放松,压着点来考场,还跑去走廊另一端给他的女友送冰饮。他栗色的头发因为汗湿,有几缕贴在脸侧,越发显得面容俊秀。 考完试,我在他们身后走,觉得很无聊。 或许我们还会做高中校友,我在心里估计中考的成绩,不清楚能不能进一中的实验班。李悬进实验班是板上钉钉的事,不过他女友肯定进不去。 随后,李悬停了下来,我也跟着停住。 他女友在职高还有玩暧昧的对象,慢半拍地得知风声,发现自己被一个初中生绿了,愤怒地过来找茬。 这次我挡在了李悬面前,被我爸抽打过的后背,添了一道刀伤。 医院里,李悬趴在床边问我疼不疼,我对他摇头。李悬出去后,我爸妈夸我做得好,我只觉得很没意思。 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情冲上去的?我也不懂。 第5章 第 5 章 在李悬家坐到将近九点,我才回去。出门前,黄苏珊送我到玄关,压低声音问我:“李悬最近感情状况怎么样?” 我如实回答:“他分手,又复合了。” 黄苏珊惊讶地睁大双眼,像看见火星撞地球:“复合,他会复合?是不是那个,那个公务员来着?” “嗯,”我说,“在法院工作的。” “他可算谈了个正经人。”黄苏珊脸上带笑,“能复合,就说明舍不得嘛。我早说了,这孩子喜新厌旧的,其实是还没碰到喜欢的人。真喜欢怎么会动不动分手?” 看样子,她恨不能明天就把李悬跟郑恒的婚礼给办了。 我说:“是啊。” 回去的路上开始下雨,由小到大,我停车时,地上已经有了层积水。 开门时,余光瞥见门口柜子上放着一把没收好的雨伞。还是上个月李悬分手后,半夜冒着雨来我这里,全身都湿透了。 我刚改完试卷,他**地抱住我,趴在我身上,跟我说他要杀了他前男友。 我一手搂住他一手去关门,再拖着他去浴室开热水,问他怎么了。 李悬说:“他不听我的话。我让他做事,他总是自作主张。” 他总有千奇百怪的分手理由,我只需要听着就行。热水放好后,李悬让我给他脱衣服,坐进浴缸,把头埋水里,头发在水中漂浮。 我等了会,拽着他后脖子把他提起来,免得他溺死。 洗完澡后他平静下来,我以为他要做,去拿东西时,李悬却说不做了。 他爬上我的床,没抢我的被子,呼吸平稳地睡了过去。我低头观察他,确信他只是过来折腾我。 第二天李悬早早离开,再过几天,我就在他朋友圈看到他和另一个男人的合照。现在回想,那就是郑恒。 · 李悬跟郑恒复合了一个月。在郑涛终于开始写化学作业时,他又来到我的房子里。 我看完晚自习回家,打开门,看到地上摆着的鞋子,竟然有点陌生。 李悬太久没折腾我,我差点以为他对我的折磨结束了。 “你吃饭没?”我去次卧开灯,床上被子下面鼓起一团,“冰箱里有昨天买的冷冻馄饨。” 李悬掀开被子,乱七八糟的头发下,他的神情放空,脖颈处是发青的一圈指痕。 我走过去要解他的领口,他挡住我的手,疲倦说:“我要吃汤圆。” 我问他:“他掐你了?” 李悬唔了声,看起来并不当回事:“没事。” 我按住他的手,强行拽开领子,打开灯看。李悬反感地挣扎,推开我躺回床上,脸埋在枕头里。 我被他气得不行:“到底怎么了?” 李悬被我硬是翻过身,不太情愿地说,因为他对郑恒要求太多,所以两人爆发了争吵。吵着吵着到了床上,郑恒的手段变得激烈,李悬难以忍受,回了郑恒几个耳光,并且砸了他的电脑。 我闭了一下眼睛,这时李悬又说,他得先去洗澡,身上还没清理,裤子都湿了。 太阳穴附近的筋突突直跳,我去厨房煮汤圆,借手上做事来分散注意力。