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次蝉鸣与你》 第1章 转班生 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黏热,校门口的香樟树影被阳光拉得老长。陈颂骑着辆半旧的山地车,单脚撑在柏油路上,车把上挂着的黑色书包晃悠着,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卷成一团的校服外套。 “颂哥!这边!” 巷口的早餐摊旁,几个穿着同款校服的男生冲他挥手,手里还捏着没吃完的肉包。陈颂撇撇嘴,把车往树旁一靠,没锁,抬脚走了过去。 “等你半天了,再不来早读铃都响了。”一个寸头男生递给他瓶冰可乐。 陈颂没接,目光扫过他们手里的早餐:“吃这么香,不怕被学生会抓?” “抓?谁敢抓颂哥的人啊。”寸头嘿嘿笑,“对了,听说没?尖子班真散了,今天开始往各个班分人呢。” “关我屁事。”陈颂踢了踢路边的石子,“一群书呆子,分到哪儿都一样。” 他说着,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电子表——七点四十五,离早读铃响还有十五分钟,足够他磨蹭到典礼开始。 正说着,巷口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引擎声。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警戒线外,司机快步下车拉开后座车门。陈颂下意识抬眼,看见个穿白衬衫的男生从车里出来,背着个黑色的双肩包,背包上什么挂件也没有,相比于陈颂背包上一堆挂件…手里捏着本厚厚的书。明明是坐豪车来的,身上却没半点张扬气,走路时脊背挺得笔直,晨光落在他侧脸上,连睫毛的影子都看得清楚。 “那谁啊?坐迈巴赫来上学?”寸头咂舌,“咱们学校还有这号人物?” 陈颂也皱了眉。他对车没什么研究,但也知道那车标意味着什么,绝不是普通家庭能开得起的。 “好像就是尖子班那个周景恒吧?”另一个男生凑近了些,“听说家里特有钱,爸妈都是搞科研的,他自己还常年霸占年级第一,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有钱还来挤我们这破高中?”陈颂嗤笑一声,视线在对方那身洗得有些发白的校服上顿了顿——和他身上这件没什么区别,连袖口磨出的毛边都差不多。 周景恒似乎察觉到这边的目光,侧头看了一眼。目光扫过陈颂和他身边的人时,没带任何情绪,像掠过湖面的风,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径直往办公楼走。手里那本《高等数学拓展》的封皮干净得没有一点折痕,与他那身低调的行头格格不入,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装什么清高。”寸头嘟囔了一句。 陈颂没接话,跨上自行车,脚蹬子猛地一踩,车链条发出“咔啦”一声,载着他往教学楼的方向冲去。风卷走了早餐摊的肉香,也吹散了刚才那点莫名的别扭——管他有钱没钱,尖子班的书呆子,还能长出花来? 车棚就在教学楼后墙,他刚把车停稳,就看见周景恒从办公楼那边走过来。司机早已把车开走,对方手里的书换了本笔记本,正低头看着什么,走路的姿势依旧笔挺,只是路过公告栏时,脚步顿了顿,目光在“尖子班分流名单”上停留了两秒。 陈颂撇撇嘴,把书包甩到肩上。 有钱人家的少爷,来体验生活了? 他没往教室走,反而绕到教学楼侧面的消防通道——通往天台的捷径。反正开学典礼他是打定主意要逃的,与其在操场站得腿酸,不如在天台吹吹风。 清晨的阳光刚漫过教学楼顶,操场上传来整齐的列队声,开学典礼的音乐顺着风飘进高三教学楼的走廊。陈颂把校服外套搭在肩上,嘴里嚼着口香糖,正往天台的方向溜——他才懒得去听校长讲那些“新学期新展望”的废话。 刚推开天台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身后就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同学,开学典礼在操场。” 陈颂回头,看见个穿白衬衫的男生,胸前别着“学生会纪检部”的牌子,手里捏着本登记册,笔尖朝上别着,整个人干净得像刚从课本里走出来。 正是今天早上从迈巴赫下来的那个男生。 “知道。”陈颂挑眉,往旁边的水泥台子上一坐,二郎腿跷得老高,“不去。” 他在学校混了快两年,逃课、打架、帮兄弟出头,早就成了年级组黑名单上的“常驻嘉宾”,还没人敢这么直愣愣地管他。 男生却走了过来,站在他面前两步远的地方。晨光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眼神淡得像秋日的湖水。 “高二(七)班,陈颂。”他开口,报出的名字和班级分毫不差,“上学期期末考,数学11分,总分年级倒数第一。” 陈颂嘴里的口香糖差点嚼碎。他上下打量着对方:“你谁啊?查户口呢?” “高二(一)班,周景恒。”男生答得干脆,指了指他手里的登记册,“按规定,无故缺席开学典礼要登记。” 欠揍。 陈颂这么想。 陈颂这才注意到他胸前的班徽——和自己一样是高二的,只是(一)班是上个月刚解散的尖子班。他嗤笑一声,从台子上跳下来,比对方高出小半头,刻意往前凑了凑:“尖子班的?怎么,学神也爱管闲事?” 周景恒没退,目光平静地迎上他:“这是纪检部的职责。”他把登记册往前递了递,“签个名。” 陈颂盯着那本崭新的册子,又瞥了眼对方握着笔的手——指甲修剪得干净,指节分明。他突然觉得逗逗这人挺有意思,伸手抢过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划下自己的名字,最后一笔还故意拖得老长,差点戳到下一行。 “签了,能走了?” 周景恒拿回册子,扫了眼那个张扬的名字,没说什么,转身要走。路过陈颂身边时,却顿了顿,目光落在他校服袖口露出的小臂上——那里有块新鲜的擦伤,还沾着点泥土。 “医务室在一楼左转,有碘伏。”他丢下这句话,就顺着楼梯下去了,脚步声轻得像风。 陈颂愣在原地,摸了摸胳膊上的伤——是昨天打架的时候不小心擦到的,他看着天台门口那道消失的白衬衫背影,突然觉得嘴里的口香糖没了味道。 操场那边传来校长讲话的声音,嗡嗡的听不清内容。陈颂掏出手机,给今早那个寸头男生发了条消息:“高二(一)班周景恒,认识不?” 袁文阳秒回:“颂哥你活在古代?周景恒啊!常年霸占年级第一那个!尖子班解散,听说要分到咱们年级普通班了……他怎么找你了?” 陈颂吹了声口哨,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云。 年级第一?还管到他头上来了? 他舔了舔尖牙,突然觉得这个高二开学第一天,好像比往常有意思多了。 反正开学典礼是肯定不去了。他重新坐回水泥台上,掏出手机打游戏,只是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时,总忍不住想起刚才那个男生清凌凌的眼睛,和那句“有碘伏”。 操场上的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来时,陈颂刚打完一局游戏。天台的风带着点热意,吹得他额前碎发乱晃,手机屏幕上“胜利”的字样亮得晃眼,他却没什么兴致再开一局。 楼下传来各班整队回教室的喧闹声,夹杂着老师扯着嗓子喊“排好队”的呵斥。陈颂往栏杆上一靠,低头就能看见周景恒的身影——他走在(一)班队伍的末尾,手里拿着那本登记册,正和旁边的老师说着什么,侧脸在阳光下白得近乎透明。 没过多久,楼梯间传来脚步声。陈颂以为是周景恒,刚想嘲讽几句“好学生就是不一样,典礼结束还得汇报工作”,抬头却看见寸头袁文阳喘着气跑上来。 “颂哥!你可真行,开学典礼全程缺席,老班刚才点名差点没气炸!”袁文阳往水泥台上一坐,顺手抹了把汗,“对了,跟你说个事儿——周景恒真分到咱们班了!刚才教务处主任亲自带过来的,就坐在你旁边那个空位!” 陈颂捏着手机的手指顿了顿:“确定?” “千真万确!”袁文阳点头如捣蒜,“我刚才路过办公室都听见了,说是按成绩和学号分的,他学号就跟你差一个数。啧啧,咱们班这下可热闹了,年级第一和年级倒数第一做同桌,校领导是想搞什么反差萌吗?” 陈颂没理他的调侃,目光落在楼下渐渐散去的人群上。周景恒已经不在队伍里了,大概是直接去了教室。他想起那人早上坐的迈巴赫,想起那身干净笔挺的校服,又想起刚才那句“医务室在一楼左转”,心里莫名有点烦躁。 “走了。”他把手机揣回兜里,率先往楼梯口走。 “哎?不等会儿?老班说不定还在教室等着训你呢!”袁文阳赶紧跟上。 陈颂没回头。训就训,反正他早就习惯了。只是脚步迈得有点快,像是在跟谁较劲似的。 走到五楼走廊时,正好撞见周景恒从(七)班教室里出来。对方手里拿着块黑板擦,大概是刚帮忙擦了讲台,白衬衫袖口沾了点粉笔灰,却丝毫不显狼狈。 四目相对,周景恒先开了口:“班主任在找你。” “知道了。”陈颂硬邦邦地回了句,目不斜视地往教室走,擦肩而过时,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不是医院那种刺鼻的,是很干净的、像刚用肥皂洗过的味道。 他刚踏进教室,班主任的目光就像箭一样射过来:“陈颂!你还知道回来?开学典礼缺席,你眼里还有没有纪律……” 陈颂低着头,假装听训,余光却瞟向自己的座位。旁边的空位已经彻底收拾好了,崭新的蓝色桌布铺得平平整整,黑色书包放在桌角,旁边堆着几本包了书皮的课本,最上面那本写着“周景恒”三个字,字迹清隽得像打印的。 讲台上的训斥还在继续,陈颂却突然觉得,这个被书呆子占据了半边领地的座位,好像也没那么让人难以忍受。 至少,比想象中要干净得多。 绝美呀,嘻嘻。虽然我知道没人看,喵喵喵,嗯,对的,就是这样好吧[狗头][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转班生 第2章 书呆子 班主任的训斥像老旧的收音机,嗡嗡嗡在耳边响个不停,陈颂的注意力却总往旁边飘。周景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回了座位,正低头翻着一本数学练习册,侧脸的线条在窗外斜斜照进来的阳光下,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下周就要月考了,你要是再敢考个倒数第一,就给我把家长叫来!”班主任李明国敲着讲台,声音陡然拔高。 陈颂这才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态度能不能端正点?”班主任气得发抖,刚要再说什么,上课铃响了,只好恨恨地剜他一眼,“下课到我办公室来!” 数学老师方夏抱着教案走进来,教室里瞬间安静。陈颂趴在桌上,刚想补个觉,胳膊肘却撞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他偏头一看,是周景恒放在桌沿的水杯,透明的玻璃杯里装着半杯水,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 大概是察觉到他的动静,周景恒转了下头:“需要挪开吗?” “不用。”陈颂别过脸,心里却有点别扭。这人说话总是安安静静的,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整节课,陈颂都没睡着。 周景恒写字的沙沙声很轻,却像带着某种规律,一下下敲在他耳边。 他忍不住又瞥了一眼,发现对方的笔记本上不仅写满了公式,还画着小小的辅助线,每个步骤都清清楚楚,比课本上的例题还工整。 “装模作样。”陈颂在心里嘀咕,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空白的练习册。 下课铃一响,袁文阳就从前排窜过来,胳膊刚要搭上周景恒的桌子,就被陈颂一把拽开:“干嘛呢?” “不是,我就想问问学霸,这道题……”袁文阳举着练习册,一脸茫然。 周景恒却已经抬起头,目光落在袁文阳的练习册上:“这道题用二次函数求最值更简单,我给你写步骤?” 他说话时,视线扫过陈颂拽着袁文阳的手,陈颂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松开了。 袁文阳乐了,赶紧把练习册递过去。周景恒拿起笔,笔尖在纸上划过,清隽的字迹很快排满了半页纸。陈颂看着他握笔的姿势——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连写字都透着股一丝不苟的劲儿,忽然觉得有点扎眼。 “谢了啊周景恒!”袁文阳拿着练习册,乐呵呵地回了座位。 教室里又热闹起来,几个女生凑在一起,偷偷往这边看,小声议论着什么。陈颂听见“周景恒”“转学生”“好厉害”“好帅”之类的词,心里莫名有点烦躁,抓起篮球就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周景恒的声音:“下节课是英语,课本记得带。” 陈颂脚步一顿,没回头,闷闷地丢下句“知道了”,拉开门冲了出去。 操场的风比天台更热,带着塑胶跑道的味道。 陈颂拍着球,投篮的力道却一次比一次大,篮球砸在篮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也说不清自己在气什么,是气周景恒那副永远从容不迫的样子,还是气自己居然会在意那家伙说的话。 直到上课铃快响,他才慢吞吞往回走。 刚上三楼,就看见周景恒站在教室门口,手里拿着两本英语书。 周景恒见他过来,递出其中一本,“看你没带。” 陈颂盯着那本书,封面是崭新的,显然是周景恒自己的。 他迟疑了一下,接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指,凉丝丝的,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似的。 “谢了。”他含糊地说,声音有点低。 周景恒没说话,转身走进教室。 干嘛对他这么好?陈颂这么想着。 该不会周景恒之前认识他吧。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打消了。 不可能吧。 他好像没印象了。 陈颂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这人走路的姿势很直,像棵挺拔的白杨树。 他低头翻开英语书,里面干干净净,连个折角都没有,却在扉页的角落里,发现一行极小的字:“保持整洁”。 真是个书呆子。 陈颂撇撇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了一点。 他回到座位,把书放在桌上,周景恒已经开始预习课文了。 阳光透过窗户,在他的书页上投下一小块光斑,粉笔灰在光柱里轻轻浮动。 陈颂忽然觉得,有个爱干净的同桌,好像也不算太坏。 至少,不用忍受旁边堆着过期零食袋的日子了。 他甚至鬼使神差地把自己桌角皱巴巴的草稿纸,往自己这边挪了挪。 周景恒似乎察觉到了,笔尖顿了顿,抬眼看了他一下,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诧异。 陈颂立刻瞪回去:“看什么?” 对方摇摇头,低下头继续写字,耳根却悄悄泛起一点红。 陈颂愣了愣,突然觉得,这个书呆子脸红的样子,还挺有意思的。 英语课上,陈颂破天荒地没睡觉。 倒不是听懂了老师叽里呱啦的语法,实在是旁边周景恒的笔记太晃眼。 那人写单词时总微微蹙眉,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偏偏能钻进陈颂耳朵里。 他忍不住斜眼去瞟,只见每个单词旁边都用红笔标着音标,长句下面画着细细的波浪线,连老师随口提的例句都抄得一字不差。 “假正经。”陈颂在心里骂了句,手却不由自主地摸向笔袋。笔袋里的笔要么没水,要么断了芯,他翻了半天,才捏出支半截的铅笔。 刚在草稿纸上划了道歪歪扭扭的线,就见周景恒推过来一块橡皮。白色的,方方正正,边角都没磨圆,看着跟新的一样。 “谢了。”陈颂没抬头,抓起橡皮胡乱擦了擦。橡皮带着淡淡的薄荷味,跟那人身上的味道有点像。 周景恒没说话,继续低头记笔记。陈颂却突然坐直了些,假装看黑板,余光却瞥见对方校服袖口露出的手腕,细得像一折就断,手腕内侧有颗小小的红痣,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他赶紧收回目光,心脏没来由地跳快了半拍。 下课铃一响,陈颂几乎是弹起来的,抓起篮球就往外冲,像是身后有什么在追。袁文阳在后面喊他,他也没回头。 操场边的香樟树下,几个男生凑在一起抽烟。 见陈颂过来,其中一个吹了声口哨:“哟,这不是颂哥吗?听说你旁边坐了个学霸?” 陈颂皱眉:“有事?” “没事就不能聊聊了?”那人弹了弹烟灰,“听说那学霸家里挺厉害,开学坐迈巴赫来的,怎么转来咱们这破班了?” 陈颂想起周景恒洗得发白的校服,还有那本写着“保持整洁”的英语书,心里莫名不爽:“关你屁事。” “嘿,脾气见长啊。”那人嗤笑,“是不是被好学生熏染了,想改邪归正了?” 陈颂没理他,转身想走,对方却伸手拦住他:“别急着走啊,晚上去不去打游戏?新开的网吧……” 话没说完,手腕就被人攥住了。 陈颂回头,看见周景恒站在身后,脸色有些白,手里还拿着他落下的英语书。 “班主任让你去办公室。”周景恒的声音有点冷,眼神直直地盯着那个抽烟的男生。 那男生显然没把这个文弱书生放在眼里,嗤笑道:“哪来的小屁孩,敢管你颂哥的事?” 陈颂心里咯噔一下,刚想开口,就见周景恒把英语书往陈颂怀里一塞,抬手就把那男生手里的烟夺了过来,摁在旁边的垃圾桶里。动作快得让人没反应过来。 “学校禁止吸烟。”周景恒看着那男生,语气平静,眼神却带着股说不出的威慑力。 那男生愣了愣,随即恼羞成怒:“你他妈找打!” 拳头挥过来的时候,陈颂下意识地想把周景恒拉到身后,却没想到对方居然侧身躲开了,动作算不上利落,却精准地避开了拳头。 “你……”那男生还想再动手,被陈颂一把按住了。 “滚。”陈颂的声音沉得吓人。 那男生悻悻地瞪了周景恒一眼,骂骂咧咧地走了。 操场边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陈颂看着周景恒,对方的额角沁出了点薄汗,白衬衫因为刚才的动作皱了点,却依旧站得笔直。 “你不怕他打你?”陈颂问,语气有点复杂。 周景恒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块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刚才碰过烟的手指:“他打不过我。” 陈颂挑眉。这书呆子看着弱不禁风,口气倒不小。 “走吧,去办公室。”周景恒转身往教学楼走,走了两步又回头,“你的书。” 陈颂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英语书,封面被他捏出了点褶皱。他赶紧抚平,跟了上去。 走廊里,两人并肩走着,谁都没说话。 陈颂偷偷看了周景恒一眼,发现他的耳根又红了,这次却不是因为害羞,倒像是刚才动了气。 他忽然觉得,这个新来的同桌,好像比他看起来要厉害得多。 至少,比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的自己,要聪明得多。 走到办公室门口,周景恒停下脚步:“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陈颂愣了愣:“等我干嘛?” 周景恒看了看他手里的英语书,又看了看他:“书要还我。” 陈颂这才想起,这书是周景恒的。 他“哦”了一声,推开门进去,心里却有点异样的感觉,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 办公室里,班主任的训斥还在继续,但陈颂这次听得格外认真。甚至在班主任问他“知道错了吗”的时候,还点了点头。 班主任反而愣了,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配合。 陈颂走出办公室时,夕阳正斜斜地挂在天边,把走廊染成了暖黄色。 周景恒靠在墙上,手里拿着本物理书,夕阳的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照得有点发红。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合上书:“完了?” “嗯。”陈颂把英语书递过去,“谢了。” 这次,他说得很清楚。 周景恒接过书,点了点头,转身往教室走。 陈颂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被书呆子占据了半边领地的座位,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 至少,比一个人趴着睡觉要有趣得多。 _ 放学铃声刚响,陈颂就拎起书包冲出教室,动作快得让后排的袁文阳都没来得及喊住他。教学楼门口停着辆半旧的山地车,车把上缠着圈胶带,是上次摔弯了车把后临时固定的。 他跨上车蹬出去,车链条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像在哼一首跑调的歌。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贴在柏油路上跟着他跑,路过小吃摊时,油炸串的香味钻进来,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面只有皱巴巴的五块钱。 上周陈泊利又要钱,他把攒了半个月的饭钱都给了,现在兜里比脸还干净。 自行车拐进老城区的窄巷,墙皮斑驳的居民楼挤在一起,晾衣绳上挂满了褪色的衣服,像五颜六色的旗子。路过三楼窗口时,他抬头看了眼,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陈泊利大概又在里面打牌。 车筐里的书包随着颠簸撞着车把,发出闷闷的响声。陈颂忽然想起早上周景恒坐的那辆迈巴赫,黑色的车身擦得锃亮,在阳光下像块沉默的黑曜石。 他嗤笑一声,脚下蹬得更用力了。有什么好比的?自行车怎么了,至少不用看谁的脸色。 刚骑到巷口,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他名字。 “陈颂。” 声音清隽,带着点熟悉的干净。陈颂捏了刹车,车身晃了两下才停稳,回头看见周景恒站在巷口的路灯下,背着黑色的书包,手里还拎着个白色的塑料袋。 “你怎么在这?”陈颂皱眉。这地方破破烂烂的,和周景恒身上那股干净劲儿格格不入。 “我家在附近。”周景恒走过来,把塑料袋递给他,“早上看见你车筐里没放水,这个给你。” 袋子里是瓶冰镇的矿泉水,瓶身凝着细密的水珠,透过塑料袋渗出来,凉丝丝的。 陈颂没接:“不用。” “拿着吧,快化了。”周景恒直接把袋子塞进他车筐,目光扫过他车把上的胶带,没多问,“我先走了。” 他转身往巷子里走,白衬衫的衣角在晚风中轻轻晃,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居然和这条老旧的巷子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陈颂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会儿,又低头看了看车筐里的水。瓶身上印着便利店的logo,是他平时舍不得买的牌子。 他突然想起周景恒手腕内侧那颗红痣,想起对方耳根泛红的样子,想起练习册上清隽的字迹。 这人……好像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脚在脚踏上轻轻一蹬,自行车又动了起来。陈颂没回头,只是伸手把那瓶水从袋子里拿出来,拧开喝了一大口。 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带着点微甜的味道,像突然浇熄了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 巷子里的风穿过车铃,叮铃铃地响,陈颂蹬着车,觉得今天的夕阳好像比平时要暖一点。 钥匙插进锁孔时,陈颂听见屋里传来摔东西的脆响。 他推开门,一股浓烈的烟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 陈泊利瘫在唯一还算完好的藤椅上,脚下是碎玻璃碴,大概是又把酒瓶砸了。 “回来了?”男人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手里还攥着张皱巴巴的纸牌,“正好,给老子拿点钱,今晚手气背,得翻本。” 陈颂把书包往墙角一扔,书包带撞在掉漆的暖气片上,发出闷响:“没有。” “没有?”陈泊利猛地站起来,椅子被带得往后滑了半米,“你妈留的那点抚恤金呢?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提到“妈”字,陈颂的眼神骤然冷下去:“那钱早就被你拿去赌光了。” “放屁!”陈泊利扬手就要打过来,陈颂梗着脖子没躲,男人的手却在半空中顿住,最后狠狠砸在自己腿上,“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丧门星!你妈就是被你克死的!” 这话像冰锥扎进心里,陈颂却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没温度的笑:“对,我是丧门星,那你是什么?赌鬼?” “你他妈找打!”陈泊利彻底疯了,抓起桌上的搪瓷缸就往他身上砸。 缸子擦着陈颂的胳膊飞过去,在墙上撞出个凹痕,里面剩下的水溅了满地。 陈颂转身就往门外走,后背还能感觉到男人怨毒的目光。 楼道里的声控灯被他的脚步声惊醒,昏黄的光打在台阶上,映出他胳膊上刚被划到的红痕。 他摸了摸,不疼,就像小时候无数次被陈泊利推搡、打骂时一样,早就麻木了。 走到楼下,夜风带着点凉意,吹得人清醒了些。 他没地方去,只能往小区外的公园走。长椅上积着层灰,他坐下时,听见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是袁文阳发来的。 【羊:颂哥,明天早读要抽查单词,你背了没?】 陈颂盯着屏幕看了会儿。 随后打了个字 【颂:滚。】 手机刚暗下去,又亮了。 这次是个陌生号码,他划开接听,那边传来周景恒清隽的声音:“是我。你的数学练习册落在教室了,我看上面有你名字。” 陈颂愣了愣,才想起下午最后一节数学课,他把练习册垫在胳膊底下睡着了。 “扔了吧,反正也没用。”他说,声音有点哑。 那边沉默了几秒:“上面有几道题我标了重点,明天带给你?” 陈颂捏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 公园的路灯照在他脸上,能看见他眼底没散去的戾气。 他想起周景恒干净的白衬衫,想起对方写字时认真的样子,再想想自己此刻的处境,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不用。”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不需要。” 说完就挂了电话,把手机揣回兜里。 长椅旁的灌木丛里有虫鸣,断断续续的,像小时候他妈哼的不成调的儿歌。那时候他们还住在老房子里,他妈总在灯下缝补他磨破的裤子,陈泊利还没染上赌瘾,偶尔会带块糖回来,塞进他手里。 后来他妈查出病,钱像流水似的花出去,陈泊利开始整夜整夜不回家,回来就满身酒气,输了钱就对着墙骂,急了就动手打他。再后来,医院的催款单贴满了门,他妈躺在病床上,拉着他的手说:“小颂,以后自己照顾好自己。” 那是他妈说的最后一句话。 陈颂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发颤。他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这些事,包括袁文阳。 在学校里装出一副混不吝的样子,逃课打游戏,跟老师对着干,不过是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怜。 手机又震了一下,还是周景恒。这次是条短信:“我放在你课桌抽屉里了。” 陈颂看着那行字,忽然觉得眼睛有点酸。 他站起来,没回家,沿着马路慢慢往前走。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在他身后碎成一片。 他想,明天去学校,或许该跟周景恒说声谢谢。 不是谢他留了练习册,是谢他刚才没追问,没像其他人那样,用同情或好奇的眼神打量他这摊烂泥似的人生。 颂颂可怜的童年[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书呆子 第3章 槐安 早读课的书声像涨潮的水,一**漫过教室。陈颂把脸埋在臂弯里,刚要坠入梦乡,胳膊肘忽然撞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唔……”他含糊地抬眼,看见周景恒正用一把塑料直尺,沿着课桌中线划出道笔直的白痕。粉笔灰簌簌落在蓝色桌布上,像撒了把碎雪。 “干嘛呢?”陈颂的声音黏着睡意,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烦。 周景恒握着尺子的手没停,指尖因为用力泛出点白:“划条线。” “划条线?”陈颂乐了,故意把胳膊肘往对方那边顶了顶,校服袖子擦过周景恒摊开的笔记本,“画楚河汉界啊?书呆子就是事多。” 周景恒的笔尖顿在纸上,洇出个小小的墨点。他抬眼时,晨光刚好落在他睫毛上,投下片浅影:“避免东西越界。” “哦?”陈颂挑眉,索性把脚也伸了过去,运动鞋尖差点碰到周景恒的白色帆布鞋,“那这个算不算?” 周景恒的耳根泛起点红,却没躲,只是轻轻推了下他的脚踝:“算。”他的指尖凉丝丝的,像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请收回去。” “啧,还挺较真。”陈颂收回脚,却没老实多久,趁周景恒低头写字,偷偷把自己的空笔袋挪到了线那边。 直到数学课代表收作业,周景恒伸手去拿自己的练习册,手指才碰到那个黑色的笔袋。他顿了顿,转头看陈颂。 陈颂正假装看窗外,嘴角却藏着点笑。 “你的笔袋。”周景恒把笔袋往回推了推,刚好停在线上,“再过去一毫米,我就扔了。” “你敢?”陈颂回头,撞进对方平静的眼睛里——那里面没什么情绪,却让人莫名觉得,周景恒说得出就做得到。他悻悻地把笔袋拽回来,“扔就扔,谁稀罕。” 周景恒没接话,继续低头写题,只是握着笔的手指,好像比刚才更用力了点。 上午最后一节体育课,阳光把操场晒得滚烫。陈颂和袁文阳组队打半场,正跳起来抢篮板,背后突然被人狠狠撞了一下。他失去平衡,膝盖先着了地,“咚”的一声闷响,震得骨头都发麻。 “操!”陈颂疼得倒抽口冷气,低头看见校服裤膝盖处磨出个三角形的破洞,血珠正争先恐后地往外冒。 “颂哥!”袁文阳赶紧跑过来,“谁他妈撞的?我去干他!” “别嚷嚷。”陈颂想撑着站起来,膝盖却像被针扎似的疼,刚一使劲就踉跄了下。 “别动。” 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陈颂抬头,看见周景恒抱着个白色的塑料药箱走过来。他今天穿了件短袖运动衫,胳膊肘处有块洗不掉的浅黄印子,大概是以前蹭到的药水。 “你怎么在这?”陈颂皱眉,他记得周景恒体育课向来只待在树荫下看书。 “帮王老师整理器材室。”周景恒蹲下身,药箱放在地上发出轻响,“能把裤子卷起来吗?” 陈颂没动。周围已经围了几个看热闹的同学,指指点点的目光让他浑身不自在:“不用,小伤。” “会感染。”周景恒没听他的,自己伸手去掀他的裤腿。他的动作很轻,指尖碰到陈颂膝盖周围的皮肤时,陈颂像被烫到似的缩了下。 “别动。”周景恒又说了一遍,这次声音里带了点不容置疑的认真,“我以前经常处理这种伤口。” 陈颂愣了愣,看着周景恒打开药箱。里面整整齐齐摆着碘伏、棉签、纱布,最底下还压着半包创可贴,印着圆滚滚的小熊图案,和这药箱的严肃格格不入。 “你以前……”陈颂刚想问什么,就被碘伏碰到伤口的刺痛打断了。 “嘶——”他倒吸口冷气,下意识想踹开对方。 周景恒却早有准备,腾出只手按住他的膝盖:“忍一下,消毒必须彻底。”他的掌心带着薄茧,按在皮肤上不算重,却稳稳地制住了陈颂的动作。 阳光顺着周景恒的发梢落下来,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陈颂第一次这么近看他——睫毛很长,鼻梁很挺,嘴唇的颜色很淡。他身上的消毒水味混着点阳光晒过的皂角香,奇怪地让人平静下来。 “你以前总受伤?”陈颂盯着他认真的侧脸,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周景恒蘸碘伏的手顿了顿:“不是我。”他没多说,换了根棉签继续擦,“是我奶奶,她以前总摔着。” 陈颂“哦”了一声,没再问。 周围的起哄声越来越响,有人喊“陈颂脸红了”,有人笑“周景恒居然会用小熊创可贴”。陈颂的耳根果然烧起来,刚想反驳,就见周景恒撕开创可贴,小心翼翼地贴在他伤口上。 小熊的圆眼睛正对着陈颂,有点傻气。 “好了。”周景恒收拾着用过的棉签,陈颂瞥见药箱底层露出个白色药板,上面印着“布洛芬”三个字,和他家抽屉里那盒一模一样。 这个发现让陈颂心里咯噔一下。他刚想开口,周景恒已经合上了药箱:“能走吗?” “当然。”陈颂逞强地站起来,刚迈出一步就疼得龇牙咧嘴。 周景恒叹了口气,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我扶你回去。” 他的手很稳,扶着陈颂胳膊肘的位置,既不会让人觉得过分亲密,又能稳稳地支撑住重心。陈颂别扭地被他扶着往教学楼走,膝盖上的小熊创可贴随着动作晃悠,像个小小的嘲讽。 “喂,”陈颂忽然开口,“你跟我装什么好?” 周景恒侧头看他:“装什么?” “装得好像很关心我似的。”陈颂别过脸,看着操场边的香樟树,“我们又不熟。” 周景恒沉默了几秒,扶着他上台阶时,轻声说:“同桌,不算陌生人。” 再说,以前早就认识了。 只是某个记性不好的小朋友忘记了。 风吹过走廊,卷起几片落叶。陈颂看着两人交叠的影子,忽然觉得膝盖上的伤口好像没那么疼了。他低头盯着那个小熊创可贴,没看见周景恒扶着他的手,悄悄收紧了些。 “对了,”快到教室时,周景恒忽然说,“你的笔袋要是再越界,我就真扔了。” 陈颂愣了愣,随即笑出声:“你试试。” 阳光穿过走廊的窗户,落在两人身上,把那句带着点较劲的话,晒得暖洋洋的。 周景恒扶着陈颂走进教室时,后排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 袁文阳举着本漫画书,故意大声嚷嚷:“哟,这不是我们班的‘楚河汉界’组合吗?怎么今天改走‘同桌情深’路线了?” 陈颂的脸“腾”地红了,甩开周景恒的手就想冲过去揍他,结果膝盖一疼,差点栽倒。 周景恒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低声说:“别理他。” “谁理他了?”陈颂嘴硬,却乖乖地被扶到座位上。 周景恒从自己的桌洞里拿出个浅蓝色的软坐垫,垫在他椅子上:“奶奶缝的,坐着舒服点。” 那坐垫上绣着只歪歪扭扭的兔子,针脚歪七扭八,却看得出来缝得很用心。 陈颂盯着兔子的红眼睛,突然想起小时候隔壁院子里,那个总爱坐在槐树下看书的小哥哥,也给过他一个类似的布偶——只是后来被陈泊利发脾气时撕烂了。 “你奶奶……手挺巧。”他含糊地说,把坐垫往屁股底下又塞了塞。 周景恒弯了弯嘴角:“她以前是做针线活的,后来眼睛不好了。”他顿了顿,从笔袋里拿出支笔,“刚才那道题,我再给你讲一遍?” 陈颂刚想拒绝,他一个倒数第一学什么习。就看见周景恒翻开笔记本,上面画着清晰的辅助线,旁边还标着“陈颂可能会错的地方”。他的字迹清隽,连批注都写得整整齐齐,像打印出来的一样。 “看什么?”周景恒抬头,撞上他的目光。 “没什么。”陈颂别过脸,却忍不住又瞟了一眼,“你怎么知道我会错哪?” “猜的。”周景恒的指尖点在笔记本上,“比如这里,你总爱忽略隐藏条件。” 陈颂的耳根有点发烫。这人好像对他了如指掌,连他做题的坏毛病都知道。 虽然数学只考11分。 铃声响了,英语老师抱着课本走进来,目光在陈颂的膝盖上停顿了两秒,没说什么,只是在抽查单词时,特意跳过了他。 陈颂趴在桌上,听着周围琅琅的读书声,忽然觉得有点无聊。 他侧头看周景恒,对方正在背单词,嘴唇轻轻动着,阳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喂,”陈颂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我们以前好像认识,是不是?” “嗯。”周景恒抽空回了句。 “在哪?” 周景恒翻书的手顿了顿:“老城区的槐安里,记得吗?” 陈颂的脑子“嗡”的一声。 槐安里——那个名字像把钥匙,猛地打开了他尘封的记忆。 他想起来了。 那是个爬满青藤的老院子,院子里有棵比房子还高的老槐树,每年夏天都会开得满树雪白。 隔壁住着个姓周的奶奶,总爱坐在门口择菜,她身边总有个穿白衬衫的小男孩,安安静静地看书,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吵吵闹闹。 “你是那个……总被我抢糖吃的小不点?”陈颂瞪大眼睛。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特别皮,总爱翻墙去隔壁院子,抢那个小男孩的零食,还把他的作业本画得乱七八糟。 周景恒低低地笑了:“你那时候总叫我‘小白脸’,还说要娶我当媳妇。” “胡说!”陈颂的脸瞬间红透了,像被煮熟的虾子,“我才没说过!” “说了。”周景恒拿出笔,在他的草稿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旁边写着“陈颂的媳妇”,“你还把这个画在了我语文书上。” 陈颂看着那熟悉的画风,突然没话可说了。 那确实是他小时候的“杰作”,没想到周景恒居然还记得。 “后来……你怎么搬走了?”陈颂的声音低了些。他记得有一天,隔壁院子突然空了,老槐树的花落在地上,没人打扫,堆了厚厚一层。 “奶奶病了,我们去了南方。”周景恒的指尖在草稿纸上轻轻划着,“去年才回来。” 陈颂“哦”了一声,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想起自己后来跟着陈泊利搬了家,住的地方离槐安里很远,再也没回去过。 原来那些被他遗忘的时光里,有人一直记着。 “那你……”陈颂刚想问什么,就被英语老师点名了,“陈颂,站起来读一下这段课文。” 他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周景恒赶紧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把课本往他这边推了推,用手指点了点要读的段落。 陈颂磕磕绊绊地读着,好多单词都不认识,引得全班哄堂大笑。 他正想坐下,却听见周景恒在旁边轻轻提示,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他听清。 “……I will remember you forever。”最后一句,陈颂跟着周景恒的声音读出来,居然没读错。 英语老师皱了皱眉,没再为难他:“坐下吧,下次好好背。” 陈颂坐下时,后背已经沁出了汗。他侧头看周景恒,对方正在低头写着什么,阳光落在他的发梢上,像撒了把金粉。 “谢了。”陈颂的声音很轻。 周景恒没抬头,只是把刚才写好的单词表推过来,上面标着注音和释义:“晚上花十分钟背这个。” 陈颂盯着那张纸,突然觉得,这个总爱划清界限的同桌,其实早就把那条线擦得干干净净了。他甚至故意把胳膊肘又往周景恒那边挪了挪,这次对方没再推他,只是嘴角弯了弯,继续低头写题。 窗外的蝉鸣渐渐响起来,像在为这个迟到了很多年的重逢唱着歌。陈颂看着两人交叠在课本上的影子,忽然觉得,膝盖上的小熊创可贴好像也没那么傻气了。 至少,比一个人孤零零地闯祸,要温暖得多。 “对了,你爸妈怎么样了?” 毕竟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离婚了。” 离婚了。 什么?! “为什么?”陈颂十分不解。 “说不上。”周景恒曲起食指敲了敲课桌。 “听课。别讲话。” “你那时候一声不吭就走了。”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没心没肺。 “对不起。” “没来得及。” “陈泊利那个畜生,害了我妈还不够。” 陈颂无意说出。 “怎么了?他打你了?”周景恒听到这句有点急。 嗯。 身上的伤都是他弄的。 “嗯。”陈颂在草稿纸上画出一个小人。“没事,不疼。” “我看到了。” “什么?” 看到什么了? “你身上的伤。” “都是陈泊利弄的?” 陈颂愣了愣,“嗯,有些是。” 周景恒握着笔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侧头看向陈颂,阳光透过窗户落在陈颂的侧脸,能看见他下颌线绷得很紧,草稿纸上那个小人被涂得漆黑一团,像团化不开的阴影。 “什么时候的事?”周景恒的声音有点哑,带着压抑的紧绷。 陈颂低头戳着那团黑墨:“忘了,反正从小打到大。”他说得轻描淡写,像在说别人的事,“上次他赌输了钱,把我书包都烧了。” 周景恒的指尖在桌布上抠出浅浅的印子。他想起小时候在槐安里,总看见陈颂胳膊上带着青紫的瘀伤,问起时,那小孩总梗着脖子说“摔的”。原来不是摔的。 “以后别忍。”周景恒突然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他再动手,告诉我。” 陈颂嗤笑一声:“告诉你有什么用?你打得过他?”陈泊利常年酗酒,发起疯来像头失控的野兽,上次差点把他从楼梯上推下去。 周景恒没说话,只是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在空白页上写了串号码:“这是我手机号,24小时开机。”他把笔记本推过去,“打给我,我来。” 陈颂盯着那串清隽的字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闷闷的。他想起刚才周景恒说“对不起,没来得及”,想起这人记得他小时候的蠢事,想起药箱里那盒和他家一样的布洛芬。 “发短信也行。” “你管我干嘛?”陈颂别过脸,假装看黑板,“我们早就不是邻居了。” “现在是同桌。”周景恒把他的胳膊往自己这边拉了拉,指尖碰到陈颂手腕上的旧疤——那是道月牙形的伤,像被什么东西划的。周景恒的呼吸顿了顿,“也是……朋友。” “谁跟你朋友。”