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秋晨总带着点清冽的劲,白杨叶被风扫得沙沙响,像无数张催着赶路的巴掌。陈颂抱着篮球训练服往操场跑时,看见周景恒站在白杨道的岔口,手里举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躺着两杯豆浆,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
“刚买的,”周景恒把其中一杯往他手里塞,指尖碰在一起时,陈颂才发现对方的手有点凉——显然是等了一阵子。“南方来的牌子,甜口,加了绿豆沙。”
陈颂咬开吸管,甜津津的凉意滑进喉咙,像把南方的夏天咬了一口。他想起开学那天,自己随口提了句“北方的咸豆浆像在喝酱油”,没想到周景恒记到了现在。
“你怎么知道这家店?”陈颂看着袋子上的logo,是个从没见过的南方品牌,“导航上都搜不到。”
“问了宿管阿姨,”周景恒的耳尖有点红,转身往教学楼走,“她女儿在南方读大学,说这个牌子的豆浆最像‘家里的味道’。”他的帆布包带子上晃着个小本子,是那本印着江城大学校徽的,边角被风吹得翻卷起来。
第一节是高数课,陈颂坐在周景恒旁边的空位上,看他摊开物理课本。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书页上,陈颂突然发现,课本里夹着张折叠的便签,边角露出“攻略”两个字。
趁老师在黑板上写公式的空档,他悄悄抽出便签——上面是周景恒工整的字迹,像在写物理笔记:
“北方生活攻略(陈颂版):
1. 每日晨饮:甜豆浆/绿豆汤(南门第三家,7:15开门);
2. 保湿:加湿器需调至50%湿度(每晚睡前检查);
3. 饮食:食堂二楼南方窗口,周三有糖醋排骨;
4. 训练后:需喝温水(北方凉水太冰,伤胃);
5. 其他:澡堂隔间分布图见附录A,白杨道风速大于3级时,提醒陈颂戴帽子。”
便签的最后画着个小小的篮球,旁边标着“优先级:最高”。
陈颂的指尖抚过那些字,突然想起高三的错题本——周景恒总在他的错题旁边,用红笔写着“解题关键”,那时的字迹和现在一样,认真得像在对待一道必须满分的题。
下课铃响时,周景恒正低头算题,陈颂把便签悄悄塞回他课本里,往他手里塞了颗糖——是南方特产的薄荷糖,凉丝丝的,像此刻白杨道上的风。
“谢了,”陈颂的声音很轻,“攻略做得不错,比你的物理公式好懂。”
周景恒愣了愣,随即笑了,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他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薄荷的凉意漫开来时,突然说:“其实还有一条没写。”
“什么?”
“攻略的最终目的,”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两人能听见,“让陈颂在北方,也像在自己家。”
白杨叶的沙沙声突然变得很响,像在为这句话鼓掌。陈颂看着周景恒被阳光照亮的侧脸,突然觉得手里的豆浆杯更暖了——原来有些牵挂,不需要写在纸上,就像这杯绕路买来的甜豆浆,藏着比攻略更细的心思,在北方的风里,悄悄酿成了家的味道。
走在去操场的路上,陈颂把豆浆杯往周景恒手里塞了塞:“明天我去买,你教我认路。”
周景恒接过杯子,指尖碰到残留的温度,笑着点头:“好,带你看那家店的老板娘,她包的粽子里,放的是南方的柊叶。”
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白杨道上,像把“北方生活攻略”里的每一条,都踩成了温暖的脚印。
第二天早上七点,陈颂比闹钟早醒了十分钟。他轻手轻脚地洗漱完,站在宿舍楼下等周景恒,手里攥着张画歪了的地图——是昨晚凭着记忆画的,南门第三家店的位置被圈了个红圈,旁边标着“目标:甜豆浆”。
周景恒跑过来时,额角还带着点汗,手里举着个保温杯:“先喝口温水,北方早上太干。”他看着陈颂手里的地图,突然笑出声,“画得比我的电场线还抽象,跟着我走就行。”
两人往南门走时,晨光正透过白杨树叶的缝隙往下掉,在地上砸出星星点点的光斑。陈颂数着路边的垃圾桶,突然指着一个绿色的桶说:“昨天你就在这棵树下等我的,对不对?”
