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旺旺笑道:“此神器是为赠送之物,不消三位花钱。”
苏无故奇怪,“旁人不是买去了?”
曲旺旺说:“神兵利器难得,百年未必能出一件,今日几位凑巧,分明碰上一件神兵武器,却将钱财花于衣物珠宝之上,为此多交金银无数,因赠神器一件。”
苏无故笑道:“多谢。”
曲旺旺说:“请几位随我去取罢。”
三人随去,见兵阁宝器不尽,至尽头,有三件宝盒,瑞气滚滚,夺光炫目,曲旺旺请他自选一盒,苏无故取来中间一盒,竟见里面是把横刀,银芒凌刃,锋削幽朔,擒持神威,煞震鬼恶,好威严,好气势。
苏无故暗觉在哪处见过,一时记不得,只当世间兵器形貌大都如一,这件不过炫目多彩了些,心下自思道:这把刀瞧着很是名贵,可惜我用之即废,不若交到梅吹断那处的好。
苏无故把取来一宝袋交予他,曲旺旺摆手,“此赠送之物,不另收钱财。”
苏无故道:“你当我是为那些幼者老者所捐。”
曲旺旺这才领受下,苏无故并未将刀收为己用,忙问:“苏公子为何不将刀收为己用?”
苏无故笑道:“我已有武器,只能精使一件,多则扰乱心神。”
曲旺旺听罢,想是何等神器能入他眼?竟连这件宝物也不得换下,他且在肚里斟酌再三,神恭色敬,“苏公子生有出尘之表,那武器亦作非凡,可许我瞻仰一二。”
苏无故笑了两声,“高看了。”
可见他暗含切意,乃召月尘来,曲旺旺见了,不禁两眼发愣,随即摆正颜色,“此器万里挑一,果真非凡,”他顿了顿又说:“我有一句,您且别恼,话中无讥讽之意,因是此器我瞧着好似家常之物。”
苏无故说:“就是扫帚。”
曲旺旺惊了一声,不可置信,“真是扫帚?”
苏无故将月尘收好,又说:“我倒忘了,如今雪大,烂了几个扫帚,是该买些回去用。”
曲旺旺一喜,“我这处正有,”他颇是拘谨,“原这儿有一老者以卖扫帚为生,经他亲手编造,扎的结实,提起来也不费劲。”
苏无故请他引路,杂屋野草间,置扫帚无数,卧淡雪老人,手不停歇,编以扫帚,得曲旺旺一干人来,拍了拍雪,上前迎接,见伏应岫他们,擦了擦手,口中难言,呜呜呃呃的叫,伸手挥动,示意往屋里坐。
曲旺旺携各等礼品棉物,见他身单体薄,先拍去身上雪,再同他披上一件厚衣裳,老人手指粗糙青红,半冻半伤,曲旺旺把膏药给他,命他日日涂抹,又说明苏无故等人来意,老人喜不自禁,又恐他们嫌恶,不敢多有动作。
伏应岫问他可取一支试试,得应便去一只在院中挥扫,过虞沾月身侧,掀起来雪往他身上扑,虞沾月不及躲,抬手挡住,却免不得半身雪,因也挑来一支和她打闹起来,都不尽欢笑。
既是玩累了,伏应岫笑说:“这个好使。”
苏无故说:“外人还在,你们两先疯了。”
虞沾月撇嘴,“我也不愿,怪她生事。”
伏应岫扯脸吐舌。
苏无故挑挑拣拣,择出几只也大也结实的说:“这些不必,余下我都买了。”
曲旺旺怔愣,“都买?”
苏无故将一袋钱取来,又说:“我这有只物囊,不怕装不得。”
曲旺旺又惊又笑,忽然悄悄道:“您是因怜悯之心才买这些?也不必如此,买些足家中使用就好。”
苏无故道:“我那有几座山未曾清扫,都怕这些不够用,少不嫌也罢,还能嫌多?”
曲旺旺笑道:“竟是这般?”
苏无故问:“这钱交予谁?”
曲旺旺接过,又送到老人手里,但见他热泪盈眶,连连道谢。
买全了物,三人告辞,曲旺旺忙道:“三位何去,我且派车马送一程。”
苏无故说:“领谢好意,只来时我们已备车马,不必劳烦。”
曲旺旺说:“路途间恐有心怀不轨之人,我再派人护送你们。”
苏无故笑道:“这就更不必了,我也准备。”
曲旺旺也没再强求,将他们送至门前。
伏应岫从苏无故那处取来横刀,苏无故问:“你喜欢?拿着玩去,只是这东西厉害,一会小心些。”
伏应岫摸了两把,在虞沾月面前挥试两招,虞沾月连连躲退,“到别处玩,别割了我的衣裳。”
伏应岫嗤一声,兀自使去,不多会儿满头是汗,伏应岫放了横刀,精神轻快,伏应岫心疑,拿也放,放也拿,忽然道:“这刀暗藏玄机。”
苏无故:“你年纪太小,刀又太老,它现在不称手,待你再长大些就好了。”
伏应岫点头,随口问道:“苏哥哥从前没得武器?”伏应岫好奇道:“从前驱妖魔杀鬼怪又使的什么?”