陈颂的耳根又红了,却没再把胳膊抽回去。 他低头看周景恒的笔记本,忽然发现那串号码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小熊,和他膝盖上的创可贴一模一样。 英语老师在讲台上讲着虚拟语气,陈颂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偷偷数着周景恒的睫毛,看他写字时微微颤动的样子,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忽然觉得那些绕口的语法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下课铃响时,周景恒把一张折好的纸条塞进他手里。陈颂展开一看,上面是道数学题,旁边标着“用投篮抛物线解”,末尾画了个投篮的小人,动作和他平时打球的姿势一模一样。 “试试?”周景恒挑眉。 陈颂捏着纸条,突然觉得这道题好像没那么难了。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了条歪歪扭扭的抛物线,居然真的算出了答案。 “嘿,我会了!”他抬头,撞上周景恒含笑的目光,像有阳光落在里面,亮得晃眼。 后排的袁文阳凑过来:“颂哥,你俩居然在学习?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陈颂把纸条揉成一团砸过去:“滚蛋。” 周景恒低低地笑了,陈颂看着他弯起的嘴角,突然觉得,当学渣好像也没那么惨。 至少,身边有个愿意把函数题编成投篮游戏的学霸。 放学时,陈颂看着周景恒收拾书包,忽然说:“喂,周末去槐安里看看?” 周景恒的动作顿了顿,抬眼时眼睛亮得惊人:“好。” 陈颂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转身去拿自己的书包,却在转身的瞬间,看见周景恒悄悄把那本写着“陈颂可能会错的地方”的笔记本,放进了书包最里层。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并肩走在走廊里,陈颂膝盖上的小熊创可贴晃啊晃,像在为这个迟到了很多年的约定,打着欢快的节拍。 悲惨的童年[爆哭][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槐安 第4章 过夜 周末清晨,陈颂在衣柜前磨蹭许久,最终随意套了件洗得发白的黑色连帽衫,配上破洞牛仔裤,对膝盖上半掉不掉的小熊创可贴视而不见,一瘸一拐出了门。 周景恒已在楼下等候,浅灰卫衣衬得他清清爽爽,背着旧帆布包,见陈颂下来,只淡淡说:“走。” 槐安里离学校不远,沿途老墙皮斑驳,砖缝狗尾草摇晃。陈颂踢着石子走在前,周景恒默默跟上,两人之间隔了半臂距离,谁都没主动开口。 推开发锈铁门,老槐树矗立院中,树干缠着祈福红布条,石桌石凳积灰厚重。陈颂站在树下,阳光透过枝叶晃眼,他摸了摸树干,树皮糙得硌手,却没了儿时往这儿躲的急切。 “周奶奶……”陈颂开口,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她还好吗?” 周景恒脚步不停:“病情稳定,去年回的。”从包里掏出塑料袋,“给她带过槐花糕,说味道没变。” 陈颂跟着穿过院子,路过旧时平房,门虚掩着,积灰扑面。他推门进去,小木桌还在,缺角处卡着半根旧铅笔,是他当年偷懒藏的。 “小时候……”陈颂挠头,“总在这儿乱写,你作业本没少遭殃。” 周景恒垂眸,没接话,目光扫过布满划痕的桌面,像是被勾起什么,又很快压下。阳光斜斜照进来,在那些深浅不一的划痕里,映出细碎的光,恍惚间,似能看见儿时的陈颂趴在桌上,用铅笔歪歪扭扭画着“楚河汉界”,画着投篮的小人,画着……画着那些被岁月蒙尘的、属于两人的片段。 从平房出来,周景恒带路去周奶奶家。老人开门见陈颂,浑浊眼亮了亮:“阿颂来啦,快进来。” 拉着他手往屋走,又瞥周景恒:“小恒也在,你们小时候总凑一块,现在难得见……” 屋里中药味弥漫,陈颂瞥见窗台旧相册,翻到张老照片——他和周景恒蹲槐树下,周景恒握书,他举着糖,模样傻气。周奶奶在旁念叨:“小恒走后,阿颂常问啥时回来,后来不问了,奶奶还当你忘了……” 陈颂喉咙发紧,胡乱应了声,偷瞄周景恒,对方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看不清神色。周景恒耳尖微微发烫,他想起那些在南方的日子,奶奶总念叨着“阿颂那孩子,该想你啦”,可自己回来后,陈颂却像裹了层刺,拒人于千里之外。 离开周奶奶家,两人坐槐树下石凳。周景恒递来槐花糕,陈颂咬了口,甜香熟悉,却没了儿时滋味。 “以前总盼你回来,”陈颂突然说,声音闷闷的,“后来搬家,就……忘了。” 周景恒指尖摩挲着石凳纹路,半晌道:“我记得。”记得陈颂翻墙抢糖时,裤脚勾住藤蔓摔得四仰八叉,却还把糖往他手里塞;记得陈颂挨打后,躲在槐安里哭,却硬说自己是摔的;记得那些被陈颂遗忘的、独属于两人的旧时光,自己都小心收在心底,盼了一年又一年。 陈颂别过脸,膝盖上创可贴被风掀起边角,他伸手按了按,没再说话。风卷着槐花瓣飘落,落在石桌上,像段被压在岁月里,尚未说清的过去。 回程路上,陈颂走得更快,周景恒依旧默默跟随。路过老墙时,陈颂裤脚勾住藤蔓,踉跄要摔,周景恒伸手扶了把,他猛地挣开:“我自己能走!” 周景恒收回手,垂在身侧轻轻攥起又松开,望着陈颂一瘸一拐的背影,眼底情绪复杂,有未说出口的在意,也有被抗拒的酸涩。他想起陈颂说“我们又不熟”时的样子,明明小时候那么亲近,怎么如今,连伸手帮个忙,都成了冒犯。 陈颂走在前面,听着身后脚步声,心里像揣了团乱麻——那些被周景恒记着的旧时光,那些自己刻意遗忘的过去,正随着槐安里的风,一点点往他脑子里钻。他怕面对周景恒眼里的期待,怕承认自己也念着从前,更怕……在周景恒面前,露出自己被陈泊利打得遍体鳞伤的狼狈。 走到老街道拐角,陈颂兜里手机突然震动,掏出一看,是陈泊利发来的消息:“小兔崽子,晚上别想吃饭,赶紧滚回来!” 陈颂攥紧手机,指节泛白,脚步不自觉加快,连周景恒喊他都没听见。 周景恒看着陈颂突然狂奔的背影,心下不安,忙追上去。转过拐角,就见陈颂撞上迎面而来的醉汉,对方骂骂咧咧推搡他,陈颂本就瘸着腿,直接摔在地上,膝盖旧伤被磕得重新渗血,小熊创可贴彻底脱落,沾着尘土和血污。 “陈颂!”周景恒冲过去,扶住他肩膀。陈颂像被烫到,狠狠推开他,声音带着戾气:“别管我!” 醉汉还在骂,周景恒站起身,挡在陈颂身前,冷冷道:“道歉。” 醉汉看他单薄,想动手,周景恒却半步不退,眼神里的坚定,让醉汉莫名发怵,嘟囔几句走了。 陈颂爬起来,一瘸一拐往家走,周景恒默默跟上。到了陈颂家楼下,陈颂站定,声音发涩:“你回去吧,谢了……还有,今天的事,别告诉别人。” 周景恒望着他进单元楼的背影,掏出手机,给陈颂发了条消息:“有事,打给我。” 发完,他站在楼下,仰头看着陈颂家窗户,直到里面亮起又熄灭,才缓缓转身离开。 陈颂进了家,陈泊利果然在客厅酗酒,看见他回来,骂骂咧咧伸手要打。陈颂习惯性蜷缩,却想起周景恒挡在身前的样子,不知哪来的勇气,猛地推开陈泊利:“你别碰我!” 陈泊利被推得踉跄,抄起酒瓶砸过来,陈颂躲开,玻璃碎在脚边,渣子溅到伤口,疼得他冷汗直冒。 混乱中,陈颂摸到手机,指尖颤抖着按出周景恒的号码,还没拨通,门突然被敲响。陈泊利骂骂咧咧去开门,周景恒站在门外,手里还握着从槐安里顺来的旧木棍,看见屋里狼藉,眼神瞬间冷下来。 “你谁啊?”陈泊利醉醺醺问。 周景恒没理他,径直走向陈颂,扶起他,声音低却坚定:“我带你走。” 陈颂望着他,眼里有震惊,有委屈,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周景恒半扶半抱带着陈颂离开,陈泊利在身后叫骂,可两人谁都没回头。出了单元楼,夜风微凉,陈颂腿软得厉害,靠在周景恒身上,才发现他手心里全是汗,旧木棍还攥得死紧,像是刚经历一场硬仗。 “你……”陈颂刚开口,周景恒打断他:“去我家,奶奶在,能照顾你。” 陈颂犹豫了一瞬,轻轻点了头。一路上,陈颂靠在周景恒肩头,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闻着熟悉的皂角香,那些藏在心底的、对周景恒的依赖,在这场狼狈的逃离里,悄悄探出头来。 到了周景恒家,周奶奶忙给陈颂找药找纱布,周景恒则去打了盆温水,小心给陈颂清理伤口。陈颂看着他认真的侧脸,想起小时候周奶奶给他们包扎伤口的场景,喉咙发堵:“周景恒,你没必要……” “有必要。”周景恒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小时候你挨打,我没能护住你;现在,我不想再让你一个人疼。” 陈颂别过脸,眼泪却不受控地掉下来,砸在膝盖上,晕开一片水渍。周景恒默默给他包扎,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周奶奶在厨房熬粥的声音,暖黄的灯光里,那些被陈颂拼命推开的“熟悉”,正一点点把他包围,让他无处可逃,却又……不想再逃。 周景恒家的屋子不大,却收拾得很整洁。陈颂坐在沙发上,看着周景恒抱着被子从里屋出来,又默默去拿了条干净毛巾,打湿后回来给他擦脸。 “我自己来。”陈颂伸手去接毛巾,指尖碰到周景恒的手,烫得像被火燎。他别过脸,快速擦了擦脸,把毛巾扔回盆里,“我又不是小孩。” 周景恒没说话,把熬好的粥端过来:“喝点,周奶奶熬的。” 陈颂端起碗,粥是温的,米香混着淡淡的中药味,喝一口,暖得从胃里一直热到心里。他想起小时候在槐安里,周奶奶也总熬这样的粥给他喝,那时候陈泊利还没变成这样,妈妈也还在,一家人…… “想什么?”周景恒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没什么。”陈颂把粥喝完,碗底还沉着两颗蜜枣,“周奶奶的粥,还是这么甜。” 周景恒笑了笑,接过碗去厨房洗。陈颂靠在沙发上,听着里屋传来的周奶奶的呼噜声,还有厨房水龙头的水流声,忽然觉得这场景很熟悉,像回到了小时候,他们挤在周奶奶家的小沙发上,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入睡。 “晚上睡里屋,我睡沙发。”周景恒擦着手从厨房出来,指了指里屋。 “我睡沙发。”陈颂赶紧说,“你明天还要上学。” “你腿伤了。”周景恒看着他膝盖上重新包扎好的纱布,“里屋床大,你能伸开腿。” 陈颂还想拒绝,周景恒已经把他往起扶:“别矫情。” 里屋的床确实大,铺着干净的灰色床单,还晒过太阳,有股淡淡的暖香。陈颂躺下,周景恒给他拉好被子,又把台灯调暗:“睡吧。” “周景恒……”陈颂看着他转身要走,突然叫住他,“谢谢你。” 周景恒回头,灯光在他脸上晕开一层柔光:“说什么谢,小时候你也陪我睡过。” 陈颂的脸“腾”地红了,把被子往上一拉,蒙住头:“睡吧睡吧!” 周景恒低低笑了声,转身出了里屋。 陈颂在被子里,听着外屋周景恒轻手轻脚铺沙发的声音,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跳个不停。他掀开被子一角,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想起刚才周景恒说的“小时候你也陪我睡过”,那些被遗忘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 那时候,周奶奶身体不好,夜里总咳嗽,周景恒怕吵醒奶奶,就抱着被子去沙发睡。陈颂发现后,偷偷抱了自己的小被子,挤到他身边,说“我陪你,我不怕你咳嗽”。两个小孩挤在小小的沙发上,陈颂的脚踢到周景恒的腿,周景恒的胳膊肘碰到陈颂的腰,却睡得格外踏实。 “笨蛋周景恒……”陈颂在被子里嘟囔,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颂迷迷糊糊要睡着时,听见外屋传来轻微的动静,像是有人在哭。他瞬间清醒,掀开被子就要往外走,腿刚着地,就碰到周景恒。 “怎么了?”周景恒也没睡,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块手帕,眼睛红红的。 陈颂这才发现,他在哭。 “我……我听见哭声。”陈颂结结巴巴说,“你怎么了?” 周景恒赶紧擦了擦脸:“没事,做噩梦了。” “骗人。”陈颂盯着他发红的眼睛,“你是不是想起周奶奶的病了?” 周景恒没说话,把脸别过去。 陈颂突然在沙发上坐下,拍了拍自己旁边:“过来,我陪你睡。” 周景恒看着他,眼里有惊喜,也有犹豫。 “小时候你都不怕,现在怕什么。”陈颂又拍了拍,“过来!” 周景恒慢慢走过去,在他旁边躺下。陈颂往他身边挤了挤,像小时候那样,把小半个身子贴过去:“别怕,我在呢。” 周景恒的眼泪又涌出来,他紧紧攥着陈颂的衣角,声音哽咽:“陈颂,我好怕奶奶离开……好怕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陈颂的心跳猛地停了一拍,他伸手抱住周景恒,像小时候周景恒安慰他那样,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不会的,周奶奶会好起来的……我也在,我不会走。” 月光透过窗户,轻轻落在两个少年身上。陈颂抱着周景恒,听着他渐渐平稳的呼吸声,自己也慢慢睡过去。 这一夜,他们在彼此的体温和心跳里,找回了小时候的安全感,那些藏在心底的依赖和信任,像春天的种子,在这温暖的夜里,悄悄发了芽。 第二天清晨,周奶奶最先起床,看见里屋空着,外屋沙发上两个孩子挤在一起,睡得正香,忍不住笑了。她轻手轻脚去厨房熬粥,把昨晚的温馨,都熬进了这一锅浓浓的米香里。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时,陈颂是被压醒的。 周景恒的胳膊搭在他腰上,呼吸轻轻扫过他后颈,带着点刚睡醒的温热。陈颂浑身一僵,想起昨晚周景恒哭着攥他衣角的样子——那家伙难得露出脆弱,像只被雨淋湿的小兽,他一时心软,就让人得寸进尺地抱着睡了整夜。 “喂,起开。”陈颂推了推他,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压死我了。” 周景恒迷迷糊糊睁开眼,睫毛在晨光里颤了颤,看清是陈颂,又往他怀里缩了缩,声音软糯得像没断奶:“再睡会儿……” 这语气让陈颂想起小时候。那时候周景恒总赖床,陈颂就趴在他耳边喊“槐花开了,快去摘”,对方也是这样,闭着眼往他怀里钻,嘟囔着“再等五分钟”。 心跳突然乱了节拍。陈颂猛地坐起来,被子滑到腰际,露出昨晚被陈泊利推搡时撞出的瘀青。周景恒也醒了,目光落在那片青紫上,刚睡醒的迷茫瞬间褪去,只剩下沉沉的暗。 “他又打你了?”周景恒的声音有点哑,带着没散的心疼。 陈颂扯过被子盖住腰:“老毛病了,不疼。”他想下床,腿刚沾地就软了下——昨晚膝盖磕破的地方又肿了些,纱布边缘渗出点血。 周景恒立刻爬起来扶他:“别动,我去拿药。” 他转身去里屋翻药箱,陈颂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这小子比小时候高了不少,肩膀也宽了,不再是那个需要他护着的小不点了。 周景恒拿着碘伏和棉签回来,蹲下身给陈颂处理伤口。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周身镀了层金边,陈颂能看见他发梢的绒毛,还有低头时认真的侧脸。 “你小时候总爱受伤,”周景恒忽然说,蘸着碘伏的棉签顿了顿,“每次都硬说不疼,其实眼眶都红了。” 陈颂的耳根烧起来:“谁红了?你看错了!” 周景恒低低地笑,指尖碰到伤口周围的皮肤时,放轻了力道:“这次真的快好了,别再磕着。” 陈颂“嗯”了一声,没敢看他。 周奶奶已经做好了早饭,小米粥配着腌黄瓜,还有两个白面馒头。陈颂喝着粥,听周奶奶念叨“小恒小时候总抢阿颂的馒头吃”,周景恒在旁边红着脸辩解,忽然觉得这场景像偷来的,温暖得让人不敢相信。 吃完早饭,周景恒要去给周奶奶拿药,让陈颂在家等着。 陈颂看着他把药单折好放进兜里,又把桌上的馒头装了两个:“你路上吃。” 周景恒愣了愣,接过馒头时,指尖碰到陈颂的手,像有电流窜过,两人都缩了缩。 “我很快回来。”周景恒说。 “嗯。”陈颂应着,看着他出了门,才转身打量这间屋子。 墙上挂着周景恒小时候的照片,穿着白衬衫站在槐树下,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旁边还有张两人的合照,他骑在周景恒脖子上,手里举着串槐花,周景恒的脸被他压得通红,却笑得眼睛都没了。 陈颂伸手摸了摸照片,突然想起周景恒昨晚哭着说“好怕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他掏出手机,给袁文阳发了条消息:“帮我跟老班请个假,下午再去。” 发完,他走到里屋,看见周景恒的书桌收拾得整整齐齐,左上角放着个旧相框,里面是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他小时候的字迹,歪歪扭扭写着“周景恒是我最好的朋友”。 陈颂的鼻子突然有点酸。原来那些被他遗忘的承诺,有人一直记着。 周景恒回来时,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是两盒冰镇的牛奶,还有个印着小熊图案的创可贴——和陈颂膝盖上那个同款。 “给你。”他把创可贴递过来,“这个防水,洗澡不会掉。” 陈颂接过,指尖捏着那个圆滚滚的小熊,突然说:“下午我跟你一起去学校。” 周景恒眼睛亮了亮:“好。” 去学校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陈颂的腿还有点瘸,周景恒就刻意放慢脚步,时不时扶他一把。路过巷口的小卖部,陈颂突然停下:“我请你吃冰棍。” 他掏出兜里的几块钱,是上周省下来的饭钱,买了两支绿豆冰棍,递一支给周景恒。 冰棍化得快,糖水顺着手指往下滴。陈颂舔了舔嘴角,看见周景恒正低头舔手指,舌尖的颜色很淡,像刚剥壳的荔枝。 “喂,”陈颂突然说,“周景恒,以后……我罩你。” 周景恒抬头看他,眼睛里盛着阳光,亮得惊人:“好啊。” 陈颂别过脸,假装看路边的狗尾巴草,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他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从昨晚周景恒挡在他身前开始,从两人挤在沙发上睡着开始,从那些被唤醒的旧时光开始。 回到学校时,袁文阳在教室门口等他们,看见两人手里的冰棍,挤眉弄眼地笑:“哟,约会回来啦?” 陈颂把冰棍纸砸他脸上:“滚蛋。” 周景恒在旁边笑,陈颂侧头看他,发现这人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像落了星星。 下午的数学课,陈颂没睡觉。他看着周景恒在草稿纸上画辅助线,突然凑过去:“这道题,再讲一遍。” 周景恒愣了愣,随即弯起嘴角,拿起笔:“好。” 前排的袁文阳转头就是看到这一幕:“靠!!!颂哥你居然在学习?!!” “滚吧你,你数学考及格了吗?就说。“ 袁文阳委屈巴巴地转过头。 阳光透过窗户,轻轻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像在为这段重新开始的友谊,盖上温暖的印章。而那些藏在心底的、比友谊更复杂的情愫,正随着夏日的蝉鸣,悄悄滋长。 数学考试前的最后一节自习课,陈颂对着练习册上的函数图像抓耳挠腮,铅笔头在纸上戳出好几个洞。周景恒瞥了他一眼,把自己的笔记本推过来:“这道题,用坐标系平移法更简单。” 陈颂盯着笔记本上的辅助线,还是一脸茫然:“平移?怎么移?它又不会自己长腿跑。” 周景恒没忍住笑,拿过他的铅笔,在坐标系上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把这个抛物线看作你投篮的弧线,向左移三个单位,就像你站在三分线外投球,瞄准篮筐的位置……” 他的声音清清淡淡,混着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陈颂居然听进去了。等反应过来时,周景恒已经把解题步骤写了半页纸,重点公式旁边还画了个投篮的小人,动作和他平时打球的姿势一模一样。 “懂了吗?”周景恒抬头问。 陈颂愣愣点头,又赶紧摇头:“好像……懂了一点点。” 考试铃声响起时,陈颂的心跳得像打鼓。拿到试卷,他先翻到最后一页——那道让他头疼的函数题果然在,只是数字换了换。他深吸一口气,想起周景恒画的投篮小人,居然真的画出了辅助线,磕磕绊绊算出了答案。 前面的选择题大多是周景恒前天帮他划的重点,陈颂咬着笔杆回忆,居然也蒙对了大半。等写到填空题最后一道时,他卡壳了,偷偷看周景恒,对方正低头检查试卷,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专注。 陈颂撇撇嘴,自己在草稿纸上画了半天,最后凭着模糊的印象填了个数字。 交卷时,他手心全是汗,路过周景恒座位时,被对方轻轻拽了下衣角:“感觉怎么样?” “不知道,”陈颂压低声音,“最后那道大题,我好像做对了。” 周景恒弯了弯嘴角:“嗯,我相信你。” 成绩出来那天,陈颂紧张得胃都在抽痛。张老师抱着试卷走进教室,念到“周景恒,150分”时,他没心思羡慕,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分数。 “陈颂,55分。” 张老师的声音落下,陈颂的心沉了沉,却又莫名松了口气。55分,比上次多了四十多分,离及格只差5分。 “虽然没及格,但进步很大。”张老师把试卷递给他,“尤其是最后那道函数题,步骤基本对了,就是计算错了,扣了5分。” 陈颂看着试卷上的红叉,突然笑了。他侧头看周景恒,对方正用红笔在他的错题旁边写批注,字迹清隽:“这里的计算失误,下次注意。只差5分,下次一定能及格。”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批注上,那行字像被镀了层金边。陈颂突然觉得,这55分比任何一次蒙来的及格都让人踏实。 “喂,”他撞了撞周景恒的胳膊肘,“谢了啊,书呆子。” 周景恒抬头看他,眼里盛着细碎的光:“不客气,学渣。” 后排的袁文阳凑过来:“颂哥,55分你还笑?我这次可及格了,64!” 陈颂把试卷拍在他脸上:“滚蛋,这叫潜力股,懂不懂?就比我多那几分” 周景恒低低地笑了,陈颂看着他的笑脸,突然觉得,差5分也没关系。至少他知道,下次考试时,身边还有人会帮他画投篮小人,会在错题旁边写下温柔的批注,会相信他一定能及格。 这种感觉,比拿到满分还让人安心。 周景恒偶尔才在奶奶家住哈,他和他妈住的地方也挺近的,就在颂颂家附近喔。他爸妈离婚也是个人原因,为后期做铺垫哈,辛辛苦苦码了这么多字。[让我康康][让我康康]期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过夜 第5章 约定 放学铃声刚响,陈颂就被周景恒堵在了座位上。对方手里拿着本崭新的练习册,封面上用荧光笔标着“基础题型专项突破”,一看就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这是什么?”陈颂挑眉,手却诚实地接了过来,指尖触到练习册封皮的温度,像被烫了下似的缩了缩。 “每天做五道题,”周景恒屈起指节敲了敲练习册,“我在旁边标了难度,从★开始,做完给我检查。” 陈颂翻开第一页,果然看到右下角画着个小小的星星,旁边还有行小字:“今天的投篮练习,先从罚球线开始。”他忍不住笑出声,抬头时撞上周景恒的目光,对方眼里的笑意比窗外的夕阳还暖。 “干嘛对我这么好?”陈颂没头没脑地问了句,说完就后悔了——这话听着像在撒娇,肉麻得他想咬掉舌头。 周景恒倒没多想,从书包里拿出个透明笔袋推过去:“你的铅笔总断,这个笔芯软,适合你这种总爱戳纸的。”笔袋里躺着几支削好的铅笔,笔杆上印着篮球图案,显然是特意挑的。 陈颂捏着笔袋的带子,突然想起上周打球时,自己抱怨铅笔太硬总划破草稿纸,当时周景恒就在场边看书,他还以为对方根本没听。 “走了,”周景恒背起书包,“顺路,一起?” 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陈颂的影子总忍不住往周景恒那边靠,碰一下,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来。 “喂,书呆子,”陈颂踢着路边的小石子,“你说我下次能及格不?” “能。”周景恒答得干脆,“每天五道题,坚持到月考,没问题。” 陈颂撇撇嘴,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胀鼓鼓的暖。他偷偷看周景恒,对方正低头看路,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动,侧脸的线条柔和得不像话。 “那……要是我及格了,”陈颂清了清嗓子,声音有点发紧,“请你吃校门口那家汉堡?加双份芝士的那种。” 周景恒脚步顿了顿,转头看他,眼里的光亮得惊人:“好,我等着。” 晚上回到家,陈颂破天荒没打开游戏,把周景恒给的练习册摊在桌上。第一题是最简单的一次函数,他盯着题目看了半天,想起周景恒说的“罚球线投篮”,突然拿起铅笔,在草稿纸上画了条笔直的线。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里,他好像又听见了周景恒清清淡淡的声音,带着铅笔尖的温度,一点点钻进心里。 原来认真做题的感觉,好像也没那么糟。陈颂勾了勾嘴角,在练习册的空白处,画了个比着胜利手势的小人,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目标:60分!” 第二天早读课,陈颂顶着黑眼圈进了教室。周景恒刚放下书包,就看见他怀里揣着个鼓鼓囊囊的本子,像藏着什么宝贝。 “昨晚没睡好?”周景恒递过一瓶温水,目光落在他眼下的青黑上。 “呃……”陈颂挠挠头,把练习册从怀里掏出来,封面上还沾着点薯片渣,“我把今天的题也提前做了,你看看对不对。” 周景恒翻开本子,指尖扫过昨晚那五道题的红勾——是陈颂自己用红笔描的,歪歪扭扭像条小蛇。新做的题旁边画满了辅助线,有的地方还用不同颜色的笔画了投篮轨迹,最后一道题的空白处,甚至画了个小人举着“通关”的牌子。 “这里的斜率算反了,”周景恒拿出红笔,在错题旁画了个向下的箭头,“就像你投篮时用力太猛,球飞过篮筐了。”他顿了顿,笔尖在纸上轻轻一点,“改过来试试?” 陈颂盯着那个箭头,突然想起自己昨天打球时,确实有个三分球因为力道太足砸在了篮板上沿。他拿起笔,手指有点发颤,改到一半又停住:“我是不是很笨啊?这么简单的题都错。” 周景恒抬眼,晨光从窗户斜斜照进来,刚好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第一次做对三道,已经很好了。”他把本子推回去,封面朝上,“你画的小人很可爱。” 陈颂的脸“腾”地红了,抢过练习册往桌肚里塞,耳朵尖却红得像要滴血。后排的袁文阳凑过来打哈欠:“大清早的,你们俩干嘛呢?跟小学生传纸条似的。” “要你管。”陈颂把他的脑袋推开,眼角却忍不住往周景恒那边瞟,对方正低头看书,嘴角好像还带着点笑意。 — 接下来的日子,陈颂真的像模像样地啃起了数学题。课间操时别人在操场疯跑,他抱着练习册蹲在树荫下刷题;午休时食堂排着长队,他就啃着面包凑到周景恒旁边问问题;放学路上踩着夕阳背书,把公式编成打球的口诀——“二次函数求最值,就像跳投找最高点,顶点坐标一出来,答案立马见分晓”。 周景恒总能精准地接住他的奇思妙想。陈颂说抛物线像投篮弧线,他就真的在坐标系里画了个篮筐;陈颂抱怨三角函数太绕,他就把正弦余弦编成“左右半场传球路线”。有次自习课,陈颂盯着一道几何题发呆,周景恒递来的纸条上画了个简易篮球场,把三角形的三个顶点标成了“篮板”“篮筐”“罚球线”,旁边写着:“从篮板到篮筐的距离,用勾股定理试试?” 陈颂对着纸条笑了半节课,把它小心翼翼夹进了练习册,和那张画着投篮小人的纸页挨在一起。 月考前两天,陈颂做模拟卷时卡在了最后一道大题。窗外下着小雨,他盯着题目上的函数图像,突然想起第一次被周景恒讲题的那天,对方清清淡淡的声音混着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像此刻的雨声一样让人安心。 “卡住了?”周景恒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刚打完水回来,校服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沾着点水渍。 陈颂把卷子推过去,指着那道题:“这个平移,我总搞反方向。” 周景恒拿起笔,在图像旁画了个小小的篮球场:“假设你站在原点投篮,篮筐在(3,0),现在要把篮筐往左移两个单位,它该在哪?” “(1,0)啊!”陈颂脱口而出,说完突然愣住,“哦……我知道了!函数平移也是这个道理?” 周景恒弯了弯眼睛,把笔塞回他手里:“自己试试。” 雨声敲打着窗户,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陈颂盯着那个简易篮球场,突然觉得那些绕人的公式好像活了过来,顺着他的笔尖流到纸上。等他放下笔时,解题步骤居然写得整整齐齐。 “对了!”他抬头,撞上周景恒含笑的目光,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周景恒拿起卷子,在最后画了个大大的对勾,旁边添了个举着奖杯的小人,球衣号码是11号。 “明天考试,别紧张。”他把卷子递回来,指尖不小心碰到陈颂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又像没事人似的移开目光。 陈颂把卷子叠好放进书包,摸了摸练习册封皮上被自己摸得发皱的进度条——三十个格子已经涂满了二十八个,离那个汉堡约定只剩两步之遥。 晚上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爬起来翻开练习册。从第一页的星星到最后页的进度条,从歪歪扭扭的红勾到周景恒画的小人,每一页都写满了细碎的痕迹。他突然想起刚认识周景恒时,总觉得这人是个书呆子,走路都在背单词,现在却觉得,他低头讲题时的样子,比任何球星扣篮都好看。 月考铃声响起时,陈颂深吸一口气,摸了摸口袋里的便签纸——是周景恒早上塞给他的,上面画了个迷你篮筐,旁边写着:“放轻松,就当是场投篮练习。” 拿到试卷,他先看最后一道大题。熟悉的函数图像,熟悉的坐标系,陈颂笑了笑,拿起笔,像往常一样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篮球场。 这次,他觉得自己一定能投进。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陈颂放下笔,手心的汗把试卷边缘洇出了淡淡的印子。他抬头看向周景恒,对方刚放下笔,正低头把答题卡按页码理整齐,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柔软的金边。 陈颂突然觉得,这场考试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接下来的两天,陈颂过得坐立难安。课间总忍不住往办公室跑,假装问问题,实则想偷看方老师改卷的进度。周景恒被他拽着去了三趟,终于在第四趟时按住他的胳膊:“再去,方老师该以为你要抢试卷了。” “我就是想知道……”陈颂挠挠头,声音越来越小,“我到底有没有及格。” 周景恒从书包里拿出个苹果,用纸巾擦干净递给他:“肯定及格了。”语气笃定得像已经看过了分数。 陈颂咬着苹果,心里的焦虑却没减多少。他甚至开始在草稿纸上算分,把自己有把握的题加起来,算来算去都是六十出头,悬得像走钢丝。 直到周五下午的数学课,方老师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教室,陈颂的心跳瞬间飙到了嗓子眼。 “这次月考,整体成绩不错,”方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全班,“特别是有些同学,进步非常明显。” 陈颂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泛了白。他看见周景恒的试卷被放在最上面,鲜红的“150”刺得人眼睛疼,可这次他没心思羡慕,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分数。 “周景恒,150分。” 教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周景恒起身去拿试卷时,路过陈颂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紧张。” 那一下轻拍像给陈颂吃了颗定心丸,他深吸一口气,盯着方老师手里的试卷,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陈颂,”方老师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笑意,“62分。” 嗡的一声,陈颂觉得脑子里像炸开了烟花。62分?他没听错吧? “愣着干什么?”周景恒在旁边推了他一把,“上去拿试卷啊。” 陈颂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他几乎是冲到讲台前,接过自己的试卷,手指抖得厉害。卷首的“62”红得发亮,最后那道大题的旁边,方老师用红笔写着:“思路清晰,进步很大!” 回到座位时,他还晕乎乎的,像是踩在棉花上。周景恒凑过来看他的试卷,目光落在那道函数题上:“你看,我说你能做对吧。” 陈颂这才发现,自己不仅做对了,步骤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篮球场,是考试时下意识画的,现在看来居然有点可爱。 “我及格了……”他喃喃自语,突然反应过来,猛地拍了下周景恒的胳膊,“我及格了!书呆子,我及格了!” 声音太大,全班都看了过来,陈颂的脸瞬间红了,却忍不住咧开嘴笑,像个得了糖的小孩。 “我丢,颂哥牛逼啊!” 袁文阳脱口而出。 “袁文阳你给我闭嘴。知道自己多少分吗?”方夏忍无可忍的说。 “老师我……我多少?……” “袁文阳……59?!” 惊掉下巴。 什么鬼? 他居然没有陈颂高?! …… 放学铃一响,陈颂抓起书包就往外冲,被周景恒一把拉住:“跑这么快干什么?” “去买汉堡啊!”陈颂眼睛亮得像星星,“加双份芝士的那种,我答应你的!” 校门口的汉堡店人不多,陈颂捧着两个热乎乎的汉堡跑出来,把其中一个塞给周景恒:“快吃,还热着呢。” 周景恒接过汉堡,包装纸上印着大大的芝士图案,和陈颂此刻亮晶晶的眼睛一样,透着股傻乎乎的热乎劲儿。 两人坐在店门口的长椅上,夕阳把影子叠在一起,这次陈颂没躲,任由自己的影子靠着对方的。 “其实我考前算过分,”陈颂咬了一大口汉堡,芝士顺着嘴角流下来,“总觉得悬,没想到真及格了。” 周景恒递过纸巾,看着他擦嘴的样子,眼底的笑意藏不住:“因为你每天都在做题,不是吗?” 陈颂愣了愣,突然想起这一个月的日子:课间蹲在树荫下刷题,午休时啃着面包问问题,放学路上背着公式编口诀……原来那些看似不起眼的瞬间,真的在悄悄发芽。 “对了,”他从书包里掏出练习册,翻到最后一页,那个画着进度条的页面已经被涂满了,三十个格子整整齐齐,像一串饱满的果实,“这个给你。” 周景恒接过来,发现最后一个格子旁边,陈颂画了两个小人,一个举着汉堡,一个比着胜利手势,旁边写着:“目标达成!” “接下来……”陈颂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接下来我想考七十分,你还能教我吗?” 周景恒合上书,夕阳的光落在他眼里,像盛着一整个夏天的风:“好啊。”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下次及格,要请我吃三份芝士的。” 陈颂哈哈大笑,把剩下的汉堡塞进嘴里:“没问题!下次考八十分,给你加四份!” 风吹过街角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极了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陈颂看着周景恒低头吃汉堡的侧脸,突然觉得,数学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毕竟,能和身边这个人一起,从55分到62分,再到更远的地方,好像是件比任何胜利都让人开心的事。 …… 从汉堡店出来时,天已经擦黑了。陈颂把空包装纸揉成一团,精准投进路边的垃圾桶,得意地冲周景恒扬了扬下巴:“看见没,这叫手感。” 周景恒拎着两人的书包,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解题的手感什么时候能练出来?” “这不是正在练嘛。”陈颂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声音里带着点雀跃,“说真的,我现在看二次函数,真觉得像投篮弧线。昨天路过操场,我还对着篮筐算顶点坐标呢。” 周景恒轻笑出声:“方老师要是知道,肯定夸你会举一反三。” 提到方夏,陈颂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下周的数学小测,方老师说考三角函数,那玩意儿是不是特难?”他之前听袁文阳抱怨过,说什么正弦余弦像绕口令,背到头疼。 “不难,”周景恒停下脚步,从书包里抽出一张便签,借着路灯的光画了个简易的直角三角形,“就像你打球时测篮板高度,知道斜边和角度,就能算出高度。”他在三角形的锐角旁画了个小人投篮,“这个角就当你站的位置,对边是篮板高度,邻边是你到篮架的距离。” 陈颂盯着便签纸看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我懂了!sin就是对边比斜边,相当于篮板高度除以我站的位置到篮筐的直线距离?”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周景恒把便签纸给他,“回去对着这个图背公式,比死记硬背容易。” 陈颂小心翼翼地把便签夹进练习册,那本“基础题型专项突破”已经被他翻得卷了边,里面夹满了周景恒画的示意图和方夏写的小批注,俨然成了他的“数学圣经”。 接下来的几天,陈颂真的对着篮球场练起了三角函数。午休时别人在教室刷题,他抱着练习册跑到操场,站在不同位置测篮筐高度,嘴里念念有词:“sin30度是0.5,所以对边等于斜边乘以0.5……” 有次正蹲在地上画示意图,方夏抱着教案从旁边经过,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陈颂同学,这是把操场当草稿纸了?” 陈颂吓了一跳,手里的铅笔滚出去老远:“方老师!我……我在练三角函数。” 方夏捡起铅笔递给他,目光落在他的练习册上:“可以啊,终于懂学习了。用实地测量来记公式,这个方法不错。不过下次记得带卷尺,估算的误差太大,会影响解题的。”她说着,从教案夹里抽出一把软尺,“这个借你,明天还我就行。” 陈颂接过软尺,红色的刻度在阳光下格外清晰,他突然觉得,这把尺子好像比自己的篮球还重要。 小测那天,陈颂看着试卷上的三角函数题,脑子里自动跳出操场的画面:他站在距离篮架五米的位置,仰角30度,篮筐高度是多少?代入公式一算,答案自然而然就出来了。 交卷时,他看见周景恒正对着自己的试卷笑,凑过去一看,发现最后一道附加题旁边,自己画了个拿着卷尺的小人,旁边标着:“实测数据,绝对准确!” “你这是把考场当篮球场了?”周景恒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这叫理论联系实际。”陈颂梗着脖子反驳,心里却有点发虚——他画的时候太投入,居然忘了擦。 成绩出来时,陈颂考了71分。方夏在班里特意表扬了他:“陈颂同学不仅及格了,还攻克了三角函数这个难点,可见找到适合自己的方法有多重要。” 陈颂红着脸站起来鞠躬,坐下时偷偷看周景恒,对方正低头在他的试卷上写批注,笔尖在“71”旁边画了个向上的箭头,旁边添了个举着软尺的小人。 放学路上,陈颂捏着那张71分的试卷,感觉比第一次及格时还激动:“你看你看,71分!比上次多了9分!” 周景恒点头:“嗯,进步很大。” “那……三份芝士的汉堡,周末安排?”陈颂搓着手,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先别急,”周景恒从书包里拿出新的练习册,封面上写着“函数与几何综合训练”,“方老师说,下次要考几何证明,这个更需要手感。” 陈颂看着练习册上的几何图形,突然想起篮球场的边线和中线,那些交错的线条好像和几何题里的辅助线重合在了一起。 “行,”他接过练习册,拍了拍胸脯,“几何就几何,大不了我把篮球场当坐标系,边打球边画图!” 周景恒看着他兴冲冲的样子,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蓄势待发的投篮姿势。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觉得这个总把数学和篮球绑在一起的家伙,好像比任何几何定理都要生动有趣。 风穿过梧桐树叶,带着夏末的暖意,陈颂的笑声混着远处的篮球拍打声,在暮色里轻轻散开。他突然觉得,原来学习这件事,只要身边有合适的人,有喜欢的方法,就能像投进一个漂亮的三分球那样,让人心里充满稳稳的欢喜。 几何证明题比陈颂想象中难啃。那些交错的线条像缠在一起的耳机线,怎么也理不清头绪,他对着练习册上的三角形看了十分钟,铅笔头在纸上戳出好几个小洞,还是没找到辅助线该往哪画。 “又卡壳了?”周景恒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他刚趴在桌上补了会儿觉。 陈颂把练习册推过去,指着那道几何题唉声叹气:“这破三角形,怎么证全等啊?我看它仨长得都一个样。” 周景恒揉了揉眼睛,拿起笔在图上画了条虚线:“把这个角拆成两个角,就像你打球时突破分球,把防守队员分开,思路就清楚了。”他顿了顿,笔尖在角平分线处点了点,“你看,这条辅助线就像传球路线,把条件从这边传到那边。” 陈颂盯着那条虚线,突然想起上周比赛时,自己被两个后卫夹击,就是靠一个假动作分球给队友,才打了个漂亮的配合。他拿起笔,顺着那条“传球路线”往下推,果然摸到了思路,嘴里还念念有词:“这里用SAS定理,就像传球时看准队友位置……” 周景恒听得直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孺子可教。” 