周景恒停下脚步,回头看那棵白杨,树干上果然有个小小的刻痕——是他昨天等得无聊时,用钥匙轻轻划的,像在给这棵陌生的树做标记。“你记性比物理公式还好。”他伸手揉了揉陈颂的头发,像在揉一只刚睡醒的猫。
豆浆店的老板娘是个矮胖的南方人,看见他们就笑着用方言打招呼:“两个小伙子又来了?今天要加绿豆沙不?”
“要!”陈颂抢着回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扫码,“两杯,都加绿豆沙。”他看着老板娘往豆浆里舀豆沙,突然想起自己老家的早点摊,母亲也总这样,往他的粥里多放一勺糖。
“老板娘说,”周景恒接过豆浆,把温一点的那杯递给陈颂,“她儿子也在北方上大学,每次视频都喊‘想喝甜豆浆’。”他低头吸了一口,“所以她特意从南方运原料过来,说‘不能让娃在北方想家’。”
陈颂的鼻尖突然有点酸。他看着周景恒的侧脸,对方正认真地研究豆浆杯上的营养成分表,像在分析一道物理题。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和高三时在教室窗边的模样慢慢重合。
回宿舍的路上,陈颂突然说:“你的攻略漏了一条。”
周景恒挑眉:“什么?”
“周景恒牌导航,比任何攻略都好用。”陈颂举着豆浆杯,和他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以后不用写攻略了,跟着你走就行。”
周景恒没说话,只是往他这边靠了靠,让两人的肩膀轻轻蹭在一起。白杨叶的影子在他们脚边晃悠,像在为这个清晨的约定鼓掌。
走到宿舍楼下,陈颂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往周景恒手里塞——是颗用红绳串着的红豆,是之前母亲塞给他的,说“北方干燥,带颗红豆想着家”。
“给你,”陈颂的耳尖有点红,“放在你的物理课本里,就当是……南方的书签。”
周景恒捏着那颗红豆,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像把南方的春天攥在了手里。他突然想起攻略的最后一条,其实后面还有半句没写完:“只要陈颂在身边,哪里都是家。”
此刻看着陈颂跑向篮球场的背影,他默默把红豆夹进物理课本,刚好放在“北方生活攻略”的那一页。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红豆在纸上投下小小的影子,像颗发着光的逗号,等着把未完的句子,慢慢写成温暖的长篇。
连续一周,白杨道上都能看见两个捧着豆浆杯的身影。陈颂渐渐摸清了豆浆店的规律——周三的绿豆沙最稠,周五会多放半勺糖,老板娘总爱用南方口音喊他们“两个小老乡”。
这天早上刚到店门口,就看见老板娘举着个保温桶等在那里。“给你们留的,”她把桶往陈颂手里塞,掀开盖子时冒出白白的热气,“南方的糯米粥,我家娃说你们北方早餐太硬,这个养胃。”
陈颂愣了愣,看见桶壁上贴着张便签,是周景恒的字迹:“麻烦阿姨每周三煮一次,他训练量大,吃软的舒服。”
“这孩子,”老板娘笑着拍了拍周景恒的胳膊,“昨天特意跑来说的,还塞给我一包南方的桂圆干,说‘加这个,陈颂肯定爱吃’。”
周景恒的耳尖红得发亮,拉着陈颂往回走,保温桶的提手被两人攥在中间,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往上爬。“其实我也爱吃糯米粥,”他小声辩解,“不是专门为你……”
“嗯。”陈颂憋着笑,故意把桶往他那边倾斜,“那这桶你全喝了?”