苏无故略忖几息,“拾得什么便用什么,或问旁人借一借也能使。”
虞沾月疑然,“你从前仙辈仙长,不曾备予武器?”
苏无故:“我早年心向于世,成日胡思乱想,学也学不入,惹的他们厌烦,因自请出宗,四处游荡,哪得颜面问他们讨这东西,那东西的?”
虞沾月:“你也有钱,就如金莲阁,神兵利器不在少数,为何不买?”
苏无故笑道:“我不爱打杀,再说那会儿就是给我根细枝,旁人也未必在我手里讨的好处,又何必买武器?”
虞沾月气哼哼的,“那又为何要了这把扫帚。”
苏无故:“这是旁人赠予,属别人好意。”
“这把刀呢?也是赠物,你为何不用?”
“从前喜爱耍刀弄剑,现而比不得从前,我失了少年心,又扫地多年,自然也只择扫帚好坏,这件神器好是好,却不合我当下心意。”
虞沾月不再回话,反而急走两步越过了他。
苏无故却不知是哪句话惹恼的他,细翻方才言语,未尝有错,更为不解他这脾气何来,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伏应岫却在一旁偷笑。
赶路程回仙门,他们各回屋将东西置好,苏无故对虞沾月说:“你在此等一等,我且到梅掌门那处说会儿话,回头咱就去饭馆。”
虞沾月好声答应。
不见伏应岫在屋,问及梅吹断,才知鹤描痕前来邀约,二人已走,只让梅吹断留一纸交予他,正写着饭馆位处,苏无故且将横刀递给他,梅吹断一惊,“你打哪弄来的?”
苏无故如实相告,梅吹断问:“怪了,我见这些日子也没人来送账目什么的。”
苏无故说:“我自己买的。”
“那能使的?是多少,回头我补还给你。”
“好生见外,没消多少,不必补还。”
梅吹断却说:“别的也罢,只是这神器难得,你不自己留着,竟还送到旁人手中?”
苏无故问:“有如此名贵?”
梅吹断:“自然。”
苏无故踌躇半晌道:“这东西是旁人送的。”
梅吹断恍然大悟,点头道:“那也不奇怪,你真是不用?”
苏无故说:“我也有把武器,不比它差。”
梅吹断思忖片刻,叹道:“此物虽好,我却不得适用,你送予旁人罢。”
苏无故:“留给岫岫,她爱玩。”
梅吹断仍是摇头,“她难以把控。”
未叙两句,又得信件,苏无故先行退去,想了想又得一人选,因到陌阳山,可巧在山腰上遇见他,先是寒暄两句,苏无故将盒子送到他手中便走了。
疏狂心疑,见盒子取质不俗,乃还屋中才敢打开,见了武器,不禁痴怔半天,缓过劲来满面惊喜,竟不知从何下手,欲碰而又收手,打四面八方仔细瞧着,眼不得闲,这会儿有人敲门。
疏狂眼不曾移,心不欲管,口内说道:“我这会儿忙着,有什么事,过会儿再来罢。”
外面正是一众仙长,长通道:“你在里面捣腾什么的?原是你叫我们今日来取炮竹的。”
疏狂一听,才记起这事,拍了拍头,开了门到别个屋里匆匆取给他们,可见他们也围着宝盒看,众人都问:“这么稀罕的宝贝你打哪弄来的?”
疏狂哈哈笑说:“刚儿苏兄弟来了,给我这么个盒子,他也没说这里面装的什么物,幸而我手稳,一路也不曾磕着碰着,不然心疼死。”
众人道:“是他,那这宝物得来也正常,刚儿我们上来时也遇见他了,他却急,招呼一声就跑去了。”
看了半会儿,天阔道:“我想使一使。”
疏狂摇头不肯,“不行不行,你别使坏了。”
他撇撇嘴,“小气,好歹是把神器,怎么能轻易使坏?”