那边李悬洗完澡换上衣服,恹恹地过来吃汤圆,跟我讲他下次谈恋爱要找个柔顺的。 其实他谈过的人里也有性格柔顺的,但再柔顺,可能也无法和他长久相处。 李悬在进入高中后,就像被开启了什么神秘开关,本性里的恶劣逐渐暴露。 他在那场冲突后就跟那位女生分手了,一直没再谈。中考我算是发挥不错,也进了一中实验班,和李悬前后座。 李悬在男生女生中都如鱼得水,情书收了不少,新年和圣诞节时既收一桌礼物,也送出去一堆礼物。奇怪的是他和我越走越近,当年我不明白,后来我猜测,应该是我对他的容忍度太高了。 无论他怎样对待我,我似乎都是忍受、忍受、再忍受。 距离适当的时候,李悬是完美的朋友。他体贴、大方,很能玩得起,也不计较小问题,但只要走近,他就变了。 他会变得喜怒无常,冷热不定,自我中心,还有奇妙但旺盛的控制欲,你必须得符合他的心意。反抗和忽视都是不被容许的,一旦惹怒他,他就会立刻结束这段关系,并且飞速寻找下一个对象。 高二的时候,李悬突然问我,对同性恋是什么看法。 我说我没什么看法,怀疑是有男生对他表白。 没想到的是,李悬对我说,他觉得他是同性恋。 我以为他大脑抽风,没放在心上,直到上大学后,李悬真的谈了男友,在我面前接吻。 他说那个男生才是他的初恋,初三那回只是过家家,两人最多牵了个手,不能算谈恋爱。 我问他:“既然他是你的初恋,那为什么你回家出柜带我不带他?” 李悬对我笑,笑容天真又无辜:“我们认识多久了,我爸妈也喜欢你,带你回去比较安全啊。” 我说:“我是你男朋友吗?” 李悬理所当然地回答:“男朋友过不了多久就要换的,你又不会换。” 他真是太了解他自己了。 李悬家里一开始还真以为是我和李悬谈恋爱,不过不论跟谁,父母总是不太能顺利接受自己孩子喜欢同性的。李悬说要躲开他们,就和他的初恋男友搬出去同居。 他们分手后,李悬又在外面单独租了房子,直到他家里接受这件事时,他已经火速换了三个对象。 于是,他父母的难题就变成,怎么治好他这花心多情的渣男病。 之前不是没有完全顺服的前任,我见过,那个男人恨不得爬在地上给李悬当狗骑。我认为这是一个神经病碰到了另一个对口的神经病,李悬偶尔提起,说他扇他男友的脸都不用费劲,对方会主动把脸递过来给他打,并以被他折磨为乐。 但顺服过头会引起无聊,李悬还是把他抛弃了,因为遇见了让他更有征服欲的新猎物。那个癖好古怪的前任跪过哭过还闹过自杀,李悬都不为所动,让我怀疑之前看见的他们的甜蜜互动是假象。 李悬告诉我,等那个人找到下一位主人就好了。 他说他爱的只是被控制被压制的感觉,施加暴力的人是谁不重要。 我问他怎么这么了解,李悬说因为只有神经病才能了解神经病。 某种程度上,我们的观点一致。 郑恒毫无疑问是体面的正常人,李悬在亲密关系里再伪装,也会有装不下去的时候。看来今天矛盾爆发,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继续。 吃完汤圆,李悬主动去次卧入睡。我收拾完餐桌,睡觉时没关主卧房门。 凌晨我被李悬拍着脸叫醒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果然来了。 尽管猜到,嘴上我还是要说:“你又犯什么病。” 李悬跨坐在我身上,凌晨房间里一片漆黑,他伸手把角落的小夜灯打开,问我:“套在哪里?” 我要推开他去拿,他又说:“算了,不搞那么麻烦。” 