“不行,”周景恒立刻把桶拽回来,护得像个宝贝,“你早上要训练,得吃多点。”
走到教学楼拐角时,陈颂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周景恒的帆布包:“你的书在动。”
周景恒低头一看,包侧面的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本物理课本,里面夹着的红豆书签正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像在对他眨眼睛。“昨天看攻略时忘了拉拉链,”他赶紧把拉链拉好,却被陈颂按住了手。
“让它透透气,”陈颂笑着说,“南方的红豆,也得看看北方的太阳。”
那天的高数课,陈颂总忍不住往周景恒那边瞟。对方正低头算题,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课本上,红豆书签的影子在习题册上轻轻摇晃,像只小虫子在公式间爬来爬去。
下课铃响时,周景恒突然把课本往他怀里一塞:“帮我拿一下,去趟厕所。”
陈颂翻开课本想找他的演算过程,却在“北方生活攻略”那页发现了新内容。周景恒用红笔在末尾添了两行:
“补充:陈颂笑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投篮的弧线;
新增:今日份糯米粥甜度=陈颂的满意度=100分。”
下面画着个小小的笑脸,嘴角的弧度和陈颂刚才的一模一样。
陈颂的指尖抚过那行字,突然觉得北方的秋天也没那么凉了。保温桶里的糯米粥还留着余温,混着豆浆的甜香,像把南方的暖,都揉进了北方的晨雾里。
周景恒从外面回来时,看见陈颂正对着课本笑,突然有点慌:“你偷看我……”
“没有,”陈颂把课本还给他,故意把红豆书签露在外面,“就是觉得,你的书签比我的好看。”
周景恒低头看着那颗红豆,突然把课本往帆布包里塞,拉着陈颂往操场跑:“快走吧,再不去训练,教练要罚你跑圈了。”
白杨叶在他们身后哗哗作响,像在念着攻略上的每一条。陈颂被他拽着跑,手里还攥着没喝完的糯米粥,温热的甜香漫在风里,突然觉得那些关于“北方”和“南方”的界限,早就被这杯粥、这颗豆、这个人,悄悄磨成了模糊又温暖的模样。
跑到篮球场边,周景恒松开手时,陈颂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往他手里塞——是颗用马克笔涂成红色的橘子汽水瓶盖,上面画着个小小的笑脸。
“给你的,”他喘着气笑,“放在你的攻略旁边,当北方的印章。”
周景恒捏着那个瓶盖,阳光在上面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把整个秋天的暖,都封进了这个小小的圆里。
……
九月的江城还浸在暑气里,陈颂刚结束篮球队的新生训练,球衣后背洇着大片汗渍。他攥着手机往宿舍跑,屏幕上是周景恒十分钟前发的消息:“速回宿舍,有急事。”
推开对门宿舍的门时,周景恒正背对着他站在窗边,手里捏着张机票,指节泛白。阳光穿过他的白衬衫,把影子钉在墙上,像幅绷得太紧的画。
“怎么了?”陈颂的心跳突然往下沉,训练后的喘息还没平复,“不是说今晚去图书馆占座吗?”
周景恒转过身,镜片后的眼睛红得吓人,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妈刚才来电话,我爸……突发脑溢血,在抢救。”他把机票往桌上拍,“明天早上七点的飞机,我必须回去。”
陈颂的手指猛地收紧,手机差点摔在地上。他想起开学那天,周景恒的父亲来送他们,拍着周景恒的肩膀说“在学校好好照顾陈颂”,那时男人的笑声洪亮,怎么看都不像会倒下的样子。
“严重吗?”他往前走了两步,想碰周景恒的肩膀,却被对方躲开。
“医生说……情况不好。”周景恒的喉结滚了滚,从抽屉里翻出个笔记本,是那本印着江城大学校徽的,“公司账户被冻结了,我妈一个人扛不住。我得休学,回去处理后事,还有公司的烂摊子。”
“休学?”陈颂的声音发颤,像被人狠狠攥住了喉咙,“那你的物理系?你的研究项目?”
“那些都不重要了。”周景恒的指尖划过笔记本上“我们的图书馆计划”,突然把本子往陈颂怀里塞,“这个给你,你替我……替我们接着记。”他的目光落在陈颂的篮球服上,那里印着“江城大学11号”,是开学前两人一起去印的,“你的训练别停,下个月的新生赛,我还等着看你拿MVP。”
陈颂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银戒硌得彼此生疼:“我跟你回去。”
“不行!”周景恒猛地甩开他,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强硬,“你刚进篮球队,教练对你寄予厚望,你不能因为我……”
“那你呢?”陈颂的眼眶热起来,“你就该一个人扛着?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的吗?从高三那个篮球场开始,你忘了?”