疏狂颇是为难,“那你轻些。”
天阔脸上陡然喜了喜,“安心,不会坏了它。”
便在屋外耍了两招,他笑说:“果然是把好东西,就是耗精神,废灵力。”
余下众人也抢要试一试,只把疏狂的心高高提起,两只眼紧瞧着,几回差些耐不住要冲上去接住,到底还是忍住了,众人玩罢还予他,疏狂适才定了心,他们笑道:“明儿我们再来找你。”
疏狂心里百般不愿,强颜欢笑道:“我明儿,明儿要还礼的,未必在屋里。”
“那后日。”
“后日……”
长通道:“别扯谎,你一扯谎,脸上都写着呢。”
疏狂摸头笑道:“后日无事,你们来罢。”
且送走他们,赶忙跑回屋内将它捧起,再仔细擦拭,随后锁了四五个盒子也不觉安全。
虞沾月等有半日,苏无故才顶着雪只身而来,虞沾月替他解了雪衣,把雪在外打干净,苏无故说:“岫岫有事,就不同我们吃了。”
虞沾月挂了衣裳,闻言却嗤的一笑,“我看她哪有事?想必是鹤姐姐到了。”
苏无故笑了笑,“她们早已约好,下回咱再一块吃。”
虞沾月不予置否。
依这指示,不多时他们寻到饭馆,屋里满着人吃着菜喝着酒,热哄哄的一团,自快人心,都笑口相谈,多是三五人一桌,苏无故要一雅间,择几道菜,两盘点心,虞沾月笑道:“只吃菜好没意思,你点些酒喝。”
苏无故瞥他一眼,点了一壶说:“你要的你可喝干净。”
虞沾月:“你不喝?”
苏无故说:“我不喝,我喝了头疼。”
虞沾月没话,酒先上桌,虞沾月倒了一盏,又问他,“你真不喝?”
苏无故摆摆手,“老问我?说不喝就不喝。”
虞沾月吃了几盏,酒壶见底,叫他再要一壶,苏无故瞧他脸色无异,试探问了几句,虞沾月都得答上,腮上含笑,“你在试我吃没吃醉?”
苏无故笑道:“就怕你喝昏头。”
虞沾月说:“这酒吃着和果酒一般,又甜又香,不醉人,你也尝尝。”
苏无故犹疑,再得一壶酒,虞沾月捞过他的碗倒满,苏无故轻轻嗅了一嗅,酒香勾鼻,便试着抿一口,当真如他所言,酒里香中带甜,苏无故吃过一碗,虞沾月正要予他再添,苏无故拦住他的手说:“我不喝了,现在就有些晕。”
虞沾月道:“再喝一点又无事。”
苏无故扶额睃他一眼,“你是点完了喝不干净,才来使唤我替你喝的?”
虞沾月放开手,满面无辜,“我哪来这个胆儿?我喝干净就是。”
恐他生疑,因在他眼皮下喝了干净,苏无故合目休息,虞沾月看他两腮开了红梅,把魂销的香香艳艳,不禁吞喉咽水,意有踌蹰的问道:“还好?”
苏无故歇了会儿说:“还好,只是额头眉心那处又酸又疼,怕是要过会儿能缓解过来。”
虞沾月起身到他那处,捧着他的头细细揉按,苏无故神色一晃,随即挥开他,偏开脸说:“不用。”
吃过饭,又在下面逛了会儿,至深夜才得回去,一路上虽风吹雪寒恶,苏无故竟不觉冷,两颊还热通通的红,三两片雪扑在脸上,反而舒服。
屋内不冷亦不暖,苏无故冻的双手半寒半红,往脸上一摸,顿时舒畅了,这些亦不足,全身还烫着,因要去洗澡,谁知虞沾月问一嘴,苏无故说后,他偏要跟去。
苏无故不答应,虞沾月倍是失落,他去浴堂,才刚解完衣裳,转头见布纱做的屏风那竟然倚着个影,吓得他心口猛地一跳,不管是人是鬼或是谁,他一手抚住衣裳,一手招来月尘,化作月矛,往那刺去,临到跟头定睛细辨,来人是虞沾月。
苏无故将月尘收住,恼道:“你何时站在这的?倒跟个鬼似的!倘若我收不住月尘,你怎么死也不知道。”
虞沾月说:“方才我要跟你来的。”
苏无故蹙眉,“我方才许了?”
虞沾月:“凭你许不许,我就是要来,你难道还能再赶我走?”
苏无故不欲多同他废口舌,喝令道:“出去。”
虞沾月脚下半步不移,苏无故气的披了件衣裳就要扯他出去,虞沾月问:“你要和我避嫌?”
苏无故:“是。”
虞沾月撇撇嘴,“原先谁说的日后同在一屋檐,岂能日日避嫌?我不曾避你,你就开始和避嫌了?”