李悬表示,他用我的嘴,我用他的腿,是一场公平的交易。我不清楚公平在哪里,所以拽过他,逼迫他张开嘴,也吞下我口中的东西。 把被子和床单弄得一团糟后,李悬舒服了,趴在我枕头上说:“我想好了。” “想好什么?” “我还是学一下做个正常人跟他谈恋爱。” 我把地上的纸团扔进垃圾桶,端起杯子漱口:“哦,第二次复合?真少见。” 李悬看上去想反驳,不过他想了想,没说话。 他竟然有主动收回话的一天,我很惊讶,坐回去问:“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跟他还不能确实是分手……不过这样的话,那你岂不就是小三?”李悬还挺歉疚的,“我总不好让你做小三吧。” 他还不如不说,我多余问这一嘴。 · 第二天周末,我在家备课,改作业时需要改一半就停下来缓缓,免得被学生气死。 就是这个时候,郑恒给李悬打电话,问他在哪里。 李悬报了我家的地址。 郑恒上门的时候还带了瓶酒,一副不想给我添麻烦的抱歉表情。他不知道就在那扇关着门的主卧里面,我和李悬睡过多少次,不然我想这瓶酒就要落在我头上了。 他们又和好了。郑恒脸上还红肿着,嘴角也破了,手上还裹着纱布,我客气地没多问,就当没看见。 处于冷眼旁观的观众位置时,我想郑恒是一个可怜又活该的男人。正常人遇到李悬,应该赶快保持距离,他却一次又一次地找上门,我预言他和李悬之间不会有好下场。 但也许说不定……也许。 也许李悬会在他身上学会爱。 可我怀疑李悬天生基因里就没有爱,这是能后天学会的吗? 我不太想继续思考,转身去改作业,作业也是狗屎一样,这个世界全都是狗屎。 第6章 第 6 章 郑恒加了我的微信,他眼里我是李悬十多年的铁打的发小,又是他侄子的老师,打好关系没有坏处。他问过我几次,李悬的口味、爱好和讨厌的东西,还会旁敲侧击打听李悬的前任们。 我感觉很好笑,故意在下课后,给他描述之前那个求着被李悬打耳光的受虐狂。 哪知郑恒过了几分钟,回复我说,李悬被这种神经病缠上真可怜。 我就知道这恋爱脑完了,他喜欢李悬哪里? 他知道李悬根本不可怜,反而很享受吗?李悬跟受虐狂就是天生一对,他最合适的做法就是多谈几个受虐狂,既能满足他折磨人的癖好,还能满足他的新鲜感。 我上次托李悬把购物卡还给郑恒,郑恒死活不收,说郑涛不懂事,添麻烦了。见我不妥协,他又补充,说都是郑涛爸妈给的卡,班主任都收了八张了。 那老头。怪不得郑涛不写化学作业还交白卷,他都能当没看见。 推脱来推脱去,李悬先烦了。他把购物卡私吞,说反正他和郑恒是一对,还给他就当是还给郑恒了。 我也松口气,虽然我平时没多少道德,但职业底线还是得有的,收这张卡算什么事。 李悬终于没再做出大半夜跑我这里来的事。更准确讲,他好像真的浪子回头、重新做人,不仅和郑恒稳定地同居,还很久都没吵架了。 我再次去李悬家里时,陪李山下棋。黄苏珊开完会,坐在旁边做手部护理,同时向往地说:“小悬这次真的能定下来了吧?我看对方挺好的,很有书卷气。” 李山赢了我,舒畅地起身去倒茶:“年纪到了,自然会稳定的。说起来,小赵,你也马上三十了,还没谈朋友呢?我帮你介绍介绍吧,朋友家里的侄女跟你差不多大,是初中老师。” 我低头收拾棋盘,过一会我说:“我……我也喜欢男的。” 李山和黄苏珊不约而同啊了一声,黄苏珊埋怨:“肯定是李悬把你带坏的,这小子天天不干正事。” 我说:“性取向都是天生的,带坏什么。” 李山问:“你爸妈知道吗?” 