周景恒的肩膀垮下来,像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低头看着两人相碰的银戒,突然伸手抱住陈颂,力道大得像要把人揉进骨血里。“我没忘,”他的声音埋在陈颂颈窝,带着滚烫的湿气,“可我现在给不了你未来了。我爸的公司欠了一屁股债,我家的车也卖了,我可能要打好几份工,可能……可能很久都回不来。”
“我等你。”陈颂的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把脸埋得更深,“多久都等。”
那天晚上,他们没开灯,就坐在宿舍的地板上,把那个装满“江城大学专属”的盒子翻了出来。周景恒把迷你篮球塞进陈颂手心:“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它,就当我还在你身边。”陈颂则把那枚刻着“11”的钥匙扣挂在他的行李箱上:“看到它,就想起我在等你。”
天亮时,陈颂去机场送他。安检口前,周景恒突然回头,在他唇上印下一个仓促的吻,像怕被时间抢走。“照顾好自己,”他的声音被机场的广播盖过,却清晰地钻进陈颂耳朵里,“别让我担心。”
陈颂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安检口,手里紧紧攥着那本笔记本。第一页的“6月10日”还带着阳光的温度,可第二页的空白处,却突然多了道水渍——是他没忍住的眼泪,晕开了“我们”两个字。
回到宿舍时,周景恒的床铺已经空了,只留下枕头上淡淡的薄荷香,是他惯用的洗发水味道。陈颂把那本笔记本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旁边摆着那个迷你篮球,像在守护一个随时会碎的梦。
楼下的篮球场传来拍球声,陈颂望着窗外,突然想起高三那个傍晚,周景恒说“用一辈子还你一百个球”。那时的阳光多暖啊,暖得让人以为,所有的承诺都能像投篮一样,稳稳落进篮筐里。
可现在,他只能对着空荡荡的宿舍,轻轻说:“我等你。”声音轻得像风,却带着必须实现的笃定——无论多久,他都会在这个篮球场上,等着那个会画磁场线、会藏巧克力、会说“我们一起”的人,回来赴约。
周景恒走后的第一个晚上,陈颂躺在床上,听着对门宿舍的动静。往常这个时候,周景恒总会翻书翻到深夜,笔尖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顺着门缝钻过来,像只温柔的小虫子,爬得人心安。可现在,对门只有穿堂风灌过空床铺的呜咽,像谁在偷偷哭。
他爬起来,摸黑走到对门宿舍。周景恒的书桌还保持着临走时的样子:物理课本摊在“电磁感应”那页,旁边压着半块没吃完的南方绿豆糕,是早上从豆浆店带回来的;台灯的线绕成整齐的圈,像他算题时画的磁感线;最显眼的是桌角那个铁盒子,里面的橘子汽水瓶盖还排成两列,最中间那个写着“赢”的,正对着陈颂的方向,像在无声地喊加油。
陈颂坐在周景恒的椅子上,指尖抚过冰凉的桌面。突然摸到个硬东西,是从笔记本里掉出来的——是张照片,高三毕业那天拍的,两人站在老槐树下,陈颂举着篮球,周景恒手里捏着那个铁盒子,背景里的石榴花开得正疯。照片背面有行小字,是周景恒的笔迹:“等我们在江城大学的篮球场,再拍一张。”
眼泪突然就下来了。陈颂把脸埋进周景恒的枕头,薄荷香混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像对方还在身边。他想起周景恒总说“北方的阳光晒过的枕头,能把梦晒得暖暖的”,可现在这枕头捂热的,只有满眶的湿意。
第二天训练时,陈颂的投篮频频偏筐。队长拍着他的肩膀问“怎么了”,他望着空荡荡的看台,突然说不出话——往常周景恒总会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手里捧着物理书,却总在他投球时抬头,用口型喊“偏左了”。
休息时,手机震了震,是周景恒发来的消息,只有三个字:“到了。”后面跟着个定位,是南方老家的医院。陈颂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手指在输入框里敲了又删,最后只发了句“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
发完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晚上去食堂,陈颂习惯性地往南方窗口走,刚要报“两份锅包肉”,突然顿住了。阿姨笑着问:“你同学呢?今天没来?”陈颂扯了扯嘴角,说“一份就好”,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