这一下来得突然,陈颂的头皮像过了电,手里的笔“啪嗒”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耳根却红得厉害,半天没敢抬头。后排的袁文阳正好经过,吹了声口哨:“哟,学霸亲自给学渣开小灶呢?” “要你管。”陈颂捡起笔,假装翻练习册,眼角却瞥见周景恒正低头看书,耳根也悄悄泛了点红。 方夏大概是看出了陈颂对几何题的抵触,特意在课上举了个例子:“大家看这个菱形,是不是很像篮球场的半场?对角线互相垂直平分,就像球场的中线和罚球线,把场地分成四个全等的直角三角形。” 她在黑板上画了个简易篮球场,标出各种线条:“你们打球时能记住每个区域的尺寸,解几何题也一样,记住图形的性质,就能找到解题的钥匙。” 陈颂听得格外认真,下课后还拿着笔记本追出去:“方老师,那梯形是不是像篮板的形状?” “可以这么理解,”方夏笑着点头,“上底短、下底长,腰是倾斜的,就像篮板两侧的边框。”她从教案里抽出一张篮球场平面图,“这个借你,上面标了尺寸,说不定能帮你理解图形性质。” 陈颂把那张图贴在练习册封面上,做题时对着看,果然顺了不少。他发现梯形的中位线真的和篮板的中线差不多长,菱形的对角线划分区域,和半场攻防的站位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期中考试前的最后一节自习课,陈颂抱着整理好的错题本,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攒了厚厚一本。从最初的函数图像到后来的三角函数,再到现在的几何证明,每一页都画着篮球场的影子,旁边是周景恒清隽的批注,偶尔还有方夏添的小建议。 “紧张吗?”周景恒递过一块巧克力,“补充点能量。” “有点。”陈颂剥开糖纸,巧克力的甜腻在舌尖化开,“要是考砸了怎么办?” “那就再练,”周景恒的声音很稳,“就像你投篮没进,难道会从此不打球了?” 陈颂嚼着巧克力笑了:“也是。大不了我把试卷当战术分析图,错一道题就像丢一个球,下次赢回来就是。” 考试铃声响起时,陈颂深吸一口气,摸了摸口袋里的篮球场平面图——是周景恒早上塞给他的,说能带来好运。拿到试卷,他先扫了眼最后一道几何大题,图形是个复杂的组合图形,但他一眼就看出其中藏着两个全等的三角形,像篮球场里对称的两个半场。 笔尖落在纸上时,他想起周景恒画的辅助线,想起方夏说的“图形性质就像球场规则”,思路突然变得清晰。等写到最后一个句号时,他甚至还有时间检查了一遍,发现两处计算错误,都及时改了过来。 交卷时,他没像以前那样手心冒汗,路过周景恒身边时,还冲对方比了个投篮的手势。 成绩出来那天,陈颂正在球场上练三分。周景恒站在场边喊他,声音被风吹得有点飘:“陈颂,85分!” 陈颂的球“哐当”砸在篮筐上,弹了回来。他愣了两秒,突然扔掉球就往场边跑,跑到周景恒面前才刹住脚:“多少?你再说一遍!” “85分,”周景恒举起手里的试卷,阳光照在卷首的“85”上,亮得晃眼,“方老师说,你的几何证明是全班最清晰的,还把你的解题步骤当范例了。” 陈颂抢过试卷,手指抚过那些红勾,最后一道大题旁边,方夏用红笔写着:“思路像球场战术一样清晰,继续加油!”周景恒在旁边添了个小人,正踮着脚扣篮,球衣号码是11号。 “我……靠”陈颂的声音有点发颤,突然想起第一次考55分时的沮丧,那时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能摸到85分的边。 “嗯,你做到了。”周景恒看着他眼里的光,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所以,四份芝士的汉堡,什么时候兑现?” 陈颂抬头,看见夕阳正落在对方眼里,像盛着一整个球场的光。他突然大笑起来,抓起篮球往篮筐抛去——球进了,空心入网,发出清脆的响声。 “现在就去!”他拉起周景恒的手腕往校外跑,“再加两份薯条,庆祝我们陈颂同学正式摆脱学渣头衔!” 晚风掀起两人的衣角,试卷被陈颂紧紧攥在手里,边角在风里轻轻翻动。远处的篮球场传来队友的呼喊,近处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在为这个从55分慢慢走到85分的少年鼓掌。 陈颂回头看了眼身边的周景恒,突然觉得,数学这东西,原来和篮球一样,只要找对方法,找对搭档,再难的题,再远的篮筐,总有投进的那一天。而身边这个人,就是他最好的搭档,陪他从错题堆里,一步步走到了阳光里。 四份芝士的汉堡还没来得及吃,陈颂就被篮球队长抓去加训了。等他拖着一身汗味冲进教室时,周景恒正坐在窗边做题,夕阳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安静的画。 “抱歉抱歉,”陈颂把湿漉漉的毛巾搭在椅背上,“队长说下周有友谊赛,非让加练两小时。” 周景恒抬头,目光落在他发红的手腕上——那是练球时被篮球砸的。他从笔袋里拿出一管药膏,推过去:“方老师给的,说运动擦伤好用。” 陈颂捏着那管草莓味的药膏,突然想起上次打球崴了脚,周景恒也是这样,默默递来消肿药。他低头拧开盖子,药膏的甜香混着身上的汗水味,竟一点也不违和。 “对了,”周景恒把一张试卷推过来,“方老师让我给你讲讲这份附加题,说对你拓展思路有帮助。” 试卷上是道函数与几何结合的综合题,图形像个螺旋上升的楼梯。陈颂刚皱起眉,就听见周景恒说:“你看这个曲线,像不像你三步上篮的路线?从持球到起跳,再到出手,每一段的轨迹都能对应函数图像。” 他顺着对方的指尖看去,果然越看越像——第一步是一次函数的直线加速,第二步是二次函数的弧线上升,第三步是抛物线的顶点。陈颂拿起笔,在图上标上“起跳点”“最高点”,突然觉得这道题没那么吓人了。 “这里的拐点,就像你变向突破时的重心转移,”周景恒的笔尖在纸上轻轻一点,“需要重新计算斜率。” 陈颂的笔尖顿了顿,想起昨天加练时,队长总说他变向时重心不稳。他抬头看向周景恒,对方眼里的认真像午后的阳光,暖得让人心里发涨。 那天的晚自习,两人对着那道题研究了很久。陈颂画了满页的上篮轨迹,周景恒则在旁边补充函数公式,最后竟真的解了出来。方夏查班时看见,笑着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这叫珠联璧合,下次可以把解题思路整理成小论文,说不定能在校刊发表。” 友谊赛那天,陈颂穿着11号球衣站在球场上,看见周景恒坐在观众席前排,手里拿着本练习册,却没怎么翻,目光一直跟着他的身影。 中场休息时,陈颂满头大汗地跑下场,周景恒递过来的不是水,而是张折叠的纸条。他展开一看,上面画着个小人正在投篮,旁边写着:“最后一节用45度角打板,成功率80%,就像解几何题找对辅助线。” 陈颂噗嗤笑出声,把纸条塞进球衣里,像揣了个秘密武器。 最后三分钟,比分还咬着。陈颂持球突破,在三分线附近被两人夹击,他想起那张纸条,突然一个急停,用45度角打板投篮——球擦着篮板,稳稳落进篮筐。 全场欢呼时,他看向观众席,周景恒正站着鼓掌,嘴角弯起的弧度比阳光还亮。 比赛结束后,陈颂抱着奖杯冲到周景恒面前,汗水滴在对方的练习册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你看!45度角真的管用!” “就像我说的,”周景恒拿出纸巾给他擦脸,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找对角度,比硬闯有效。” 陈颂盯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突然想起这半年的日子:从55分到85分,从对着函数图像抓耳挠腮到能解综合题,从害怕数学课到期待自习课……原来有些改变,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 “喂,书呆子,”他把奖杯往对方怀里塞了塞,“这个分你一半。” 周景恒抱着冰凉的奖杯,指尖却觉得暖烘烘的。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奖杯,又看了看陈颂被汗水浸湿的发梢,突然说:“下次考试,目标90分怎么样?” 陈颂挑眉,眼里闪着好胜的光:“90分?应该不可能吧,那得请你吃十份芝士的汉堡。” “不用,”周景恒笑了,“你考到90分,我请你看篮球赛,前排的票。” 陈颂愣住,随即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球场上荡开很远:“一言为定!” 晚风穿过球场,吹动两人的衣角。陈颂看着周景恒手里的练习册,突然觉得,数学和篮球,考试和比赛,好像从来都不是对立的。就像他和周景恒,一个爱跑爱跳,一个安静沉稳,却能在彼此的世界里,找到最合拍的节奏。 以后的路还长,说不定他能考到100分,说不定周景恒也会拿起篮球,说不定他们会一起解更难的题,投更难的篮。但无论怎样,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好像什么都不用怕。 陈颂突然想起方夏说过的话:“最好的搭档,就是能让你在自己的轨道上发光,又能陪你去更远的地方。”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和周景恒交叠在奖杯上的手,觉得这话真是再对不过了。 …… 为了冲击90分,陈颂开始啃起了周景恒推荐的拔高题。那些题像藏在战术手册里的冷门套路,乍一看让人发懵,但拆解开来,总能和篮球场上的细节对上号。比如一道关于动点轨迹的题,他盯着图看了半晌,突然拍桌子:“这不就是防守时的滑步路线吗?跟着对方移动,距离始终保持半米!” 周景恒正在整理错题,闻言抬头看他:“有点道理。动点的轨迹方程,就像提前算好的防守路线,不管对方怎么动,都能找到规律。”他拿过草稿纸,在轨迹旁画了个小人滑步的姿势,“你看,当x增加1,y就减0.5,和你滑步时左右脚的移动幅度刚好成正比。” 陈颂盯着那个小人看,突然抓起书包:“走,去操场验证一下!” 那天的操场格外安静,陈颂抱着篮球站在罚球线,周景恒举着草稿本站在旁边。“当x=3时,y=2.5,”陈颂边念边移动脚步,“现在是防守位置……”他猛地滑步向左,篮球在指尖转了个圈,“你看,轨迹是不是对上了?” 周景恒低头在纸上画了个红勾:“完美吻合。” 两人就这么在操场待了半晚,把一道道抽象的数学题变成了具象的篮球动作。陈颂的运动鞋在地面磨出细碎的声响,周景恒的笔尖在纸上留下清晰的痕迹,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两道追逐着的光。 期中考前一周,方夏把陈颂叫到办公室,递给他一份去年的期末试卷:“试试这张,当作模拟考。” 陈颂接过试卷,发现最后一道压轴题旁边,方夏贴了张便利贴:“提示:想想篮球场的三分线,它的轨迹是什么曲线?” 三分线?陈颂愣了愣,突然想起周景恒讲过的椭圆方程。他握着笔,脑海里浮现出球场的轮廓——三分线是个近似的半圆,从篮筐中心到弧线的距离处处相等,这不就是圆的轨迹吗? 思路一旦打开,笔尖就停不下来了。他甚至在解题步骤里写:“如同三分线到篮筐的距离恒定,该点的轨迹满足圆的方程……” 交卷时,方夏看着那张试卷笑了:“看来你是真把数学和篮球融在一起了。”她翻开最后一页,在他写的“三分线”旁边画了个笑脸,“这才是学习的乐趣,找到知识和生活的连接点。” 期中考那天,陈颂走进考场时,口袋里没揣篮球场平面图,只揣了支周景恒送的篮球图案铅笔。拿到试卷,他扫了眼压轴题,果然是关于圆的轨迹方程,题目里的场景甚至和篮球场有点像:“在半径为5米的圆形场地中,某点到边缘的距离……” 他握着笔笑了,低头写下解题步骤时,感觉像是在画战术图,每一个公式都用得得心应手。 成绩公布那天,陈颂正在给篮球队的学弟讲防守站位,周景恒跑过来,手里挥舞着一张试卷:“陈颂,92分!” 陈颂手里的篮球“咚”地砸在地上,滚出去老远。他看着周景恒手里的试卷,卷首的“92”红得耀眼,最后一道题旁边,方夏用红笔写着:“三分线理论运用得很到位,满分!” “我……”陈颂张了张嘴,突然说不出话。从55分到92分,这串数字像一段漫长的运球路线,他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终于在今天投进了一个漂亮的空心球。 “说好的前排篮球赛门票,”周景恒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在他眼前晃了晃,“下周六的,省队的比赛。” 陈颂接过票,指尖有点发颤。票面上的球员正在扣篮,动作舒展得像道抛物线。他突然想起第一次和周景恒讨论函数题的那个下午,对方画的投篮小人,原来从那时起,就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发芽了。 “走,”陈颂捡起地上的篮球,往篮筐抛去,“打完这场训练赛,去吃汉堡。这次我请,加多少芝士都行。” 周景恒笑着点头,看着陈颂在球场上奔跑的身影,突然觉得,那些一起在练习册上画小人的日子,一起在操场验证公式的傍晚,都成了青春里最珍贵的注脚。 阳光穿过篮球架的篮网,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陈颂起跳投篮的瞬间,看见周景恒站在场边,手里还拿着他的92分试卷,像举着一面小小的旗帜。 球进了,空心入网。陈颂落地时,和周景恒的目光撞在一起,两人都笑了。 原来有些约定,真的能在一步步的努力里,变成闪闪发光的现实。而有些陪伴,就像解一道复杂的题,过程或许曲折,但只要并肩往前走,总能等到那个清晰的答案。 未来还有无数场考试,无数场比赛,但陈颂知道,只要身边有这个人,他就敢去闯,敢去拼,敢把每一个目标,都变成投进篮筐的瞬间。 作者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初中生,那些高中的题实在不懂,他只能用AI了,那些题都是我搜出来的[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约定 第6章 球赛 省队篮球赛的门票被陈颂夹在错题本的最后一页,和那张92分的试卷挨在一起。比赛前一天,他翻出这件洗得发白的11号球衣,对着镜子比划时,周景恒抱着两罐可乐走进来。 “穿这个去?”周景恒把可乐放在桌角,目光落在球衣背后磨破的号码上。那是上次友谊赛时,陈颂救球扑在地上蹭的。 “嗯,战袍。”陈颂拍了拍球衣,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要不要穿我的备用球衣?蓝色的,和你挺配。” 周景恒瞥了眼那件堆在椅背上的蓝色球衣,上面还沾着点没洗干净的草渍:“免了,我穿便服就行。” 陈颂撇撇嘴,抓起可乐灌了一大口,气泡在喉咙里炸开:“说真的,你从来没看过现场比赛吧?省队那几个后卫,运球比数学公式还溜,保证你看入迷。” “是吗?”周景恒的指尖在可乐罐上划着圈,“比你上次那个绝杀球还厉害?” 提到绝杀球,陈颂的尾巴立刻翘起来:“那不一样!我那是险胜,他们是专业的……哎,反正你去了就知道。” 比赛当天,陈颂特意提前半小时到场。体育馆里人声鼎沸,他举着两张票在入口处张望,看见周景恒穿着件白衬衫站在人群里,手里还拿着个笔记本,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这边!”陈颂冲他挥手,等对方走近了才发现,笔记本封面上画了个小小的篮球场,“你带这玩意儿干嘛?” “记点东西。”周景恒把笔记本塞进包里,接过陈颂递来的应援棒,指尖被那玩意儿硌得微微蜷缩。 两人找到前排座位时,球员刚好进场热身。陈颂立刻站起来挥手:“快看,7号是我偶像!他的三分球命中率比周景恒的数学准确率还高!” 周景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个穿7号球衣的球员正在练投篮,篮球划过的弧线确实很完美。他突然拿出笔记本,飞快地写了行字:“抛物线顶点坐标(3,2),射程6.75米。” “你干嘛呢?”陈颂凑过去看,差点笑喷,“看个球还搞数学建模?” “实践出真知。”周景恒合上笔记本,语气一本正经,嘴角却悄悄弯了弯。 比赛开始后,陈颂比自己上场还激动,一会儿站起来喊“传球”,一会儿拍着大腿叫“防守”,手里的应援棒被捏得咯吱响。周景恒倒是安静,只是偶尔在笔记本上写点什么,大部分时间都在看陈颂——看他跟着球员的动作前倾身体,看他进球时跳起来差点撞到前排观众,看他把应援棒挥得像根指挥棒。 中场休息时,陈颂买了两盒爆米花回来,发现周景恒的笔记本上画满了简笔画:有球员投篮的姿势,有战术走位的箭头,甚至还有个模仿陈颂激动模样的小人,旁边标着“分贝超标”。 “你这是画漫画呢?”陈颂抢过笔记本翻着,看见最后一页画着个坐标系,上面标着好几个篮球的落点,“喂,你连这个都记?” “挺有意思的。”周景恒拿回笔记本,指尖在某个落点上点了点,“你看,7号球员的投篮轨迹,和我们上次解的那道函数题几乎吻合。” 陈颂突然想起那道关于抛物线的附加题,自己当时还画了个投篮小人当辅助线。他盯着笔记本上的坐标系,突然觉得那些枯燥的公式变得鲜活起来——原来数学真的藏在生活的每个角落,包括一场篮球赛里。 下半场打到最后五分钟,双方比分咬得很紧。7号球员突然一个变向突破,在三分线外急停跳投,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空心入网。全场瞬间沸腾,陈颂激动得把爆米花撒了一地。 “你看那个弧线!”他抓着周景恒的胳膊猛晃,“是不是和我们算的一模一样?” 周景恒被他晃得差点撞到栏杆,却没推开他,只是点头:“嗯,角度很标准。” 比赛结束时,主队以两分险胜。陈颂跟着人群站起来欢呼,转身时发现周景恒正在笔记本上写总结,最后画了个大大的笑脸,旁边写着:“篮球和数学,都需要精准的计算和果断的判断。” 走出体育馆时,夜幕已经降临。陈颂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最后那个绝杀球,周景恒突然停下脚步:“下次,教我打球吧。” 陈颂愣住:“你说什么?” “教我打球。”周景恒重复道,路灯的光落在他眼里,“就像你教学弟那样,从防守站位开始。” 陈颂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看着对方白衬衫上沾的爆米花碎屑,突然觉得这个总埋首于习题的人,好像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热情。 “行啊!”他用力点头,差点把手里的应援棒甩出去,“明天就去操场,我让你半小时学会运球!” “不用急,”周景恒笑了,“先把你的数学错题整理完。方老师说,下次要考立体几何,像篮球场的三维模型。” 陈颂挠挠头,突然觉得立体几何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说不定他可以带着周景恒在操场上搭个简易模型,用篮球当顶点,用绳子当棱线,把那些抽象的概念变成能摸得着的东西。 两人并肩往回走,体育馆的欢呼声还在身后隐隐传来。陈颂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听着周景恒讲立体几何的要点,突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格外长。长到足够他从55分走到92分,长到足够周景恒从看客变成队友,长到足够把数学公式和篮球轨迹,都酿成记忆里甜甜的味道。 “对了,”陈颂突然想起什么,“下次考试要是能上100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和我打一场单挑。”陈颂转过头,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输的人请吃十份芝士汉堡,不加生菜的那种。” 周景恒看着他被路灯拉长的影子,突然觉得,这个赌约好像挺有意思。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混着晚风,像一句温柔的承诺。 远处的篮球场传来拍球声,规律得像秒针在走动。陈颂看着身边的人,突然觉得,最好的夏天,就是能和你一起解最难的题,投最酷的篮,把所有看似不可能的事,都变成“我们一起试试”。 教周景恒打球的第一天,陈颂特意带了个新篮球。周景恒站在球场中央,白衬衫被风吹得轻轻鼓起来,手里捏着球,姿势拘谨得像在握易碎品。 “放松点,”陈颂示范着拍球的动作,“就像你握笔那样,指尖用力,手腕灵活点。” 周景恒试着拍了一下,球刚碰到地面就弹歪了,差点砸到自己的脚。陈颂笑得直不起腰,被对方冷冷瞥了一眼:“有那么好笑?” “没没没,”陈颂憋住笑,凑过去手把手教他,“你看,掌心要空着,就像抓着一把水,不能攥太紧……” 他的手指覆在周景恒的手背上,能感觉到对方指尖的温度和微微的颤抖。周景恒的手比他的小一点,指节分明,是常年握笔的样子。陈颂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赶紧松开手,假装整理球衣:“自己试试。” 周景恒低头盯着球,慢慢调整姿势,篮球终于在地面弹起又落下,发出“咚咚”的声响。虽然节奏还不稳,但总算没再歪掉。 “不错啊,”陈颂吹了声口哨,“比你第一次教我函数时强多了。” 周景恒没理他,专注地练着拍球,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里的认真。阳光透过篮网落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竟有种奇异的和谐感——安静的学霸站在喧闹的球场上,像一道错位却好看的风景。 练了半小时,周景恒终于能连续拍五十个球。陈颂把水递给他,看见他手心里磨出的红痕,突然有点过意不去:“要不今天先到这?” “没事。”周景恒喝了口水,喉结滚动的弧度在阳光下很清晰,“教我投篮吧,就像你说的,找抛物线的感觉。” 陈颂拿起球,站在罚球线示范:“看好了,屈膝,抬臂,手腕用力……”篮球划过一道弧线,空心入网。他得意地扬起下巴:“学着点。” 周景恒站到罚球线,姿势学得有模有样,就是投出去的球偏得离谱,直接飞出了球场。 “你这哪是抛物线,是射线啊。”陈颂跑去捡球,回来时手里多了根粉笔,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坐标系,“看见没?篮筐在(0,3)的位置,你投的球落在了(-2,0),方向都反了。” 周景恒盯着那个坐标系,突然笑了:“原来投篮也需要精准定位。”他拿起球,重新站好,这次没急着投,而是在心里默默算了算角度,才屈膝出手。 篮球虽然没进,却擦着篮筐边缘滚了进去。 “嘿,有进步!”陈颂冲过去击掌,“这叫数学思维指导实践!” 那天的练习结束时,周景恒已经能偶尔投进一个球。陈颂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衬衫,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对方总是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连走路都轻手轻脚,谁能想到他会站在球场上,气喘吁吁地练投篮呢。 “下周继续?”陈颂抱着球问。 “嗯,”周景恒点头,从包里拿出笔记本,上面除了数学公式,还多了一页投篮笔记,“我标了今天投偏的角度,下次调整。” 陈颂凑过去看,发现他把每次投篮的轨迹都画成了函数图像,红笔标着失误原因:“力度过大”“角度偏左”“手腕发力错误”。最后还写了句总结:“实践难度高于理论计算。” “你这是把篮球场当实验室了?”陈颂笑得不行,却又觉得认真得可爱。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形成了奇怪的默契:放学后先去自习室做题,立体几何题里的空间结构,陈颂总能联想到篮球场的三维布局;周景恒则用坐标系分析战术,把球员的移动路线变成了坐标轴上的点。等夕阳西下,就转战篮球场,陈颂教周景恒投篮时,会说“就像求立体几何的高,找对垂直关系就行”;周景恒拍球时,会念叨“力度要均匀,就像函数的单调性”。 有次方夏路过球场,看见两人一个在画辅助线,一个在练投篮,笑着打趣:“你们俩这是要把数学和篮球融合成新学科啊?” 陈颂挠挠头,周景恒则推了推眼镜:“算是跨学科实践。” 立体几何单元测验那天,陈颂看着试卷上的空间图形,脑海里自动浮现出篮球场的画面:篮板是矩形,篮架是垂直于地面的直线,整个球场就是个标准的长方体。他甚至在草稿纸上画了个简易的篮球场模型,辅助线标得清清楚楚。 成绩出来,他考了98分。方夏在班里展示他的草稿纸:“你们看,陈颂同学把立体几何和篮球场结合起来,思路多清晰。这就是把知识学活了。” 陈颂红着脸坐下,偷偷看周景恒,对方正在他的试卷上画小人——一个举着立体几何模型,一个抱着篮球,中间画了个大大的等号。 放学路上,陈颂把试卷折成小方块塞进兜里,拍了拍周景恒的肩膀:“喂,100分的目标不远了,你的投篮也得加把劲,不然单挑时输定了。” 周景恒停下脚步,突然投了个空心球,篮球穿过篮网的声音清脆利落。他转过身,眼里带着笑意:“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阳光穿过篮球架,在两人脚下投下交错的影子。陈颂看着周景恒额前的碎发和手里的篮球,突然觉得,原来所谓的默契,就是你懂我的投篮弧线,我懂你的函数图像,能一起在知识里打滚,也能一起在球场上撒野。 100分和单挑的约定还在前方,但陈颂突然觉得,比起结果,这些一起刷题、一起练球的日子,好像更让人珍惜。就像数学题里的过程分,有时候比最后那个答案,更有意义。 …… 周五下午的自习课,陈颂正对着立体几何题画辅助线,突然听见前排传来一阵骚动。他抬头时,刚好看见周景恒捂着额头趴在桌上,手里的笔“啪嗒”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喂,周景恒?”陈颂心里一紧,赶紧推了推他的胳膊,对方却没反应,后颈的皮肤烫得惊人。 周围的同学也围了过来,袁文阳伸手探了探周景恒的额头:“我靠,好烫!他是不是发烧了?” 陈颂这才注意到,周景恒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睫毛上甚至沾着点细汗。他想起早上对方递练习册时,手指有点凉,当时只当是天气转凉,现在想来,大概那时就不舒服了。 “方老师呢?”陈颂拔高声音问,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周景恒肩上。 “方老师去教务处了!”有同学喊,“要不先送医务室?” 陈颂刚想抱起周景恒,对方却轻轻动了动,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没事……” “还没事?”陈颂没好气地打断他,伸手把他架起来,“走,去医务室。” 周景恒的身体很沉,大半重量都压在陈颂身上。陈颂扶着他往医务室走,才发现对方的校服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走路时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 “你早上就不舒服了?”陈颂压低声音问,心里有点发堵——周景恒这人,从来都是自己扛着,连生病都不吭声。 “嗯……有点头痛。”周景恒的声音很轻,呼吸都带着热气,“不想耽误你做题。” 陈颂的脚步顿了顿,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发紧。他没再说话,只是把对方的胳膊架得更稳,快步往医务室走。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周景恒的头发被汗濡湿,贴在额头上,平时总是清亮的眼睛此刻半眯着,透着股脆弱的劲儿。 校医量完体温,皱着眉说:“39度2,得通知家长接回家休息。” 周景恒靠在椅子上,脸色发白,听到这话却摇了摇头:“我爸妈出差了……” 陈颂心里咯噔一下,刚想说“我送你回去”,就见方夏急匆匆跑进来:“怎么回事?我刚听说周景恒不舒服。” 听完校医的话,方夏立刻掏出手机:“我送你回家,正好我下午没课。”她转头看向陈颂,“你先回教室自习,作业我晚点让同学发给你。” 陈颂看着周景恒被方夏扶着站起来,脚步还是发虚,突然抓起自己的书包:“方老师,我也去吧,他的练习册在我这儿,说不定他想看看题。” 周景恒扯了扯嘴角,没力气反驳。方夏看了看陈颂眼里的坚持,点了点头:“行,正好帮我搭把手。” 下楼的时候,陈颂主动接过周景恒的书包,又伸手扶着他的腰,感觉对方的身体烫得像揣了个小火炉。走到校门口,周景恒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给他——是那张画着投篮小人的便签,边角都被捏软了。 “这道题……辅助线这么画。”他喘着气,指尖在便签上虚虚划了一下,“你先看着,等我好了……再讲。” 陈颂捏着那张发烫的便签,突然说不出话。他看着周景恒被方夏扶进出租车,车窗里的侧脸苍白得让人心慌,直到车影消失在街角,才发现手心全是汗。 回到教室,袁文阳凑过来问:“颂哥,周景恒没事吧?” 陈颂摇摇头,把那张便签小心翼翼夹进练习册,翻开一看,正是早上两人没解完的那道立体几何难题。便签背面,周景恒用铅笔写了半行解题思路,最后画了个小小的太阳,旁边标着:“明天会好。” 那天的自习课,陈颂第一次没刷题。他盯着那道题看了很久,突然拿起笔,顺着周景恒写的思路画辅助线。窗外的阳光慢慢移过桌面,他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像是在和某个发着烧还惦记着解题的人对话。 等解出答案时,夕阳刚好落在最后一个句号上。陈颂看着那道完整的解题步骤,突然拿起手机,给周景恒发了条消息:“题解出来了,等你回来检查。还有,赶紧好起来,单挑还没比呢。” 过了很久,手机才震动了一下,是周景恒的回复,只有两个字,带着点发颤的尾音:“好的。” 陈颂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半天,把手机揣回兜里,又翻开练习册。这次没看题,而是在空白页画了个大大的温度计,刻度停在36度5,旁边画了个戴口罩的小人,举着“快点好”的牌子。 他突然觉得,比起100分的目标,比起还没打的单挑,此刻更重要的事,是让那个总把题看得比自己还重的家伙,快点好起来。毕竟,再难的题,也得两个人一起解才有意思。 周景恒没来上学的那两天,陈颂觉得教室里空落落的。他把两人共用的草稿本翻得卷了边,上面还留着周景恒写一半的解题步骤,像句没说完的话。 数学课上,方夏讲新的概率题,举的例子是投篮命中率。陈颂盯着黑板上的“P(A)=成功次数/总次数”,突然想起周景恒练球时总念叨“今天的命中率是30%”,笔尖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小小的篮球,旁边标着“期待值100%”。 放学铃一响,他就抱着作业本往周景恒家跑。地址是方夏给的,离学校不算远,是栋爬满爬山虎的老楼。敲开门时,周景恒穿着睡衣站在门口,头发乱糟糟的,脸色还有点白,但眼里的红血丝退了不少。 “你怎么来了?”周景恒侧身让他进来,声音还有点哑。 “给你送作业。”陈颂举起作业本,目光扫过客厅——书架上摆着半层数学竞赛书,茶几上放着退烧药和没吃完的粥,最显眼的是沙发上摊开的练习册,上面已经写了大半。 “你都这样了还做题?”陈颂皱起眉,把作业本往桌上一放,“方老师说让你好好休息。” 周景恒没接话,拿起他带来的作业本翻了翻,在概率题旁边画了个对勾:“这道题用投篮模型理解,思路很对。” “先别看题了。”陈颂把练习册合上,从书包里掏出个保温桶,“熬的姜汤,你喝点发发汗。” 姜汤还冒着热气,姜味混着淡淡的红糖香漫开来。周景恒捏着勺子,看着碗里漂浮的姜片,突然说:“你画的立体几何辅助线,比我想的更清楚。” 陈颂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天解出的难题:“那是你思路打得好,我就是顺水推舟。”他挠挠头,“对了,方老师讲的概率题特简单,就像算你投篮的命中率,下次我讲给你听。” 周景恒喝了口姜汤,眼底漾开点暖意:“好。” 那天陈颂没待太久,临走时把自己的篮球放在玄关:“等你好了,先练投篮,别总惦记做题。” 周景恒看着那个印着11号的篮球,突然笑了:“知道了,教练。” 第三天早上,陈颂刚进教室,就看见周景恒坐在座位上,正低头整理试卷。阳光落在他发梢,像撒了层金粉,旁边摆着两罐热牛奶,其中一罐上贴了张便签,画着个举着篮球的小人。 “你来了?”周景恒抬头,眼里的倦意消了大半,“方老师把概率题的笔记给我了,有点地方没看懂。” 陈颂把书包往桌上一甩,拿起那罐牛奶:“正好,我给你讲,保证比方老师还清楚。”他翻开笔记本,在概率公式旁画了个篮球场,“你看,投篮十次中三次,命中率30%,就像这个P(A)=3/10……” 他讲得眉飞色舞,周景恒听得认真,偶尔插一句“那连续投中两次的概率呢”,像往常无数个自习课那样。阳光从窗户爬进来,慢慢漫过摊开的笔记本,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暖融融的。 下课时,袁文阳凑过来:“哟,学霸回来了?颂哥这两天魂不守舍的,就盼着给你讲题呢。” 陈颂的脸“腾”地红了,刚想反驳,就被周景恒按住胳膊。对方拿起练习册,在他画的温度计旁边添了个笑脸:“36度5,达标了。” 陈颂这才发现,自己那天画的温度计旁边,多了条向上的箭头,终点标着“满血复活”。 概率单元测验,陈颂考了100分。方夏在班里宣布成绩时,他下意识看向周景恒,对方正低头在他的试卷上画小人——一个举着100分试卷,一个抱着篮球,中间的等号上画了颗星星。 “靠。” 袁文阳不明白一直和他成绩一样差的兄弟为什么突然开始学习。 放学路上,陈颂把试卷折成纸飞机,又舍不得扔,展开抚平了揣进兜里。“说好的单挑,什么时候来?”他撞了撞周景恒的胳膊,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雀跃。 周景恒停下脚步,指了指不远处的篮球场:“现在就去。” 那天的夕阳特别好,把球场染成了暖橙色。陈颂抱着球站在三分线外,周景恒的白衬衫在风里轻轻动,手里还捏着个笔记本,大概是想记录投篮数据。 “规则说好了,三局两胜,输的人请十份芝士汉堡。”陈颂拍着球,膝盖微微弯曲,摆出进攻姿势。 周景恒点点头,却没动,只是看着他笑:“你今天状态这么好,是不是因为考了100分?” “那当然,”陈颂运球突破,突然一个急停跳投,篮球擦着篮筐滚了进去,“这叫双喜临门。” 第二局,周景恒居然投进了个三分球。陈颂愣在原地,看着对方举着球的样子,突然想起第一次教他拍球时,这家伙连球都抓不稳。 “看来你的数学没白学,”陈颂笑着拍手,“概率算得挺准。” 决胜局时,两人都放慢了节奏。陈颂故意把球传偏,周景恒弯腰去捡,动作居然比以前灵活多了。最后十秒,陈颂持球站在篮下,没直接投,而是把球递过去:“给你。” 周景恒愣住:“干嘛?” “让你赢一次。”陈颂挑眉,“十份汉堡呢,我怕你吃穷了。” 周景恒没接,反而把球推回来:“凭实力。” 就在这时,篮球突然滚向场外,两人同时冲过去捡。陈颂扑得快,先抓住了球,却不小心撞进周景恒怀里。对方的衬衫上还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混着阳光的味道,很干净。 “呃……”陈颂赶紧站起来,耳朵有点发烫,“算平局?” 周景恒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眼里的笑意像揉碎的星光:“可以。”他顿了顿,补充道,“汉堡AA制,各请五份。”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靠在一起。陈颂抱着球,看着周景恒手里的笔记本,突然觉得,100分的试卷和投进的篮球,好像都没此刻的夕阳重要。 “喂,”他突然开口,“以后不管是数学题还是篮球赛,我们都一起,好不好?” 周景恒抬头,刚好对上他的目光,轻轻“嗯”了一声。 篮球在地面弹起又落下,发出“咚咚”的声响,像在为这个约定伴奏。远处的教学楼亮起灯,方夏大概还在办公室批改作业,或许会看到操场上这两个并肩站着的身影,笑着摇摇头说“这俩孩子”。 陈颂突然想起从55分到100分的路,想起那些画满篮球场的练习册,想起发烧时那张写着“明天会好”的便签。原来最好的陪伴,就是你懂我的函数图像,我懂你的投篮弧线,能一起在错题本上画小人,也能一起在球场上追夕阳。 至于未来还有多少难题和比赛,好像都不重要了。毕竟,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再难的题都能解,再远的篮筐都能投进。 时间也不早了,两人在巷口告别。 陈颂拐进巷子时,烟味先飘了过来。昏黄的路灯下,陈泊利靠在斑驳的墙根,指间的烟燃得只剩个烟蒂,火星在夜里明明灭灭。 “回来了。”陈泊利把烟蒂摁在鞋底,声音比烟味还呛人,目光扫过他怀里的篮球,又落回他脸上,“听说你考了100分?” 陈颂捏紧了篮球,指节泛白。他和陈泊利的关系,从来像绷紧的弦——小时候是因为打碎了酒瓶被揍,后来是因为逃课被骂,现在大概是因为这100分,又或者是因为那个总被提起的“好学生朋友”。 “嗯。”他低头应了声,想绕开对方往家走。 “站住。”陈泊利的声音陡然沉下来,伸手攥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李老师给我打电话了,说你天天跟个姓周的混在一起,连球都打得少了。” 陈颂的胳膊被攥得生疼,挣扎着想甩开:“周景恒是我同学,他帮我补习。” “补习?”陈泊利嗤笑一声,猛地把他往墙上一推,“我看你是忘了自己姓什么!老子供你吃穿,不是让你跟那些娇生惯养的小子学装模作样的!” 后背撞在墙上,疼得陈颂倒吸一口冷气,怀里的篮球“咚”地滚出去,在地上弹了几下,停在陈泊利脚边。 “我装模作样?”陈颂红了眼,梗着脖子吼回去,“我考100分是装的?我想上大学是装的?总比你整天喝酒抽烟强!” 说出这句话前他已经想好怎么面对陈泊利了,大不了两败俱伤。 这话像点燃了炸药桶。陈泊利的脸瞬间涨红,抬脚就把篮球踢飞,球撞在垃圾桶上,发出刺耳的响声。“老子供你上学,你还敢教训我?”他扬手就要打过来。 陈颂下意识地闭眼,预想中的巴掌却没落下。他睁开眼,看见周景恒站在两人中间,胳膊被陈泊利攥着,白衬衫的袖子被扯得变了形。 “叔叔,有话好好说。”周景恒的声音很稳,没什么波澜,却带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镇定。 陈泊利愣了愣,大概没料到会有人突然冒出来。他上下打量着周景恒,眼神里的戾气更重了:“你就是那个姓周的?” “是。”周景恒没躲,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陈颂很努力,100分是他自己考的,跟我没关系。他想上大学,不是坏事。” “我教训我儿子,关你屁事!”陈泊利猛地甩开他的胳膊,周景恒踉跄着退了两步,眼镜滑到鼻尖,却没去扶。 “爸!”陈颂冲过去挡在周景恒面前,“你别发疯!” “我发疯?”陈泊利指着他的鼻子,声音发颤,“你为了个外人跟我顶嘴,还说我发疯?我告诉你陈颂,这学你要是敢好好上,就别认我这个爸!” 陈颂的心跳得像擂鼓,喉咙却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着陈泊利涨红的脸,突然觉得很陌生——这是那个小时候把他架在肩膀上看球赛的人吗?是那个在他第一次投进三分球时,笑着揉他头发的人吗? “叔叔,”周景恒突然开口,把眼镜推回原位,“陈颂打篮球很厉害,学习也在进步。您看,这是他的试卷。”他从书包里掏出那张100分的试卷,递到陈泊利面前。 陈泊利的目光落在卷首的“100”上,瞳孔缩了缩,却一把挥开试卷:“老子不看!” 试卷飘落在地上,被风吹得翻卷起来。陈颂弯腰去捡,手指刚碰到纸页,就被陈泊利拽着胳膊往家拖:“跟我回去!” “放开他!”周景恒上前一步,声音里终于带了点急意。 陈泊利没理,拖着陈颂往前走。陈颂挣扎着回头,看见周景恒站在原地,手里捏着被风吹落的试卷一角,白衬衫在夜里显得格外单薄。 进了家门,陈泊利把他往沙发上一扔,转身去翻酒柜。“你跟那个姓周的什么关系?”他拧开酒瓶,咕咚灌了一大口,“是不是他撺掇你考大学的?” “跟他没关系!”陈颂吼道,“是我自己想考!我不想跟你一样,一辈子窝在这破巷子!” “啪”的一声,酒瓶摔在地上,碎玻璃溅到脚边。陈泊利红着眼走过来,指着门口:“你要是敢踏出这个门去找他,就永远别回来!” 陈颂看着满地的玻璃碴,突然觉得很累。他没说话,抓起书包冲进房间,反锁了门。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他趴在桌上,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摊开的练习册上,晕开了周景恒画的小人。他掏出手机,想给周景恒发消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周景恒发来的:“我没事。试卷捡回来了,明天给你。早点睡,别想太多。” 陈颂盯着那条消息,眼泪掉得更凶了。他回复:“对不起。” 过了一会儿,对方回了个笑脸,后面跟着句:“我们是朋友。” 朋友。这两个字像温水,慢慢浇灭了心里的火气和委屈。陈颂抹了把脸,看着练习册上的“100”分,突然握紧了笔。 他不能让周景恒白挨那一下,不能让陈泊利看扁,更不能让自己的努力白费。 至于陈泊利……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但他知道,自己想走的路,必须走下去。哪怕这条路,注定要和最亲的人产生分歧。 夜很深了,陈颂把那张画着两个小人的便签贴在床头,借着月光看了很久。他想,明天见到周景恒,一定要先给他道个歉,再告诉他:不管怎么样,考大学的约定,不能变。 第二天一早,陈颂顶着肿眼泡推开房门时,陈泊利已经不在家了,桌上的酒瓶碎片被扫到了垃圾桶里,残留着几片透明的玻璃碴。他抓起书包刚要走,瞥见玄关的鞋柜上放着个熟悉的篮球——是昨晚被踢飞的那个,上面的划痕格外显眼。 走到巷口,周景恒正站在路灯下等他,手里拿着个文件袋。看见陈颂过来,他把文件袋递过去:“试卷在里面,我塑封了。” 陈颂接过袋子,指尖碰到对方的手,冰凉的,像刚洗过。他想起昨晚陈泊利攥着周景恒胳膊的样子,喉咙发紧:“你胳膊……没事吧?” 周景恒抬了抬胳膊,活动自如:“没事,他没用力。”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陈颂的眼睛上,“你呢?” “我能有什么事。”陈颂别开脸,把文件袋塞进书包,“走了,快迟到了。” 两人并肩走在晨光里,谁都没再提昨晚的事。路过早餐摊时,周景恒买了两个肉包,塞给陈颂一个:“刚出锅的,热乎。” 陈颂咬了一大口,肉馅的汤汁烫得他舌尖发麻,眼眶却跟着热起来。