棋盘收好了。我说:“叔,你知道,我好几年没回家了。” 李山情绪复杂地叹了口气。 是我家里对不起李悬家。 我上高中后和李悬关系缓和,我爸妈很欣喜,他们觉得又看见了希望。恰好那年对外出口某种材料的政策放松,我爸搞了个阴阳合同,他只给李山过目了那份明面上的。 那一年是家里氛围最好的一年,我爸妈都换了车,几乎每天都有饭局。家里的喜悦和得意就像充盈的泡沫,不断膨胀膨胀,终于触及到墙壁,不堪承受地爆炸,留下满地狼籍。 案发得很快,我爸才得知不妙,警察已经敲开了家门。 虽说李山在这个案子中只是被蒙蔽的受害者,他们家的生意也不可避免受到影响。他们没怪我,我心里却得有数。 父母赚的钱要全部吐出来,还有额外的罚金,把家里掏了个底朝天。由于情节严重,我爸妈都免不了牢狱之灾。 我高考前去探望我爸,他说,你这个扫把星。 我不吭声,他又说,你好好巴结上李悬,让人家给你点钱花花。看你这没出息的样,一点都不像我。 我觉得很恶心,冲进洗手间,用冷水恶狠狠地洗脸。 高考后,李悬什么都没说,给我一张卡,密码是我生日。我至今不知道那张卡里有多少钱,李悬还问我想不想出国,他可以带我一起,就当出去玩两年。 我心想,人不能真的把自己当成乞丐。 我报的是公费师范项目,免学费,跟李悬在一个城市。他在市中心的老校区,我在郊外的新校区。 我爸妈两年前都出狱了,只是我没去见过他们,他们也没联系我。 这样就很好,我觉得孤身一人就是最好的结局。 · 李悬问我:“我爸说他又认识哪个哪个,是程序员,想给你介绍,让我来看看你的意见。怎么样?见不见?我看照片还不错。” 我正批作业批得心头火起:“什么?……不见,我闲得慌去搞这个。” 李悬笑道:“我就说,我爸还不信。” 他那边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搞什么。我嘲讽他:“你怎么还改行帮人相亲了,以前不是最烦这个?” “我爸硬让我问你,完成一下任务。”李悬那边传来脚步声,接着他向床上一躺,“好累,我出来旅游了,结果你暑假学校还补课。” 我手指顿了顿,差点把一道题改错:“他们都进入高三了,哪有不补课的。” 我又问:“跟郑恒一起?” “嗯,他请了年假。” “很稳定啊,你跟他谈了多久了?” 李悬在那边数,他漫不经心地说:“记不清了,好像很久了。说实话,有些时候都觉得无聊。” 我没接话。 “啊,对了,还有更重要的事通知你。”李悬笑起来。 连着改错两份试卷,我放下红笔,听他的笑,产生不妙的预感:“我怎么感觉不是好事。” “谁说的,明明是好消息啊。”李悬说,“等旅游回来,我要跟郑恒订婚了,你记得来啊。” “……哦,”我说,“行。” 说完后那边没声音,我看了眼屏幕,才发现不小心碰到下方,把电话挂了。 · 李悬要订婚的消息迅速席卷了他的朋友圈,熟悉他的人都对郑恒啧啧称奇,认为能收服此无药可治的渣男的男人实在是很有一手——假如他能再做到让李悬婚后不出轨的话,那简直可以立地成佛。 张瑞专程问我,郑恒此人如何如何,是不是长得好又听话,才使浪子回头。我还没回复他,他又问,你觉得李悬真能回头吗? 我说,不清楚,不了解。 张瑞断定,能回头的,不是真浪子。他看李悬是从里到外不掺假的渣男,这事难说。 我沉默。 张瑞:如果是你,说不定能跟他过一辈子。 我说:你少胡扯,给他包红包去吧。 订婚宴的请柬是李悬和郑恒一起送给我的,地点在市中心一家李悬偏爱的西餐厅。