饭吃到一半,手机又响了,是周景恒妈妈打来的。“小颂啊,”阿姨的声音哑得厉害,背景里能听到医院的消毒水味,“景恒这孩子,刚才还念叨你训练累不累,非要我给你打个电话……你们俩在学校互相照应惯了,他这一走,你别委屈自己。”
“阿姨您放心,”陈颂扒着饭,热汤烫得喉咙发紧,“他也别太拼,公司的事先放放,您和叔叔的身体最重要。”
挂了电话,陈颂看着碗里没怎么动的锅包肉,突然没了胃口。他端着餐盘往外走,路过卖烤红薯的摊子,想起周景恒总说“北方的烤红薯比南方的甜”,鬼使神差地买了一个,揣在怀里往宿舍走。
红薯的热气透过塑料袋渗出来,烫得手心发疼。陈颂走到篮球场边,找了个周景恒常坐的位置坐下。夜色里的球场像块巨大的黑绒布,只有远处的路灯在地上投下几道惨白的光。他掏出那个迷你篮球,在掌心来回摩挲,突然想起周景恒临走时说的“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它”。
可怎么看,都觉得空。
他拿起场边的篮球,运了两下,声音在空荡的球场上撞出回音,像在喊一个不会回应的名字。投出去的球砸在篮筐边缘,弹得老远,滚到看台底下,像个赌气的孩子。
陈颂走过去捡球,膝盖磕在台阶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以前训练受伤,周景恒总会拿着碘伏跑过来,边骂他“不小心”边往伤口上吹凉气,那点疼早就被吹没了。可现在,只有冷风往骨头缝里钻。
他抱着球坐在地上,突然想起那个铁盒子。回宿舍翻出来时,发现最底下压着张纸条,是周景恒写的,没署名,字迹却熟悉得让人心颤:“陈颂的三分球角度=37度,风速超过2m/s时,手腕要多用力0.5N。记不住就看这个,别逞强。”
原来他连这个都想到了。
陈颂把纸条夹进笔记本,刚好在周景恒写的“我们的图书馆计划”旁边。纸页上的字迹还带着油墨香,像昨天刚写的,可旁边的空白处,已经被他的眼泪洇出了个小小的圈,把“我们”两个字泡得发皱。
深夜的宿舍楼道里,陈颂听见有人在哭。他趴在门上听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声音。北方的夜真冷啊,冷得连哭声都冻得发僵,不像南方的哭,能被潮湿的空气裹着,慢慢化掉。
他摸出手机,点开和周景恒的聊天框。往上翻,全是些琐碎的话:“豆浆店今天有糯米粥”“你的物理笔记借我看看”“晚上去不去占座”。最新一条停留在“到了”,像条突然断了的线。
陈颂对着屏幕,敲下一行字:“今天投了11个球,7个进了,比昨天少3个。”想了想,又删掉,换成“宿舍的加湿器我调好了,你那边冷,记得穿厚点”。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窗外突然起了风,白杨叶的沙沙声像在数着时间。陈颂把那个迷你篮球放在枕头边,又把刻着“11”的钥匙扣挂在床头,像在布置一个小小的结界。
他对着空荡的对门说:“我等你啊。”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却带着必须穿透黑夜的力气——就像高三那个被难题困住的深夜,周景恒说的“再坚持一下”,现在轮到他了,用一个人的等待,撑住两个人的约定。
夜越来越深,陈颂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又回到查分那天,周景恒举着成绩单在阳光下笑,说“江城大学见”,阳光暖得像南方的夏天,把所有的不安都晒化了。
可醒来时,枕头还是湿的。对门的风还在吹,像在一遍遍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陈颂没说话,只是摸了摸床头的钥匙扣,然后翻身下床,抓起篮球往球场走。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北方的清晨带着霜气,冻得他指尖发红。
他站在三分线外,深吸一口气,想起周景恒写的“37度”,手腕用力。篮球划过一道弧线,空心入网的声音在寂静的晨雾里炸开,像一声笃定的回答。
“周景恒,”陈颂对着空荡荡的球场喊,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今天的第一个球,算你的。”
风卷着白杨叶掠过篮筐,带着回音,像在说“好啊”。
来了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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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