他突然想起小时候,陈泊利也总在早餐摊给他买肉包,只是后来,这样的时刻越来越少了。 数学课上,方夏讲排列组合,举的例子是“从5名球员中选3人上场的组合数”。陈颂盯着黑板上的“C(5,3)=10”,突然觉得人生的选择好像也像排列组合,选了这条路,就注定要放弃另一条。 课间,袁文阳凑过来:“颂哥,你跟你爸……没事吧?我早上路过你家巷子,听见你俩吵架了。” 陈颂捏着笔的手紧了紧:“不关你事。” 袁文阳识趣地闭了嘴,临走时丢下句:“没事他就那样你别管他,就当他是外人就行了。” 毕竟他们两个从小玩到大,他也知道陈柏利是什么样的人。 陈颂没说话,转头看周景恒,对方正在草稿纸上画什么。凑过去一看,是个简易的家谱图,用箭头标着“陈颂→周景恒(朋友)”“陈颂→陈泊利(父子)”,旁边写着行小字:“平行线也会有交汇的一天。” “什么意思?”陈颂没看懂。 “就是说,”周景恒把草稿纸推过来,“你爸现在不理解,但总有一天会明白的。就像两条平行线,看似没交点,其实可能在更高的维度里相交。” 陈颂盯着那行字看了半天,突然笑了:“你连这都能用数学解释?” “学以致用。”周景恒推了推眼镜,嘴角弯了弯。 下午的体育课,陈颂投篮时总走神,球接二连三地砸在篮板上沿。周景恒走过来,把球传给他:“集中注意力。” “我在想,”陈颂接住球,“我爸是不是觉得,我考大学就等于背叛他?” 周景恒运球的动作顿了顿:“可能他怕你走太远,忘了回来的路。” 陈颂愣了愣,突然想起陈泊利总说“外面的世界不好混”,以前觉得是借口,现在想来,或许是他自己跌过跟头,才不想让儿子重蹈覆辙。 放学时,陈颂刚走出校门,就看见陈泊利的身影。对方靠在自行车旁,没抽烟,也没喝酒,只是手里捏着个皱巴巴的信封。 “爸?”陈颂停下脚步,心里咯噔一下。 陈泊利把信封递过来:“给你的。” 信封里是一沓零钱,还有张纸条,上面的字歪歪扭扭:“交学费。” 陈颂的手指捏着那些钱,突然想起陈泊利在工地上搬砖的样子——上次去送衣服,他看见对方的手被水泥浸得发白,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我有钱。”陈颂把信封推回去,喉咙发紧。 “拿着。”陈泊利的声音有点硬,却没再发火。 陈颂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讶。 就在这时,周景恒背着书包走过来。陈泊利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蹬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态度转变了?”陈颂声音还有点发颤。 “嗯,好好学习。”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陈颂捏着那个信封,突然觉得手里的钱沉甸甸的。他想起周景恒画的平行线,原来交汇的那一天,可能比想象中来得更早。 “喂,”陈颂撞了撞周景恒的胳膊,“我爸其实……以前打篮球很厉害,他是我们厂队的主力。” “是吗?”周景恒眼里闪着光,“那下次可以一起打。” “他现在老了,跑不动了。”陈颂笑了,眼角却有点湿,“但我想,他肯定还能投进三分球。” 晚风穿过巷口,带着晚饭的香气。陈颂看着手里的信封,又看了看身边的周景恒,突然觉得,那些看似无解的矛盾,其实就像复杂的数学题,只要找对思路,总有解开的一天。 题还是搜的喔[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球赛 第7章 药膏 早读课的预备铃响时,陈颂的手肘还在隐隐作痛。昨晚摔在巷口的擦伤没来得及处理,结痂的地方被校服蹭得发紧,像贴了块粗糙的砂纸。 他把陈泊利给的那沓零钱拍在李老师办公桌上,声音硬邦邦的:“资料费。” “你爸特意叮嘱要让你买点营养品。”李老师数着钱,抬头时撞见他紧绷的侧脸,“他说你最近瘦了。” 陈颂扯了扯嘴角,没接话。瘦不瘦他不知道,只知道今早出门时,玄关鞋柜上摆着支没拆封的药膏,管身上印着“用于擦伤、红肿”——陈泊利昨晚肯定翻了他的书包,不然怎么知道他手肘破了。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无非是怕他带着伤去学校丢人,就像小时候打碎了邻居家的酱油瓶,他宁愿揍他一顿,也不愿听人说“陈泊利的儿子没教养”。 回到教室,周景恒正对着模拟卷皱眉。晨光落在他摊开的笔记本上,最新一页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手肘上打着红色的叉,旁边标着“需涂药膏”。 “看见了?”陈颂把书包往桌上一甩,带起的风掀动了笔记本页,“我爸那是怕我给学校添乱,万一发炎请假,耽误他耳根清净。” 周景恒没反驳,只是从笔袋里掏出支一模一样的药膏:“我妈说这个牌子好用,你试试。” 陈颂的目光在两支药膏间晃了晃,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抢过药膏往抽屉里塞:“矫情,这点伤算什么。” 早读课背英语单词时,他总忍不住瞟向窗外。操场边的老槐树下,陈泊利的自行车孤零零地戳在那儿——李老师说他今天来修教学楼的旧风扇,可这都快上课了,人影子都没见着。 “在找什么?”周景恒的笔尖敲了敲他的单词本,“‘ambition’,志向,别忘了昨天刚默错过。” 陈颂低下头,笔尖在“志向”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篮球,又恶狠狠地涂掉。他的志向是江城大学,是和周景恒一起站在数学系的教学楼里,而不是在这里猜陈泊利那点藏着掖着的心思。 数学课上,方夏讲完卷子,突然提起:“陈颂爸爸早上来修风扇,顺便问了问他的学习情况,说在家从不提学校的事。” 全班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陈颂的耳朵瞬间烧起来。他能想象出陈泊利站在办公室里的样子——肯定是背着手,眉头皱得像拧在一起的铁丝,嘴里说着“不用管他”,眼睛却盯着墙上的成绩单。 “我爸就是闲的。”他梗着脖子反驳,声音却没什么底气。 方夏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是把他的立体几何草稿纸投影在白板上:“大家看陈颂这个辅助线,把抽象的空间转化成了熟悉的篮球场,很聪明的办法。” 白板上的篮球架简笔画旁,周景恒用红笔补了个小人,正举着“100分”的牌子。陈颂盯着那个小人,突然想起今早出门时,抽屉里的药膏被换成了这支新的——周景恒的字迹他认得,说明书背面写着“涂完别碰篮球,等晾干”。 午休铃一响,他抓起书包就往外冲,周景恒追出来时,正撞见他把那支没拆封的药膏扔进垃圾桶。 “你干什么?”周景恒愣住。 “谁要他假好心。”陈颂的声音有点抖,“他要是真关心我,就不会把我往墙上推,不会踢飞我的篮球。” 垃圾桶里的药膏盒闪着银光,像块刺眼的碎片。周景恒没说话,只是捡起来擦干净,塞进自己的口袋:“那我帮你收着,等你想涂了再给你。” 两人走到操场时,陈泊利的自行车已经不在了。车棚角落里,有个被踩扁的橘子汽水罐,是陈颂昨天扔的——现在被人捡起来,捏得方方正正,摆在车棚的窗台上。 “他可能……”周景恒想说什么,被陈颂打断。 “别说了。”陈颂抓起篮球往三分线跑,起跳时手肘的伤口裂开,疼得他龇牙咧嘴。球砸在篮板上弹回来,正好落在周景恒脚边。 周景恒弯腰捡球时,陈颂突然看见他口袋里露出的药膏盒边角。阳光照在上面,亮得让人眼睛发酸。 他别过脸,假装看远处的教学楼,却听见自己的声音闷闷地响起:“其实……我爸以前焊的篮球架,比学校这个结实多了。” 周景恒没说话,只是把球传过来,弧度刚好落在他怀里。远处的风扇转得嗡嗡响,陈颂摸着发烫的手肘,突然觉得那支没拆的药膏,像道解不开的附加题,明明有答案,却怎么也写不出来。 下午的物理课讲自由落体,老师在讲台上抛粉笔头:“忽略空气阻力的话,任何物体下落加速度都是9.8m/s?,就像……” “就像陈颂刚才扔的药膏。”后排不知谁喊了句,引来一阵低笑。 陈颂的脸瞬间涨红,抓起笔在草稿纸上乱涂。笔尖戳破纸页时,他看见周景恒悄悄把那支药膏从口袋里掏出来,塞进了自己的书包夹层——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放学铃响时,袁文阳叼着冰棍跑过来:“颂哥,去不去打球?张典他们约了三对三。” “不去。”陈颂收拾书包的动作很快,“要去图书馆刷题。” 袁文阳啧啧两声:“你这是被学霸附体了?”临走时眼睛扫过周景恒的书包,突然喊,“哎,那不是你爸给你买的药膏吗?怎么在周景恒那?” 陈颂的手猛地顿住。周景恒的书包拉链没拉严,药膏盒的一角露出来,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借来用的。”周景恒不动声色地把拉链拉好,“我早上擦黑板时蹭破了手。” 袁文阳没再追问,吹着口哨跑了。图书馆的路上,两人谁都没说话。陈颂踢着路边的石子,听见自己的心跳比物理老师说的加速度还乱。 走到图书馆门口,周景恒突然停下:“其实你爸修风扇时,特意把咱们教室的那台调慢了两档。” “关我什么事。”陈颂别过脸,却想起夏天上课时,风扇总把试卷吹得乱飞,他抱怨过好几次“这破风扇能不能慢点”。 周景恒从书包里拿出错题本:“方老师说,立体几何要多画实物图。”他翻开新的一页,画了个简易的风扇,扇叶上标着角度,“你看,这三个扇叶形成的三角形,其实是等边三角形。” 陈颂的目光落在扇叶交汇处,那里被画了个小小的篮球。他突然想起陈泊利修风扇时,肯定也盯着扇叶看过——或许在他眼里,那些旋转的金属片,和当年厂队篮球架上的篮网,有某种隐秘的联系。 “我去买瓶水。”陈颂猛地站起来,像是在逃。 便利店的冰柜前,他盯着橘子汽水发愣。冰镇的瓶身凝着水珠,滴在手上凉丝丝的,像那天陈泊利扔在车棚的空罐。他拿了两瓶,付账时看见玻璃门外,周景恒正对着一本机械维修手册皱眉——封面上画着老式风扇的拆解图。 回去时,周景恒指着手册上的零件图:“你爸修的这种型号,轴承容易磨损,他应该换了新的滚珠,至少能再用两年。” 陈颂把汽水递过去,瓶身碰撞的脆响里,听见自己说:“他以前给厂队修记分牌,能把秒表调得一分不差。” 周景恒拧开汽水瓶,气泡“滋滋”往上冒:“那他很懂精准。” 陈颂没接话。他望着图书馆墙上的时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像极了陈泊利修东西时的螺丝刀声——一下一下,带着笨拙的认真。 刷题到天黑,两人并肩往家走。路过巷口时,陈颂看见自家窗台亮着灯,就知道那个人又回来了。 陈颂摸出手机,给周景恒发了条消息:“明天早自习,帮我占个靠窗的位置。” 楼道的声控灯坏了三天,陈颂摸黑往上走,膝盖撞到台阶时,听见屋里传来酒瓶倒地的脆响。他掏出钥匙开门,陈泊利正趴在桌前翻旧相册,酒气混着灰尘扑面而来。 “回来了。”陈泊利的声音含混不清,手指点着相册里穿球衣的年轻人,“看,这是你王叔,当年被我盖了三个帽还哭鼻子。” 陈颂没理他,径直往房间走。经过桌边时,相册突然滑落在地,一张泛黄的照片飘到脚边——是他五岁时被陈泊利架在肩膀上的样子,两人都穿着红色7号球衣,背景是厂队的篮球场。 “捡起来。”陈泊利的声音陡然严厉,像又回到了巷口对峙的那晚。 陈颂弯腰捡照片,指尖触到相纸边缘的折痕,突然想起这张照片原本贴在客厅墙上,后来不知被谁撕了下来,藏进了相册最底层。他把照片往桌上一放,转身要走,手腕却被陈泊利攥住。 “你那个学霸朋友,”陈泊利的呼吸喷在他耳边,带着酒气的热,“家里是不是很有钱?” “关你什么事。”陈颂用力甩开他的手,手背被捏出几道红痕,“别用你那套心思揣度别人。” “我那套心思?”陈泊利突然笑起来,笑得肩膀发颤,“我这套心思怎么了?至少能让你吃饱穿暖!你以为考个破大学就了不起了?没我你连资料费都交不起!” 他抓起桌上的零钱往陈颂脸上砸,硬币滚落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刺耳。陈颂没躲,任由一枚五角硬币擦过眉骨,留下道冰凉的划痕。 “这些钱我会还你。”他一字一顿地说,声音冷得像冰,“从今天起,我的事不用你管。” 说完抓起书包冲进房间,反锁的瞬间,听见陈泊利把相册撕得粉碎的声音。他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膝盖抵着胸口,突然想起小时候陈泊利教他系鞋带——总是把鞋带系成死结,说“这样跑再快也不会散”,结果他摔了无数次跤,直到学会自己解开死结。 现在想来,他们的关系大概就是个死结,被陈泊利的固执和他的叛逆系得死死的,解不开,也挣不脱。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摊开的物理练习册上。自由落体的公式旁,不知何时被周景恒画了个小小的降落伞,旁边写着“现实中总有阻力”。陈颂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突然抓起笔,在旁边画了把剪刀。 第二天早自习,周景恒发现陈颂的眉骨多了道创可贴。他没问,只是把温热的牛奶往他那边推了推,牛奶盒上印着的奶牛图案,被红笔添了副眼镜,像个喝牛奶的学霸。 陈颂没喝,却在物理课上突然举手:“老师,如果考虑空气阻力,自由落体的加速度会变小,对吗?” 老师愣了愣:“理论上是这样,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陈颂坐下时,瞥见周景恒在笔记本上画了个正在减速的箭头,箭头末端,是个没系死结的鞋带。 放学时,陈泊利的自行车又停在巷口,车筐里放着个崭新的台灯——他房间的台灯接触不良,忽明忽暗了好几天。陈颂目不斜视地从旁边走过,假装没看见。 周景恒跟在后面,突然说:“那盏台灯的瓦数,刚好适合晚上看书不伤眼睛。” “他大概是怕我熬夜看书费电。”陈颂的声音硬邦邦的,却在经过垃圾桶时,脚步顿了顿——昨天被他扔掉的药膏盒不见了,不知被谁捡走,扔进了可回收物的箱子里。 晚风掀起校服下摆,陈颂摸了摸眉骨上的创可贴,突然觉得有些关系就像这道伤口,就算愈合了,也总会留下痕迹。而他和陈泊利之间的那道痕,大概要等很久很久,才能淡到看不见。 短短的一篇,也拖得差不多了,重头戏很快就要来了。期待。[星星眼][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药膏 第8章 军训 班会课的铃声刚落,李明国就抱着教案走进教室,军绿色的文件夹“啪”地拍在讲台上——那是他当年在部队时用的文件夹,边角磨得发亮。 “都坐直了!”他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目光扫过全班,最后落在后排偷偷传纸条的袁文阳身上,“说个事,下周一,高一高二全体去军训。” 教室里瞬间炸开锅。袁文阳手里的纸条飘到地上,陈颂刚转开的笔“啪嗒”掉在练习册上,墨水晕开的形状像个惊讶的表情。 “李老师,是不是去上次说的红旗基地?”前排的女生举手,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没错。”李明国翻开文件夹,抽出一张军训日程表,“六点起床出操,晚上十点熄灯,每天站军姿两小时,越野五公里——别想着偷懒,那边的教官是我老战友,可比我严多了。” 陈颂的手指在练习册上画着圈,突然想起去年看的军训纪录片,里面的迷彩服洗得发白,男生们晒得像黑炭。他瞥了眼旁边的周景恒,对方正拿出笔记本,在“军训”两个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太阳,旁边标着“紫外线强度预估:强”。 “带好防晒用品,”李明国敲了敲黑板,“但别带那些花里胡哨的——手机、游戏机一律上交,发现了直接没收。” 袁文阳哀嚎一声:“那五天岂不是要憋死?” “憋死也得憋。”李明国瞪了他一眼,“陈颂,你出列。” 陈颂愣了愣,站起来时带倒了椅子。“你体能好,去了给同学做个榜样,尤其看好你们班那几个懒虫。”李明国的目光在他和周景恒之间转了圈,“周景恒,你负责记录考勤,顺便帮陈颂补补他那糟糕的内务——上次检查宿舍,就他床底下堆着篮球。” 全班哄笑起来。陈颂的耳朵有点发烫,却看见周景恒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小人,正把篮球塞进床底,旁边用红笔写着“内务标准:篮球需放入储物柜”。 散会时,袁文阳勾住陈颂的脖子:“颂哥,军训肯定要搞夜间紧急集合,咱们得提前串通好,谁先醒了就踹谁一脚。” “踹你个头。”陈颂推开他,目光却不由自主往周景恒那边飘。对方正在收拾笔记本,封面上的篮球场简笔画旁,新添了个小小的迷彩背包,里面塞满了铅笔、橡皮,还有个歪歪扭扭的篮球。 “喂,”陈颂走过去,踢了踢他的椅子,“你那破笔记本记得过来吗?到时候说不定还得帮我叠被子。” 周景恒合上笔记本,抬头时眼里带着笑:“可以用立体几何的思路叠——把被子看作长方体,长、宽、高按3:2:1折叠,保证方方正正。” 陈颂被他逗笑了,刚想说什么,就听见李明国在走廊喊:“陈颂!来我办公室一趟,给你份军训物资清单!” 他跑出去时,听见周景恒在后面喊:“记得加一项:针线包!你上次球衣的破洞还没补好。” 走廊的阳光斜斜照进来,陈颂摸着口袋里的笔,突然觉得那五天的军训好像也没那么可怕。至少身边有个人,会帮你记着该带什么,会用数学公式帮你叠被子,会在你还没意识到的时候,把你的事悄悄写进他的笔记本里。 办公室里,李明国正对着清单皱眉:“你爸昨天打电话来,说军训的迷彩服你穿XL码,让我多给你备一套换的。” 陈颂的手猛地顿住。他看着清单上“陈泊利”三个字的潦草签名,突然想起周景恒笔记本上的那个小太阳——原来有些关心,就算藏在硬邦邦的语气里,也照样能透出暖来。 “知道了。”他抓起清单往外跑,想赶紧告诉周景恒,或许可以多带点针线,顺便……帮他也补补可能磨破的袖口。 从办公室出来,陈颂捏着那张物资清单,指尖把纸边都捻得起了毛。清单最底下用铅笔写着“防磨脚贴”,字迹歪歪扭扭,和陈泊利平时签收据的笔锋一模一样。 他拐进教室时,正撞见周景恒被女生围住。几个女生举着笔记本问:“立体几何叠被子法到底怎么操作?能不能画个分解图?” 周景恒的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手里的笔在纸上画了个立方体,正想标尺寸,被陈颂一把拉开:“别听他的,到时候教官会手把手教,保证比他画的标准。” 女生们笑着散开了。周景恒瞪他一眼:“我那是理论指导。” “理论个屁。”陈颂把清单拍在他桌上,“看看缺什么,明天一起去买。” 周景恒的目光扫过清单,在“防磨脚贴”三个字上顿了顿,抬头时眼里带着点探究。陈颂赶紧别过脸:“我爸瞎写的,他总觉得我会像小时候那样到处疯跑,把脚磨破。” “那确实该带。”周景恒拿出笔,在清单旁添了行小字,“买硅胶材质的,比棉布的耐磨30%。”他顿了顿,又补了句,“两双够吗?” 陈颂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你也需要?” “嗯,我平地走路都能崴脚。”周景恒推了推眼镜,语气很轻,“上次去图书馆,被台阶绊了一下,你还笑我是‘立体几何黑洞’。” 陈颂想起那回,周景恒抱着一摞书摔在地上,《解析几何》的封面磕出个角,他笑了对方整整一周。此刻看着笔记本上认真标注的“硅胶材质”,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发紧。 放学路上,两人去了校门口的文具店。周景恒站在货架前挑针线包,手指在各种颜色的线轴上犹豫——红色太扎眼,蓝色太沉闷,最后选了包透明的尼龙线。 “缝衣服用透明线?”陈颂拿过来看了看,“你这是想搞隐形修补术?” “这样不显眼。”周景恒把线放进购物篮,又拿起两盒创可贴,包装上印着小熊图案,“这个你上次说可爱。” 陈颂的脸“腾”地红了,想起上次周景恒指尖被烫,他嘴上骂“笨死了”,却盯着那盒小熊创可贴看了半天。他抢过创可贴扔进篮筐:“买两盒够了,难不成你还想把自己扎成刺猬?” 结账时,老板笑着说:“你们俩这是把军训当夏令营准备呢?东西比女生还全乎。” 陈颂拎着袋子往外走,听见周景恒在后面低声说:“他怕晒,还得买瓶防晒霜。” 晚风把这句话吹过来,像根羽毛搔在心上。陈颂突然想起周景恒的皮肤总比别人白,上次篮球赛晒了一下午,脖子后面就起了层细密的红疹子,当时自己还笑他“比女生还娇气”。 “喂,”他在店门口停下,“防晒霜要最高倍的,不然你那道几何题脸该晒花了。” 周景恒追出来时,手里举着瓶防晒霜,包装上画着个咧嘴笑的太阳。“这个含维生素E,”他晃了晃瓶子,“说明书上说能减少晒后脱皮的概率。” 陈颂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那五天的军训好像变成了场奇妙的探险。想象着两人穿着同款迷彩服,一起站军姿,一起啃硬邦邦的馒头,一起在夜里听紧急集合哨——就算累得像条狗,好像也挺有意思。 路过巷口时,陈颂瞥见自家窗台亮着灯。陈泊利大概又在喝酒,酒瓶碰撞的声音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他把购物袋往周景恒手里塞了塞:“你先拿着,我回家拿点东西。” 冲进家门时,陈泊利果然趴在桌上,面前摆着空酒瓶。陈颂没理他,径直往衣柜跑,翻出两双全新的运动鞋——是陈泊利上周从工地附近的折扣店买的,鞋底纹路深得像山地车胎。 “明天穿这个去。”陈泊利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比你脚上那双旧的耐磨。” 陈颂的动作顿了顿,没回头:“知道了。” 走出家门时,他看见周景恒还站在路灯下,手里的购物袋被风吹得鼓鼓的。陈颂把其中一双新鞋塞给他:“给,算我提前投资,免得你崴脚拖后腿。” 周景恒愣了愣,接过鞋时,指尖碰到陈颂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鞋盒上的品牌logo在光里闪着,像个没说出口的约定。 “明天六点在校门口等你。”陈颂转身往家走,声音轻快得像踩着篮球,“迟到的人负责背两人份的行李。” “不会迟到。”周景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笑意,“我设了三个闹钟。” 陈颂没回头,嘴角却忍不住翘起来。他摸着口袋里的防磨脚贴,突然觉得军训这道题,就算教官再严、路程再远,只要身边有个会画立体几何叠被图、会记得买小熊创可贴的人,好像也能轻松解出来。 第二天清晨的校门口,周景恒果然比闹钟还准时。他背着个巨大的背包,站在香樟树下,眼镜片上沾着点露水,像落了层碎星星。 “你这包能装下一个篮球场了。”陈颂踢了踢他的行李,听见里面传来叮当作响的声音。 “装了两卷胶带。”周景恒拉开拉链,露出卷成筒的胶带,“怕迷彩服开线,针线补不牢。” 陈颂刚想笑,就看见袁文阳背着个瘪瘪的双肩包跑过来,嘴里叼着半截油条:“颂哥!周学霸!等等我!”他瞥见周景恒的背包,眼睛瞪得溜圆,“你这是把家搬来了?” 周景恒没理他,只是把陈颂的运动鞋往背包侧袋塞:“省得你拎着麻烦。” 大巴车刚驶出市区,袁文阳就开始哀嚎:“我的手机啊,五天见不到它我可怎么活。”陈颂踹了他一脚:“闭嘴,吵得我没法补觉。” 他往窗边靠了靠,没多久就觉得肩膀一沉。睁眼时,周景恒的头正歪在他肩上,笔记本滑落在腿上,上面画着军训基地的简易地图,用不同颜色标着“食堂→宿舍→训练场”的最优路线,像份精密的作战计划。 陈颂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刚想把人推醒,却看见周景恒的睫毛颤了颤,大概是没睡熟。他只好维持着僵硬的姿势,鼻尖蹭到对方柔软的头发,闻到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和自己用的那款一模一样,是上次一起在超市买的家庭装。 不知过了多久,周景恒猛地惊醒,眼镜滑到鼻尖。“抱歉。”他慌忙坐直,耳朵红得像被太阳晒过。 “没事,”陈颂别过脸看窗外,假装刚睡醒,“快到了,你那地图派上用场了。” 军训基地的铁门锈迹斑斑,门口站着个皮肤黝黑的教官,嗓门比李明国还响:“全体都有!下车拿行李,五分钟后在操场集合!” 陈颂刚把背包甩到背上,就被周景恒拽了把:“你的鞋带松了。”他蹲下去帮陈颂系鞋带,动作熟练得像在解一道熟悉的几何题,“上次教你的蝴蝶结系法,怎么总忘?” “麻烦。”陈颂看着他低垂的发顶,突然想起小时候陈泊利给他系鞋带,总是系成死结,说“这样跑再快也不会散”。 两人刚站到队列里,教官就拿着花名册点名字。喊到“周景恒”时,对方刚答“到”,就被教官皱眉打断:“眼镜摘了!训练时戴眼镜碍事。” 周景恒愣了愣,刚想摘,陈颂突然喊:“报告!他近视六百多度,摘了看不见队列!” 教官的目光扫过来,陈颂梗着脖子迎上去:“他数学好,负责记录考勤,看不清容易记错。” 教官沉默了几秒,挥挥手:“下不为例。” 周景恒悄悄碰了碰陈颂的胳膊,眼里带着点感激。陈颂没理他,却在心里偷偷记下——晚上得帮他把镜腿的胶带再缠紧点,免得训练时真掉了。 领迷彩服时,陈颂特意多要了套大号的。周景恒接过时疑惑地挑眉,他含糊道:“以防万一,万一出汗多缩水呢。”其实是想起周景恒的校服总洗得发紧,怕他穿不惯紧身的迷彩服。 午休时,袁文阳对着硬邦邦的馒头愁眉苦脸:“这玩意儿比我爸的拳头还硬。”陈颂没理他,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往周景恒盘里拨了半颗:“补充蛋白质,免得你晕队列里。” 周景恒刚想说“我不晕”,就看见陈颂正偷偷把自己盘里的咸菜往袁文阳碗里塞——这家伙总是这样,关心人的话拐着十八个弯,偏要装得满不在乎。 下午站军姿,太阳像团火球烤在背上。陈颂瞥见周景恒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洇出深色的印子,眼镜滑到鼻尖也不敢扶。他突然动了动肩膀,故意把教官的注意力引过来:“报告!想喝水!” “忍着!”教官吼道,目光却扫过全队,“还有谁不舒服?” 没人吭声,但陈颂看见周景恒的嘴唇都干得起了皮。他趁教官转身的间隙,悄悄往旁边挪了半步,用自己的影子替他挡住一点阳光——动作小得像只偷食的猫,却刚好能遮住周景恒的脸。 周景恒的睫毛颤了颤,没转头,嘴角却悄悄弯了弯。 远处的哨声吹响时,陈颂觉得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他扶着周景恒往树荫下走,听见对方低声说:“你的影子角度算得真准。” “那是,”陈颂挑眉,“比你画的坐标系靠谱。” 风穿过树林,带着青草的味道。陈颂看着周景恒被晒得微红的脸颊,突然觉得这难熬的军训,好像也藏着点甜——就像汗水流进嘴里的味道,初尝是咸的,回味却带着点说不清的暖。 分配宿舍时,陈颂看着门牌号上的“302”,突然觉得李明国说的“给你们找个清净地方”是句实话。整个宿舍就两张铁架床,靠墙摆着张掉漆的书桌,窗外对着片没人打理的草坪,连虫鸣都比别处稀疏。 “看来不用跟袁文阳抢厕所了。”陈颂把背包往靠门的床上一扔,铁架发出“吱呀”的惨叫。 周景恒正对着书桌皱眉——桌面坑坑洼洼,像被篮球砸过。他从背包里掏出块桌布铺上,蓝色格子图案瞬间让宿舍亮堂了些。“你的内务标准是多少?”他突然问,手里捏着把卷尺。 “什么?”陈颂正脱鞋,差点踩空。 “被子叠成豆腐块的长宽高,”周景恒在笔记本上画着矩形,“标准是30×20×10厘米,我量了下床铺宽度,刚好能放下。” 陈颂翻了个白眼,刚想嘲讽他“把宿舍当几何考场”,就看见周景恒从包里掏出个小喷壶,往空气中喷了两下:“花露水,防蚊子的。你昨天说草坪那边蚊子多。” 水雾落在脸上凉丝丝的,陈颂突然想起昨晚收拾行李时,自己随口抱怨了句“军训基地肯定蚊子成灾”,没想到这家伙记在了心上。 傍晚整理物资时,陈颂发现周景恒的针线包比自己的还全,不仅有各种颜色的线,还有枚小小的顶针。“你还会用这玩意儿?”他拿起顶针往手指上一套,大得能转圈。 “我奶奶教的,”周景恒把顶针拿回去,指尖捏着针穿线,动作比握笔还稳,“她说男生也得会缝缝补补,不然出门容易吃亏。” 陈颂盯着他灵活的手指,突然想起自己那件11号球衣背后的补丁——针脚细密,边角收得干净,当时还以为是哪个女生帮忙缝的,现在看来,八成是眼前这人的手笔。 熄灯哨响后,窗外的月光刚好落在床中间的地板上,像道无形的界线。陈颂翻来覆去睡不着,铁架床的响声在安静的宿舍里格外清晰。 “你也没睡?”周景恒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带着点刚醒的沙哑。 “这床跟摇椅似的。”陈颂踹了下床板,“你说教官是不是故意的,把最旧的床分给我们。” 周景恒没接话,过了会儿说:“我数了天花板上的裂缝,一共十七道,像极了立体几何题里的交线。” 陈颂被他逗笑了,笑声在被子里闷成一团:“你干脆跟天花板过得了。” 笑完了,两人突然都没了声音。远处传来别的宿舍的窃窃私语,夹杂着几声梦话。陈颂盯着月光里的浮尘,突然说:“其实我爸今天偷偷来送站了,就在大巴车后面的树底下。” 周景恒的呼吸顿了顿:“我看见了,他手里还拿着瓶矿泉水,没敢过来。” 陈颂的喉咙突然有点发紧。他想起陈泊利站在树影里的样子,工装裤上沾着水泥点子,手里的矿泉水瓶被捏得变了形——肯定是怕自己在基地喝不惯自来水。 “明天出操早点起,”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周景恒,“别被教官抓典型。” “嗯。”周景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的防磨脚贴我放你枕头底下了,明天记得贴。” 黑暗里,陈颂摸向枕头底下,果然摸到包着塑料膜的防磨贴。指尖触到包装袋上的褶皱,突然觉得这狭窄的宿舍好像没那么冷清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快睡着时,听见对面床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睁眼一看,周景恒正借着月光往他床这边挪,手里拿着个小小的手电筒。 “干嘛?”陈颂的声音带着睡意。 “你脚露在外面了,”周景恒把他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动作轻得像怕惊醒蝴蝶,“小心着凉。” 手电筒的光在他脸上晃了晃,陈颂看见他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藏着星星。他突然别过脸,把脸埋进被子里——心跳得比白天站军姿时还乱。 等宿舍彻底安静下来,陈颂悄悄睁开眼。窗外的月光把周景恒的影子投在墙上,像片安静的云。他摸了摸枕头底下的防磨贴,又想起周景恒缝衣服时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五天的军训,或许会比想象中有意思。 至少,不用跟袁文阳抢厕所,不用猜陈泊利那些没说出口的关心,身边还有个会用几何题叠被子、会半夜帮你盖被子的家伙。 这样想着,陈颂的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在心里默默给这晚的宿舍生活打了个分——比篮球场的三分线还让人安心。 凌晨五点半,窗外的蝉鸣还没起,陈颂就被周景恒摇醒了。对方举着个小小的电子表,屏幕在黑暗里亮着幽光:“还有半小时出操,我定的闹钟没响。” “你这表该换电池了。”陈颂揉着眼睛坐起来,铁架床发出“吱呀”的抗议。他刚套上迷彩服,就听见周景恒“嘶”了一声——这家伙穿衣服太急,袖口的线头勾住了眼镜腿,胶带被扯得松了半截。 “别动。”陈颂走过去,指尖捏着线头轻轻一扯,动作比自己解鞋带还小心,“说了让你慢点,急着去见教官啊?” 周景恒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陈颂的手。晨光从窗缝钻进来,刚好照在两人交叠的手指上,陈颂的指甲缝里还留着昨天打篮球的灰,周景恒的指尖却干净得像刚洗过,形成了奇妙的对比。 出操时,教官果然盯上了周景恒松垮的眼镜。“怎么回事?”他一把扯过镜腿,胶带“啪”地断成两截,“我说过不准搞小动作!” 眼镜滑到鼻尖,周景恒的脸瞬间白了。陈颂突然往前跨了半步:“报告!是我昨天借他胶带补衣服,没告诉他镜腿不能粘!” 教官的目光扫过来,陈颂挺直背:“要罚罚我。” “都有份!”教官把眼镜扔给周景恒,“绕操场跑五圈,什么时候跑完什么时候归队!” 跑到第三圈时,周景恒的呼吸已经乱了节奏,扶着膝盖大口喘气。陈颂放慢脚步等他:“逞什么强,直接说你近视不就完了。” “说了他也不会信。”周景恒抹了把汗,镜片上沾着水珠,“而且……”他顿了顿,“不想让你一个人受罚。” 陈颂的脚步突然顿住。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短,几乎叠在一起,他看着周景恒泛红的耳根,突然觉得这五圈罚跑也没那么难熬。 早餐时,袁文阳端着餐盘凑过来:“你们俩怎么浑身是汗?被教官单独训练了?” “比你睡过头强。”陈颂把自己盘里的馒头掰了一半给周景恒,“快吃,等下还要站军姿。” 站军姿的太阳比昨天更毒,晒得迷彩服发烫。陈颂感觉后背的汗顺着脊椎往下流,像条小蛇在爬。他偷偷往旁边瞥,周景恒的脸色有点发白,嘴唇抿得紧紧的,却站得笔直——这家伙总把“标准”刻在骨子里,连受罚都要比别人更像样。 “报告!”陈颂突然喊,声音在队列里格外响亮,“周景恒有点中暑,能不能去树荫下歇会儿?” 教官皱眉看过来时,周景恒刚想摇头,就被陈颂用胳膊肘悄悄碰了下腰。“去旁边坐着。”教官挥挥手,“陈颂,你陪他去,顺便反省昨天的事。” 树荫下的风带着草香,陈颂从口袋里摸出瓶水,拧开瓶盖递过去:“早让你别硬撑,你那小身板能跟太阳较劲?” 周景恒喝了两口,突然笑了:“你刚才碰我腰的时候,像我奶奶提醒我吃药。” “滚蛋。”陈颂别过脸,却看见对方的手背上有片红肿,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这是怎么弄的?” “早上整理床铺时被草爬子咬了。”周景恒不在意地抹了下,“没事,过会儿就消了。” 陈颂却腾地站起来,往医务室跑。等他拿着药膏回来时,周景恒正对着操场发呆,阳光落在他睫毛上,像撒了层金粉。“涂这个,”陈颂蹲下来,挤了点药膏在指尖,轻轻往他手背上抹,“医生说这玩意儿有毒,不及时处理会肿成馒头。” 指尖的温度透过药膏传过来,周景恒的手微微一颤。他低头看着陈颂认真的侧脸,对方的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住,鼻尖上还挂着颗没掉的汗珠——明明是个连自己伤口都懒得管的人,却总把别人的事放在心上。 “好了。”陈颂收回手,在裤子上蹭了蹭药膏的残留,“下次被虫子咬了跟我说,我比你懂这些。” 周景恒没说话,只是把自己没喝完的水递过去。瓶身上还留着他的温度,陈颂接过来时,两人的手指又碰在了一起,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 远处传来教官的口令声,队列里的人影被太阳拉得细长。陈颂喝着水,突然觉得这被罚站的树荫,比训练场的阴凉更让人安心。他偷偷看了眼身边的周景恒,对方正用没受伤的手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凑近了才发现,是行很小的字:“陈颂的手指比创可贴还暖。” 陈颂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赶紧别过脸假装看操场,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原来这家伙的笔记本里,不止有几何题和坐标系,还有些藏得很深的小心思。 出操的哨声再次响起时,陈颂拍了拍周景恒的肩膀:“走了,别让教官以为我们偷懒。” 周景恒站起来时,悄悄把笔记本往口袋里塞了塞。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两人脚下投下斑驳的光点,像撒了把没说出口的糖。 午休时,陈颂刚把湿毛巾敷在周景恒的手背上,就听见宿舍门被“砰”地推开。袁文阳抱着个篮球冲进来,额头上的汗滴在地板上,砸出小小的水花:“颂哥!下午自由活动,去不去打球?三缺一!” “不去。”陈颂头也没抬,指尖捏着周景恒的手腕,帮他调整毛巾的位置,“他手不方便。” 周景恒的手确实肿了些,手背像揣了颗小核桃。他推了推眼镜:“其实不影响,你们去吧。” “少废话。”陈颂把毛巾往他手背上按了按,“医生说要冷敷半小时,你想肿成馒头?” 袁文阳撇撇嘴:“行吧,那我找别人去。”临走时眼珠一转,突然冲周景恒挤眉弄眼,“那你们俩慢慢‘培养感情’啊。” 门“砰”地关上,陈颂的耳朵瞬间烧起来。他抓起枕头往袁文阳跑的方向扔,当然没扔着,反而砸在周景恒的床脚,弹回来时差点掉地上——被周景恒伸手捞住了。 “他就那样,嘴碎。”陈颂别过脸,假装整理书桌,却听见周景恒低低的笑声。 “其实他说得对。”周景恒的声音很轻,“这半小时确实挺‘培养’的。” 陈颂的手猛地顿住,转身时正好撞进周景恒的目光里。对方的眼镜已经重新粘好了胶带,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盛了阳光,看得他心跳都乱了节奏。 “敷够了。”他慌忙把毛巾扯下来,胡乱叠了叠扔进水盆,水声溅了一地,“我去洗毛巾。” 水房里没人,水龙头的水流哗哗响。陈颂盯着盆底的泡沫发呆,突然觉得刚才周景恒的笑像颗石子,在心里砸出一圈圈涟漪。他拧干毛巾往回走,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动静——周景恒正对着他的床铺摆弄什么,动作轻得像偷东西。 “干嘛呢?”陈颂故意提高声音,吓了对方一跳。 周景恒手里的针线包“啪嗒”掉在地上,露出底下的东西——是陈颂昨天磨破袖口的迷彩服,被缝得整整齐齐,针脚比他自己缝的还直,像用尺子量过。 “你……”陈颂的话卡在喉咙里。 “看你袖口开线了。”周景恒弯腰捡针线,耳朵红得快要滴血,“反正坐着也是坐着。” 陈颂走过去拿起衣服,指尖划过细密的针脚。阳光从窗缝钻进来,刚好照在接缝处,能看见线头被仔细打了个结,藏在布料内侧,一点都不扎人。他突然想起自己那件11号球衣背后的补丁,针脚也是这样藏得妥帖——原来一直是周景恒在补。 “谢了。”他把衣服往床上一放,声音有点闷,“比我缝的强。” 周景恒没说话,只是低头收拾针线包。陈颂瞥见他的手指在发抖,突然想起早上罚跑时,这家伙跑得上气不接,却还攥着他的衣角不肯松手。 下午的战术训练,教官让两人一组练擒拿。陈颂刚摆出架势,就被周景恒拽着胳膊往怀里带——动作标准得像演练过,把他摔在草地上时却收了力,只轻轻碰了下草皮。 “你这是跟谁学的?”陈颂撑着草坐起来,草屑粘在迷彩服上,像撒了把绿星星。 “看纪录片学的。”周景恒伸手拉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知道你怕痒,没敢碰你腰。” 陈颂的脸“腾”地红了。上次在操场滚作一团抢篮球,周景恒不小心挠到他的腰,他笑得差点喘不过气——这事这家伙居然记到现在。 训练结束时,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陈颂揪着周景恒的胳膊往宿舍走,路过小卖部时突然停下:“请你吃冰棍。” 冰柜里的绿豆冰棍冒着白气,陈颂撕开包装袋递过去,自己咬着根老冰棍,看着周景恒小口小口地啃。对方的嘴角沾了点绿豆沙,像只偷吃东西的兔子,陈颂忍不住伸手帮他擦掉,指尖碰到嘴角时,两人都僵住了。 “谢……谢谢。”周景恒的声音抖得像被风吹的树叶。 陈颂“嗯”了一声,赶紧转头看别处,却看见远处的教官正冲他们这边笑,手里还比了个“不错”的手势。他的耳朵更烫了,拽着周景恒就往宿舍跑,冰棍的甜水顺着手指滴下来,凉丝丝的,却比不过心里的热。 宿舍的灯亮起来时,陈颂发现周景恒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小小的篮球场,两个小人手拉手站在中间,旁边写着:“擒拿术得分:100分(友情分)。” 他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老冰棍往对方嘴边凑了凑。周景恒愣了愣,咬了一小口,绿豆沙的甜混着奶香在舌尖散开,像这悄悄升温的夏夜,藏着说不尽的暖。 夜里的紧急集合哨响得猝不及防,陈颂几乎是弹起来的,手忙脚乱套迷彩服时,听见周景恒“靠”一声——这家伙慌得撞在了书桌角,眼镜“啪”地掉在地上。 “别踩!”陈颂摸黑跳下床,膝盖磕在床架上也顾不上疼,手在地上乱摸。指尖触到冰凉的镜片,赶紧摸出兜里的小手电(周景恒硬塞给他的),光柱晃了晃,看见镜腿断了一根。 “坏了。”周景恒的声音带着点发颤,“这样怎么出操?” 陈颂没说话,抓起自己的腰带往他眼镜上缠。帆布腰带粗糙的纹路刚好能卡住断口,他缠得又紧又快,像在给篮球打气:“凑合用,总比瞎着眼强。” 跑到操场时,队伍已经站得整整齐齐。教官的手电筒扫过来,在周景恒的“腰带眼镜”上顿了顿,刚想开口骂,被陈颂抢了先:“报告!是我不小心坐断了他的眼镜,用腰带绑着应急!” “出列!”教官的吼声震得人耳朵疼,“绕操场跑十圈,什么时候跑完什么时候归队!” 夜风吹得人脊背发凉,陈颂却觉得热。他拽着周景恒的胳膊往前冲,对方的手冰凉,大概是急的。“跑快点,”陈颂喘着气笑,“正好让你体验下我的‘战术跑位’。” 周景恒没笑,只是反手攥紧了他的手腕。黑暗里看不清表情,但陈颂能感觉到他的力道——不松不紧,像在说“一起”。 跑到第七圈时,周景恒突然绊了下,差点摔倒。陈颂赶紧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两人踉跄着撞在一起,额头抵着额头,呼吸混在一块儿,带着点操场的青草味。 “没事吧?”陈颂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 “没事。”周景恒的鼻尖蹭到他的脸颊,像片羽毛轻轻扫过,“就是有点晕。” 陈颂突然放慢脚步,改成并肩走。他摸出兜里的薄荷糖(早上从周景恒那“顺”的),剥开糖纸塞到对方嘴里:“含着,提神。” 薄荷的清凉在舌尖炸开,周景恒的呼吸渐渐平稳。他侧头看陈颂,月光把对方的侧脸照得分明,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却在转头时,眼里漾开点笑意:“你这招比教官的吼声管用。” 第十圈跑完时,天边已经泛白。两人往宿舍走,脚踩在草地上沙沙响。周景恒突然停下,伸手碰了碰陈颂的膝盖:“刚才磕到了吧?我听见响声了。” “小意思。”陈颂把裤腿往上卷了卷,膝盖红了一大片,像块没熟透的草莓,“比打篮球撞的轻多了。” 周景恒没说话,从背包里翻出那瓶防晒霜,挤了点在手心搓热,往他膝盖上抹。冰凉的膏体混着掌心的温度,熨帖得让人想叹气。 “这不是防晒的吗?”陈颂低头看他的发顶。 “说明书上说也能缓解磕碰红肿。”周景恒的指尖轻轻按在红印上,“你看,比创可贴管用。” 晨光爬上操场时,陈颂突然觉得这十圈罚跑跑得值。