我坐在他们对面,点菜的间隙,仔细看了看他们。 李悬看上去还是那样,漂亮、精致,让不熟悉的人很容易产生好感,也让熟悉他的人心生恐惧。 更让我在意的是郑恒,他乍一看没多少变化,端正又书卷气的外表,但是他的神态已经变了。一种阴翳铺在他的眼底,偶尔流露的表情,是阴沉、多疑和不安的。 请柬是黑底配金色花纹,质感上佳,地点定在郊外一家庄园式酒店。 “谢谢。”我说,“一定准时到达。你想要什么订婚礼物?” 李悬托着下巴想,想了好一会他说:“唉,你还有房贷呢,随便送点什么,是个心意就行。” 我没说太多话,李悬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郑恒商量订婚的安排。我能听出来,李悬是主导,或者说整个订婚都按他的心意来。 郑恒基本上都是服从,直到谈及请父母的问题,李悬说,他已经订好房间和机票,到时郑家父母直接过来参加完订婚还能玩两天。 郑恒不太情愿,他说,他家里父母都比较传统,虽然不介意他喜欢男人,可还是不怎么能接受出席这种场合。 李悬笑了笑,温柔地说:“郑恒,到这时候了,你告诉我订婚你的父母不能出席?” 郑恒:“他们不太能接受——” 李悬:“现在再跟我解释吗?” 他的手指轻敲着桌沿,带了点不耐。郑恒脸色变得苍白,过了会,他说:“对不起。” 李悬:“你把我的计划都搅乱了。” 郑恒又说:“对不起。”语气里有点哀求的意思,李悬看着他,最后摸了摸他的脸,眼神是冷的。 我识相地没吭声,就当自己是雕像。 · 订婚前一天,又下起大雨。好在天气预报说,明天是晴天,万里无云。 我提前从学校回家,换下湿衣服,赤着上身翻出冰箱里一罐白啤,倒在杯子里。 雪白的泡沫翻涌时,我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 李悬,浑身湿透滴水,像水鬼一样的李悬,打开了我的家门。我还以为他早把我家门钥匙扔了,没想到他还留着。 “哦,你在啊。”他看见我,就这样说,很理直气壮的样子,边走边脱下又湿又沉的衣服,甩在地上。 我问他:“你搞什么?” 他说:“我先洗澡,淋死我了。” 李悬关上浴室的门,我放下啤酒,认命地捡起他的衣服丢进洗衣机,再把他的干净衣服找出来,最后把地板擦干净。 半个多小时后,李悬走出来。他没穿衣服,只裹着浴巾,栗色头发往下滴水。 他坐到沙发里,拿起我的啤酒就喝。我另拿一条干毛巾,包住他的头发,简单擦了擦。 擦到不再滴水后,我拿起吹风机。嗡嗡的噪音里,李悬喝完了我的啤酒。 他回身抓住我的手腕,关掉吹风机扔到一边,解开浴巾。 “来做吧。”他说,“不用套,随便,怎么都行。” 我想拒绝的,他明天就订婚了。 他明天就订婚了。 我们在沙发上做了一次,李悬趴在那里,拿着手机,给我看:“这是定做的订婚戒指,好看吗?” 挺好看的,但我没兴趣。 他说:“我带过来了。”说这句话时,他泛着潮红的脸上,是一个柔软又迷幻的笑容。 我把李悬抱进卧室,他紧紧抓着我的肩膀,手指上那枚精巧的戒指,在我肩膀留下一个血痕。 我不明白他戴上戒指再和我上床的原因。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求我给他亲手戴上。 我说:“你又让我做了一回小三。” 李悬躺在床上喘着气,举起手欣赏戒指。他说:“不是我让你做,搞清楚,是你主动做的。” 说完他侧过身,望着我,递出手:“要亲吗?” 