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元柳踏入浴桶,温热的水波温柔地包裹住她玲珑的身躯,她才淡淡开口,声音带着水汽的氤氲:“出去。”
这命令来得突兀,郑汤瑜微微一怔。然而不等他反应,方才还侍立在旁的宫人们已如潮水般迅速退去,暖阁内瞬间只剩下他们二人,以及那蒸腾弥漫的水雾。
用意昭然若揭。郑汤瑜只觉得喉咙发干。他沉默地脱下自己宽大的外袍,仅着素白寝衣,走到浴桶边。他拿起丝络缠绕的浴巾,浸入温水中,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生涩。他目不斜视,专注于手中动作,擦拭的动作轻柔得如同拂过最上等的云锦。他的视线牢牢锁定在水面漂浮的花瓣或是浴桶边缘的雕花上。
元柳却与他截然相反。她放松地倚靠着桶壁,任由温热的水流舒缓着疲惫的筋骨,那双清冷的眸子却毫不避讳地、直勾勾地落在郑汤瑜脸上、身上。
她的目光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更带着一种上位者理所当然的坦然,如同在欣赏一幅新得的画卷,或是在评估一件新入手的器物。这目光比水汽更灼人,郑汤瑜只觉得那薄红从耳根一路蔓延至颈项、胸膛,整个人如同被投入了熔炉,连指尖都微微发烫。他只能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唯一能做的事情——洗浴。
当最后一捧温水淋过元柳如凝脂般的肩头,这漫长的酷刑似乎终于结束。郑汤瑜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断裂。
宫人们再次悄无声息地进来,替元柳擦干身体,披上一件薄如蝉翼的寝衣。那薄纱之下,曼妙的曲线若隐若现,比方才**时更添几分撩人心魄的暧昧。她赤足踏上柔软的绒毯,径直走向那张宽大的、笼罩在轻纱帷幔中的紫檀木卧榻。
郑汤瑜站在原地,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自己该立于何处,又该做些什么。方才浴中的“服侍”已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
元柳已斜倚在榻上,青丝如瀑散落在锦枕上。她侧过脸,看向那僵立在暖阁与内殿交界处的身影。她的声音响起,褪去了平日的清冷威严,如同浸透了月色的丝弦,带着一丝慵懒的、刻意的、甚至有些妖媚的沙哑,直直钻入郑汤瑜的耳中
“郑汤瑜,” 她唤他的名字,尾音拖得略长,“上来。”
这几个字如同魔咒。郑汤瑜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种认命般的沉静。他沉默地褪去自己身上那件早已被水汽蒸腾得微湿的寝衣,仅剩一层贴身薄衫。他动作缓慢地爬上那张宽大的卧榻,每一步都如同踩在云端,小心翼翼,不敢惊动分毫。
然而,就在他刚刚在榻边落稳身形,试图寻一个最不僭越的位置时,元柳却突然动了!
她如同慵懒的猎豹,倏然伸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整个人扑倒在柔软的锦褥之中!郑汤瑜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身体瞬间僵硬如铁。他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温热和那薄纱下肌肤的细腻触感。
可预想中的并未降临。
元柳只是用手臂压住了他的肩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将他固定住。随即,那只手又滑落下来,带着温热的掌心,轻轻地、却无比牢固地按在了他的腰侧。她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丝妖媚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近乎命令的、不容置疑的疲惫
“睡吧。”
郑汤瑜浑身僵硬地躺在那里,大气不敢出。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侧传来的温热和那若有似无的冷香,以及按在自己腰侧那只手的存在感。时间在死寂中流淌。许久,他才敢极其轻微地转动脖颈,侧目望去。
元柳已然阖上了双眼。那张平日里如同覆着寒冰面具的、威严迫人的脸,此刻在沉睡中舒展开来。那份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冰冷与疏离仿佛被夜色融化,褪去了所有棱角,只剩下一种近乎孩童般的安宁,甚至……带着一丝不设防的脆弱。
郑汤瑜怔怔地看着,几乎陷入恍惚。眼前这张沉静的睡颜,与方才那个扼住他咽喉、洞穿他灵魂、又用妖媚声音命令他的长公主,真的是同一个人吗?这巨大的反差,让他心中翻涌起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元柳显然是累极了,西北的旱情、堆积的奏章、国事的重担早已耗尽了她的心力。此刻,在这绝对掌控的安全领域内,她几乎是瞬间便沉入了深眠。
确认她已睡熟,郑汤瑜紧绷的身体才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懈下来。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被压住的手臂,最终也闭上双眼,试图在身侧这强大而莫测的存在感中,寻找一丝属于自己的宁静。
殿外,黑色的天幕如墨玉般铺陈,繁星点点,如同散落的碎钻。
白日里的号角争鸣、朝堂上的唇枪舌剑、权力场中的步步惊心,此刻都被这无边无际的静谧所取代。
宫殿巍峨的轮廓在星光下沉默伫立,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
唯有殿内熟睡的长公主,和她身侧那心绪难平的“侍臣”,昭示着这静谧之下,从未真正停歇过的、属于权力的永恒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