他看着周景恒认真的侧脸,突然想起昨晚对方嘴角的绿豆沙,想起被缝好的袖口,想起此刻按在膝盖上的手——这些细碎的瞬间像串珠子,被悄悄串成了只有他们懂的模样。 “喂,”陈颂的声音在晨风中有点飘,“回去我帮你粘眼镜,用我爸修自行车的胶水,保证比胶带结实。” 周景恒抬头时,眼里的光比晨光还亮:“好啊,顺便学学你的‘战术包扎’。” 两人相视而笑,笑声落在草地上,惊起几只早起的麻雀。陈颂摸了摸膝盖上的凉意,突然觉得军训这道题,就算再难,只要身边有个愿意陪你罚跑、给你涂药膏的人,好像也能轻松解出来。 而且,解出来的答案,甜得像含在嘴里的薄荷糖。 凑合吧[加油][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军训 第9章 倒计时 军训最后一天的汇报表演,陈颂站在队列里,看着周景恒举着班旗走在最前面。对方的眼镜换了新胶带,是陈颂用自行车胶水粘的,牢固得能经受正步走的震动。阳光把班旗上的“高二(七)班”晒得发亮,周景恒的后背挺得笔直,像根不会弯的尺子。 “没想到书呆子走正步这么标准。”袁文阳凑过来小声说,“比你顺拐那天强多了。” 陈颂踹了他一脚,目光却没离开周景恒。对方转头时,正好和他对视,嘴角弯了弯,像在说“看,没给你丢人”。 表演结束后,教官把“优秀连队”的锦旗递过来,李明国接过来时,特意拍了拍陈颂和周景恒的肩膀:“你们俩这配合,比我当年和老战友还默契。” 陈颂的耳朵有点发烫,周景恒已经低下头,假装整理被风吹乱的班旗,耳根却红得显眼。 收拾行李时,袁文阳在旁边咋咋呼呼地打包零食,陈颂却对着周景恒的床铺发呆——那张蓝色格子桌布被叠得整整齐齐,旁边放着两双叠好的迷彩服,袖口的针脚在阳光下看得分明,一双是周景恒缝的,另一双是他自己学着缝的,歪歪扭扭却很认真。 “在看什么?”周景恒抱着背包走过来,眼镜上的胶带在阳光下闪着光。 “没什么。”陈颂把那两双迷彩服塞进同一个袋子,“留着当纪念。” 周景恒的眼睛亮了亮:“我把你的防磨脚贴也收起来了,还剩大半包。”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塑料袋,里面的防磨贴叠得方方正正,“下次打球可以用。” 陈颂接过袋子,指尖碰到对方的手,像触到了军训第一天的晨光。他突然想起这五天的点滴:站军姿时替他挡阳光的影子,被罚跑时递来的薄荷糖,半夜帮他盖被子的手,还有此刻叠得整齐的防磨贴——这些碎片像被阳光晒透的棉花,暖得让人想揣在怀里。 大巴车启动时,袁文阳已经睡得东倒西歪,头差点靠在陈颂肩上。陈颂往旁边挪了挪,正好撞上周景恒的胳膊。对方往他这边靠了靠,把笔记本塞过来:“你看。” 笔记本最后一页画着张军训总结图:罚跑圈数15圈,缝补衣物3件,共用防晒霜1瓶,共享薄荷糖12颗——最后用红笔写着“友情浓度:98%”。 “少了2%去哪了?”陈颂笑着用笔圈住那个数字。 “留着下次补。”周景恒的指尖点在“98%”旁边,“比如……回去教我投篮。” 陈颂刚想答应,就看见窗外闪过个熟悉的身影。陈泊利蹲在路边的梧桐树下,手里捏着个塑料袋,里面是两盒冰镇橘子汽水——瓶身上的水珠顺着袋子往下滴,在地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我爸怎么来了?”陈颂的声音有点发紧。 周景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大概是算着时间来的。” 大巴车停稳时,陈泊利站起来,手在裤子上蹭了蹭,没上前,只是把汽水往这边举了举。陈颂抓起背包就往下冲,周景恒跟在后面,看着他和陈泊利站在树荫下说话,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两人身上,像幅被晒暖的画。 “给。”陈颂把其中一瓶汽水塞给周景恒,瓶身冰凉的触感贴着掌心,“我爸买的,比小卖部的甜。” 周景恒拧开瓶盖,气泡“滋滋”往上冒。他看着陈颂和陈泊利说话的侧脸,对方的嘴角带着笑,和军训第一天的紧绷截然不同。 “走了。”陈颂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就教你投篮,用你那套坐标系理论。” 周景恒点头时,听见陈泊利对陈颂说:“军训晒黑了,回去给你炖排骨汤补补。”声音硬邦邦的,却藏着说不出的软。 陈颂没回头,但周景恒看见他悄悄红了的耳根。 回家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手里的汽水瓶碰出清脆的响声。陈颂踢着路边的石子,突然说:“我爸那胶水果然好用,你眼镜没再掉吧?” “没掉。”周景恒推了推眼镜,“比原来还稳。”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汽水喝到最后,陈颂发现瓶底沉着颗没化完的糖。他晃了晃瓶子,糖块撞在瓶壁上,发出闷闷的响声,像心里没说出口的话。 “下周去篮球场?”他突然停下脚步。 周景恒的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好啊,用我的坐标系,你的投篮术。” 风穿过巷口,带着橘子汽水的甜香。陈颂看着对方镜片后的笑脸,突然觉得军训这五天像场奇妙的化学反应,把原本平行的两条线,悄悄拧成了一股绳。 而这绳子的两头,攥在他们手里,暖得刚刚好。 期末考的铃声像块冰冷的铁,砸在高二(七)班的课桌上。陈颂捏着笔的手沁出细汗,余光瞥见周景恒正在答题卡上填姓名,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比窗外的寒风还清晰。 “别紧张。”周景恒突然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上次模拟考的立体几何全对,比投篮还准。”他的指尖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小小的篮球,旁边标着“正确率100%”。 陈颂的心跳莫名稳了些。他想起考前一周,两人在空荡的教室刷题到天黑,周景恒把他错了三次的概率题抄在便利贴上,贴满了他的储物柜;而他则在对方的错题本上画简笔画——解不出的物理题旁边,总有个投篮的小人,配文“像这样找角度”。 数学最后一道附加题,陈颂的笔尖悬在半空。题目里的立体几何模型像极了军训基地的瞭望塔,他突然想起周景恒画过的分解图,辅助线在脑海里清晰得像投篮轨迹。笔尖落下时,他听见自己的呼吸比罚球时还稳。 考完最后一门英语,袁文阳抱着篮球冲过来:“解放了!去不去打球?庆祝期末考结束!” 陈颂刚想答应,就看见周景恒在收拾书包,笔记本的边角露出半张纸条——是他写的“考试注意事项”,从“带2B铅笔”到“答题卡别折角”,密密麻麻列了十条,最后画了个笑脸。 “去。”陈颂把纸条塞进笔袋,“不过得等书呆子把东西收完。” 周景恒的耳朵红了红,加快了收拾的动作。他的书包里露出半截迷彩服——是军训时陈颂缝的那件,被当成了笔记本的衬垫,歪歪扭扭的针脚在阳光下晃得人眼热。 篮球场的风带着凉意,陈颂运球突破时,周景恒突然喊:“左边45度角!符合你的命中率峰值!” 篮球应声入网的瞬间,陈颂转身时撞进对方怀里。两人跌坐在地,周景恒的眼镜滑到鼻尖,陈颂伸手帮他推上去,指尖触到冰凉的镜片——上面沾着自己的指纹,像个没说出口的印记。 “你怎么知道那个角度准?”陈颂的声音有点闷。 “统计了你这学期所有的投篮数据。”周景恒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记录本,上面画着柱状图,“左边45度命中率68%,右边只有52%。” 陈颂笑着抢过本子:“书呆子就是闲得慌。”却在翻到最后一页时顿住——那里贴着张期末考的座位表,他和周景恒的名字被红笔圈在一起,旁边写着“距离:0.5米,默契值:100% 5%(考试加成)”。 暮色漫过球场时,陈泊利的身影出现在铁丝网外。他手里拎着个保温桶,看见陈颂时没说话,只是把桶往这边举了举。 “我爸。”陈颂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估计来送吃的。” 周景恒跟着站起来,突然说:“你上次说他是神射手,能不能……” “想让他教你投篮?”陈颂挑眉,“得看他心情。” 陈泊利果然没给好脸色,把保温桶往陈颂怀里一塞:“考砸了看我怎么收拾你。”目光扫过周景恒时,却难得没皱眉,“你是那个帮他补数学的同学吧?一起回家,我顺道送你。” 保温桶里是排骨汤,还卧着两个荷包蛋。陈颂往周景恒碗里拨了半个,看着对方小口喝着汤,突然觉得期末考这道关,就算答题卡涂错了行、附加题没写完,只要身边有个会算投篮命中率、会把你名字圈在座位表上的人,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车后座上,周景恒的头轻轻靠在车窗上,眼镜反射着路灯的光。陈颂悄悄把外套披在他肩上,听见对方的呼吸渐渐匀了——大概是累坏了。 陈泊利从后视镜里瞥了眼,突然说:“你们俩,倒像亲兄弟。” 陈颂没说话,只是把保温桶往周景恒那边推了推,确保汤不会洒出来。车窗外的树影飞快倒退,像这一学期的时光,带着篮球的弹跳声、笔尖的沙沙声、还有那些藏在保温桶里的暖意,悄悄酿出了甜。 快到周景恒家时,陈颂把那张座位表从本子上撕下来,塞进他手里:“留着吧,下学期说不定还能坐同桌。” 周景恒的指尖捏着纸条,在路灯下亮得像片光。他突然说:“寒假要不要一起刷题?我家有篮球场的平面图,我们可以用坐标系练投篮。” 陈颂笑着踹了他一脚:“再说吧,先看期末考成绩过不过关。” 车停在巷口时,周景恒抱着外套下车,转身时突然说:“不管成绩怎么样,你都是我见过最会用立体几何投篮的人。” 陈颂没回头,但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他摸了摸怀里还热着的保温桶,突然觉得这个期末,就算考不到第一,好像也赢了些更重要的东西。 比如,那个被红笔圈起来的名字,那道45度角的投篮轨迹,还有那个藏在保温桶里、暖得刚好的冬天。 成绩出来那天,陈颂是被周景恒的电话吵醒的。对方的声音带着雀跃,像刚投进三分球的欢呼:“查分了吗?你数学附加题满分。” “知道了。”陈颂揉着眼睛坐起来,床头柜上的排骨汤保温桶还没洗——是陈泊利昨天送来的,说“不管考得怎么样,补补脑子总没错”。他点开查分页面,目光在“数学148”那栏停了停,突然想起最后那道附加题,辅助线画得像周景恒教的投篮角度。 “我物理也进步了。”周景恒的声音在听筒里发飘,“比上次高了15分,你的‘投篮理论’果然管用。” 陈颂笑着踢开被子:“那是,也不看是谁教的。”挂电话前,听见对方说“在你家楼下,带了错题本”。 下楼时,周景恒正蹲在梧桐树下,笔记本摊在膝盖上。晨光落在最新一页,上面画着两人的分数对比图,用红笔标着“差距缩小至5分”,旁边画了个击掌的小人。 “高二下学期,争取反超你。”周景恒合上本子,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 “拭目以待。”陈颂把保温桶往他手里塞,“我爸炖的,给你补补物理脑子。” 周景恒的手指触到温热的桶壁,突然说:“你爸好像……没那么凶了。” “那是你没看见他骂我的时候。”陈颂踢着路边的石子,却想起昨天陈泊利把保温桶递给他时,手指在成绩查询页面上悬了很久,最后只说“下学期别熬夜刷题,伤眼睛”。 两人往篮球场走,路上碰见袁文阳,这家伙举着成绩单哀嚎:“完了完了,我妈肯定要让我寒假补课!”看见周景恒手里的保温桶,突然挤眉弄眼,“又是陈叔炖的?偏心!” “要吃自己买去。”陈颂把保温桶往周景恒身后藏了藏,却被对方笑着拽出来:“分你点。” 袁文阳刚接过勺子,就被陈颂踹了一脚:“一边吃去,别打扰我们讨论寒假计划。” 周景恒的寒假计划确实像份精密的作战图:每天上午刷题两小时,下午去篮球场练球,晚上整理错题本。“我把篮球场的坐标系画出来了,”他掏出张画满格子的纸,“每个区域的命中率都标好了,我们可以针对性练习。” 陈颂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数字,突然想起期末考那天,周景恒帮他推眼镜时,指尖沾着的墨水——和这图纸上的笔迹一模一样。他突然伸手,在对方的坐标系上画了个圈:“这里,下学期争取命中率提到80%。” “一言为定。”周景恒的指尖和他碰在一起,像在盖章。 寒假的第一个雪天,两人被困在陈颂家刷题。陈泊利出去修暖气,临走时往暖气片上放了个烤红薯,香气漫得满屋子都是。 “你爸好像很懂怎么修东西。”周景恒盯着窗外飘落的雪花,“上次我家水管冻裂,他来修的时候,连垫片的型号都记得清清楚楚。” 陈颂的笔顿了顿:“他年轻时在工厂当维修工,什么都修过。”包括他小时候摔断的玩具车,还有那副焊得格外结实的篮球架。 红薯烤得流油,陈颂掰了一半给周景恒,烫得对方直哈气。他看着周景恒嘴角沾着的焦皮,突然想起军训时帮他擦绿豆沙的瞬间,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喂,”陈颂别过脸,假装看错题本,“下学期篮球赛,你还当战术分析师?” “嗯。”周景恒的声音含着红薯的甜,“不过也想试试替补,万一你累了呢。” 陈颂的笔尖戳在纸上,留下个小小的墨点。他想起期末考后那个击掌的小人,想起坐标系上的圈,突然觉得这个寒假的雪,好像比往年更暖些。 雪停时,陈泊利带着身寒气回来,手里拎着个崭新的篮球:“超市打折买的,下学期比赛用。”他把球往陈颂怀里一扔,目光扫过桌上的红薯皮,没说话,转身去厨房烧热水了。 陈颂抱着篮球,突然发现球身上印着个小小的坐标系图案——是周景恒画的那种。他抬头时,看见周景恒正对着陈泊利的背影笑,眼里的光像落了雪的星星。 “走,去试试新球。”陈颂把球往地上一拍,弹跳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清亮。 周景恒跟在后面,踩着他的脚印往篮球场走。雪被踩得咯吱响,像在数着那些没说出口的默契——从军训的防磨脚贴,到期末考的附加题,再到这个飘着烤红薯香的雪天。 高二的故事还长着呢,但此刻,篮球在雪地上弹起的弧度,和身边人镜片后的笑脸,已经足够甜了。 大年初二的篮球场覆着层薄雪,陈颂拍球的力道震得雪花簌簌往下掉。周景恒站在三分线外,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散得慢,像在画无形的辅助线。 “你这坐标系在雪地里不管用了吧?”陈颂运球突破,故意把雪溅到对方裤脚,“物理老师说,摩擦力会随接触面变化。” 周景恒弯腰捡球时,眼镜上落了点雪花。他没擦,反而举着球往后退了两步:“调整参数就行。”篮球出手的瞬间,他喊了声,“风速1.2米/秒,修正角度3度!” 球擦着雪边进了篮筐,陈颂笑着跑过去:“行啊,连气象数据都用上了。”伸手帮他拂去肩上的雪,指尖触到校服下的温热,像碰了下暖手宝。 周景恒的耳朵红得发亮,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红包:“我妈让给你的,说谢谢你期末帮我补物理。”红包上画着个戴眼镜的小兔子,旁边标着“物理进步奖”。 陈颂刚想接,就看见巷口闪过个熟悉的身影。陈泊利背着工具箱往这边走,看见他们时脚步顿了顿,转身拐进了旁边的副食店。 “我爸肯定又去修东西了。”陈颂把红包往周景恒手里塞,“你妈给的我不能要,下学期继续帮你补,算扯平。” 周景恒没松手,反而把红包往他兜里塞:“这是‘战术咨询费’,你教我投篮,我付你报酬。”他的指尖在陈颂掌心划了个“√”,和考试那天的印记一模一样。 两人正推搡着,陈泊利从副食店出来,手里拎着两串糖葫芦,山楂裹着亮晶晶的糖衣,在雪光里闪得晃眼。“拿着。”他把其中一串往陈颂怀里一塞,另一串递给周景恒时,动作明显慢了些,“寒假别总疯跑,作业写完了?” “早写完了。”陈颂咬了口糖葫芦,酸得眯起眼睛,心里却甜得发涨——陈泊利从来没给别人买过糖葫芦,小时候他哭闹着要,对方总说“酸不拉几的有什么好吃”。 周景恒拿着糖葫芦,突然说:“陈叔,您上次修的暖气特别好用,我家室温比以前高了3度。” 陈泊利的耳朵有点红,手在工具箱上蹭了蹭:“小事。”转身要走,又停下,“下学期篮球赛,需要人帮忙看场地的话,跟我说。” 陈颂愣住时,周景恒已经点头:“好啊,正好想请教您投篮技巧。” 陈泊利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背影在雪地里被拉得很长,像根终于不再紧绷的弦。 糖葫芦吃到最后,陈颂发现周景恒那串的山楂都被去核了。“你妈弄的?”他举着自己那串带核的问。 “我弄的。”周景恒的指尖沾着点糖渣,“怕你吃太快卡到,像上次抢篮球时那样。” 陈颂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想起那次抢球时,自己被核卡得直咳嗽,周景恒拍着他的背,手忙脚乱地递水,眼镜都滑到了鼻尖——原来这些碎事,对方都记着。 雪又开始下了,两人往家走,脚印在雪地上并排着,像两道永远不会交叉的平行线,却在每一步都靠得很近。 “下学期开学,”陈颂踢着路边的雪球,“我们早点去教室,把篮球赛的战术再完善下。” 周景恒的眼睛亮得像雪地里的星:“好啊,用我的坐标系,你的实战经验,肯定能赢。” 走到巷口时,陈颂突然停下:“那个红包,我收下了。”他把红包往口袋里塞得更深,“就当是……预支的冠军奖金。” 周景恒笑着点头,眼镜上的雪花融成小小的水珠,像哭过的痕迹,却亮得让人心里发烫。 陈颂看着他镜片后的笑脸,突然觉得这个寒假的雪,这场没说透的默契,还有那个藏在糖葫芦里的核,都像高二这道题的已知条件——看似零散,却早把答案写在了彼此心里。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一步步走向那个写着“冠军”和“未来”的终点,像在雪地里运球那样,稳当,且坚定。 寒假很快过去。 高三开学那天,陈颂踩着早读铃冲进教室,看见周景恒已经坐在座位上。对方的眼镜换了新镜架,是陈泊利上周从眼镜店淘来的打折款,黑色塑料框,比原来的金属架更结实——“高三看书费眼睛,得戴稳当点的”,当时陈泊利把镜架往桌上一放,语气硬邦邦的,却特意避开了镜片的位置。 “迟到三分钟。”周景恒推了推新眼镜,镜片反射着晨光,“方夏的早自习,你已经欠了三次账。”他从书包里掏出个小小的倒计时日历,上面用红笔圈着“距离高考还有278天”,旁边画了个正在刷题的小人,头顶冒着“加油”的气泡。 陈颂把书包往桌上一甩,带起的风差点吹飞日历:“知道了,书呆子。”他瞥见对方的错题本,封面换成了纯黑色,比高一时的蓝格子严肃了不少,却在角落画了个迷你篮球,旁边标着“课余放松项目”。 第一节课的铃声里,李明国抱着一摞复习资料走进来,黑板上的“高二(七)班”被改成了“高三(七)班”,粉笔字的边角带着点颤抖,像在宣告什么。“高三了,”他拍了拍讲台,“该收收心,篮球、游戏都得往后排——当然,陈颂,周景恒,你们俩的‘默契学习法’可以保留,上次模考咱们班理科平均分年级第一,有你们俩一半功劳。” 全班哄笑起来,陈颂的耳朵有点发烫,却看见周景恒把日历往他这边推了推,在“278天”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两人的名字,像道没说出口的约定。 午休时,陈颂拽着周景恒往操场跑。高三的篮球场比以前冷清,只有几个零星的身影。他运球突破时,突然发现对方的脚步慢了些——是熬夜刷题熬的,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像没擦干净的墨渍。 “喂,”陈颂把球扔过去,“晚上别熬到两点,你那坐标系扛不住。” 周景恒的投篮偏了,篮球撞在篮板上弹回来:“你不也一样?上次发现你躲在被窝里用手电筒看篮球战术分析。”他捡起球,往陈颂怀里一塞,“高三的第一投,得由你这个‘主力’来。” 陈颂的指尖触到篮球,突然想起高一军训时的罚跑,高二期末考的附加题,还有此刻对方眼里的光。他起跳投篮的瞬间,听见周景恒在算角度:“高三的重力加速度和高一一样,放心投。” 篮球空心入网的脆响里,陈颂转身时撞进对方怀里。两人的校服后背都沾着草屑,像高三这年刚冒头的慌张,却被彼此的温度熨帖得服服帖帖。 放学时,陈泊利的自行车停在巷口,车后座绑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走近了才发现,里面是些崭新的笔记本和中性笔,封面上印着“高考加油”的字样——是他从工地附近的文具店批的,说是“多买划算,你们俩分着用”。 “我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贴心了?”陈颂把布包往周景恒手里塞了塞,声音有点闷。 周景恒的手指捏着笔记本,突然说:“其实他高一就去看过你的篮球赛,躲在观众席最后一排,手里还拿着本《高中物理公式大全》,假装是来查资料的。” 陈颂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把布包里的笔往对方兜里塞了两支:“拿着,高三的笔得用快些。” 暮色漫过巷口时,两人并肩走着,影子在地上被拉得很长,像两条终于找到交点的线。周景恒突然停下:“等高考结束,我们去南城大学的篮球场打一场吧?用你的投篮术,我的坐标系,像夏令营时说的那样。” 陈颂踢着路边的石子,踢得很远:“一言为定。”他抬头时,看见对方的眼镜片上落了只小蝴蝶,停在“高三(七)班”的字样上,像在说“别怕,有我”。 高三的风带着点凉意,却吹不散篮球的弹跳声,笔尖的沙沙声,还有那些藏在笔记本里的小心思。陈颂看着周景恒的侧脸,突然觉得这278天的倒计时,好像没那么难熬。 至少,身边有个会算重力加速度、会记得你熬夜看战术、会把“高考”和“篮球”悄悄画成等号的人。 这样想着,陈颂的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在心里默默给高三的第一天打了分。 周景恒辅导陈颂功课,总带着股“坐标系”式的严谨。 数学题卡在最后一步时,陈颂的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篮球。周景恒拿过笔,在篮球旁边画了个立体几何模型:“你看,这个三棱锥的高,就像你投篮时的起跳高度,找对了顶点坐标,体积一算就出来。”他指尖点在模型顶点,“就像你跳投时总得瞄准篮筐中心,思路偏了就会‘三不沾’。” 陈颂盯着模型看了半分钟,突然拍了下桌子:“懂了!原来这破锥子是我的投篮点!”笔下的公式顺理成章地铺开,比任何时候都流畅。 物理课讲到动量守恒,陈颂对着碰撞问题皱成了苦瓜脸。周景恒从书包里掏出两个小球,在桌上演示:“你把这个黄球当你,白球当防守队员,碰撞后的速度变化……就像你突破时被人撞了下,得调整步幅才能不丢球。”他让两球相撞,黄球弹开的角度刚好是45度,“看,和你最准的投篮角度一样,守恒着呢。” 陈颂抓起小球抛了抛,突然想起上次篮球赛的防守反击,自己就是借着对方的冲撞力变向得分。“行啊,书呆子,这招比老师讲的明白。”他笔下的动量公式写得飞快,连方夏路过都多瞅了两眼:“陈颂,开窍了?” 语文背诵是陈颂的死穴,《离骚》背到第三句就卡壳。周景恒拿出笔记本,把难记的句子拆成短句,旁边画了对应的场景:“‘长太息以掩涕兮’是你输了比赛蹲操场叹气,‘哀民生之多艰’就当是心疼队友跑不动——联想你熟悉的画面,比硬背管用。” 陈颂盯着那些简笔画笑出声,试着把诗句往篮球场上套,居然顺顺当当背完了。李明国抽查时,他背得字正腔圆,对方惊讶地挑眉:“看来周景恒的‘跨界教学法’真有用。” 英语单词记不住,周景恒就把高频词写在篮球上。陈颂拍球时,视线扫过球面的“ambition”“persistence”,运球三圈就记住了意思。“你看,”周景恒笑着抢过球,“这叫‘运动记忆法’,比抄单词表效率高30%。” 晚自习的灯光下,陈颂看着周景恒在错题本上标注重点,突然觉得高三的功课没那么可怕了。对方的笔尖在纸上滑动,像在画一条通往南城大学的直线,而自己跟着那道线走,再绕的弯、再难的坎,好像都能找到方向。 “喂,”陈颂戳了戳他的胳膊,“等考上大学,你也这么辅导我?” 周景恒抬头时,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可以,但你得教我扣篮——等价交换。” 陈颂笑着踹了他一脚,却在低头看题时,把“等价交换”四个字悄悄写在了草稿纸角落,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等号,左边是“周景恒的坐标系”,右边是“陈颂的投篮术”。 高三的夜还很长,但有个人拿着“解题说明书”陪你啃知识点,连公式都变得甜了些。 历史大题总让陈颂头疼,那些年份和事件像散落的篮球,怎么也串不成线。周景恒翻出张历史时间轴,用红笔在“辛亥革命”和“五四运动”之间画了条箭头:“你看,这就像篮球赛的两节之间,得有过渡——前者是突破,后者是上篮,都是为了‘进球’。” 他指着时间轴上的节点:“1919年是关键传球,1949年是终场绝杀,记住这个逻辑,比死记硬背强。”陈颂盯着那条箭头,突然想起高二时的那场决赛,自己就是借着队友的传球完成绝杀,瞬间把年份和事件对号入座。 “行啊,”陈颂拍着他的肩膀,“连历史都能扯上篮球,你这坐标系快成万能公式了。” 化学的元素周期表更是块硬骨头。陈颂对着“钠镁铝硅磷”唉声叹气,周景恒突然从书包里掏出包水果糖:“把元素符号当球员号码记——钠是11号,和你球衣一样;镁是12号,像袁文阳总爱抢镜。”他剥开颗柠檬糖,“你看,‘C’是碳,‘O’是氧,合起来是CO?,就像你和我,凑一起才完整。” 陈颂的耳朵有点发烫,却把元素周期表往他那边推了推:“那‘Fe’是什么?” “铁,”周景恒的指尖在“Fe”上敲了敲,“像你爸的工具箱,扎实,靠谱。” 这话让陈颂愣了愣。最近陈泊利总往学校跑,有时送炖品,有时送新买的台灯,每次都说是“路过”,却总在教室外站一会儿才走。昨晚他还看见父亲在台灯包装盒上写“护眼模式,适合高三”,字迹歪歪扭扭,却比任何公式都让人心里发暖。 “喂,”陈颂突然说,“明天让你妈也来,我爸炖的汤分她一半。” 周景恒的眼睛亮了亮:“好啊,我妈总说想谢谢你爸,上次修暖气帮了大忙。” 晚自习的铃声里,陈颂看着周景恒在错题本上画的“知识篮球图”——每个科目都是个篮球场,历史是边线,化学是篮筐,而他和周景恒的名字,被画成两个正在传球的小人,中间用红笔写着“高三联队”。 “等高考结束,”陈颂把错题本往书包里塞,“咱们这‘联队’得拿个冠军。” 周景恒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笑意比台灯还亮:“早就算好了胜率,100%。” 走出教学楼时,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陈颂摸了摸口袋里的水果糖,是柠檬味的,和周景恒刚才递给他的一样。他突然觉得,高三这堆看似杂乱的知识点,被对方用“篮球逻辑”一串,竟变得像场有趣的比赛——每解对一道题,就像投进一个球,而身边总有个最佳队友,帮你算角度,递助攻,陪你打完整场。 “明天早自习,”陈颂踢着路边的石子,“教我生物的遗传定律,用你的坐标系。” 周景恒点头时,他听见对方的声音里带着笑:“没问题,保证让你明白,为什么‘你和我’的组合,是最完美的遗传因子。” 夜风穿过巷口,带着远处的虫鸣。陈颂捏紧了口袋里的糖,突然觉得这场高三的“比赛”,他们稳赢。 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早辰。 陈颂正在啃包子。周景恒的身子突然往桌上一歪,眼镜“啪”地掉在地上,笔尖在试卷上划出道歪歪扭扭的线,像道突然断裂的辅助线。 “周景恒!”陈颂的包子掉在地上,伸手去扶时,摸到对方后颈滚烫得吓人。方夏冲过来摸了摸周景恒的额头,脸色一变:“发烧了,快送医务室!” 陈颂打横抱起他往医务室跑,怀里的人轻得像片叶子,呼吸却烫得灼人。跑过操场时,他想起昨晚周景恒还在帮他改物理错题,台灯亮到后半夜,自己催他睡觉,对方总说“这道题解完就睡”——草稿纸上的最后一步,算错了个简单的乘法,是他从未犯过的错。 校医量完体温,眉头拧成个结:“39度5,得去医院。”她翻着周景恒的书包找家长联系方式,却在夹层摸出个小小的药盒,里面装着退烧药,生产日期是上周,却没拆封。 “这孩子怎么不早说。”校医叹气时,陈颂突然想起昨天周景恒总往额头上贴湿巾,说是“天热”,其实是在降温;课间他递来的橘子糖,自己咬了半颗,剩下的被对方捏在手里,指尖凉得像冰。 “我去叫我爸。”陈颂抓起手机往外跑,拨通电话时声音发颤,“爸,周景恒发烧了,你送他去医院,快点!” 陈泊利赶来时,工装裤上还沾着水泥点子,手里却拎着个新的保温桶:“刚炖的小米粥,想着他可能没胃口。”他把周景恒往背上一驮,动作比抱水泥袋还稳,“你回去上课,我带他去医院,有事给你打电话。” 陈颂站在医务室门口,看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周景恒的书包还留在长椅上,错题本摊开着,上面有他昨晚画的小篮球,旁边标着“离高考还有189天”。 一整天的课,陈颂都坐立难安。物理课讲的动量守恒,他盯着黑板发呆,总觉得少了个人在旁边画小球碰撞的示意图;晚自习的灯光下,周景恒的座位空着,像道突然出现的缺口,让整个教室都显得冷清。 放学时,陈泊利的电话打了过来:“烧退了,在输液,你过来吗?” 陈颂抓起书包就往医院跑。病房里,周景恒靠在床头看错题本,手背上扎着针,陈泊利坐在旁边削苹果,动作笨拙得像在拆零件,果皮断了好几次。 “你怎么来了?”周景恒的声音还有点哑,眼镜换成了备用的,是高一时那副缠着胶带的旧款。 “看你死了没。”陈颂把书包往床上一扔,却看见对方的错题本上,新写了道物理题,解法旁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陈颂:这步易错”。 陈泊利把削好的苹果往周景恒手里塞,果皮削得坑坑洼洼,却去了核:“医生说你是累着了,高三也不能这么拼。”他往陈颂手里塞了半块,“你也一样,别总熬夜看球。” 周景恒咬着苹果笑:“其实是想早点把错题讲完,让他赶上进度。” 陈颂的喉咙突然发紧,从书包里掏出颗橘子糖,往对方嘴里塞:“先管好你自己,病秧子。”指尖碰到周景恒的嘴唇,比早上烫人的呼吸凉了些,却依旧让人心跳失序。 窗外的天色暗下来,陈泊利说要去买晚饭,走出病房时,悄悄把保温桶往陈颂手里塞了塞,里面的小米粥还温着。 “你爸好像……”周景恒的声音很轻,“把我当家人了。” 陈颂没说话,只是把粥往他面前推了推。灯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周景恒手背上的针孔还泛着红,自己的指尖沾着点苹果汁,像道无声的连接。 他突然想起高三开学时,周景恒在日历上画的小人,想起那些串着篮球的知识点,想起此刻病房里的小米粥和橘子糖——原来所谓的“突发事件”,从来不是坏事,它像场意外的暂停,让你看清谁在真心为你着急,谁会在你生病时,带着未拆封的药,熬着没说出口的夜。 “等你好了,”陈颂的声音有点闷,“我请你喝橘子汽水,冰镇的。” 周景恒笑着点头,眼镜后的眼睛亮得像输液瓶里的光:“还要你补今天的课,用你的‘篮球教学法’。” 陈颂踹了他一脚,却在低头时,看见自己的手背上,多了个小小的“√”,是周景恒用指尖沾着果汁画的,歪歪扭扭,却比任何分数都让人安心。 病房外传来陈泊利的脚步声,带着外卖的香气。陈颂突然觉得,这场意外的发烧,像道加试的附加题,答案早就写在了彼此心里——是关心,是在意,是高三这年,藏在退烧药和小米粥里的,说不尽的暖。 …… 周景恒出院那天,陈颂特意旷了早自习去接他。对方穿着件宽大的外套,是陈泊利临时从工地拿来的,袖口卷了两圈,露出里面还贴着纱布的手背——输液时扎的针孔还没好透。 “你怎么来了?”周景恒的声音还有点沙哑,却在看见陈颂手里的保温桶时笑了,“又是小米粥?” “我爸五点起来熬的,说比医院的白粥养胃。”陈颂把保温桶往他怀里塞,“还有你爱吃的溏心蛋,这次没煮老。”他瞥见对方的书包,比平时沉了不少,伸手想接,却被按住手。 “里面是你的错题本。”周景恒的指尖在他手背上划了划,“住院时帮你改完了,用红笔标了重点,像画战术图那样。” 走到校门口,袁文阳抱着篮球冲过来,看见周景恒就嚷嚷:“学霸你可算回来了!陈颂这两天跟丢了魂似的,物理课老师提问,他张口就说‘周景恒会’,全班都笑疯了!” 陈颂的耳朵腾地红了,踹了袁文阳一脚:“滚去练球,再废话扣你上场时间。” 周景恒笑着拉开两人:“别闹,快上课了。”他把书包往陈颂手里塞了塞,“我自己能背,你快把粥喝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第一节课的铃声里,陈颂翻开自己的错题本,发现周景恒在最后一页画了张小小的病床,旁边站着两个小人,一个举着输液瓶,一个捧着保温桶,旁边写着“高三联队·紧急救援任务完成”。 “喂,”陈颂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你这画功比高一时强多了。” 周景恒低头时,眼镜滑到鼻尖,陈颂伸手帮他推上去,指尖触到温热的耳廓——比住院时暖了不少,像揣了颗刚捂热的橘子糖。 “医生说要多休息,”陈颂的声音压得很低,“晚上别陪我刷题了,你那坐标系得充电。” “没事。”周景恒翻开课本,在“能量守恒”那页画了个小小的电池,旁边标着“陈颂牌充电宝,续航能力:24小时”,“你在旁边,我就不困。” 这话让陈颂的心跳漏了半拍,却看见李明国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来,黑板上的倒计时被改成了“185天”。“周景恒身体刚好,”李明国把试卷往桌上一放,“陈颂,你多帮他分担点,别让他太累——当然,也别趁机偷懒,你们俩的‘默契学习法’还得继续。” 全班哄笑起来,陈颂的耳朵更烫了,却看见周景恒把试卷往他这边推了推,在两人的名字中间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像在说“别怕,有我”。 午休时,陈颂拽着周景恒去了操场。阳光把篮筐晒得发烫,他运球时故意放慢速度,却在转身时被对方精准断球——周景恒的动作还有点虚,却比住院前灵活了不少。 “进步挺快。”陈颂笑着抢回球,“看来病没白养。” 周景恒弯腰喘气时,陈颂突然把球往他怀里一塞:“投一个,就当检验下‘康复成果’。” 对方的投篮偏了,篮球撞在篮板上弹回来,却在落地前被陈颂稳稳接住。“差一点,”他把球扔回去,“角度算错了,应该再偏左3厘米。” 周景恒的眼睛亮了亮:“像解物理题时的误差范围?” “对,”陈颂笑着跑过去,撞了下他的肩膀,“等你彻底好了,咱们打场全场,我让你三个球。”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周景恒突然说:“其实住院时我想了想,咱们考南城大学肯定没问题——你的物理弱点我都标在错题本上了,我的语文作文素材你也帮我整理了,加起来刚好够线。” 陈颂踢着路边的石子,踢得很远:“不止够线,得超分,像你投篮总爱空心入网那样。” 晚自习的灯光下,陈颂看着周景恒帮他改的错题,红笔标注的“关键步骤”旁,画了个小小的篮球,旁边写着“像这样发力”。他突然觉得,这场意外的生病,像块试金石,磨掉了高三的慌张,露出底下藏着的默契——是知道对方的手背上有针孔,就主动接过所有重活;是明白他的坐标系需要充电,就悄悄把台灯调暗两度;是不管发生什么,都笃定“我们能赢”。 “喂,”陈颂把错题本往他那边推了推,“明天教我数学的最后一道大题,用你的‘投篮角度法’。” 周景恒抬头时,镜片后的笑意比台灯还暖:“早就准备好了,保证让你一看就懂。”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试卷上,像层薄薄的糖霜。陈颂摸了摸口袋里的橘子糖,是周景恒下午塞给他的,甜味顺着舌尖漫到心里,像在说:高三这条路再难,只要身边有个愿意陪你生病、帮你改题、和你约定未来的人,就永远不会孤单。 而他们的约定,就像这颗橘子糖,甜得刚刚好,也稳得刚刚好。 期待[彩虹屁][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倒计时 第10章 表白 早读课的铃声刚落,李明国抱着一摞文件走进来,黑板上的倒计时“156天”还带着新写的粉笔灰。他把文件往讲台上一放,声音比平时沉了些:“说个重要的事——江城大学的保送考试开始报名了,针对高三理科前五十名,下周六笔试,下下周六面试。”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袁文阳的铅笔盒“啪”地掉在地上:“保送?直接跳过高考?” 李明国敲了敲讲台:“安静。符合条件的同学,下课后到我办公室领报名表。”他的目光在班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周景恒身上,停留了两秒,“尤其是平时稳扎稳打的同学,这是个好机会。” 陈颂的笔尖在物理题上划出个歪歪扭扭的圈。他瞥了眼旁边的周景恒,对方正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侧脸的线条绷得比直尺还直,连眼镜滑到鼻尖都没察觉——是在算保送考试的录取概率,陈颂太熟悉他这副模样了。 下课时,周景恒果然没动。陈颂拽着他往办公室走:“去领表啊,你肯定够格。” “我再想想。”周景恒的手指捏着笔转了转,“万一考不上,还影响复习节奏。” “你期末考年级第三,怕什么?”陈颂把他往办公室推,“就当多做一套模拟卷,反正你做卷子比吃饭还积极。” 李明国看见他们,直接从文件袋里抽出张报名表递给周景恒:“早给你准备好了。”他拍了拍周景恒的肩膀,“放宽心,正常发挥就行——当然,也别耽误帮陈颂补物理,你们俩这‘互助小组’不能散。” 周景恒接过报名表时,指尖微微发颤。陈颂凑过去看,发现表格右上角贴着张小小的一寸照,是高一时拍的,那时的周景恒还戴着旧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却亮得和现在一样。 回教室的路上,周景恒突然停下:“你说……我要是真保送了,会不会影响你复习?” “影响我什么?”陈颂抢过报名表翻了翻,“正好激励我冲刺,到时候在江城大学的篮球场打败你,让你知道谁才是‘主力’。” 周景恒低笑起来,把报名表往书包里塞时,特意露出照片那角:“那我得赶紧准备,不然到时候输了太丢人。” 晚自习的灯光下,陈颂发现周景恒的桌肚里多了本《江城大学保送考试指南》,封面被翻得卷了边,却在空白处画了个小小的箭头,从“保送考试”指向“陈颂的高考”,旁边写着“同步进行”。 “喂,”陈颂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别光看这个,你的物理错题还没给我讲呢。” 周景恒抬头时,眼镜后的眼睛亮得像落了星:“马上,这道题的解题思路和保送面试技巧有点像,等我总结下,一起教你。”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草稿纸上。陈颂看着周景恒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这张保送报名表像个奇妙的开关,没拉开距离,反而让“一起去江城大学”的约定,变得更具体了——就像物理题里的两个质点,目标一致,路径不同,却终将在同一点相遇。 “加油。”陈颂在他的指南书上画了个小小的篮球,“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在终点等你。” 周景恒的笔尖顿了顿,在篮球旁边画了个坐标系,原点处写着“我们”。 那一刻,陈颂突然觉得,高三的意义从来不是孤军奋战,而是有人和你并肩,看着同一个方向,把“我”变成“我们”,把“梦想”变成“约定”。而这场保送考试,不过是约定路上的一道风景,重要的不是谁先到达,而是最终能一起站在风景里,笑着说句“我来了”。 保送考试报名截止那天,周景恒的报名表上多了个熟悉的签名——是陈颂帮他填的“家长意见”栏,模仿陈泊利的笔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同意”,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篮球。 “你爸知道了不会骂你?”周景恒看着那个签名,眼里带着笑。 “他巴不得你赶紧保送,省得我总找借口跟你‘讨论学习’。”陈颂把报名表往李明国办公室送,回来时手里多了两罐咖啡,“给,熬夜刷题专用,我爸从工地小卖部抢的,说‘提神比他的电焊还管用’。” 周景恒的手指触到冰凉的罐身,突然说:“其实我更想喝橘子汽水。” “等你考完就请你,冰镇的。”陈颂拉开拉环,咖啡的苦味漫出来,“现在得靠这个续命——你保送考试的知识点,比篮球赛的战术还复杂。” 接下来的一周,周景恒的桌肚里多了本厚厚的《高等数学入门》,是他从图书馆借来的,封面上贴满了便利贴,上面用红笔写着“重点”“陈颂可能用不上”。陈颂翻到最后一页,发现夹着张自己的投篮照片——是高二决赛时拍的,周景恒抓拍的瞬间,篮球正悬在篮筐上空,旁边标着“抛物线完美,可借鉴于物理运动题”。 保送笔试那天,陈颂特意起了大早,往周景恒书包里塞了颗橘子糖:“考试顺利,就像投篮空心入网。”他帮对方理了理衣领,发现周景恒今天换了双新鞋,是上次陈泊利说“适合考试”的那款,鞋底纹路浅,走在楼道里没声音。 “等你好消息。”陈颂站在考场门口,看着周景恒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突然想起高一军训时,对方举着班旗走在队列最前面的样子——同样的挺直脊背,同样的眼神坚定,只是这一次,走向的是更亮的未来。 周景恒出来时,脸色有点发白。陈颂递过去一瓶水:“怎么样?” “最后一道物理题,”周景恒拧瓶盖的手顿了顿,“考的是碰撞模型,我用了你教的‘篮球防守反击’思路解的,应该没问题。” 陈颂笑着捶了他一拳:“看吧,我的战术理论比你的坐标系管用。” 面试前一晚,周景恒紧张到失眠。陈颂拉着他往操场跑,月光把篮筐照得发白,他运球突破时故意放慢速度,让对方断了个正着:“你看,连我都能被你‘防守成功’,面试老师更不在话下。” 周景恒投篮的手稳了些,篮球擦着篮筐滚进去时,他突然说:“其实我怕的不是考不上,是怕……”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晚风,“怕我们不能一起去江城大学。” 陈颂的脚步突然顿住。月光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他看着周景恒泛红的耳根,突然觉得那些藏在草稿纸里的箭头、便利贴上的批注、橘子糖的甜味,都在此刻有了答案。 “放心。”陈颂把球往他怀里一塞,“不管你走哪条路,我都能追上——就像你总能算准我的投篮角度,我也能找到和你汇合的坐标。” 周景恒的眼睛亮起来,投篮的瞬间,篮球空心入网,脆响在寂静的操场里格外清晰,像句没说出口的承诺。 面试当天,陈颂在周景恒的书包里放了张纸条,上面画着个简易的篮球场,两个小人并肩站在篮筐下,旁边写着“高三联队,永不散场”。