搞什么鬼。 我低头,敷衍地亲了一下他戴着戒指的手指。 外面响起一声雷,同时,我的门也被敲响了。 深更半夜,谁会来,楼上的醉鬼找错门了吧。 这事之前发生过几回,我正打算披上衣服出去处理,忽然间心中一动,转身看见躺在那里的李悬。 他也听见了敲门声。 昏昏灯光下,他露出一个堪称残忍的笑容。 “怎么不去开门啊?”他催促我。 我盯着他,过了会我说:“李悬,你还是人吗?” 李悬笑了笑,脸色倏忽又是一冷:“去开门。” 第7章 第 7 章 我开门的时候,闪电亮起,照出郑恒疲惫、冷漠的脸。 “你好。”他对我点了下头,“李悬在你这里吗?” 我慢慢地说:“在。” “他跟我吵架了。”郑恒嗓音沙哑,低了下头,“我来接他回去。” 我侧身让开:“你去吧。他——还没睡。” 郑恒抬脚进门,湿漉漉的水迹,顺着他的脚步,延伸到卧室门口。 幸好是晚上,客厅没开灯,他没有看见沙发的样子。 我反手关上大门。 郑恒在卧室门前,直直看着虚掩的卧室门。好像如果他推开门,就会被恶鬼吞噬似的,胆怯地不敢进入。 也不能算错,卧室里栖居着一个怪物,会将人拖拽过去进食,等他吃完后,残忍无情地抛弃剩余的残渣,再不回头看一眼。 等了好久,郑恒走了进去。 房子陷入一种奇怪的、诡异的安静,只有外面雨声潇潇,雷电都停了,风呼呼地吹。我记起来冰箱还有一瓶啤酒,走过去拿了出来。 关上冰箱门,我转过来,郑恒站在厨房门口。 对视的那一刻,我明白他都知道,他也明白,我知道他知道了。 “原来他之前带的套是从你这里拿的。”郑恒说。 事已至此,我只有说:“没用你送的那张购物卡。” 他歪了下头,雨衣下的手抬起,是一把滴着水的菜刀。 · 我坐起身,偏头吐出嘴里带着血腥味的唾沫。左肩疼得要命,能感受到温热的血在往下淌,后脑勺发晕,是摔倒时候在地上砸的。 郑恒买的刀质量很好,好到差点要了我的命。 我喘着气,地上沾着血的刀被踢出去老远,撞在餐桌的桌腿上。郑恒正在挣扎,或者说挣扎也很轻微,他在痛苦地哭嚎,五官扭曲,他的脖子被李悬用皮带勒住,冷漠地收紧。 “你不是说能容许我出轨吗?”我听到李悬低低的询问,“这就忍不了了,郑恒,谁教你动刀的?” “我受不了、我受不了……”郑恒跪在他脚下,徒劳地抓住他衬衫的一角,李悬身上只有那一件薄薄的衬衫,还是我的。 “怎么受不了?” 郑恒大哭起来,缺氧让他的体面和沉稳消失无踪,现在他看上去,就是一个被人夺走玩具还挨了顿打无法反抗的小孩:“你把我变成这样,又要丢掉我!我——我……我恨你,我求你,你别这样!你别这样对我!” 李悬:“小声点。” 郑恒只剩下一抽一抽的呜咽。 接着,李悬向我看过来:“赵威,你伤口怎么样,要不要叫救护车?” 我爬起来说:“没事,伤口不深,我去消个毒。” 李悬又问我:“假如我明天是跟你订婚,今晚我去找郑恒睡觉,你怎么样?” 我想了一会,告诉他:“还能怎么样,爱睡你就睡吧,反正你们不会长久的。” 李悬忽然笑起来,笑得很开心、很愉悦。他把皮带扔到地上,我听见一个耳光声,接着他说:“行了,郑恒,半夜上门来砍人,你猜我报警的话,你工作还有没有?明天订婚宴照常,你爱来不来,自己想好吧。” · 李悬还是带我冒雨出门,打车去急诊。医生给我处理伤口的时候,他坐在旁边玩手机。 我提醒他:“郑恒还留在我房子里。” “他会滚的。”李悬说,“他最大的胆子也就是刚刚对你捅刀,到此为止了。” 我说:“那么明天他不会去了。” 李悬:“嗯,对。” “假如他去了呢?” 