苏无故眉心一跳,酒细各感,斟他言语,有几分狎戏温腻,难以忍受,“别胡说,再不走,我就把你打出去,到时候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虞沾月说:“我不看,就在屏风后,你安心的洗。”
说着,他果真站到屏风后,苏无故赶不走他,见他还老实,便快快洗过,拿手巾擦过几回就穿了衣裳出来,虞沾月正羞眼红脸,埋头坐在那。
苏无故见他不走,因问:“怎么?你也要洗?”
说着,空中涌起阵阵香风,苏无故嗅之熟悉,脸色一惊,心想花纹已不在脖子上胸膛上,我低头不得见,它若未消,此时又生在何处?长有多大?
苏无故心内不尽慌张,便不管他,匆匆回去,照着镜子,前身不见花纹,定然生在后身,他微微侧身,脸色倏然一变,又听虞沾月敲门,合紧衣裳起去开门。
虞沾月问:“我想和你在一处睡。”
苏无故立即关门,虞沾月抵着门,侧身翻进来,苏无故去抓他,虞沾月便抱着床架子,苏无故不敢生扯,好声道:“要及冠的人了,除了个子,难道你的心智是一点没长?我这里冷,你那处才舒服,腻歪在我这处有什么好?”
闻言,虞沾月却说:“我那处舒服,也没见你进去住过。”
苏无故道:“我不怕冷。”
虞沾月说:“正是我大了,你就让我当最后一回孩子罢,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耍孩子一般的脾气。”
苏无故好说歹说,劝也劝过,骂也骂过,他跟没长耳朵似的,眼见僵持不下,如不答应,恐这一夜不得眠,只得松口道:“起来罢,再闹下去,咱们都睡不成。”
虞沾月:“你是答应,还是不应?”
“你还叫问我?应是不应,你总要赖在这。”
虞沾月一喜,眨眼之隙,竟已钻入他被里,还要滚两圈,怎奈被中冷如寒铁,不由掖紧被子,颤抖不禁。
见此,苏无故说:“早和你讲,你不听,现在要成了冻死鬼了!”
虞沾月抖缩身子,冻的牙口咬不定字,半歇才勉强说:“还,还不冷,你怎么不上来歇息。”
苏无故心内叹息一声,而后上床,他顺势凑来,正要抱他,满怀却碰着冰做的人,冷的他缩还了手,这心有不甘,再伸手试抱,又弹回来,如此试探数回,惹得苏无故也发笑,“做什么的?”
虞沾月道:“你身上怪冷的,是病了不成?”
“胡扯,谁病了?”
虞沾月勉强欢笑,却不知他早已冷的展不开眉,“你,你怎么这么冷?”
“也不冷,只是你喜暖,自然受不得我这处。”
“从前,从前你还不冷。”
苏无故扑哧一笑,“那会儿我自然动了咒法,如今咒法都添布在你房里,你自然就觉得我这处愣了,如若受不得,你就回去。”
虞沾月摇头。
苏无故说:“可不要委屈自己。”
虞沾月忙说:“不委屈。”
苏无故未答此话。
虞沾月思量片晌侧过身来,一手抱住他的肩,苏无故不管他,合眼睡了,虞沾月不困,难得再是睡进他房中,倍是情重,彼时耐不住冷清,因问道:“你和我爹如何相识?”
苏无故听了,忽的笑出声,“怎么问起这事?”
虞沾月说:“你说就是,我无意想到的。”
“那会我做了些生意,开了几家店,景气都不大好,差些入不敷出,你爹是也是商户,就帮我一手,我们就如此结识。”
虞沾月吃了一惊,“你还做生意?”
苏无故瞥他一眼,已生困倦,哈欠道:“我一个人在外走南闯北,不做生意,没得钱,如何生活?”
虞沾月问:“做生意也要钱,这又是从哪来?”
苏无故好笑道:“平日里帮人家做各等杂事,卖些书画什么的,或遭遇鬼怪,顺手除去,慢慢攒着也就有了。”
虞沾月心下思忖,“一个人,哪得有趣?”
苏无故:“这不是结识你爹了?”
虞沾月无话,苏无故叹道:“你想他了?”
他顿了顿,反问道:“你会想你爹娘吗?”
“时而念着。”
说了这话,苏无故难捱困意,正要睡过去,虞沾月抱住他说:“除了这些,那你说,你对我是什么情?”
苏无故睁不开眼,没答这话,只拍了拍他说:“这么晚了,快睡吧。”
说罢,他又翻身睡去。
虞沾月见他困的话都模糊,因不再多问,紧抱着他也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