他知道,不管结果如何,这场关于未来的“比赛”,他们早就赢了——因为最好的队友,始终站在身边。 …… 面试结果出来那天,陈颂正在解一道复杂的电磁题,笔尖在草稿纸上画了无数条辅助线,像在铺一条通往南城大学的路。周景恒拿着手机跑进来时,校服被风吹得鼓鼓的,像只振翅的鸟。 “过了。”他的声音发颤,手机屏幕亮着,是江城大学招生办的短信,“面试通过,等正式通知了。” 陈颂的笔“啪嗒”掉在地上,捡起来时发现手在抖。他突然想起面试前一晚,周景恒对着镜子练习自我介绍,说“我想研究物理,因为它像篮球一样,有规律,也有惊喜”——当时自己还笑他“把面试当球场发言”,此刻却觉得,这大概就是属于周景恒的“命中注定”。 “请客。”陈颂把笔往桌上一扔,拽着他往校门口跑,“橘子汽水,要冰镇的,两瓶。” 小卖部的冰柜前,周景恒拧开汽水瓶,气泡“滋滋”往上冒。他突然把瓶子往陈颂手里塞:“其实面试时,老师问我‘为什么选择物理系’,我说……”他顿了顿,耳朵红得像被汽水染过,“我说想和朋友一起研究‘篮球运动的力学原理’。” 陈颂的心跳漏了半拍,汽水的甜味顺着喉咙漫下去,却烫得人发慌。他想起高一军训时缝歪的袖口,高二篮球场上的坐标系,高三错题本上的小篮球——原来这些细碎的瞬间,早就被对方串成了线,一头连着物理公式,一头系着自己。 “喂,”陈颂别过脸,假装看远处的教学楼,“到了大学,你的‘力学原理’可得算准点,别让我扣篮时出糗。” 周景恒低笑起来,汽水的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滴在地上,像撒了串透明的星星:“早就开始建模了,保证让你每次都是‘完美抛物线’。” 回教室的路上,两人的汽水瓶碰出清脆的响声。陈颂突然想起什么,往周景恒书包里塞了个东西:“给你的,面试‘贺礼’。” 是枚小小的篮球钥匙扣,和之前周景恒送他的那枚成对,只是上面刻的不是“江城大学”,而是“11号队友”。 周景恒捏着钥匙扣,突然停在公告栏前。那里贴着江城大学的招生海报,照片上的篮球场绿得发亮。他伸手在海报上的篮筐位置点了点:“等你来了,我们就从这里开始‘实验’。” 陈颂的目光落在海报角落的“物理系”三个字上,又转向身边的人——对方的眼镜反射着阳光,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他突然觉得,保送资格不是一道分水岭,而是座桥,让他们能更笃定地走向同一个终点。 晚自习的灯光下,周景恒的桌肚里多了本新的笔记本,封面写着“陈颂专属复习计划”,第一页画着个大大的倒计时,旁边标着“距陈颂抵达南城大学还有X天”。 “从今天起,”周景恒把笔记本往他面前推,“我当你的‘专属教练’,保证让你顺利‘通关’。” 陈颂笑着翻开笔记本,发现里面的每一页都留了半张空白,是给周景恒画“投篮式解题图”的地方。他突然抓起笔,在空白处画了个小小的箭头,从自己的名字指向周景恒的名字,旁边写着“目标:江城大学篮球场”。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两个交叠的名字上,像层薄薄的糖霜。陈颂摸了摸口袋里的橘子糖,甜味在舌尖化开时,突然觉得高三的风里,藏着比汽水更甜的期待——那是关于约定的味道,关于并肩的味道,关于不管走哪条路,都终将在终点汇合的笃定。 周景恒表白那天,是陈颂生日。 离高考139天。 晚自习的铃声刚落,陈颂就被他拽到操场。月光把篮筐照得发白,周景恒手里捏着个小小的蛋糕盒,是陈泊利下午送来的,上面用奶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篮球,旁边写着“18岁,投个好球”。 “吹蜡烛。”周景恒把蛋糕往石桌上放,打火机“咔嗒”一声亮起,火苗在晚风里轻轻晃。 陈颂闭眼许愿时,听见对方的声音很轻:“我希望……你的愿望里有我。” 他猛地睁开眼,看见周景恒的眼镜滑到鼻尖,睫毛在火光里投下细碎的影子,像高三这年写不完的公式,却在此刻变得柔软。 “许的什么愿?”周景恒吹灭蜡烛,黑暗里,他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勇气,“能不能……说给我听?” 陈颂的心跳得比运球还乱,刚想开口,就被对方按住肩膀。周景恒的掌心很热,烫得人脊背发麻。 “其实我喜欢你。”周景恒的声音撞在篮球架上,弹回来,钻进陈颂的耳朵里,“从高二军训你用腰带绑我眼镜开始,从你替我罚跑十圈开始,从你教我投篮、帮我补物理、把橘子糖塞给我开始……”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像重锤敲在陈颂心上:“我画的坐标系里,你的位置永远是原点;我算的所有概率题,‘和你在一起’的概率都是100%;我保送考试填的志愿,选的是离你想去的专业最近的物理系……” 陈颂突然伸手,帮他推了推眼镜,指尖触到滚烫的耳廓——像碰了下刚出炉的馒头。 “我以为你只懂坐标系和公式。”陈颂的声音有点哑,却带着笑。 “我还懂你。”周景恒的指尖在他手背上划了划,像在写什么,“懂你投篮时习惯先拍三下,懂你物理题总在最后一步算错数,懂你假装不在乎,却会在我发烧时跑遍学校找校医……” 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往陈颂手里塞——是枚戒指,银质的,上面刻着个小小的篮球,和之前的钥匙扣是一套。 “不是求婚,”周景恒的脸比晚霞还红,“是……是‘队友认证’,像篮球赛的首发名单,我想把你写在我人生的首发阵容里,永远。” 陈颂捏着戒指,突然拽过他的手腕往篮球场跑。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他运球突破时,故意放慢速度,让周景恒追上。 “你看,”陈颂转身时,篮球撞在篮板上弹回来,刚好落在周景恒怀里,“我的‘战术跑位’,从来都是朝着你。” 周景恒愣住时,陈颂已经把戒指戴在了他手上,又抢过另一枚戴在自己手上,银戒相碰的脆响里,他凑近对方的耳朵:“书呆子,你的概率算对了,我的愿望里,全是你。” 夜风带着操场的青草味,吹起两人的校服衣角。周景恒突然伸手,把陈颂往怀里带,动作生涩却用力,像在抓住什么稀有的宝贝。 “那……”他的声音埋在陈颂的颈窝,带着点发颤的欢喜,“江城大学的篮球场,算我们的‘约会地点’?” “不止。”陈颂笑着回抱住他,“还有早自习的教室,晚自习的台灯,你画满坐标系的草稿纸,我塞给你的橘子糖……所有地方,都算。” 远处传来袁文阳的喊声:“陈颂!周景恒!你们俩偷偷摸摸干什么呢?蛋糕还吃不吃了?” 陈颂拉着周景恒往石桌跑,银戒在月光下闪着光。他突然觉得,高三的夜原来这么甜——比橘子汽水甜,比奶油蛋糕甜,比所有藏在坐标系和投篮术里的暗恋,都甜得更直白,更滚烫。 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嗯对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表白 第11章 奖励 回到教室时,袁文阳正举着蛋糕叉子画鬼脸:“寿星去哪了?再不来蛋糕要被我独吞了!”他的目光扫过陈颂和周景恒交握的手,突然“咦”了一声,“你们手上戴的什么?情侣款钥匙扣?” 陈颂的手猛地收紧,周景恒却反手握住他的指尖,银戒相碰的脆响里,他抬头笑:“算是吧。” 袁文阳的叉子“当啷”掉在蛋糕盒上:“你们俩……”他突然一拍大腿,“我就说高二那年军训你们互相缝衣服不对劲!” 陈颂的耳朵红得发烫,却被周景恒捏了捏手心。对方的指尖带着蛋糕奶油的甜味,像在说“别怕”。 晚自习的灯光下,陈颂发现周景恒的错题本换了新的。第一页没写公式,而是画了两个牵手的小人,一个戴眼镜,一个拍篮球,旁边用红笔写着“新课题:如何谈恋爱”。 “喂,”陈颂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这课题比物理难多了。” 周景恒低头时,眼镜后的眼睛亮得像落了星:“但我们有默契值100%的基础,肯定能学好。”他翻到第二页,上面列着“恋爱计划”:每天一起吃早饭,晚自习后绕操场走三圈,周末去图书馆刷题时并排坐,高考结束后去南城大学看篮球场。 “很合理。”陈颂在“绕操场”那项后面画了个篮球,“可以顺便练投篮。” 周景恒突然凑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其实还有个隐藏项。”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廓,“比如……现在可以牵你的手吗?” 陈颂的笔差点戳穿草稿纸,却感觉手背一暖——周景恒的手指悄悄勾住他的,银戒贴着皮肤,凉丝丝的,却烫得人心脏乱跳。 第二天早自习,陈泊利送来的早餐里多了份三明治。“给周景恒的,”他把袋子往陈颂手里塞,眼神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顿了顿,却没说什么,只是往周景恒书包里塞了罐热牛奶,“高三喝凉的对胃不好。” 周景恒握着热牛奶的手微微发颤,陈颂突然说:“爸,我们……” “知道了。”陈泊利打断他,转身时突然说,“周末回家包饺子,白菜馅的。” 陈颂愣住时,周景恒的指尖在他手心划了个“√”。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银戒反射着光,像道没说出口的宣言。 课间操时,袁文阳凑过来撞了撞陈颂的肩膀:“行啊你,藏得够深。”他往周景恒那边努努嘴,“不过书呆子对你是真上心,上次你崴脚,他半夜去校医室借冰袋,回来时摔了一跤,膝盖青了好大一块都没说。” 陈颂的目光突然落在周景恒的校服裤上。对方的膝盖处确实有点鼓鼓的,像是贴了膏药。他想起那天周景恒帮他抄笔记时,总下意识往椅子边挪,原来不是怕挤,是怕碰到伤口。 “笨蛋。”陈颂拽着周景恒往医务室走,声音有点闷,“为什么不告诉我?” 周景恒的耳朵红了红:“怕你分心。”他低头时,银戒在阳光下闪了闪,“现在告诉你也不晚。” 校医室的药膏带着清凉的薄荷味,陈颂帮他涂膝盖时,动作轻得像在托篮球。周景恒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往自己这边拉了拉——距离拉近的瞬间,陈颂看见对方镜片后的睫毛,像扑棱翅膀的蝶。 “陈颂,”周景恒的声音很轻,“我好像……比想象中更喜欢你。” 窗外的蝉鸣突然响起来,像在替谁欢呼。陈颂的心跳撞得肋骨发疼,却笑着把药膏往他手里塞:“赶紧好起来,不然谁陪我去南城大学的篮球场练球。” 周景恒的眼睛亮起来,用力点头时,他听见对方说:“我也是。” 三个字轻得像羽毛,却在两人心里落得很重,像投进篮筐的绝杀球,稳稳当当,再无悬念。 高三的风穿过走廊,带着试卷的油墨香和远处的槐花香。陈颂看着周景恒低头整理笔记的侧脸,突然觉得那些藏在银戒里的心意、药膏里的清凉、饺子馅里的暖意,都在此刻有了形状——是“我们”的形状,是一起走向未来的形状,是不管遇到什么题,都能并肩解出来的形状。 而这场关于青春和爱恋的考试,他们已经提前拿到了满分。 高考前最后一次模考,陈颂的物理成绩终于冲进了年级前二十。周景恒拿着成绩单比自己保送时还激动,拉着他往操场跑,非要用“物理进步奖”的名义请他喝橘子汽水。 冰镇的汽水在阳光下冒着白气,周景恒突然说:“其实我偷偷改了你的错题本。”他指着陈颂那本快翻烂的物理错题集,“最后几页的难题,我都标了‘高考不考’,怕你钻牛角尖。” 陈颂翻到最后一页,果然看见周景恒用红笔写的“放弃也是战术”,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篮球场,篮筐下画着个叉——是他最不擅长的反手投篮,被对方标了“优先练其他角度”。 “你这是作弊。”陈颂嘴上吐槽,却把汽水往他手里塞了塞,“不过……谢了。” 周景恒的手指碰到他的,银戒相碰的脆响里,他突然说:“等高考结束,我们去拍张合照吧,就站在江城大学的校门前,像录取通知书上的样片那样。” “还要拿着篮球。”陈颂补充道,“你戴眼镜,我穿11号球衣。” “还要牵着手。”周景恒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得像公式定理,“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一起的。” 晚自习的灯光越来越暗,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变成了“90”。周景恒开始帮陈颂整理行李箱,把防磨脚贴、备用眼镜布、甚至陈泊利塞的“状元糕”都分类放好,像在打包一份去往未来的行李。 “准考证放最外面的口袋,”他边叠衣服边念叨,“2B铅笔要削两根,橡皮选软一点的……” 陈颂突然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对方肩上:“书呆子,你比我妈还啰嗦。” 周景恒的身体僵了僵,反手握住他的手:“怕你忘事。”他的声音带着点鼻音,“等你也来了南城,我天天给你念这些,念到你烦为止。” “才不会烦。”陈颂蹭了蹭他的颈窝,闻到淡淡的薄荷味——是周景恒总用的那款洗发水,和他给的薄荷糖一个味道,“你念坐标系我都听。” 周末去周景恒家补习那天,陈颂特意穿了件干净的白T恤。周景恒家在老城区附近的小区里,被周景恒领到他家前,周景恒低头找着钥匙。陈颂抬头,看到窗台上摆着盆绿萝,叶子绿得发亮——是周景恒上次说“能净化空气,适合刷题”的品种。 “进来吧。”周景恒打开门时,围裙还没摘,上面沾着点面粉,“我妈在包饺子,说让你尝尝她的手艺。” 客厅挺大,收拾得整整齐齐。沙发上只有几个抱枕。茶几上摆着两杯水,杯沿的高度都一样,像用尺子量过;最显眼的是阳台,晾着两件洗得发白的校服,一件是周景恒的,另一件是陈颂的——上次打球湿透了,被对方硬要去洗,说“洗衣机比手洗干净30%”。 “阿姨好。”陈颂刚放下书包,就看见周景恒的妈妈端着盘水果走出来,眉眼和周景恒很像,笑起来眼角有浅浅的纹路。 “快坐快坐。”周妈妈把葡萄往他手里塞,“常听景恒提起你,说你篮球打得好,还帮他补物理——这孩子嘴笨,心里都记着呢。”她瞥了眼系着围裙的周景恒,“刚才还跟我念叨,说你的错题本要放在阳光最足的地方,不然看不清笔记。” 周景恒的耳朵红了红,拽着陈颂往书桌走:“先做题。” 他的书桌靠窗,上面摆着个小小的台灯,灯罩上贴着张篮球贴纸——是陈颂上次送他的,边角都磨圆了。周景恒把物理卷子往中间一放,在“磁场偏转”题旁画了个投篮的小人:“你看,这个电子的运动轨迹,就像你投篮时的弧线,只要找到圆心……” 陈颂的笔尖顿了顿,听见厨房传来剁馅的声音,混着周妈妈哼的小曲,突然觉得这场景比教室暖多了。他瞥了眼周景恒的侧脸,对方正盯着题目皱眉,睫毛在台灯下投下小扇子似的影子,和在家里放松的样子不太一样——大概是在妈妈面前,总有点不好意思。 “这道题我还是不懂。”陈颂故意指着一道简单的题,想看看他脸红的样子。 果然,周景恒抬头时,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就是……洛伦兹力提供向心力,公式是F=qvB……”他越说声音越小,直到陈颂忍不住笑出声,才反应过来被骗了,伸手拍了下他的胳膊,“别闹。” 笑声惊动了周妈妈,她端着盘饺子走进来:“先吃点垫垫,韭菜鸡蛋馅的,知道你不爱吃纯素的。”她把筷子往陈颂手里塞,“景恒说你打球费体力,特意多放了鸡蛋。” 陈颂咬了口饺子,鲜得眉毛都挑起来。周景恒坐在旁边,没怎么吃,只是盯着他的筷子,见他夹哪个盘子的饺子,就悄悄把那个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你们俩啊,”周妈妈笑着收拾碗筷,“比亲兄弟还亲。” 陈颂的心跳漏了半拍,看向周景恒时,对方正低头喝汤,耳根红得像被烫过。阳光透过绿萝的叶子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银戒闪着光,像在说“不止是兄弟”。 补习到傍晚,周景恒送他下楼。路灯亮了,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陈颂突然想起阳台那两件并排的校服,想起茶几上高度一样的水杯,想起周妈妈那句“心里都记着呢”——原来那些没说出口的喜欢,早就藏在这些琐碎的细节里,被对方的家人悄悄接纳了。 “下周还来吗?”周景恒的声音很轻,像怕惊到巷子里的猫。 “来。”陈颂踢着路边的石子,“不过下次换我带吃的,我爸炖的排骨汤,比饺子还香。” 周景恒的眼睛亮起来,伸手牵住他的手:“那我提前把你的错题本找出来,放在阳光最足的地方。” “给你个奖励。”周景恒开口。 “什么奖——”励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周景恒低头,嘴唇贴上了陈颂的嘴唇。 陈颂张大了眼睛。 晚风带着爬山虎的清香,吹起两人的衣角。 片刻后,周景恒松开了陈颂。 “这就是奖励。” 陈颂看着对方镜片后的笑脸,突然觉得,原来喜欢不止是两个人的事,更是走进彼此的生活——吃同一盘饺子,用同一款台灯,让对方的妈妈记得你的口味,让那些藏在坐标系里的心意,慢慢变成客厅里的烟火气,暖得刚好,也甜得刚好。 而这才只是开始。 陈颂的脑子像被按了暂停键,耳边的晚风、远处的蝉鸣、甚至手心银戒的凉意都消失了,只剩下唇上残留的温度——比橘子汽水烫,比台灯暖,像周景恒解出难题时眼里的光,猝不及防却又理所当然。 “你……”他的声音卡在上颚,舌尖还留着对方刚喝过的牛奶味,甜得发慌。 周景恒的眼镜片上蒙了层薄雾,大概是刚才靠得太近,呼吸落在上面凝成了水汽。他伸手想帮陈颂理被风吹乱的刘海,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耳根红得像被夕阳烧过:“是不是……太突然了?” 陈颂猛地拽过他的手腕,把人往怀里带了带。这次换他低头,鼻尖蹭到对方的眼镜,带着点凉意的金属框硌在皮肤上,却让混乱的心跳突然找到了节奏。 “不突然。”他的声音埋在周景恒的颈窝,闷闷的,却异常清晰,“早就该这样了。” 晚风吹动巷子里的爬山虎,叶子沙沙响,像在替他们数漏跳的心跳。周景恒的手慢慢环上来,轻轻扣在陈颂的背上,力道很轻,却像在确认什么——确认这不是梦,确认那个总在坐标系里画原点的人,此刻真的在自己怀里。 “上去吧,”陈颂松开手时,发现对方的围裙带子松了,顺手帮他系了个结,动作比缝军训服时熟练多了,“阿姨该等急了。” 周景恒的手指还缠着他的,一步三回头地往楼道走。三楼的窗户亮着暖黄的灯,周妈妈的声音隐约飘下来:“景恒?陈颂走了吗?饺子快好了!” “没走!”周景恒仰头喊,声音带着点发颤的雀跃,“我们……再聊会儿!” 陈颂站在楼下,看着他跑上楼梯的背影,突然觉得那盆绿萝的叶子都在笑。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指尖的温度和银戒的凉形成奇妙的对比,像这场突如其来的吻——青涩,却带着笃定的甜。 回到家时,陈泊利正在厨房擦油烟机。听见动静,他头也没回:“周景恒妈妈做的饺子好吃吗?” “好吃。”陈颂的声音还有点飘,往客厅走时,被父亲叫住。 “过来。”陈泊利关了油烟机,转身时手里拿着个小盒子,“上次修冰箱,业主送的,说是进口巧克力,你拿去……给周景恒。”他把盒子往陈颂手里塞,眼神在他脸上停了两秒,“脸上怎么红扑扑的?中暑了?” “没有!”陈颂把巧克力往口袋里一揣,转身就往房间跑,听见身后传来父亲低低的笑声,像在说“这小子”。 房间的窗对着周景恒家的方向,三楼的灯还亮着。陈颂摸出手机,看见周景恒发来条消息,是张照片:他的错题本摊在桌上,最后一页画了个大大的爱心,里面写着“奖励已发放,满意度100%”。 下面还有条新消息:“明天早自习,我给你带了牛奶,热的。” 陈颂笑着回了个“好”,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很久,终于打出一行字:“奖励很喜欢,下次……可以再发一次。”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对面几乎秒回了个“嗯”,后面跟着个戴眼镜的小兔子表情包,耳朵红得像刚吻过的样子。 第二天早自习,周景恒的书包里果然藏着热牛奶,还有个三明治,是周妈妈早上烤的,边缘焦得恰到好处——和陈颂昨天说“喜欢吃有点焦的”一模一样。 “我妈说……”周景恒把三明治往他手里塞,声音压得很低,“让你常来,她想跟你学怎么挑篮球,说我买的总不够弹。” 陈颂咬了口三明治,焦脆的面包混着火腿的咸,突然觉得这味道比任何奖励都实在。他瞥了眼周景恒的侧脸,对方正在低头刷题,睫毛在晨光里投下细小的影子,嘴唇抿着,像在回味昨晚的吻。 课间操时,袁文阳又凑过来,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个圈:“你们俩今天不对劲,空气里都是甜的。”他突然指着周景恒的嘴角,“书呆子,你嘴角沾了点面包屑,是不是陈颂喂你的?” 周景恒的脸“腾”地红了,陈颂伸手帮他擦掉,指尖故意在对方唇上多停了半秒,看见周景恒的睫毛猛地颤了颤。 “想什么呢?”陈颂踹了袁文阳一脚,“刷题去,再废话扣你篮球赛的上场时间。” 袁文阳悻悻地走了,周景恒突然在他手心划了个“?”。 “没什么。”陈颂的指尖回划了个“√”,“就是觉得……你的三明治比我爸做的好吃。” 周景恒的眼睛亮起来,像得到了满分的小孩:“那我明天让我妈多做一个。”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银戒反射着光,把“喜欢”两个字照得清清楚楚。陈颂突然想起昨晚那个吻,想起周妈妈记着他口味的饺子,想起陈泊利塞给他的巧克力——原来爱情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宣言,而是藏在面包屑里的在意,藏在热牛奶里的惦记,藏在两家父母心照不宣的眼神里,像爬山虎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爬满整个高三的夏天。 晚自习后绕操场走时,周景恒的手总是悄悄碰过来,指尖勾着他的,像在解一道需要默契的题。走到篮球架下,陈颂突然停下,转身时撞进对方怀里。 “奖励。”他仰头时,看见周景恒的眼镜片上映着自己的影子,像被框进了专属的坐标系。 这次的吻带着点晚风的凉,却比上次更笃定。周景恒的手轻轻托着他的后颈,银戒在月光下闪着光,像在彼此的心上盖了个章。 “陈颂,”分开时,周景恒的声音带着点哑,“等你考完,我们去拍合照,要笑的特别开心那种。” “好。”陈颂帮他推了推眼镜,“还要告诉你妈,她做的三明治,比任何复习资料都管用。” 周景恒低笑起来,笑声落在篮球场上,惊起几只栖息的鸟。远处的教学楼亮着零星的灯,像撒在天上的星星,而他们站在这片星光里,牵着的手,吻过的唇,藏在心底的喜欢,都像解对的物理题,步骤清晰,答案明确。 高三的路还剩最后一段,但陈颂突然不怕了。因为他知道,身边这个人会用坐标系帮他规划每一步,会用热牛奶暖他的胃,会用带着牛奶味的吻告诉他:不管未来有多少难题,他们都会一起解,解出最暖的答案。 而这答案的开头,写着两个字:我们。 很快了很快了[哈哈大笑][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奖励 第12章 复习 离高考只剩六十天,教室后排的倒计时牌红得刺眼。陈颂和周景恒的座位被堆成了书山海,复习资料摞得比人高,却在中间留了道刚好能牵手的缝隙。 每天清晨五点半,周景恒的闹钟准时响起。他会先帮陈颂把物理错题本摊开,在最难的电磁题旁画个简易篮球场——用篮筐代表“磁场中心”,用运球路线标“粒子运动轨迹”,最后在空白处写“别慌,就像突破防守”。等陈颂揉着眼睛进教室时,总能看见对方趴在桌上补觉,胳膊下压着自己的语文古诗文手册,上面用红笔标了易错字,像在画投篮禁区。 早自习的读书声里,两人总凑在一起小声讨论。陈颂背历史年代总记混,周景恒就拿篮球赛事类比:“辛亥革命是‘首节开场’,五四运动是‘中场反击’,新中国成立就是‘终场绝杀’,逻辑线和篮球赛一模一样。”陈颂被逗笑,却真的记住了那些年份,像记住每场比赛的关键节点。 午休时间成了“专题攻克”时段。周景恒的生物遗传题是弱项,陈颂就把基因组合比作“篮球战术搭配”:“显性基因是主力,隐性基因是替补,组合起来才能赢——就像我和你配合,少了谁都不行。”边说边在草稿纸上画两个小人,一个举着DNA双螺旋,一个拍着篮球,逗得周景恒眼镜都笑滑了。 晚自习的灯光亮到深夜,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陈颂算数学大题时总走神,周景恒就悄悄往他手里塞颗薄荷糖,然后用胳膊肘碰他一下,下巴往错题本上抬——那里画着个小小的进度条,标着“离江城大学还有XX步”。陈颂咬着糖,看对方低头算题的侧脸,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密的影子,像在草稿纸上写满了“加油”。 有次模拟考陈颂的语文作文跑了题,垂头丧气地趴在桌上。周景恒没说什么,只是把自己的作文本递过来,最后一段被红笔圈了起来:“最好的复习不是孤军奋战,是有人在你卡壳时递过草稿纸,在你迷茫时画好坐标系,在你觉得撑不下去时,告诉你‘我们离江城大学的篮球场只剩最后一个三分球’。” 陈颂抬头时,看见对方正往自己的水杯里加温水,动作轻得像怕打扰他。窗外的月光落在两人交叠的复习资料上,周景恒的物理笔记和陈颂的历史提纲压在一起,边缘被磨得发毛,却像两块严丝合缝的拼图。 “再坚持一下。”周景恒把水杯往他面前推,指尖在他手背上划了个“√”,“你的进步比我算的快,一定能赶上。” 陈颂抓起笔,在作文本的空白处画了个篮球,旁边写着“传给你”。他突然明白,认真复习从来不是枯燥的刷题,是有人把难题变成你熟悉的样子,是把遥远的目标拆解成触手可及的步骤,是两个名字挤在同一张草稿纸上,用不同的笔迹写着同一个“江城大学”。 深夜离开教室时,周景恒总会牵着陈颂的手绕操场走一圈。月光把篮筐照得发白,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两道并行的射线,终点都指向不远处的灯火——那是江城大学的方向,是他们用铅笔尖、薄荷糖和无数个并肩的夜晚,一点点勾勒出的未来。 “等考完,”陈颂踢着路边的石子,“我们在江城大学的图书馆占两个并排的位置,左边放你的物理书,右边放我的篮球杂志。” 周景恒的手指收紧了些,声音里带着笑意:“再加一条——每天傍晚去篮球场投半小时篮,用你教我的‘甩鞭子’手法。” 晚风带着试卷的油墨香,吹起两人的衣角。陈颂看着对方镜片后的光,突然觉得那些密密麻麻的笔记、圈点勾画的错题、手心相贴的温度,都在慢慢发酵成最踏实的底气——足够让他们笑着走进考场,足够让他们在江城大学的篮球场上,投出属于自己的完美弧线。 晚自习,学校突然停了电。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袁文阳摸出手机开了手电筒,光柱在天花板上晃来晃去,像在打信号弹。 “别闹。”周景恒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接着是“咔嗒”一声轻响——他摸出了支蜡烛,是上次陈泊利送来的,说是“停电备用”,一直被他塞在桌肚里。 火苗窜起来时,橘黄色的光映亮了两人的脸。陈颂看见周景恒的睫毛在烛光里轻轻颤,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吃完的巧克力,是陈泊利给的那盒进口货,被掰成了两半,刚好一人一块。 “接着。”周景恒把巧克力往他手里塞,指尖沾着点蜡油,“补充能量,相当于篮球赛的中场补给。” 陈颂咬了口巧克力,甜腻的味道漫开来,突然听见周围响起细碎的翻书声——原来大家都摸出了手机或手电筒,光柱在黑暗里支起片小小的光明,像片星星海。 “看这里。”周景恒突然把物理错题本往他面前推,烛光落在纸页上,刚好照亮那道他总做错的力学题。对方用红笔在旁边画了个简易的杠杆,一端标着“陈颂的努力”,一端标着“我的辅助”,支点处写着“江城大学”。 “动力臂够长,”周景恒的指尖点在支点上,“只要再用点力,就能撬动整个未来。” 陈颂突然笑了,从书包里摸出个东西往他手里塞——是枚篮球形状的书签,上面刻着“江城大学11号”,是他用美工刀一点点刻的,边缘还带着毛刺。 “给你的,”陈颂的声音在黑暗里有点闷,“等你在江城大学图书馆看书时用。” 周景恒的手指摩挲着书签的纹路,突然凑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其实我算过了,你的成绩稳了,比我解物理题的正确率还高。”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廓,混着巧克力的甜,“别担心,我在江城大学的篮球场等你,每天都去。” 烛光突然晃了晃,大概是有人走过带起了风。陈颂看见周景恒的侧脸被映得格外柔和,眼镜片上的光斑像落了星,突然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停电,像个温柔的暂停键——让他们在密密麻麻的知识点里,得以看清彼此眼里的光,看清那些藏在烛光、巧克力和书签里的心意。 来电时,李明国举着个大喇叭走进来,声音带着点沙哑:“最后几周,大家再加把劲!记住,你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同学是队友,老师是教练,家里是后援团,咱们一起冲过终点线!”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陈颂却听见周景恒在小声说:“我们的后援团还包括陈叔的饺子、我妈的绿豆汤,还有……”他顿了顿,指尖在陈颂手背上划了个心,“藏在巧克力里的加油。” 陈颂笑着踹了他一脚,却在低头看题时,把那句“我也是”轻轻说了出来。声音很轻,混在翻书声里,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彼此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晚自习结束时,周景恒帮他把复习资料往书包里塞,动作比平时慢了些。陈颂看见他把那支蜡烛小心地收起来,放进笔袋最深处,像在珍藏某个秘密。 “留着吧,”周景恒的声音很轻,“万一……以后还能一起用。” 陈颂突然想起江城大学的宿舍,想起并排的书桌,想起窗外的月光,突然觉得这支蜡烛,大概会在某个同样停电的夜晚,再次被点燃,照亮两张凑在一起的脸,照亮那些写在草稿纸上的公式、画在错题本上的篮球场,和那句始终没说出口,却早已刻在心底的“我们”。 走出教学楼时,月光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陈颂摸了摸口袋里的书签,突然觉得这最后一周的复习,像场安静的倒计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把他们推向那个写着“江城大学”的终点——那里有亮着灯的图书馆,有木质地板的篮球场,有等着他们的家人和未来,还有个会算坐标系、会藏巧克力、会在停电时为你点起一支蜡烛的人。 而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最后一个月,陈颂周末总会来周景恒家里复习。 而周景恒也很乐意帮男朋友复习,他们会在复习后接个吻,当然都是在周母不在家的时候。 周六的阳光透过周景恒房间的窗户,在物理错题本上投下块菱形的光斑。陈颂咬着笔杆皱眉,盯着那道电磁感应题——线圈在磁场里转来转去,像他此刻乱糟糟的思路。 “这里,”周景恒的指尖点在草稿纸的磁场线上,“把线圈想象成你投篮时的手臂,切割磁感线的角度,就像你手腕发力的方向,偏一度都不行。”他边说边转动手里的笔,笔杆在阳光下划出道弧线,“你看,和你最准的45度角投篮一模一样。” 陈颂的思路突然通了,笔尖在纸上飞快游走,公式列得又快又准。等他放下笔,才发现周景恒的视线没在题上,而是落在他咬过的笔杆上,睫毛在镜片后轻轻颤。 “看什么?”陈颂的耳尖有点热,故意把笔往他面前戳了戳。 周景恒没躲,反而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把笔抽走放在桌上。房间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蝉鸣,周母去超市买菜前特意说“中午不回来,你们自己煮面条”,此刻倒成了心照不宣的留白。 “复习得差不多了。”周景恒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手指顺着陈颂的手腕往上滑,停在小臂内侧——那里的皮肤很薄,能摸到轻微的脉搏跳动,像在应和他的心跳。 陈颂没说话,只是微微仰头。阳光刚好落在周景恒的发梢,镀了层金边,连隐形眼镜的边缘都看得清楚。对方低头时,呼吸扫过他的鼻尖,带着薄荷牙膏的清冽,和上周在巷子里吻他时的味道一样。 这次的吻比上次更久些。周景恒的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唇齿间的温柔却带着笃定,像解出道复杂的物理题,步骤清晰,答案明确。陈颂反手扣住他的后颈,把人往自己这边带了带,听见对方喉咙里溢出声轻哼,像被羽毛搔过的心尖。 “咔嗒”一声轻响,是楼下大门的钥匙声。两人猛地分开,陈颂的额角撞在周景恒的眼镜上,疼得“嘶”了一声。 “妈?”周景恒的声音有点发紧,手忙脚乱地帮陈颂理被揉乱的衣领,指尖还在发颤。 周母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忘买酱油了,回来拿个瓶子!” 房间门被推开时,陈颂正低头假装演算,周景恒站在窗边整理窗帘,耳尖红得像被阳光烤过。周母没多想,拿了酱油瓶就往外走,临出门前突然说:“空调开低点,看你们脸都热红了。” 门关上的瞬间,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对视一眼,突然笑出声。陈颂的指尖碰了碰自己的嘴唇,还带着点麻,像刚投进个绝杀球,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却甜得发涨。 “下午……”周景恒的手指绞着窗帘绳,“还复习吗?” “复习。”陈颂抓起桌上的笔,在草稿纸背面画了个大大的爱心,里面套着两个牵手的小人,“不过得先加个‘恋爱专题’,算附加分。” 周景恒凑过来看,突然从书架上抽出本笔记本,是全新的,封面上印着江城大学的校徽——是保送后学校发的纪念品,他一直没舍得用。“从今天开始记录,”他翻开第一页,写下“6月10日,陈颂学会用投篮角度解电磁题,奖励一个吻”,字迹比平时的公式活泼些,“等你来了江城,我们一起补全之前的。” 陈颂的目光落在“我们”两个字上,突然觉得草稿纸上的爱心、窗帘后的阳光、甚至楼下隐约传来的车流声,都成了这页笔记的注脚。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把笔记本上的字迹晒得暖融融的。陈颂突然想起高一刚认识周景恒时,对方总把“我们”挂在嘴边——“我们组的物理实验报告”“我们班的篮球赛”,那时只当是学霸的集体荣誉感,此刻才懂,原来从很早开始,他就被悄悄划进了周景恒的“专属坐标系”。 “我也有东西给你。”陈颂从书包里摸出个皱巴巴的小本子,是他平时记投篮手感的,最后几页画满了简笔画:有周景恒趴在桌上补觉的侧脸,有两人在操场牵手的影子,还有个被圈起来的日期,旁边写着“第一次被他亲,像触电”。 周景恒的指尖抚过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突然笑出声:“你把我画成了单眼皮。” “明明是内双。”陈颂抢过本子,在旁边补了道弧线,“这样才对,像月牙。”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房间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轻响。周景恒在笔记本上写“6月10日补充:陈颂的简笔画进步显著,奖励下次主动吻他”,陈颂就在投篮笔记上回“收到,目标:江城大学篮球场兑现”。 很快了,很快了,肯定是高考前发现大学才分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复习 第13章 成功 高考当天的闹钟没响,陈颂五点就醒了。窗外的石榴花被晨露打湿,红得沉甸甸的,像倒计时牌最后那抹刺眼的红。他摸出手机,屏幕上躺着周景恒半小时前的消息:“我在老地方等你,带了绿豆汤。” 老地方还是那棵槐树下。周景恒穿了件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的银戒——和陈颂手上的是一对。他手里的保温桶冒着白气,掀开时,绿豆汤上飘着片薄荷叶,是周母特意加的“醒神配方”。 “昨晚没睡好?”周景恒的指尖碰了碰陈颂的眼下,那里有淡淡的青黑,“我妈说喝这个能定神,比薄荷糖管用。” 陈颂喝了口,凉丝丝的甜从喉咙滑到胃里,突然看见周景恒衬衫口袋里露出点红布——是那个绣着“胜”字的锦囊。“你怎么也带了?”他记得周景恒总说“迷信不如公式”。 “双重保险。”周景恒的耳尖有点红,从口袋里掏出个一模一样的锦囊,塞到陈颂手里,“我妈绣了两个,说‘两个人的运气才够硬’。” 去考场的路上,晨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并行的跑道。陈颂突然想起高三第一次模考,他紧张到握不住笔,是周景恒在草稿纸上画了个篮球场,说“就当是最后一场决赛,你从来没输过”。 考场门口挤满了人,家长们举着向日葵和“旗开得胜”的牌子,像片晃动的花海。李明国站在台阶上,看见他们就挥手:“放轻松!记住你们的‘战术’——陈颂稳住节奏,周景恒……帮同学盯紧时间!” 周景恒笑着点头,突然在陈颂手心捏了捏:“我在对面的树荫下等你,就坐在那个蓝色长椅上。”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长椅,“视线刚好能看见考场门口,你出来第一眼就能找到我。” 进考场前,陈颂回头望了一眼。周景恒站在树荫里,白衬衫被晨光染成浅金色,手里还捏着那瓶没喝完的绿豆汤,像个不会动的坐标点——无论他在考场上走到哪一步,都能顺着这个点找到方向。 语文考试的铃声响起时,陈颂翻开试卷。作文题是“那一刻的光亮”,他笔尖顿了顿,突然想起停电那晚的烛光,想起周景恒镜片后的星光,想起此刻窗外落在试卷上的阳光。 他写下:“光亮从来不是孤军奋战的火把,是有人在黑暗里为你点起蜡烛,是有人把难题变成你熟悉的篮球场,是两个名字挤在同一张草稿纸上,写着同一个未来。” 交卷时,他看见周景恒果然坐在蓝色长椅上,手里拿着本物理书,却没看,视线一直落在考场门口。陈颂走过去时,对方突然站起来,膝盖撞到椅子腿,发出“咚”的轻响。 “怎么样?”周景恒的声音带着点发颤,像在等裁判宣布比赛结果。 “作文写的你。”陈颂接过他递来的水,瓶身是凉的,握着的手却很烫,“应该……没跑题。” 下午考数学前,周景恒在陈颂的准考证上画了个小小的篮球:“最后一道大题,就当是你最擅长的三分球,弧度找对了就一定进。”他的指尖划过准考证上的照片,“你看,照片里的你在笑,肯定能赢。” 数学考试的最后半小时,陈颂卡在了最后一道大题。笔尖悬在纸上,他突然想起周景恒画的杠杆图——“陈颂的努力”“我的辅助”“支点:江城大学”。心脏猛地一跳,思路像被打通的电流,公式顺着笔尖流淌而出。 走出考场时,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周景恒举着两瓶橘子汽水跑过来,冰镇的瓶身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庆祝第一阶段胜利。”他拧开瓶盖,递过来时,手指故意碰了碰陈颂的银戒。 汽水的气泡在舌尖炸开,陈颂看着对方被夕阳染红的侧脸,突然说:“明天考完,我们去操场吧。” “好。”周景恒的眼睛亮起来,“去投一百个篮,庆祝我们……暂时解放。” 晚风带着考场外的喧嚣,吹起两人的衣角。陈颂捏了捏口袋里的锦囊,里面的木质篮球硌着心口,像颗定盘星。他知道,这场考试还没结束,但只要身边这个人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手里握着冰镇的橘子汽水,他就永远有勇气投出下一个球——无论是在考场上,还是在通往江城大学的路上。 而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他们会并肩走进考场,然后一起走向那个写满“我们”的夏天。 第二天清晨的露水比前一天更重,陈颂系鞋带时,看见周景恒的白衬衫下摆沾了片石榴花瓣——大概是路过楼下那棵树时蹭到的。 “物理考试别慌,”周景恒帮他把花瓣摘下来,夹进昨天的数学准考证里,“就像你教我投篮时说的,‘动作做标准了,结果自然不会差’。” 陈颂突然想起高二那次物理竞赛,他因为紧张连基础公式都记错了,是周景恒在考场外等他,递过来的矿泉水瓶上写着“一次失误不算输,我们还有很多场比赛”。此刻阳光落在那行模糊的字迹上,突然觉得所有的紧张都被熨平了。 理综考试的铃声响起时,陈颂深吸了口气。卷首的物理题像排熟悉的对手,电磁感应题旁边仿佛能看见周景恒画的篮球场,力学大题里藏着那道杠杆图的影子。他笔尖不停,像在打一场闭着眼睛都能赢的比赛——因为每个战术,都有周景恒帮他演练过无数次。 最后一门考英语时,窗外的蝉鸣又响了起来。陈颂填完最后一个完形填空,抬头看向窗外,突然看见对面的树荫下,周景恒正举着手机对着他的方向。两人的目光隔着玻璃和人群撞在一起,像完成了一场无声的击掌。 收卷铃声响起的瞬间,整个考场沸腾了。有人把笔扔向空中,有人趴在桌上呜咽,陈颂却只是慢慢把卷子叠好,像在结束一场再平常不过的晚自习。他知道,真正的终点不在这张试卷上,而在考场外那个拿着橘子汽水的人手里。 走出考场时,周景恒没像昨天那样跑过来,只是站在蓝色长椅旁笑。阳光穿过树叶落在他身上,白衬衫的褶皱里藏着两天的等待,却比任何时候都耀眼。陈颂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突然张开双臂。 “结束了。”他的声音有点哑,带着释然后的轻颤。 周景恒的拥抱很紧,带着点颤抖的力道,像要把这三年的紧张、期待、忐忑都揉进怀里。“结束了。”他在陈颂耳边重复,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廓,“我们赢了。” 考场外的人潮渐渐散去,家长们的欢呼声淡成背景音。陈颂和周景恒并肩往操场走,手里的橘子汽水快被体温焐热了。路过校门口的倒计时牌时,陈颂突然停住脚步——那个刺眼的“0”字旁边,不知被谁画了个小小的爱心,里面写着“毕业快乐”。 “走吧,”周景恒牵起他的手,银戒相碰的脆响格外清晰,“去投那一百个篮。” 傍晚的操场空无一人,篮球砸在地上的声音回荡在看台上。陈颂投进第一百个球时,夕阳刚好落在篮筐上,把篮网染成金色。周景恒跑过来抱住他,汗水混着汽水的甜味,在空气里酿成夏天的味道。 “去江城大学的篮球场,”陈颂的额头抵着他的,声音里带着笑,“你欠我的一百个球,现在开始记利息。” 周景恒的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用一辈子还,够不够?” 远处的教学楼亮起灯,像片星星海。陈颂看着对方镜片后的自己,突然觉得这三年的时光,就像这一百个投篮——有偏靶的懊恼,有空心球的雀跃,最终都落在了同一个篮筐里,落在了彼此的手心里。 而那个写着“江城大学”的未来,此刻正躺在夕阳里,等着他们一步步走过去,把“我们”这两个字,写得更长,更暖。 查成绩那天,陈颂的手指在查询页面上悬了三分钟,周景恒的手覆上来,带着他一起按下了确认键。 分数跳出来的瞬间,客厅里静得能听见冰箱制冷的嗡鸣。陈泊利端着的茶杯晃了晃,热水溅在茶几上,他却浑然不觉:“够了……江城大学稳了!” 周景恒突然抱住陈颂,把脸埋在他颈窝,肩膀轻轻发颤。陈颂摸着他后背的脊椎,像数着那些一起刷题的夜晚——原来所有的公式、错题、晨光里的等待,真的能换算成此刻的结果。 “我就说你能行。”周景恒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比我算的最高分还多了五分。” 陈颂笑着拍他的背,视线落在分数后面的“江城大学 稳”上,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周景恒家补习,对方妈妈说“景恒总念叨你的错题本”。原来有些种子,在那时就悄悄发了芽。 去拿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两人特意穿了约定好的衣服。陈颂套上11号球衣,周景恒戴了副细框眼镜,站在学校公告栏前,看着并排的两个名字——“陈颂”和“周景恒”,后面都跟着“江城大学”。 袁文阳突然从后面窜出来,举着手机喊:“站近点!我要拍下来发朋友圈,标题就叫‘学神与校草的双向奔赴’!” 陈颂笑着踹他,却被周景恒拉住手腕,往自己身边带了带。镜头里,两人的肩膀靠在一起,银戒在阳光下闪着光,像道没说出口的宣言。 袁文阳的手机镜头里,陈颂的耳朵微微发红,却没再推开周景恒。阳光把两人的影子钉在公告栏的瓷砖上,像幅被定格的画——左边是穿着球衣的少年,右边是戴着眼镜的学霸,中间隔着半拳的距离,却被无形的线紧紧拴在一起。 “好了好了,”袁文阳举着手机翻照片,啧啧有声,“这张绝对能封神!你俩看,连阳光都在给你们打光。” 陈颂凑过去看,照片里的周景恒正偏头看他,镜片后的目光软得像融化的糖,嘴角还带着点没藏住的笑意。他突然想起高三某次体育课,周景恒也是这样站在篮球场边看他打球,手里捏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眼神和此刻一模一样。 “删了。”陈颂伸手去抢手机,却被袁文阳灵活躲开。 “别啊,”袁文阳揣起手机就跑,“等开学了我给江城大学篮球队的学长看看,咱们校草兼主力要去炸场了!”他边跑边喊,“对了,晚上散伙饭别迟到,李明国说要给你俩颁‘最佳拍档奖’!” 脚步声远了,公告栏前只剩下他们俩。周景恒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公告栏上“陈颂”的名字,像在确认这不是幻觉。“还记得吗?”他突然开口,“高一第一次月考,你的名字在红榜最后一页,我的在第一页,那时候你说‘总有一天要跟我并排’。” 陈颂笑了,指尖落在“周景恒”的名字旁边,和他的指尖在冰凉的瓷砖上相触。“现在做到了。”他侧过头,刚好能看见对方睫毛在镜片上投下的阴影,“而且不只是红榜,以后还有图书馆的座位,篮球场的篮筐,还有……” “还有宿舍的衣柜。”周景恒接话,声音里带着笑意,“我跟宿管阿姨确认过了,我们俩的宿舍在对门,衣柜可以挨着放。” 陈颂的心跳漏了半拍,突然想起周景恒曾在草稿纸上画过宿舍布局图,两个衣柜之间画了条虚线,标着“距离0.5米,伸手可及”。原来那些藏在公式里的小心思,早就为今天铺好了路。 离开学校时,他们特意绕去了教学楼后的老槐树。树干上还刻着模糊的字迹,是高二那年篮球赛赢了后,陈颂拉着周景恒刻的——“11号&学霸,未完待续”。当时周景恒皱着眉说“破坏公物不好”,手上的刻刀却没停,连笔画的弧度都和陈颂的字迹悄悄呼应。 “要留个纪念吗?”陈颂从书包里摸出支马克笔,是他特意带来的,“在后面加个‘江城大学篇’?” 周景恒接过笔,蹲下身,在原来的字迹下面画了个小小的篮球场,两个小人手牵着手站在篮筐下,旁边标着“时间:永远”。“这样更准确。”他把笔递回去,指腹蹭过那些新鲜的墨迹,“比任何文字都清楚。” 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陈颂看着那两个依偎的小人,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发紧。这三年的时光像场漫长的投篮练习,从歪歪扭扭的弧线到精准的空心球,从红榜上相隔的距离到此刻并排的名字,原来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为了和身边这个人站在同一个终点。 “走吧,”周景恒拉起他的手,银戒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去买瓶橘子汽水,庆祝我们的‘红榜并排日’。” 校门口的小卖部还是老样子,冰柜里的橘子汽水冒着白气。陈颂拧开瓶盖时,汽水的气泡溅在手背上,凉丝丝的痒。周景恒的手指擦过他的手背,把水珠蹭掉,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晚上散伙饭,”周景恒吸了口汽水,“李明国肯定要让我们说感言。” “那你先说,”陈颂笑着撞了下他的肩膀,“你是学霸,发言有水平。” “我想说的很简单,”周景恒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就说‘感谢11号队友,陪我打赢了最重要的一场比赛’。” 陈颂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汽水的甜味漫到舌尖,却没抵过心里的甜。他举起瓶子,和周景恒的轻轻一碰,发出“叮”的脆响。 “那我就说,”他的声音带着汽水的气泡感,“感谢我的专属教练,把所有难题都变成了我能懂的样子。” 远处传来同学打闹的笑声,老槐树上的蝉鸣不知疲倦,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要一直延伸到江城大学的林荫道上。陈颂看着手里的橘子汽水瓶,突然觉得这大概就是青春最好的模样——有并肩作战的笃定,有藏在细节里的温柔,还有一个写满“我们”的未来,正被他们握在手里,晃出细碎的光。 从学校出来,两人没直接回家,沿着护城河慢慢走。夕阳把河水染成蜜色,岸边的芦苇被风吹得沙沙响,像在重复着刚才公告栏前的对话。 周景恒突然停下脚步,从书包里掏出个东西递给陈颂——是个用硬纸板做的小盒子,上面贴着张便利贴,写着“陈颂的错题本周边”。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支笔,笔杆上都贴着小小的标签:“电磁感应专用”“遗传题克星”“历史年代记忆笔”。 “什么时候弄的?”陈颂拿起那支“历史年代记忆笔”,笔帽上画着个迷你篮球场,篮筐上标着“1949”。 “每次你错了题,我就偷偷记下来,攒够三种就买一支新笔。”周景恒的耳尖有点红,“本来想等你考上江城大学再给,刚才看你站在公告栏前的样子,突然想现在就给你。” 陈颂的指尖划过笔杆上的标签,突然想起那些挑灯刷题的夜晚,周景恒总说“这支笔写公式特别顺”“那支笔适合背单词”,原来每支笔里都藏着他的小心思。他把盒子抱在怀里,像抱着一整个青春的重量。 走到护城桥时,碰见几个同学骑着自行车往散伙饭的饭店赶。赵晓冉从车后座探出头喊:“陈颂!周景恒!快点啊,李明国带了相册来,说要曝光你们高一的黑历史!” 自行车铃“叮铃铃”响着远去,周景恒突然说:“我高一第一次见你,是在篮球场。你穿11号球衣,投丢了个关键球,蹲在地上用球衣擦脸,像只受了委屈的大狗狗。” 陈颂愣了愣,随即笑出声:“我也记得你,戴个黑框眼镜,站在看台最前排,手里捧着本物理书,却一直盯着我看。我还跟袁文阳说‘那个学霸是不是看我不顺眼’。” “不是不顺眼,”周景恒的声音很轻,被风吹得有点散,“是觉得你投球的样子特别亮,像把阳光都装进球里了。” 陈颂的心跳突然加速,刚想说点什么,就被周景恒拉住手腕往桥下跑。“快点,”他的笑声混着风声,“再不去,李明国该把我们罚站的照片公之于众了。” 饭店包厢里已经坐满了人,李明国正举着本相册吆喝:“看这张!陈颂上课睡觉被我抓包,周景恒在旁边帮他挡着,结果两人一起被罚抄校规!” 哄笑声里,陈颂和周景恒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袁文阳立刻凑过来,往他们盘子里塞鸡翅:“刚听赵晓冉说,你们俩要在江城大学当邻居?可以啊,连宿舍都搞‘捆绑销售’!” 周景恒没说话,只是往陈颂碗里夹了块排骨,是他爱吃的肋排部分。陈颂咬着排骨,听见隔壁桌在聊未来的专业——有人要学计算机,有人想读新闻,轮到他们时,袁文阳抢着说:“陈颂肯定要进篮球队,周景恒嘛,物理系预定了!” “不止,”周景恒突然开口,目光落在陈颂身上,“我们约好了,每天傍晚一起去图书馆,周末去篮球场。” “哟——”包厢里响起一阵起哄声,李明国笑着端起饮料:“来,为这对‘图书馆 篮球场’的最佳拍档干杯!祝你们在江城大学继续并肩作战!” 饮料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陈颂看着周景恒杯沿上的水珠,突然想起高三那个停电的夜晚,两人在烛光下碰过的巧克力,也是这样甜得让人心里发涨。 散伙饭吃到一半,大家起哄让周景恒表演节目。他被推到包厢中央,却没唱歌也没讲题,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个笔记本——是那本印着江城大学校徽的本子。 “我想读一段我写的话。”他翻开本子,目光扫过在场的人,最后落在陈颂身上,“‘高三这年,我学会了最复杂的物理公式,也学会了最简单的事——比如陈颂喜欢三分糖的绿豆汤,投篮时习惯先拍三下球,难过时会假装看窗外。这些事比任何公式都重要,因为它们组成了我的坐标系,原点是他,终点是江城大学,而中间的每一步,都叫‘我们’。’” 包厢里安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更响的掌声和口哨声。陈颂的眼眶有点热,看着站在灯光下的周景恒,突然觉得所有的语言都多余了——那些藏在错题本里的涂鸦,刻在槐树上的约定,此刻都变成了最亮的光,照亮了他们要走的路。 离开饭店时,夜色已经浓了。周景恒帮陈颂拎着那个装笔的盒子,两人并肩走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忽长忽短。 “刚才那段话,”陈颂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 “嗯,”周景恒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路灯的光落在他镜片上,映出两个小小的陈颂,“从高一在篮球场看见你的那天起,就在准备了。” 陈颂的心跳像被篮球砸中,咚咚直响。他突然踮起脚,飞快地在周景恒脸颊上亲了一下,像完成一个蓄谋已久的投篮。 “这是奖励,”他的声音有点抖,却带着笑意,“奖励你的坐标系画得很准。” 周景恒愣了愣,随即伸手把他拉进怀里。晚风带着夏末的热意,吹起两人的衣角,远处的路灯像星星,把他们的影子拥在怀里。 “陈颂,”周景恒的声音埋在他颈窝,带着点潮湿的暖意,“江城大学见。” “江城大学见。”陈颂回抱住他,手指插进对方的头发里,“这次,换我在篮球场等你。” 路灯的光晕里,两个少年的身影慢慢重合。那些写在草稿纸上的公式,画在篮球场上的弧线,藏在绿豆汤里的甜,终于在这个夜晚,汇成了一句清晰的“我们”。而不远的前方,江城大学的灯光已经亮起,像在为他们的故事,翻开新的一页。 第14章 大学 高铁驶入江城地界时,陈颂扒着窗户看了一路。窗外的景致正悄悄换着模样——南方常见的水田变成了连片的玉米地,青瓦白墙的小楼换成了红砖墙的平房,连天空都显得更高远,蓝得像被水洗过的玻璃。 “快到了。”周景恒把他按回座位,手里捏着两张打印好的校园地图,边角被指尖捻得发卷。从南方小城出发前,他就对着地图研究了不下十遍,连从高铁站到宿舍的公交换乘路线都标了三种方案,像在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 陈颂笑着抢过地图,看见“篮球场”三个字被红笔圈了三个圈,旁边标着“距宿舍800米,步行9分钟,跑步3分钟”。“比算电磁轨道还精确。”他指尖划过地图上的林荫道,“北方的树都这么直吗?像插在地上的尺子。” 周景恒凑过来看,眼里的笑意漫出来:“等下出站你就知道了,白杨树干比我画的电场线还直。”他从背包里掏出个小本子,是那本印着江城大学校徽的,翻开新的一页,写下“9月3日,和陈颂一起抵达江城,风很凉,天很蓝”。 出站口的风果然带着北方特有的干爽,吹得人精神一振。陈颂深吸一口气,闻到空气里混着的烤红薯香,和南方潮湿的桂花香截然不同,却同样让人心里发暖。 去学校的路上,出租车驶过一条种满白杨的大道。树叶在风中哗哗作响,像无数张拍手的巴掌。陈颂数着路边的公交站牌,突然指着一个名字笑:“‘篮球场站’,这站肯定是为我们设的。” 周景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认真地记在本子上:“以后去打球坐这班车,比步行快7分钟。” 宿舍楼道里飘着各种味道——新课本的油墨香,北方特有的暖气片铁锈味,还有隔壁宿舍传来的泡面香。陈颂推开自己的宿舍门,看见周景恒正站在窗边,往对面的阳台挥手——他的宿舍果然就在对门,阳台只隔了不到三米。 “以后喊一声就能听见。”周景恒跳过来,手里举着个刚买的加湿器,“我查了,北方湿度比南方低30%,这个开着,你晚上睡觉就不会觉得嗓子干。” 陈颂看着他忙前忙后,把南方带来的防潮袋塞进衣柜,又在书桌上摆好那盒“错题本周边”笔,突然觉得那些关于北方的陌生感,都被这些细碎的举动熨平了。 傍晚去食堂吃饭,陈颂盯着菜单上的“锅包肉”犯了难。周景恒直接报了菜名:“两份锅包肉,少糖,多放醋。”他转头对陈颂笑,“你上次说想尝尝酸甜口的北方菜,这个最像南方的糖醋里脊,就是醋味更浓。” 菜端上来时,陈颂夹了一块,酸甜的汁裹着酥脆的外壳,像在舌尖跳了支舞。他抬头时,看见周景恒正把自己碗里的胡萝卜往他盘里夹——知道他不爱吃胡萝卜,却总说“北方的胡萝卜更甜,试试”。 吃完饭往宿舍走,月光把白杨的影子拉得老长,像铺了一地的银线。陈颂踢着路边的小石子,突然说:“这里的月亮好像比南方的亮。” “因为北方晴天多。”周景恒握住他的手,银戒在月光下闪着光,“以后每个晴天,我们都来这条路上散步,像高三绕操场那样。” 远处的篮球场传来拍球声,清脆得像玻璃珠落地。陈颂望着那个方向,突然加快了脚步:“去看看?” 周景恒笑着跟上,两人的影子在地上追着跑,像两个刚挣脱束缚的少年。木质地板的篮球场在月光下泛着光,陈颂拿起场边的篮球,投出在江城大学的第一个球。 空心入网的声音格外响亮,像在宣告一个新的开始。 “你看,”陈颂接住弹回来的球,抛给周景恒,“北方的篮筐,也认识我们。” 周景恒接住球,指尖触到微凉的球面,突然觉得这方球场、这条白杨道、这座陌生的北方城市,因为身边这个人的存在,都变成了熟悉的模样。他运着球跑向篮筐,像跑向那个从高三就开始期待的未来—— 这里有并肩的宿舍,有对味的饭菜,有会算风向的投篮,还有个永远会接住你传球的人。 月光下,篮球再次穿过篮网,带着两个人的笑声,在北方干爽的风里,荡出长长的回音。 宿舍楼的熄灯铃响过时,陈颂还趴在阳台上,看对面宿舍的灯。周景恒正坐在书桌前,借着台灯的光整理东西,影子被拉得老长,投在窗帘上,像幅会动的剪影——他在把南方带来的防潮纸铺进衣柜,动作慢得像在做物理实验,连边角都要对齐成直角。 “还没弄完?”陈颂对着对面喊,声音被夜里的风滤得轻了些。北方的夜晚真静,连远处白杨叶的沙沙声都听得清,不像南方的夜,总裹着虫鸣和潮湿的雨声。 周景恒抬起头,隔着三米宽的空气对他笑,镜片反射着台灯的光:“在放你的篮球杂志,按月份排好了,第一本放在最上层,你够得着。”他举起本《灌篮高手》晃了晃,“高三你落我那儿的,记得吗?” 陈颂当然记得。那天模考成绩出来,他因为历史选择题错了一半躲在操场,是周景恒把这本杂志塞给他,说“错题就像犯规,改过来下次就能赢”。现在那本杂志要在北方的宿舍里安家了,连带着那些藏在纸页里的鼓励,都落了地。 陈颂摸着被子上的阳光味,突然想起周景恒下午说的话——“北方的阳光是颗粒状的,晒过的东西都带着脆生生的暖”。他以前不懂,现在指尖划过被角,果然比南方晒过的被子多了点干爽的质感,像把秋天的风都织了进去。 对面的灯还亮着。陈颂搬了张椅子坐在阳台,看周景恒在书桌前写东西,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顺着夜风飘过来,和白杨叶的声响混在一起,像支温柔的催眠曲。他想起高三无数个夜晚,两人也是这样隔着书桌做题,笔尖声撞在一起,比任何情话都让人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周景恒的灯灭了。陈颂正准备回床上,对面的阳台突然探出个脑袋,周景恒举着个小小的夜灯,暖黄的光在他脸上晃出柔和的轮廓。 “睡不着?”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动了北方的夜,“我妈说南方人刚到北方会认床,给你带了这个。”他从阳台栏杆上递过来个东西,是袋晒干的薰衣草,布袋上绣着朵小小的玉兰花——是南方常见的花,花瓣被绣得软软的,像还带着露水。 陈颂接过来,指尖碰到周景恒的手,两人都没缩回去。北方的夜风吹过,带着点清冽的凉意,可相触的皮肤却烫得像在南方的盛夏。他们就那样隔着三米的距离站着,看对方被夜灯映亮的眼睛,像在看两颗落在北方天空的星。 “我把闹钟设成你喜欢的钢琴曲了,”周景恒突然说,“明天早上七点,一起去吃食堂的豆腐脑?我查了,北方的豆腐脑是咸的,给你加了南方的糖桂花,阿姨说这样你就吃得惯了。” 陈颂笑了,想起下午去食堂时,周景恒果然在窗口跟阿姨比划了半天,说“少放酱油多放糖”,像在跟公式较劲。原来他连第一顿早饭的味道,都算好了。 回到床上时,薰衣草的香味漫开来,混着被子上的阳光味,把北方的陌生感都泡软了。陈颂摸出枕头下的锦囊,里面的木质篮球硌着掌心,和高三那个清晨的触感一模一样。他想起周景恒塞给他锦囊时说“两个人的运气才够硬”,现在看来,不止运气,连日子都被两个人的温度焐得软软的。 窗外的白杨叶还在沙沙响,像在数着时间。陈颂闭上眼睛,听着对面宿舍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周景恒睡着了,呼吸节奏和高三时在宿舍一样,轻得像羽毛,却稳稳地落在他心上。 这是他们在江城大学的第一个夜晚。没有军训的哨声,没有堆积的试卷,只有北方干爽的风,阳台对面的灯光,和两颗靠得很近的心跳。陈颂想着明天的咸豆腐脑,想着阳光下的篮球场,想着身边这个人,突然觉得“家”这个词,原来可以跟着脚步走——只要有周景恒在的地方,无论是南方的石榴树下,还是北方的白杨道旁,都是能安睡的港湾。 夜渐渐深了,月光透过纱窗洒在书桌上,照亮了那盒“错题本周边”笔。最上面那支“终极绝杀笔”的笔帽上,篮球图案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在悄悄说:新的故事,开始了。 清晨五点半,陈颂是被冻醒的。北方的凉意顺着纱窗缝钻进来,裹着白杨叶的清香,和南方捂在被子里的暖完全不同。他摸出手机看时间,屏幕上跳出周景恒十分钟前发的消息:“醒了吗?阳台有惊喜。” 扒着阳台栏杆往下看时,陈颂笑出了声。周景恒蹲在楼下的白杨树下,手里举着个保温杯,正仰头朝他挥手。晨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根系在两人之间的线。 “刚去食堂打的豆腐脑,”周景恒把保温杯递上来,杯壁还烫着手,“跟阿姨说了你要甜口的,加了糖桂花,你尝尝像不像南方的味道。” 陈颂吸了一大口,温热的甜香裹着细腻的豆腐脑滑进胃里,确实有南方糖水的温柔。他看着周景恒额角的汗,才发现对方穿的还是昨天那件白衬衫,袖口沾着点草屑——显然是没等天亮就往食堂跑。 “你怎么不多睡会儿?”陈颂往他手里塞了包纸巾,“今天才第一天,不用这么急。” “想让你在北方吃的第一顿早饭,是你爱吃的味道。”周景恒擦着汗笑,眼里的光比晨光还亮,“就像高三每次模考早上,你总在槐树下等我,手里揣着热包子。” 两人坐在阳台的台阶上分着喝豆腐脑,看早起的清洁工扫起满地白杨叶,沙沙声里混着远处篮球场传来的运球声。陈颂突然指着天边:“你看那片云,像不像篮球?” 周景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掏出小本子快速画了个速写,旁边标着“6:15,陈颂说像篮球的云,风速2m/s,适合晨练”。“等下吃完早饭去投篮?”他合上本子,“我查了今天的气压,对你的三分球很友好。” 去篮球场的路上,遇见穿同款校服的新生,抱着书本往教学楼走。有人好奇地看陈颂手里的篮球,有人对着周景恒的笔记本指指点点,两人却没在意——就像高中时并排走过操场,眼里只装着彼此和前方的路。 木质地板被晨露打湿,踩上去有点滑。陈颂运着球跑了两步,突然停下来笑:“北方的球场会打滑,以后要多带条毛巾擦鞋底。” 周景恒从背包里掏出条蓝色毛巾,正是陈颂高中用的那条:“早准备好了。”他蹲下身帮陈颂擦鞋底,阳光落在他发顶,像撒了层金粉,“就像你高中总忘带毛巾,我书包里永远备着两条。” 第一个球投出去时,陈颂特意调整了手腕的力度。篮球划过一道弧线,空心入网的瞬间,周景恒突然喊:“完美!比在南方时的弧度标准0.5度,看来北方的干燥空气对你有利。” 陈颂笑着把球抛给他:“那是因为有专属教练在场。” 两人在球场上投到太阳升高,汗水把衬衫浸得透湿,却比任何时候都畅快。路过的学长笑着喊:“新生?投篮不错啊,有没有兴趣来篮球队试试?” 陈颂刚想说“好啊”,就被周景恒拉住手腕。“他要考虑一下,”周景恒对着学长笑,眼里却藏着点小得意,“得先看看训练时间会不会影响我们的图书馆计划。” 学长走后,陈颂踹了他一脚:“你还真把时间表当圣旨啊?” “那当然,”周景恒接住他的球,运了两下突然转身投篮,“因为计划里的每一项,都有你。” 篮球穿过篮网的声音,和远处上课铃的响声撞在一起,像在为这个早晨鼓掌。陈颂看着周景恒被阳光晒红的侧脸,突然觉得大学生活的第一天,就像这个投进的球——带着点北方的干爽,裹着南方的暖意,稳稳地落在了期待里。 去教学楼报道的路上,他们路过公告栏,上面贴着新生分班表。陈颂的名字在临床医学一班,周景恒在物理学一班,教室刚好在同一栋楼的三层,中间隔着两个教室。 “课间可以串班。”周景恒用手机拍下班表,“就像高中时你总趁老师不注意,往我桌上塞你画的篮球场。” 陈颂想起那些藏在物理书里的涂鸦,突然红了脸。北方的阳光比南方烈,把公告栏的玻璃照得发亮,两人的名字并排映在玻璃上,像被镶进了同一个框里。 中午去食堂吃饭,周景恒端来两碗面,上面卧着荷包蛋,撒着南方特有的葱花。“阿姨说北方的面太粗,特意教我怎么选细面,”他往陈颂碗里加醋,“你吃汤面总爱多放醋,跟猫似的。” 周围的新生都在讨论选课和社团,声音嗡嗡的像南方的蜂群。陈颂却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周景恒吃面时轻轻的呼吸声——原来无论在南方还是北方,只要身边有这个人,连陌生的食堂都能吃出家里的味道。 下午去领新书,陈颂抱着厚厚的《人体解剖学》往宿舍走,周景恒抢过一半抱在怀里。“你看,”他掂了掂书的重量,“你的医学书比我的物理书重300克,以后重活我来干。” 陈颂看着他认真计算的样子,突然想起高三搬书时,周景恒也是这样,把他的错题本和篮球杂志都揽到自己怀里,说“重物会影响投篮手感”。原来有些习惯,早就跟着他们从南方走到了北方。 夕阳把白杨道染成金色时,两人坐在篮球场边的看台上,看新生们三三两两地散步。陈颂翻着崭新的课本,周景恒在旁边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温柔得像南方的雨。 “写什么呢?”陈颂凑过去看。 本子上画着两个小人,一个穿着白大褂,一个拿着物理公式板,站在江城大学的校门前,旁边写着:“9月4日,大学生活第一天。陈颂的解剖图和我的电磁场,要在同一片阳光下生长。” 陈颂的手指落在那行字上,突然觉得这个北方的城市,因为这些细碎的瞬间,已经变得无比熟悉。远处的路灯亮了起来,像南方夜晚的萤火虫,暖暖地照着他们脚下的路。 这一天没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有豆腐脑的甜,投篮的弧线,书本的重量,和身边这个人的温度。可就是这些小事,像一颗颗串联起来的珠子,把南方的牵挂和北方的期待,都串成了属于他们的,崭新的项链。 夜色渐浓时,陈颂对着对面宿舍的灯光喊:“明天早上去图书馆占座?” 周景恒的声音从对面飘过来,带着笑意:“七点准时在楼下等你,带你的篮球杂志。” 北方的风里,两人的笑声撞在一起,像两颗星星在夜空里相遇,亮得足以照亮往后的无数个日子。这只是大学生活的第一天,却已经让人笃定——往后的四年,甚至更久,他们都会这样,把每个平凡的日子,过成值得纪念的模样。 早上领完新书回宿舍的路上,陈颂被一阵桂花香气勾得停下脚步。北方的桂花比南方开得晚,细碎的金粒藏在叶缝里,香气却格外烈,像把南方的秋天压缩成了一小捧,猝不及防地撞进鼻腔。 “你看,”周景恒指着不远处的桂花树,“比我们高中那棵矮点,但花更密。”他从口袋里掏出个透明小袋子,小心翼翼地摘了几朵放进袋里,“回去夹在你的解剖书里,翻书时能闻到南方的味道。” 陈颂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突然想起高三秋天,自己也是这样在槐树下捡了片枯叶,夹在周景恒的物理错题本里,说“等春天来了,这片叶子就记得我们一起熬过的冬”。原来有些笨拙的浪漫,早就刻在了彼此的习惯里。 宿舍楼下的公告栏前围了不少人,新生们挤着看社团招新海报。陈颂的目光刚落在篮球队的海报上,周景恒就已经掏出手机拍了下来:“招新时间是周六上午九点,我查了天气预报,那天风力小于三级,适合投篮展示。”他指尖划过海报上的“11号球衣”字样,“这个号码还空着,像在等你。” 陈颂的心跳漏了半拍,突然看见海报角落里贴着张物理系的招新通知,周景恒的名字居然在“特邀新生代表”列表里。“你早就报名了?”他指着通知笑,“居然不告诉我。” “想给你个惊喜。”周景恒的耳尖有点红,“报了理论物理小组,每周三活动,刚好和你的篮球训练时间错开,我们可以一起去吃晚饭。”他翻开手机备忘录,里面已经排好了密密麻麻的时间表,“你看,周三晚上食堂有糖醋排骨,是南方做法。”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钉在公告栏上,像幅被阳光盖章的画。陈颂突然觉得,那些关于“北方会不会不适应”的担心,简直多余——周景恒早就把未来的日子拆解成了糖醋排骨的味道、桂花的香气、球衣的号码,像解一道物理题那样,精准地算出了所有让他安心的变量。 晚饭时,食堂的南方窗口排起了长队。陈颂看着前面同学碗里的阳春面,突然想念母亲做的面线糊。周景恒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从背包里掏出个小小的保温盒,里面是早上出门时塞进去的鱼罐头——是南方特产的豆豉鲮鱼,油亮亮的,带着熟悉的咸香。 “我妈说北方的菜可能太淡,让我给你备着。”周景恒打开罐头,往陈颂的米饭里夹了块鱼肉,“配着吃,像在家一样。” 周围有新生好奇地看过来,陈颂却没觉得不好意思。他扒着米饭,鱼肉的咸香混着北方大米的清甜,突然想起高三晚自习,两人也是这样分着吃一罐豆豉鲮鱼,罐头空了,草稿纸上的公式却写满了。原来有些味道,真的能跟着人走,把陌生的地方变成家。 吃完饭去散步,路过学校的超市,陈颂被冰柜里的雪糕吸引了——北方的雪糕品种真多,包装上印着“东北大板”“老冰棍”,都是在南方没见过的。周景恒拿起一支绿豆沙的:“这个和你妈做的绿豆汤味道像,试试?” 付钱时,陈颂看见周景恒的钱包里夹着张照片——是高三毕业那天,两人在老槐树下的合影,陈颂举着篮球,周景恒手里捏着锦囊,背景里的石榴花开得正艳。照片边缘已经磨出了毛边,显然被翻看了无数次。 “一直带着?”陈颂的指尖碰了碰照片上的自己。 “嗯。”周景恒把钱包塞回口袋,雪糕在手里慢慢化着,滴在地上的水珠很快被北方的风吸走,“收拾行李时翻出来的,想着在北方看到它,就像看到家。” 走到篮球场时,夜色已经浓了。陈颂把没吃完的雪糕递给周景恒,自己拿起球投篮。月光落在球场上,木质地板泛着银辉,篮球穿过篮网的声音,比白天更清亮,像在敲打着北方的夜空。 “你看,”陈颂接住弹回来的球,抛给周景恒,“北方的夜晚连投篮声都不一样,带着回音呢。” 周景恒接住球,运了两下,突然站定投篮。篮球划出的弧线在月光下格外清晰,空心入网的瞬间,他笑着喊:“这是‘江城大学第一晚绝杀球’,记下来。” 陈颂从口袋里掏出周景恒的小本子,翻开新的一页,借着手机电筒的光写下:“9月4日晚,周景恒投进绝杀球,月光是裁判,白杨叶是观众。” 周景恒凑过来看,在后面加了个小小的篮球图案:“还要加上‘陈颂在旁边看着,比月光还亮’。” 夜风卷着桂花的香气吹过来,带着点南方的湿润,又混着北方的清冽。陈颂合上书,看着周景恒被月光照亮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一天像场漫长的投篮练习——从清晨的豆腐脑,到傍晚的桂花,再到此刻的月光,每个瞬间都像精准的弧线,稳稳地落在了名为“我们”的篮筐里。 回宿舍的路上,白杨叶在头顶沙沙作响,像在数着他们的脚印。陈颂想起母亲早上说的“北方的日子要慢慢过”,现在才懂,所谓慢慢过,就是和身边这个人一起,把每个陌生的瞬间都过成熟悉的模样,把南方的牵挂织进北方的日子里,一针一线,都是温暖。 宿舍楼下的路灯亮得像南方的太阳,周景恒在台阶上站定,突然抱了抱陈颂。“第一天结束了。”他的声音埋在陈颂颈窝,带着雪糕的甜和北方夜晚的凉,“明天会更好。” 陈颂点点头,鼻尖蹭过他的衣领,闻到熟悉的洗衣液味——是从南方带过来的,和家里阳台上晒着的衣服一个味道。原来有些气息,早就成了彼此的锚点,无论在哪个城市,只要闻到它,就知道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这一天没有波澜壮阔,只有桂花的香、雪糕的甜、投篮的弧线,和无数个藏在细节里的“我们”。可就是这些细碎的瞬间,像一颗颗星星,在北方的夜空里,为他们点亮了一条清晰的路——往后的日子,他们会这样一起走,把大学生活的每一天,都过成值得反复回味的一天。 …… 江城大学论坛的“校园红人榜”被两个人霸占——物理系的周景恒和篮球队的陈颂。学生们私下叫他们“理科草”和“运动草”,每天都有人在论坛开帖讨论:“今天周景恒在图书馆用的是哪款钢笔?”“陈颂的11号球衣是不是该洗了?” 这种“两草分立”的局面,在一个下雨的周三被彻底打破。 有人在论坛发了组照片,标题是“惊!两大校草共撑一把伞”。照片里,周景恒举着把黑色长柄伞,大半伞面都倾向陈颂那边,自己的肩膀湿了一片。陈颂背着篮球包,手悄悄扶着伞柄,两人的影子在积水里交叠,像幅被雨水晕开的画。 帖子瞬间爆了。 “伞是周景恒的!我上周在超市看见他买的!” “陈颂的篮球包上挂着银钥匙扣,和周景恒钥匙串上的银篮球是一对吧?!” “只有我注意到周景恒的物理书边角,沾着篮球场的木屑吗?” 更炸的是管理员加精的评论:“补充一张监控截图——上周六晚,物理系教学楼的灯亮到十一点,监控拍到陈颂抱着篮球站在楼下,手里拎着份没开封的锅包肉。” 陈颂训练完刷到帖子时,脸颊发烫。他想起那天雨下得突然,周景恒从图书馆冲出来时,手里只抓了把伞,二话不说就往他这边偏。当时他还笑对方“学物理的连受力平衡都不懂”,现在看照片才发现,那把伞的倾斜角度,刚好能让两人都不被淋湿,自己却故意留了半边肩膀在雨里。 正愣神,周景恒的消息弹了进来:“论坛炸了,要澄清吗?” 陈颂回:“澄清什么?澄清你伞打得歪,还是澄清我锅包肉买多了?” 对方秒回一个脸红的表情包,附带一句:“那……去吃南门的烤红薯?就当庆祝我们‘同框首秀’。” 南门的烤红薯摊前排着长队,两人刚站定,就听见后面有人小声议论:“快看!是论坛上那对!”陈颂下意识想躲,却被周景恒拉住手。“怕什么,”他的指尖带着烤红薯的热气,“反正我们本来就是一起的。” 买完红薯往宿舍走,周景恒突然说:“其实我早就知道论坛有我们的CP帖。”他剥开红薯皮,把冒热气的那半递过来,“ID叫‘11号与坐标系’,里面全是你的投篮视频和我的板书照片,楼主还做了对比图,说‘一个用篮球画弧线,一个用公式画直线,却总能交在一起’。” 陈颂咬着红薯笑,甜香混着北方的冷风,暖得恰到好处。他想起高三时,袁文阳也在班级群里发过类似的对比图,那时两人还会脸红着否认,现在却能坦然地分享一块烤红薯,听着对方细数论坛里的“糖点”。 晚上篮球队加训,陈颂投进最后一个球时,看台上突然亮起手机闪光灯。他抬头,周景恒举着手机录像,屏幕上正播放着论坛那个“11号与坐标系”的帖子,背景音是两人在图书馆的窃窃私语——不知何时被人录了下来。 “这道题辅助线要这么画……” “知道了知道了,等我投完这个球就回来学。” “投吧,我帮你看着风向。” 全场哄笑时,周景恒突然对着话筒喊:“陈颂,论坛最新帖子标题是‘求11号给坐标系一个回应’,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复?” 陈颂抱着篮球,在全场的注视下走向看台。他在周景恒面前站定,把球塞进对方怀里,然后抢过手机,对着镜头笑:“回应就是——以后他的公式我看不懂,但他的伞,我会撑得比谁都稳。” 当晚,论坛又多了个置顶帖,标题是“11号的回应”,内容是陈颂抢过手机时的抓拍。照片里,周景恒手里抱着篮球,陈颂的手还停留在手机屏幕上,两人的影子被闪光灯拉得很长,像两个紧紧依偎的“草”字。 评论区第一条是周景恒的回复,ID是“坐标系原点”: “伞的倾斜角度已计算完毕:52度,刚好能装下两个人的未来。” 下面跟着陈颂的回复,ID“篮筐签收处”: “那以后我的三分球,也按这个角度投。” 北方的夜风吹过论坛的服务器,把这些带着温度的对话,吹进了每个关注他们的人的心里。原来最好的“同框”,从不是刻意的摆拍,而是雨天共撑的伞,是分食的烤红薯,是你懂我的投篮弧度,我知你的公式里藏着的温柔—— 两棵来自南方的“草”,在北方的土壤里,终于长成了彼此最需要的模样。 突然想起来查分那天的下午,沉寂了半个月的“高三七班永不散”微信群突然活了过来。先是李明国发了个“庆祝解放”的烟花表情,紧接着,消息提示音像炸开的爆米花,在每个同学的手机里响个不停。 赵晓冉率先甩出截图:“623分!被金陵大学新闻系录取啦!以后我就是要去追热点的人了,你们谁成了名人记得先给我爆料!”后面跟着个得意洋洋的表情包,背景是她举着准考证在学校门口拍的照片,马尾辫甩得老高。 袁文阳紧随其后,发了串乱码般的感叹号:“568!够上沪城理工了!虽然没追上你们俩学霸,但好歹脱离高三苦海了!@陈颂 @周景恒快交出你们的分数,别藏着掖着!” 群里瞬间刷屏“ 1”,几十条消息叠在一起,全是催陈颂和周景恒“开奖”的。陈颂看着手机屏幕发烫,指尖悬在输入框上,突然收到周景恒的私聊:“一起发?” 他回了个“好”,刚按下发送键,群里就同时跳出两条消息—— 周景恒:“685,江城大学物理系。” 陈颂:“652,江城大学体育学院。” 不到一秒,群里像被投了颗炸弹。 “!!!江城大学!还是一个学校?” “我就说你们俩报志愿时鬼鬼祟祟的,果然早就串通好了!” “体育学院和物理系?这搭配,是要在图书馆和篮球场之间反复横跳吗?” 李明国冒出来,发了个扶眼镜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们俩稳。陈颂的体育特长加分加上文化课,刚好够线;周景恒这分数,去清北都够,但他非说江城大学的实验室设备最适合他——现在看来,‘实验室’旁边肯定藏着个篮球场吧?” 周景恒回了个浅笑的表情,没否认,反而@了陈颂:“以后去图书馆占座,我负责算最佳路线,你负责抢靠窗的位置。” 陈颂笑着回:“行,那去篮球场就我带水,你负责捡球——毕竟你算抛物线比我准。” 群里立刻起哄“嗑到了”,袁文阳甚至发了段语音,背景里能听到他拍桌子的声音:“我就说你们俩查分那天躲在公告栏后面嘀咕啥!原来早就约好当校友了!等着,国庆我去江城找你们,顺便看看你们是不是真像李明国说的,连食堂座位都要挨在一起!” 陆续有人报出成绩:有人去了离家乡最近的师范学院,说“想早点回来当老师,像李明国那样带一群调皮鬼”;有人考上了遥远的海滨大学,发了张海浪的照片,说“终于能天天看海了,就是有点想你们的晚自习”;还有人没发挥好,在群里发了个哭脸,立刻被十几条“复读也能逆袭”“大学只是新起点”的消息包围。 李明国突然发了段长文:“看着你们报喜,比我当年自己查分还紧张。赵晓冉要去追新闻,袁文阳要去搞理工,陈颂要去打更棒的篮球,周景恒要去解更难的公式……真好啊,你们都朝着自己的光跑去了。记住,不管去了哪个城市,高三七班永远是你们的后盾,过年回来聚聚,我请你们吃火锅,还是老地方,鸳鸯锅,照顾不能吃辣的同学。” 消息下面,是齐刷刷的“收到!”“李老师费心了!”。陈颂看着屏幕,突然想起最后一节班会课,李明国在黑板上写的“各有山海,各自精彩”,那时觉得是句普通的祝福,此刻才懂,原来“各自精彩”里,藏着“彼此牵挂”的分量。 周景恒私聊他:“看群里说,袁文阳要把我们的录取通知书拍下来,做成‘高三七班荣耀榜’,贴在他的书桌前当壁纸。” 陈颂回:“那让他加个备注,‘最佳拍档组合’。” 窗外的夕阳刚好落在手机上,照亮群里不断滚动的消息。那些带着兴奋、忐忑、不舍的文字,像一颗颗星星,在虚拟的空间里连成了一片银河——银河的这头是南方小城的夏天,那头是散落各地的大学,而中间牵着的,是高三那年一起刷题的台灯、一起分享的零食、一起喊过的“加油”。 最后一条消息,是赵晓冉发的:“@全体成员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再在群里报喜,说说在大学里有没有交到新朋友,有没有忘记高三七班的老伙计!” 陈颂看着屏幕,指尖在“发送”键上顿了顿,敲下:“不会忘。” 几乎同时,周景恒的消息也弹了出来,只有两个字:“同上。” 群里的消息还在继续,像条永远流淌的河。而河的两岸,是他们刚刚告别的青春,和正在奔赴的、闪闪发光的未来。 早上七点十五分,陈颂的闹钟还没响,对门阳台就传来轻微的响动。他扒着栏杆看,周景恒正举着本《大学物理》晨读,白衬衫的领口被北方的风灌得轻轻鼓起,像只振翅的鸟。 “早课要迟到了。”周景恒抬头看见他,合上书朝他挥了挥,“我买了豆浆,在你宿舍门口。” 陈颂趿着拖鞋跑过去,果然看见门把手上挂着个塑料袋,里面是温热的甜豆浆和两个茶叶蛋——知道他吃不惯北方的咸豆浆,周景恒每次都特意绕去南门的南方早点摊。 第一节课在三号教学楼,陈颂的体育理论课和周景恒的高数课刚好在同一层。两人并肩走在白杨道上,晨光把影子切得细长,陈颂抱着篮球训练服,周景恒的帆布包里露出半本物理习题册,边角还沾着点篮球场的木屑。 “中午去图书馆?”周景恒踢开脚边的小石子,“我占了三楼靠窗的位置,阳光刚好照在你画战术图的笔记本上。” “行啊,”陈颂撞了下他的肩膀,“不过得等我训练完,大概十二点半。” “我等你。”周景恒的声音很轻,却像颗定音球,“带了阿姨寄的牛肉酱,配食堂的米饭吃。” 下课铃响时,陈颂刚在战术分析图上画完最后一个箭头。他收拾东西往外跑,远远看见周景恒站在走廊尽头,手里举着两本错开的书,刚好挡住来往的人流——这是他们高三就约定好的暗号,怕在人群里走散。 “等很久了?”陈颂接过他递来的水,瓶身是凉的,显然刚从教学楼的冰柜里拿出来。 “刚下课。”周景恒翻开习题册给陈颂看,最后一页画着个简笔画小人,正举着篮球往图书馆跑,“算好了时间,你下课的点,图书馆的人最少。” 图书馆的木质楼梯踩上去咯吱响,像在重复高三时的教学楼。周景恒熟门熟路地往三楼走,陈颂跟在后面,看他在书架间穿梭的背影——连找书的姿势都和高中时一样,指尖划过书脊时会轻轻顿一下,像在确认老朋友的名字。 靠窗的位置果然空着,阳光透过玻璃,在桌面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周景恒把牛肉酱放在两人中间,又从包里掏出个小台灯:“下午会变天,光线暗了就开这个,不伤眼睛。” 陈颂打开笔记本,上面贴着江城大学篮球场的平面图,每个篮筐旁边都标着周景恒算的“最佳投篮角度”。他刚画了条战术路线,就看见周景恒的笔尖在草稿纸上顿了顿,抬头说:“你这个掩护战术,和上周物理课讲的‘力的相互作用’原理很像,要不要我画个受力分析图给你看?” “免了,”陈颂笑着把他的草稿纸推回去,“再看你的公式,我投篮时都要先算抛物线了。” 周景恒没再坚持,只是在陈颂的笔记本上画了个小小的笑脸,藏在战术图的角落里。阳光慢慢爬到笑脸旁边,像给它镀了层金边。 图书馆里很静,只有翻书声和笔尖划过纸页的轻响。陈颂偶尔抬头,会看见周景恒正对着物理题皱眉,鼻梁上架的眼镜滑到鼻尖,和高三晚自习时的模样重合。他悄悄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设成了屏保——照片里,周景恒的侧脸落在阳光里,手边的牛肉酱瓶子上,还贴着“周景恒&陈颂专属”的标签。 下午三点,外面起了风,白杨叶的沙沙声顺着窗户缝钻进来。周景恒突然合上习题册:“休息十分钟?”他从包里掏出包饼干,是南方产的苏打饼,“我妈寄的,说你训练完容易饿。” 陈颂咬着饼干,看周景恒翻出手机,屏幕上是他早上发的朋友圈——一张篮球场的照片,配文“北方的篮筐,请多指教”。下面已经有了几十条评论,赵晓冉喊“记得拍训练视频”,袁文阳说“等我去看你比赛,要前排票”。 “他们都在等你的好消息。”周景恒把手机递给他,“就像高三时,全班都等着看你投进绝杀球。” 陈颂的指尖划过屏幕,突然看见周景恒的微信签名改了——“坐标系已更新,原点:江城大学篮球场”。他抬头时,刚好撞上对方的目光,两人都没说话,只是笑了笑,像分享了个藏在饼干碎屑里的秘密。 闭馆音乐响起时,夕阳正把图书馆的玻璃染成橘色。周景恒帮陈颂把笔记本塞进包里,又检查了一遍有没有落下东西——就像高中时,他总记得提醒陈颂带好篮球鞋和水杯。 走出图书馆,晚风卷着落叶扑在脸上,带着北方特有的清冽。陈颂突然加快脚步,往篮球场的方向跑:“去投几个球再回宿舍?” 周景恒笑着跟上,帆布包里的物理书发出轻微的碰撞声:“算你有良心,还记得带我这个‘抛物线顾问’。” 篮球砸在地上的声音,和图书馆的闭馆音乐在风里撞在一起,像首轻快的二重奏。