李悬放下手机,看着我:“假如他去了,我就和他结婚。” 我问:“不出轨了?” “嗯。” 处理伤口的护士像见到什么稀奇动物般看着我们。 等护士离开后,我说:“这样就能证明,他真的爱你,是不是?” 李悬沉默,我等着他的回答。最后他只是笑,还是那样,无辜的笑:“赵威,你天天想那么多,就你了解我,是吧?” 我感觉他心情在急速变差。理智告诉我见好就收,但我依然问:“他不来怎么办,你一个人跟自己订婚?” “就当我请大家吃顿饭了。”李悬收敛了所有表情,他的脸上只有漠然,“不好吗?” 我说:“挺好的。” 走出医院时,雨停了,地面上都是水,空荡荡的街道很安静,空气湿凉。 李悬叫了车,让我回去。我劝他上车,他不理我,独自沿着街道,向一个方向走去。 等我到家,大门都没关,幸好晚上没人。郑恒走了,带着他的刀,厨房地面的血迹和脚印都已经干掉,必须得用洗涤剂才能洗干净。 我洗到天亮,精疲力尽地坐在地板上,看着晨光里朦胧的肮脏的沙发。 · 订婚现场布置得很漂亮,可以说如梦似幻。门前的大牌子上写着李悬和郑恒的名字,来的宾客们看着都很轻松,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在找李悬,他不接电话、不回信息,偌大一个场地,我转了一圈也没看见他人影。 李山和黄苏珊也给我打电话,问李悬在哪里。我背后出了汗,伤口一跳一跳的痛,我说不知道。 正在焦急的时候,事先布置好的音乐轻柔响起,流淌在每个角落。我又绕到出口的时候,发现牌子被换了。 订婚宴变成……变成“李悬和赵威的友谊十八周年纪念”! 我眼前一黑,回到主宴会厅,看见李悬端着香槟站在那里,一身挺括的西装,面对他不悦的父母,满脸无所谓地笑着。 看见我,他还遥遥举杯示意。 我走到他面前:“你在搞什么?” “祝我们的友谊,嗯……地久天长?”李悬说,“你觉得呢?” 我和李山同时开口:“你不要胡闹!” 李悬:“别这样啊爸爸,郑恒他跟我分手,你还要责怪我吗?” 李山:“你们分手还能因为什么?只能因为你,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唉!他说你出轨了,是真的吗?” 李悬看了我一眼:“是吧,不过分手原因不是我出轨。” “那是什么?” “是他不够爱我。” 李山:“胡说八道!” 他气得助听器都戴不稳,挥手说:“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生了个讨债鬼。一边去,过你的友谊纪念会去吧!” 我和李悬面面相觑,李悬耸耸肩:“我爸真是大惊小怪。” 我不知道说什么。 我还能说什么? “这里本来是亲吻拍照的地方。”站在精心装点的花门下,李悬对我招手,“郑恒不来,那就你来吧。” 我走过去,按他说的站好,低头和他轻轻吻了吻。 芬芳的花瓣簇拥着我们,就像真的是我们在订婚一样。 有期望的人会介意出轨,没有期望的人则无所谓。 出轨还是被出轨,都是李悬的选择,我向来没有立场干涉。 亲吻过后,李悬对我说:“干杯。” 我也伸手,玻璃杯碰撞,叮的一声。 干杯。 为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正文完。 欢迎捉虫,番外待补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