陈颂看着周景恒站在三分线外,比了个投篮的姿势,突然觉得这就是最好的大学生活——有早课的豆浆,图书馆的阳光,解不开的物理题,投不腻的篮球,还有个永远和你并肩的人,把北方的日子,过成了带着南方温度的模样。 夕阳下,篮球再次穿过篮网,带着两人的笑声,在空旷的球场上荡出长长的回音。 投完最后一个球时,天边的晚霞正烧得热烈。陈颂弯腰系鞋带,看见周景恒蹲在地上,用指尖在篮球场的积灰里画着什么。凑过去一看,是个简易的坐标系,横轴标着“图书馆闭馆时间”,纵轴写着“投篮次数”,原点处画了个小小的篮球。 “根据今天的数据,”他指着坐标系上的点,认真得像在做报告,“你在图书馆待满两小时后,投篮命中率会提高15%。” 陈颂笑着踹了他一脚:“合着你看我打球,是在收集数据?” “不全是。”周景恒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耳尖有点红,“主要是看你投球时,嘴角会往上扬,比解出物理题还开心。” 晚风突然掀起陈颂的训练服,露出腰侧的一小块皮肤。周景恒伸手帮他把衣服往下拽了拽,指尖触到温热的皮肤时,两人都顿了顿。北方的风带着凉意,可相碰的地方却像落了颗小太阳,烫得人心里发慌。 回宿舍的路上,要经过一排小吃摊。烤冷面的香气裹着孜然味飘过来,陈颂突然停下脚步:“要不……买份烤冷面?” 周景恒立刻掏出手机扫码:“加两个蛋,不要香菜,多放醋。”他报得流利,像在背物理公式,“你上次看袁文阳吃,眼睛都直了,我记着呢。” 烤冷面摊的阿姨笑着打包:“小情侣吧?这小伙子对你的口味门儿清。” 陈颂的脸瞬间红透,刚想解释,就被周景恒按住肩膀。“是朋友,”他说得坦荡,却往陈颂手里塞了双筷子,“不过快成‘饭搭子’了,以后还得麻烦阿姨多照顾。” 捧着热乎的烤冷面往回走,热气模糊了眼镜片。陈颂把面往周景恒嘴边递:“尝尝?” 对方咬了一口,酱汁沾在嘴角,像只偷吃东西的猫。陈颂抽出纸巾想帮他擦,指尖刚碰到下巴,就被周景恒抓住手腕。“我自己来。”他的声音有点哑,目光落在陈颂的手背上,那里还留着训练时磨出的红痕。 回到宿舍楼下,周景恒突然从包里掏出个小盒子:“给你的。”打开一看,是贴满创可贴的小铁盒,每种创可贴旁边都标着用途——“防磨脚专用”“训练擦伤用”“贴在篮球鞋里减震”,最底下还压着张便签,是周景恒工整的字迹:“每天换一次,别偷懒。” 陈颂想起高三打决赛时,自己的脚踝磨出了血泡,是周景恒背着他去医务室,边走边念叨“早让你贴创可贴你不听”。现在这些贴着标签的创可贴,像把那些藏在疼痛里的温柔,都搬到了北方的宿舍楼下。 “谢了。”他把盒子抱在怀里,像抱着个温热的小太阳。 “明天早课见。”周景恒转身时,衣角被风吹得扫过陈颂的手背,像句没说出口的晚安。 回到宿舍,陈颂把创可贴盒子放在书桌上,和那盒“错题本周边”笔并排摆着。窗外的白杨叶还在沙沙响,像在重复周景恒刚才的话。他摸出手机,给周景恒发了条消息:“明天早课,我去买豆浆。” 对方秒回了个笑脸,附带一句:“那我去占图书馆的位置,带你的篮球杂志。” 陈颂看着屏幕笑了。北方的夜再长,只要想到明天有温热的豆浆,有图书馆的阳光,有身边这个人,就觉得连晚风都带着甜。他翻开笔记本,在周景恒画的笑脸旁边,补了个小小的篮球—— 一个代表图书馆的安静,一个代表篮球场的热烈,合在一起,就是他们在江城大学的日子,平凡,却闪着光。 嗯,对的,我又换了一种思路,你们等着吧[无奈][无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大学 第15章 突然 北方的秋晨总带着点清冽的劲,白杨叶被风扫得沙沙响,像无数张催着赶路的巴掌。陈颂抱着篮球训练服往操场跑时,看见周景恒站在白杨道的岔口,手里举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躺着两杯豆浆,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 “刚买的,”周景恒把其中一杯往他手里塞,指尖碰在一起时,陈颂才发现对方的手有点凉——显然是等了一阵子。“南方来的牌子,甜口,加了绿豆沙。” 陈颂咬开吸管,甜津津的凉意滑进喉咙,像把南方的夏天咬了一口。他想起开学那天,自己随口提了句“北方的咸豆浆像在喝酱油”,没想到周景恒记到了现在。 “你怎么知道这家店?”陈颂看着袋子上的logo,是个从没见过的南方品牌,“导航上都搜不到。” “问了宿管阿姨,”周景恒的耳尖有点红,转身往教学楼走,“她女儿在南方读大学,说这个牌子的豆浆最像‘家里的味道’。”他的帆布包带子上晃着个小本子,是那本印着江城大学校徽的,边角被风吹得翻卷起来。 第一节是高数课,陈颂坐在周景恒旁边的空位上,看他摊开物理课本。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书页上,陈颂突然发现,课本里夹着张折叠的便签,边角露出“攻略”两个字。 趁老师在黑板上写公式的空档,他悄悄抽出便签——上面是周景恒工整的字迹,像在写物理笔记: “北方生活攻略(陈颂版): 1. 每日晨饮:甜豆浆/绿豆汤(南门第三家,7:15开门); 2. 保湿:加湿器需调至50%湿度(每晚睡前检查); 3. 饮食:食堂二楼南方窗口,周三有糖醋排骨; 4. 训练后:需喝温水(北方凉水太冰,伤胃); 5. 其他:澡堂隔间分布图见附录A,白杨道风速大于3级时,提醒陈颂戴帽子。” 便签的最后画着个小小的篮球,旁边标着“优先级:最高”。 陈颂的指尖抚过那些字,突然想起高三的错题本——周景恒总在他的错题旁边,用红笔写着“解题关键”,那时的字迹和现在一样,认真得像在对待一道必须满分的题。 下课铃响时,周景恒正低头算题,陈颂把便签悄悄塞回他课本里,往他手里塞了颗糖——是南方特产的薄荷糖,凉丝丝的,像此刻白杨道上的风。 “谢了,”陈颂的声音很轻,“攻略做得不错,比你的物理公式好懂。” 周景恒愣了愣,随即笑了,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他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薄荷的凉意漫开来时,突然说:“其实还有一条没写。” “什么?” “攻略的最终目的,”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两人能听见,“让陈颂在北方,也像在自己家。” 白杨叶的沙沙声突然变得很响,像在为这句话鼓掌。陈颂看着周景恒被阳光照亮的侧脸,突然觉得手里的豆浆杯更暖了——原来有些牵挂,不需要写在纸上,就像这杯绕路买来的甜豆浆,藏着比攻略更细的心思,在北方的风里,悄悄酿成了家的味道。 走在去操场的路上,陈颂把豆浆杯往周景恒手里塞了塞:“明天我去买,你教我认路。” 周景恒接过杯子,指尖碰到残留的温度,笑着点头:“好,带你看那家店的老板娘,她包的粽子里,放的是南方的柊叶。” 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白杨道上,像把“北方生活攻略”里的每一条,都踩成了温暖的脚印。 第二天早上七点,陈颂比闹钟早醒了十分钟。他轻手轻脚地洗漱完,站在宿舍楼下等周景恒,手里攥着张画歪了的地图——是昨晚凭着记忆画的,南门第三家店的位置被圈了个红圈,旁边标着“目标:甜豆浆”。 周景恒跑过来时,额角还带着点汗,手里举着个保温杯:“先喝口温水,北方早上太干。”他看着陈颂手里的地图,突然笑出声,“画得比我的电场线还抽象,跟着我走就行。” 两人往南门走时,晨光正透过白杨树叶的缝隙往下掉,在地上砸出星星点点的光斑。陈颂数着路边的垃圾桶,突然指着一个绿色的桶说:“昨天你就在这棵树下等我的,对不对?” 周景恒停下脚步,回头看那棵白杨,树干上果然有个小小的刻痕——是他昨天等得无聊时,用钥匙轻轻划的,像在给这棵陌生的树做标记。“你记性比物理公式还好。”他伸手揉了揉陈颂的头发,像在揉一只刚睡醒的猫。 豆浆店的老板娘是个矮胖的南方人,看见他们就笑着用方言打招呼:“两个小伙子又来了?今天要加绿豆沙不?” “要!”陈颂抢着回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扫码,“两杯,都加绿豆沙。”他看着老板娘往豆浆里舀豆沙,突然想起自己老家的早点摊,母亲也总这样,往他的粥里多放一勺糖。 “老板娘说,”周景恒接过豆浆,把温一点的那杯递给陈颂,“她儿子也在北方上大学,每次视频都喊‘想喝甜豆浆’。”他低头吸了一口,“所以她特意从南方运原料过来,说‘不能让娃在北方想家’。” 陈颂的鼻尖突然有点酸。他看着周景恒的侧脸,对方正认真地研究豆浆杯上的营养成分表,像在分析一道物理题。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和高三时在教室窗边的模样慢慢重合。 回宿舍的路上,陈颂突然说:“你的攻略漏了一条。” 周景恒挑眉:“什么?” “周景恒牌导航,比任何攻略都好用。”陈颂举着豆浆杯,和他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以后不用写攻略了,跟着你走就行。” 周景恒没说话,只是往他这边靠了靠,让两人的肩膀轻轻蹭在一起。白杨叶的影子在他们脚边晃悠,像在为这个清晨的约定鼓掌。 走到宿舍楼下,陈颂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往周景恒手里塞——是颗用红绳串着的红豆,是之前母亲塞给他的,说“北方干燥,带颗红豆想着家”。 “给你,”陈颂的耳尖有点红,“放在你的物理课本里,就当是……南方的书签。” 周景恒捏着那颗红豆,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像把南方的春天攥在了手里。他突然想起攻略的最后一条,其实后面还有半句没写完:“只要陈颂在身边,哪里都是家。” 此刻看着陈颂跑向篮球场的背影,他默默把红豆夹进物理课本,刚好放在“北方生活攻略”的那一页。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红豆在纸上投下小小的影子,像颗发着光的逗号,等着把未完的句子,慢慢写成温暖的长篇。 连续一周,白杨道上都能看见两个捧着豆浆杯的身影。陈颂渐渐摸清了豆浆店的规律——周三的绿豆沙最稠,周五会多放半勺糖,老板娘总爱用南方口音喊他们“两个小老乡”。 这天早上刚到店门口,就看见老板娘举着个保温桶等在那里。“给你们留的,”她把桶往陈颂手里塞,掀开盖子时冒出白白的热气,“南方的糯米粥,我家娃说你们北方早餐太硬,这个养胃。” 陈颂愣了愣,看见桶壁上贴着张便签,是周景恒的字迹:“麻烦阿姨每周三煮一次,他训练量大,吃软的舒服。” “这孩子,”老板娘笑着拍了拍周景恒的胳膊,“昨天特意跑来说的,还塞给我一包南方的桂圆干,说‘加这个,陈颂肯定爱吃’。” 周景恒的耳尖红得发亮,拉着陈颂往回走,保温桶的提手被两人攥在中间,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往上爬。“其实我也爱吃糯米粥,”他小声辩解,“不是专门为你……” “嗯。”陈颂憋着笑,故意把桶往他那边倾斜,“那这桶你全喝了?” “不行,”周景恒立刻把桶拽回来,护得像个宝贝,“你早上要训练,得吃多点。” 走到教学楼拐角时,陈颂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周景恒的帆布包:“你的书在动。” 周景恒低头一看,包侧面的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本物理课本,里面夹着的红豆书签正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像在对他眨眼睛。“昨天看攻略时忘了拉拉链,”他赶紧把拉链拉好,却被陈颂按住了手。 “让它透透气,”陈颂笑着说,“南方的红豆,也得看看北方的太阳。” 那天的高数课,陈颂总忍不住往周景恒那边瞟。对方正低头算题,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课本上,红豆书签的影子在习题册上轻轻摇晃,像只小虫子在公式间爬来爬去。 下课铃响时,周景恒突然把课本往他怀里一塞:“帮我拿一下,去趟厕所。” 陈颂翻开课本想找他的演算过程,却在“北方生活攻略”那页发现了新内容。周景恒用红笔在末尾添了两行: “补充:陈颂笑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投篮的弧线; 新增:今日份糯米粥甜度=陈颂的满意度=100分。” 下面画着个小小的笑脸,嘴角的弧度和陈颂刚才的一模一样。 陈颂的指尖抚过那行字,突然觉得北方的秋天也没那么凉了。保温桶里的糯米粥还留着余温,混着豆浆的甜香,像把南方的暖,都揉进了北方的晨雾里。 周景恒从外面回来时,看见陈颂正对着课本笑,突然有点慌:“你偷看我……” “没有,”陈颂把课本还给他,故意把红豆书签露在外面,“就是觉得,你的书签比我的好看。” 周景恒低头看着那颗红豆,突然把课本往帆布包里塞,拉着陈颂往操场跑:“快走吧,再不去训练,教练要罚你跑圈了。” 白杨叶在他们身后哗哗作响,像在念着攻略上的每一条。陈颂被他拽着跑,手里还攥着没喝完的糯米粥,温热的甜香漫在风里,突然觉得那些关于“北方”和“南方”的界限,早就被这杯粥、这颗豆、这个人,悄悄磨成了模糊又温暖的模样。 跑到篮球场边,周景恒松开手时,陈颂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往他手里塞——是颗用马克笔涂成红色的橘子汽水瓶盖,上面画着个小小的笑脸。 “给你的,”他喘着气笑,“放在你的攻略旁边,当北方的印章。” 周景恒捏着那个瓶盖,阳光在上面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把整个秋天的暖,都封进了这个小小的圆里。 …… 九月的江城还浸在暑气里,陈颂刚结束篮球队的新生训练,球衣后背洇着大片汗渍。他攥着手机往宿舍跑,屏幕上是周景恒十分钟前发的消息:“速回宿舍,有急事。” 推开对门宿舍的门时,周景恒正背对着他站在窗边,手里捏着张机票,指节泛白。阳光穿过他的白衬衫,把影子钉在墙上,像幅绷得太紧的画。 “怎么了?”陈颂的心跳突然往下沉,训练后的喘息还没平复,“不是说今晚去图书馆占座吗?” 周景恒转过身,镜片后的眼睛红得吓人,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妈刚才来电话,我爸……突发脑溢血,在抢救。”他把机票往桌上拍,“明天早上七点的飞机,我必须回去。” 陈颂的手指猛地收紧,手机差点摔在地上。他想起开学那天,周景恒的父亲来送他们,拍着周景恒的肩膀说“在学校好好照顾陈颂”,那时男人的笑声洪亮,怎么看都不像会倒下的样子。 “严重吗?”他往前走了两步,想碰周景恒的肩膀,却被对方躲开。 “医生说……情况不好。”周景恒的喉结滚了滚,从抽屉里翻出个笔记本,是那本印着江城大学校徽的,“公司账户被冻结了,我妈一个人扛不住。我得休学,回去处理后事,还有公司的烂摊子。” “休学?”陈颂的声音发颤,像被人狠狠攥住了喉咙,“那你的物理系?你的研究项目?” “那些都不重要了。”周景恒的指尖划过笔记本上“我们的图书馆计划”,突然把本子往陈颂怀里塞,“这个给你,你替我……替我们接着记。”他的目光落在陈颂的篮球服上,那里印着“江城大学11号”,是开学前两人一起去印的,“你的训练别停,下个月的新生赛,我还等着看你拿MVP。” 陈颂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银戒硌得彼此生疼:“我跟你回去。” “不行!”周景恒猛地甩开他,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强硬,“你刚进篮球队,教练对你寄予厚望,你不能因为我……” “那你呢?”陈颂的眼眶热起来,“你就该一个人扛着?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的吗?从高三那个篮球场开始,你忘了?” 周景恒的肩膀垮下来,像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低头看着两人相碰的银戒,突然伸手抱住陈颂,力道大得像要把人揉进骨血里。“我没忘,”他的声音埋在陈颂颈窝,带着滚烫的湿气,“可我现在给不了你未来了。我爸的公司欠了一屁股债,我家的车也卖了,我可能要打好几份工,可能……可能很久都回不来。” “我等你。”陈颂的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把脸埋得更深,“多久都等。” 那天晚上,他们没开灯,就坐在宿舍的地板上,把那个装满“江城大学专属”的盒子翻了出来。周景恒把迷你篮球塞进陈颂手心:“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它,就当我还在你身边。”陈颂则把那枚刻着“11”的钥匙扣挂在他的行李箱上:“看到它,就想起我在等你。” 天亮时,陈颂去机场送他。安检口前,周景恒突然回头,在他唇上印下一个仓促的吻,像怕被时间抢走。“照顾好自己,”他的声音被机场的广播盖过,却清晰地钻进陈颂耳朵里,“别让我担心。” 陈颂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安检口,手里紧紧攥着那本笔记本。第一页的“6月10日”还带着阳光的温度,可第二页的空白处,却突然多了道水渍——是他没忍住的眼泪,晕开了“我们”两个字。 回到宿舍时,周景恒的床铺已经空了,只留下枕头上淡淡的薄荷香,是他惯用的洗发水味道。陈颂把那本笔记本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旁边摆着那个迷你篮球,像在守护一个随时会碎的梦。 楼下的篮球场传来拍球声,陈颂望着窗外,突然想起高三那个傍晚,周景恒说“用一辈子还你一百个球”。那时的阳光多暖啊,暖得让人以为,所有的承诺都能像投篮一样,稳稳落进篮筐里。 可现在,他只能对着空荡荡的宿舍,轻轻说:“我等你。”声音轻得像风,却带着必须实现的笃定——无论多久,他都会在这个篮球场上,等着那个会画磁场线、会藏巧克力、会说“我们一起”的人,回来赴约。 周景恒走后的第一个晚上,陈颂躺在床上,听着对门宿舍的动静。往常这个时候,周景恒总会翻书翻到深夜,笔尖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顺着门缝钻过来,像只温柔的小虫子,爬得人心安。可现在,对门只有穿堂风灌过空床铺的呜咽,像谁在偷偷哭。 他爬起来,摸黑走到对门宿舍。周景恒的书桌还保持着临走时的样子:物理课本摊在“电磁感应”那页,旁边压着半块没吃完的南方绿豆糕,是早上从豆浆店带回来的;台灯的线绕成整齐的圈,像他算题时画的磁感线;最显眼的是桌角那个铁盒子,里面的橘子汽水瓶盖还排成两列,最中间那个写着“赢”的,正对着陈颂的方向,像在无声地喊加油。 陈颂坐在周景恒的椅子上,指尖抚过冰凉的桌面。突然摸到个硬东西,是从笔记本里掉出来的——是张照片,高三毕业那天拍的,两人站在老槐树下,陈颂举着篮球,周景恒手里捏着那个铁盒子,背景里的石榴花开得正疯。照片背面有行小字,是周景恒的笔迹:“等我们在江城大学的篮球场,再拍一张。” 眼泪突然就下来了。陈颂把脸埋进周景恒的枕头,薄荷香混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像对方还在身边。他想起周景恒总说“北方的阳光晒过的枕头,能把梦晒得暖暖的”,可现在这枕头捂热的,只有满眶的湿意。 第二天训练时,陈颂的投篮频频偏筐。队长拍着他的肩膀问“怎么了”,他望着空荡荡的看台,突然说不出话——往常周景恒总会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手里捧着物理书,却总在他投球时抬头,用口型喊“偏左了”。 休息时,手机震了震,是周景恒发来的消息,只有三个字:“到了。”后面跟着个定位,是南方老家的医院。陈颂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手指在输入框里敲了又删,最后只发了句“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 发完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晚上去食堂,陈颂习惯性地往南方窗口走,刚要报“两份锅包肉”,突然顿住了。阿姨笑着问:“你同学呢?今天没来?”陈颂扯了扯嘴角,说“一份就好”,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 饭吃到一半,手机又响了,是周景恒妈妈打来的。“小颂啊,”阿姨的声音哑得厉害,背景里能听到医院的消毒水味,“景恒这孩子,刚才还念叨你训练累不累,非要我给你打个电话……你们俩在学校互相照应惯了,他这一走,你别委屈自己。” “阿姨您放心,”陈颂扒着饭,热汤烫得喉咙发紧,“他也别太拼,公司的事先放放,您和叔叔的身体最重要。” 挂了电话,陈颂看着碗里没怎么动的锅包肉,突然没了胃口。他端着餐盘往外走,路过卖烤红薯的摊子,想起周景恒总说“北方的烤红薯比南方的甜”,鬼使神差地买了一个,揣在怀里往宿舍走。 红薯的热气透过塑料袋渗出来,烫得手心发疼。陈颂走到篮球场边,找了个周景恒常坐的位置坐下。夜色里的球场像块巨大的黑绒布,只有远处的路灯在地上投下几道惨白的光。他掏出那个迷你篮球,在掌心来回摩挲,突然想起周景恒临走时说的“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它”。 可怎么看,都觉得空。 他拿起场边的篮球,运了两下,声音在空荡的球场上撞出回音,像在喊一个不会回应的名字。投出去的球砸在篮筐边缘,弹得老远,滚到看台底下,像个赌气的孩子。 陈颂走过去捡球,膝盖磕在台阶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以前训练受伤,周景恒总会拿着碘伏跑过来,边骂他“不小心”边往伤口上吹凉气,那点疼早就被吹没了。可现在,只有冷风往骨头缝里钻。 他抱着球坐在地上,突然想起那个铁盒子。回宿舍翻出来时,发现最底下压着张纸条,是周景恒写的,没署名,字迹却熟悉得让人心颤:“陈颂的三分球角度=37度,风速超过2m/s时,手腕要多用力0.5N。记不住就看这个,别逞强。” 原来他连这个都想到了。 陈颂把纸条夹进笔记本,刚好在周景恒写的“我们的图书馆计划”旁边。纸页上的字迹还带着油墨香,像昨天刚写的,可旁边的空白处,已经被他的眼泪洇出了个小小的圈,把“我们”两个字泡得发皱。 深夜的宿舍楼道里,陈颂听见有人在哭。他趴在门上听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声音。北方的夜真冷啊,冷得连哭声都冻得发僵,不像南方的哭,能被潮湿的空气裹着,慢慢化掉。 他摸出手机,点开和周景恒的聊天框。往上翻,全是些琐碎的话:“豆浆店今天有糯米粥”“你的物理笔记借我看看”“晚上去不去占座”。最新一条停留在“到了”,像条突然断了的线。 陈颂对着屏幕,敲下一行字:“今天投了11个球,7个进了,比昨天少3个。”想了想,又删掉,换成“宿舍的加湿器我调好了,你那边冷,记得穿厚点”。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窗外突然起了风,白杨叶的沙沙声像在数着时间。陈颂把那个迷你篮球放在枕头边,又把刻着“11”的钥匙扣挂在床头,像在布置一个小小的结界。 他对着空荡的对门说:“我等你啊。”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却带着必须穿透黑夜的力气——就像高三那个被难题困住的深夜,周景恒说的“再坚持一下”,现在轮到他了,用一个人的等待,撑住两个人的约定。 夜越来越深,陈颂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又回到查分那天,周景恒举着成绩单在阳光下笑,说“江城大学见”,阳光暖得像南方的夏天,把所有的不安都晒化了。 可醒来时,枕头还是湿的。对门的风还在吹,像在一遍遍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陈颂没说话,只是摸了摸床头的钥匙扣,然后翻身下床,抓起篮球往球场走。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北方的清晨带着霜气,冻得他指尖发红。 他站在三分线外,深吸一口气,想起周景恒写的“37度”,手腕用力。篮球划过一道弧线,空心入网的声音在寂静的晨雾里炸开,像一声笃定的回答。 “周景恒,”陈颂对着空荡荡的球场喊,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今天的第一个球,算你的。” 风卷着白杨叶掠过篮筐,带着回音,像在说“好啊”。 来了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突然 第16章 被迫 此后的日子,陈颂像被上了发条的钟。清晨,在白杨道上跑过周景恒等过他的那棵树,指尖触到树干上浅淡的刻痕,会对着树皮轻声说“我又去买豆浆啦”;训练时,盯着篮筐里那个虚拟的“周景恒位置”,投出带着“37度记忆”的球;深夜,把笔记本上新增的“今日进球数”“食堂新发现的南方菜”,拍张照片发过去,哪怕知道对方未必及时看到,却像完成一场和远方的对话。 周景恒那边,像被抛进湍急的河。父亲的公司破产重组,病房里的消毒水味黏在鼻腔,母亲的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他白天在医院守着监护仪上微弱的波动,夜里蜷缩在走廊长椅上,用手机查那些晦涩的公司法条文,草稿纸上画满的不是磁感线,而是资产负债表的折线。唯一支撑他的,是陈颂发来的消息里,那个永远带着温度的“等你”,和篮球场上投进的每一个球,像把北方的阳光,打包寄到他怀里。 十月末,江城下了第一场雪。陈颂裹着周景恒留下的厚毛衣,在操场扫出条小路,给迷你篮球堆了个“雪篮筐”。拍了照发过去,配文“你的篮球在北方学会滑冰了”。发完就坐在雪地里,看白杨枝桠把雪抖落,恍惚看见周景恒站在对面,笑着说“南方人没见过雪,你得教我堆雪人”。 夜里,手机突然震动,周景恒的视频请求弹出来。陈颂手抖着接通,屏幕里的人胡子拉碴,黑眼圈重得像被揍过,却咧开嘴笑:“看,我爸醒了,能认人了。”背景里,周妈妈握着丈夫的手,对着镜头比出个虚弱的“胜利”手势。陈颂的眼泪涌出来,隔着屏幕碰了碰周景恒的脸:“太好了……你瘦了。” “瘦了好,”周景恒低头笑,“等回去,能多吃几碗你买的甜豆浆。”他把镜头转向窗外,南方湿润的夜色里,飘着细得像雾的雨:“你看,南方的雨,和北方的雪一样凉。但我想,北方的雪化了,就是春天了。” 陈颂把脸埋进毛衣领,那里还留着周景恒的气息:“对,雪化了,你就回来。” 陈颂盯着视频里周景恒的脸,眼泪噼里啪啦砸在手机屏幕上。周景恒的爸爸能认人了,可他的声音里,还藏着化不开的疲惫,像被生活狠狠碾过。 “你别硬扛,”陈颂吸着鼻子,“公司的事儿,慢慢解决,我……我能帮上忙不?” 周景恒笑了笑,可那笑看着比哭还难受:“你好好打球,好好上学,就是帮我最大的忙。” 末了又补一句,“我给你买了南方的糖炒栗子,等寄到了,记得收。” 挂了视频,陈颂抱着手机坐了好久。北方的夜,冷得能把人心里的缝都冻住。他摸出笔记本,翻到周景恒写“攻略”的那页,红豆书签压在“让陈颂在北方,也像在自己家” 那句话上,像颗倔强的小太阳,可陈颂却觉得眼睛发酸,原来有些暖,隔着屏幕,也能烫得人想哭。 第二天训练,陈颂把劲儿全使在球上,球砸在篮板上砰砰响,队长都忍不住喊:“11号,你今儿要把篮板砸穿啊!” 陈颂没应声,只是盯着篮筐,想着周景恒说的“赢了就带你去吃南方粽子”,每一次起跳、投篮,都带着股子孤注一掷的狠劲。 日子像白杨树上的叶子,一片一片往下掉。陈颂收到周景恒寄来的糖炒栗子时,江城的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他抱着栗子袋,在白杨道上走,雪粒子钻进脖子里,凉飕飕的。路过豆浆店,老板娘往他手里塞了碗热乎的糯米粥:“景恒那孩子,在电话里说你爱喝这个,让我多给你备着。” 陈颂捧着粥,哈出的白气模糊了视线,粥里的桂圆甜得发腻,可他却吃得眼泪直掉,原来周景恒在南方,也把他的喜好,细细地记着。 周景恒那边,日子像上了锈的锁。父亲的病情稍有稳定,公司的烂摊子却等着他收拾。他跟着母亲跑法院、跑债权人会议,西装革履地坐在谈判桌前,听着那些尖刻的质问,指甲都掐进掌心。只有在夜里,给陈颂发消息时,才能卸了一身的盔甲,说些“今天看到棵树,很像北方的白杨”“食堂的汤太淡,想你买的甜豆浆” 这样的话,看着陈颂回复的“等你回来”,心里才像揣了块暖炉,能扛过南方湿冷的夜。 元旦那天,陈颂在宿舍煮了锅汤圆,给周景恒发视频。镜头里,周景恒穿着旧毛衣,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背后是亮着红灯的监护仪。陈颂把汤圆举到镜头前:“南方的汤圆,我煮得不太好,可……可想着你能看见,就当你也吃了。” 周景恒笑,眼睛里却泛着红:“等我回去,煮给你吃,正宗南方口味。” 陈颂咬着汤圆,甜汤在嘴里打转,却尝不出味,只觉得心里胀胀的,全是说不出的滋味。 春节前,周景恒的父亲能出院回家休养了,可公司的重组方案还悬着。陈颂打包了北方的柿饼、糖画,给周景恒寄过去,附了张纸条:“北方的年,有这些才热闹,你拿着,就当我在你身边。” 周景恒收到包裹时,正和母亲在清冷的客厅里,拆开包装,柿饼的甜香飘出来,他抱着包裹,突然就哭了,母亲在旁边叹气:“这孩子,心里苦着呢。” 北方的寒假,陈颂没回家,守着空荡荡的宿舍,守着周景恒的床铺、书桌,守着那本写满“等待”的笔记本。除夕夜,他抱着迷你篮球,在篮球场上投篮,雪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每一个球投进篮筐的声音,都像在喊“周景恒,你快回来” 。手机突然震动,周景恒的消息:“我看到北方的雪了,透过你的视频,很亮,很暖。” 陈颂回:“等雪化了,春天来,你就回来。” 消息发出去,他靠在篮球架上,望着漫天的雪,把思念咽进肚子里,等着,等着那个带着南方湿气,却能把他的世界焐热的人,穿过风雪,回来赴约。 春节过后,江城的雪开始慢慢消融,白杨道上的冰化成一汪汪水洼。陈颂抱着篮球去训练,路过豆浆店时,老板娘塞给他一个油纸包:“景恒说你爱啃酱骨头,我照着南方做法卤了些,你带着当训练餐。” 油纸包还带着余温,陈颂攥着它,指尖透过油纸,好像能触到周景恒的温度。 训练完,陈颂坐在场边啃骨头,给周景恒发消息:“老板娘给的酱骨头,超好吃,你要是在,肯定能把骨头缝里的肉都唆干净。” 发完就盯着手机屏幕,等了好久,直到酱骨头都凉了,才收到回复:“等我,很快。” 陈颂笑了,把骨头渣子扔进垃圾桶,起身又去练球,每一次运球,都带着期许,好像多投进一个球,周景恒回来的日子就会早一天。 周景恒在南方,没日没夜地和律师、债权人周旋。有天夜里,他在公司整理资料,累得趴在桌上,手机屏幕亮了,是陈颂发来的训练视频。视频里,陈颂在三分线外起跳,篮球划过漂亮的弧线,空心入网,屏幕里传来陈颂的声音:“这个球,算你的,等你回来,教我新招式。” 周景恒看着视频,眼泪又涌出来,他擦了把脸,重新坐直,对着电脑屏幕上的重组方案,咬咬牙,继续奋战,心里想着,不能让陈颂等太久,不能让那个在北方寒夜里,抱着篮球盼他回去的人,失望。 三月,江城的白杨开始冒新芽,陈颂在笔记本上画下第一片绿叶,旁边写着“周景恒,春天到了,你该回来了” 。他去参加校际篮球友谊赛,球衣里缝着周景恒寄来的红豆,那是周景恒说的“南方的勇气” 。赛场上,他像头猎豹,运球、突破、投篮,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狠劲,最后一秒,他投出压哨三分,篮球擦着篮筐入网,全场欢呼。他举着球,对着观众席笑,眼睛弯成周景恒说的“投篮弧线” ,因为他知道,周景恒虽然没在现场,但一定在某个角落,看着他赢。 比赛结束,陈颂收到周景恒的消息:“恭喜,MVP。等我处理完最后一件事,就回北方。” 陈颂抱着手机,在球场边跳起来,惹得队友们纷纷笑他:“11号,你谈恋爱谈傻啦!” 他不管,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看那条消息,像在看一份珍贵的承诺。 陈颂盯着那句“最多三天”,把手机里的机票查询界面关掉。他知道周景恒的性子,说出的话总带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可此刻屏幕上“紧急审计”四个字像块冰,把方才沸腾的欢喜冻得结结实实。 他没回消息,只是抱着迷你篮球坐在樱花树下,看花瓣被风卷着飘过篮球场。手机在口袋里震了又震,周景恒的消息一条接一条涌进来,从“对不起”到“我尽快”,最后是张拍自办公室的照片——文件堆成小山,周景恒趴在桌上,侧脸疲惫得像被雨水泡过的纸,手边放着那颗陈颂送的橘子汽水瓶盖,红得刺眼。 陈颂摸出手机,打字的手指在发抖:“审计结束再告诉我,别熬夜,按时吃饭。”发送时,樱花刚好落在屏幕上,粉白的瓣儿盖住“吃饭”两个字,像在替他藏起那句没说出口的“我等你,多久都等”。 周景恒的审计没在三天内结束。南方的梅雨季来得早,黏腻的雨丝缠在窗玻璃上,把他困在公司会议室里。债权人突然提出补充协议,父亲的老部下在此时倒戈,母亲在电话里哭着说“景恒,撑不住就回来吧”,他捏着那份被雨水洇皱的北方地图,指腹反复摩挲“江城大学”四个字,突然懂了什么叫身不由己。 五月,陈颂收到周景恒寄来的快递,是那本印着江城大学校徽的笔记本。翻开才发现,最后一页贴着张字条:“公司重组需要我留下,可能……要很久。你别等了。”字迹被水洇过,晕开的墨团像块没擦干净的泪痕。 陈颂把笔记本按在胸口,在篮球场上投了一夜的球。晨光刺破云层时,他对着空荡荡的篮筐说:“周景恒,你说过的话不算数。”声音被风卷走,只有那颗缝在球衣里的红豆,硌得胸口发疼。 陈颂把那张字条揉了又展,展了又揉,直到纸边发毛,字里行间的“别等了”还是像针一样扎眼。他把笔记本锁进抽屉最底层,钥匙串上的“11”号钥匙扣晃悠着,撞得铁皮抽屉叮当作响,像在替他喊委屈。 那天之后,陈颂没再给周景恒发消息。训练时故意避开那个“37度投篮角”,路过豆浆店宁愿绕远路,连宿舍楼道里周景恒曾经住过的那扇门,都绕着走。可夜里躺在床上,手机屏幕还是会亮到天亮,解锁键被按得发烫,聊天框里输入了又删除的话,能铺满整个屏幕。 周景恒在南方,隔三差五就往北方寄东西。有时是包南方的桂花糖,有时是本新出的物理习题集,地址永远是江城大学篮球队。包裹上的寄件人姓名,从“周景恒”变成“Z”,最后连落款都没了,只有邮局盖的邮戳,印着南方潮湿的日期。 陈颂一次也没取过。那些包裹在收发室堆成小山,阿姨看着心疼,给他打电话:“小颂啊,那孩子寄来的东西快放不下了,你好歹……”话没说完就被打断,陈颂的声音硬邦邦的:“扔了吧,不是我的。”挂了电话,他把脸埋进训练服里,闻到股洗衣液的味道——是周景恒以前用的那款,薄荷味的,凉得人眼眶发酸。 六月,江城进入雨季。陈颂在训练时崴了脚,队长扶他去医务室,路过收发室时,看见阿姨正把那些包裹往纸箱里装,准备退回。最顶上那个包裹破了角,露出半块熟悉的绿豆糕,是周景恒说过“家里的味道”。 陈颂的脚步顿住了。阿姨叹口气:“昨天邮局来电话,说寄件人那边……电话打不通了。” 那天晚上,陈颂第一次主动点开周景恒的朋友圈。以前总更新的动态停留在三个月前,是张北方的白杨道照片,配文“等樱花开”。他鬼使神差地发了条消息:“包裹我收到了。”发送键刚按下去,就弹出个红色感叹号——“对方已开启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的朋友”。 陈颂握着手机,突然想起周景恒临走时说的“等我”。窗外的雨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像无数个巴掌,扇得人耳朵嗡嗡响。他把手机狠狠砸在墙上,屏幕裂开道缝,像道永远愈合不了的伤口。 第二天,周景恒的母亲打来电话,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小颂啊,景恒他……他把公司股份全抵给债权人了,现在躲在乡下老家,手机也扔了……他说不能耽误你,让我们都别再联系你……” 陈颂捏着听筒,指节泛白,听着电话那头隐约传来的周景恒的嘶吼:“别给他打电话!说了别联系!”接着是东西摔碎的声音,然后是忙音。 从那天起,所有关于周景恒的痕迹,像被橡皮擦过一样,突然消失了。南方的包裹不再来,朋友圈永远停在那个春天,连以前常去的物理论坛上,那个叫“恒”的账号,也再没亮过。 陈颂把抽屉里的笔记本翻出来,最后一页的字条被眼泪泡得发涨。他用红笔在“别等了”三个字上画了个叉,然后在旁边写:“骗子。”写完又觉得不够,再写“大骗子”,墨水晕开,把那页纸浸成深色,像块化不开的淤青。 他开始疯狂训练,把所有时间都泡在篮球馆。膝盖的旧伤复发,医生勒令他停训,他却把诊断书揣进兜里,照样在球场上跑。队长抢过他的球:“你不要命了?”陈颂红着眼看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不然呢?” 不然呢?总不能闲下来,一闲下来,就会想起那个在白杨道上递豆浆的人,想起那句被风吹散的“等我”,想起现在连句“我想你”都不知道该发给谁。 北方的秋天来得快,白杨叶又开始沙沙响。陈颂在整理旧物时,翻出个褪色的帆布包,里面掉出颗橘子汽水瓶盖,画着的笑脸被磨得模糊。他突然想起周景恒最后那条消息,说“等审计结束,带你去看南方的海”。 海没看成,连联系都断了。 陈颂把瓶盖扔进垃圾桶,转身时碰倒了桌上的水杯,水洒在手机上,屏幕闪了闪,自动亮起。锁屏壁纸还是高三那年拍的合照,两个少年举着篮球笑,背景里的石榴花开得正盛。 他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然后按下了关机键。 窗外的白杨叶还在响,像无数张催着往前走的巴掌。陈颂知道,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了。那个藏在北方秋晨里的约定,那个写在南方攻略里的牵挂,终究还是被风吹散了,散得连句像样的告别都没有。 周景恒转学了。 转回了南方。 这是陈颂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那间宿舍也搬进了其他人。 陈颂的新舍友叫刘皮。 刘皮很活泼,好动,也是篮球队的。 所以和陈颂关系也不错。 刘皮搬进来那天,拖着个半人高的行李箱,轱辘碾过地板时,在周景恒曾经放书桌的位置顿了顿。陈颂正坐在自己床上系鞋带,眼角的余光瞥见对方弯腰捡掉落的运动袜,露出的脚踝上有块篮球训练留下的疤,像条淡红色的蚯蚓。 “哎,这抽屉怎么锁着?”刘皮扒着靠门的书桌抽屉晃了晃,金属锁扣撞得哐当响,“上一任住这儿的是学霸吧?还藏宝贝呢?” 陈颂系鞋带的手猛地收紧,鞋绳勒得指节发白:“不知道。”他抓起篮球往门外走,路过刘皮身边时,闻到股橘子汽水的味道——是刘皮揣在兜里的易拉罐漏了点,甜丝丝的气儿钻进鼻腔,刺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宿舍里的空气好像突然被打乱了。刘皮总爱把脏球衣扔在周景恒以前的椅子上,球鞋在床底下堆成小山,和陈颂这边永远叠得整整齐齐的训练服形成鲜明对比。有天晚上,陈颂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弄醒,看见刘皮举着手机打游戏,屏幕光映在墙上,晃出个不停跳跃的影子,像极了以前周景恒熬夜算题时,台灯投下的光晕。 “你睡了吗?”刘皮突然转头,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点击,“刚刷到你上次友谊赛的视频,那记压哨三分绝了!不过你投篮角度有点怪啊,37度?一般不都找45度角吗?” 陈颂的呼吸顿了半秒,黑暗里翻了个身面朝墙壁:“习惯了。”枕头套刚换过,是新买的纯棉布料,可他总觉得不如周景恒以前用的那套舒服,薄荷味的洗衣液里,好像能泡着安稳的梦。 刘皮是个话痨,训练时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吃饭时抢他碗里的锅包肉,连去澡堂都要勾着他的肩膀。有次两人洗完澡往回走,刘皮突然指着白杨道旁的豆浆店:“听说那家南方口味的不错,要不要去试试?” 陈颂的脚步僵在原地。夕阳正往豆浆店的玻璃门上贴,老板娘的身影在里面晃悠,像张被揉过的旧照片。他喉结滚了滚:“不去,甜腻腻的。” “嘿,你以前不就爱这口?”刘皮挠挠头,“上回听收发室阿姨说,以前总有人给你寄南方的糖……”话没说完就被陈颂打断,声音冷得像结了冰:“记错了。” 那天晚上,宿舍第一次没人说话。刘皮戴着耳机打游戏,陈颂坐在书桌前,抽屉最底层的笔记本硌得大腿发麻。他突然想起周景恒临走前,把帆布包带子上的小本子塞给他时,边角被风吹得翻卷的样子——原来有些东西,连风都比人记得清楚。 入夏时,篮球队换了新队服,刘皮拿着两件印好号码的球衣冲进宿舍:“快看!我特意跟队长说,给你留了11号!” 陈颂的目光撞在那个红色的“11”上,像被烫了似的缩回手。刘皮没察觉他的不对劲,自顾自把球衣往他怀里塞:“你以前不就穿11号吗?我看你柜子里还挂着件旧的……” “换了。”陈颂的声音硬邦邦的,抓起件印着“7”号的球衣往身上套,拉链拉到顶,把下巴埋进衣领里。旧的那件11号球衣,其实被他折成了方块,压在衣柜最底下,上面还缝着那颗没来得及取出的红豆,像颗沉默的痣。 刘皮愣了愣,挠挠头把11号球衣挂在自己床头:“行吧,7号也帅!”他转身去收拾训练包,没看见陈颂对着衣柜门,指尖在门板上轻轻敲出“11”的形状,敲得指节发红。 宿舍窗外的蝉鸣越来越响,刘皮总在半夜被热醒,翻箱倒柜找风扇遥控器时,会瞥见陈颂的床是空的。有次他悄悄跟出去,看见陈颂坐在篮球场边的台阶上,手里捏着颗橘子汽水瓶盖——是他之前扔进垃圾桶,又被陈颂捡回来的那枚,画着的笑脸被磨得快要看不清了。 月光把陈颂的影子拉得很长,和篮球架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个没人能看懂的拥抱。刘皮突然想起刚搬来时,锁着的抽屉和那句没头没尾的“习惯了”,悄悄退回了宿舍。 有些空位,就算填上了人,也还是空的。就像11号球衣上的汗渍,就像薄荷味洗衣液里的沉默,就像这个吵吵闹闹的宿舍里,永远有个角落,风一吹就响,像有人在轻轻喊一个名字。 秋招开始那天,刘皮抱着一摞简历冲进宿舍,纸页哗啦啦扫过周景恒曾经的书桌。陈颂正对着电脑改训练计划,屏幕反光里,刘皮的影子在墙上晃来晃去,像棵被风推着的白杨树。 “你真打算毕业后留校当助教?”刘皮把简历往桌上一摔,拉开椅子坐下时,椅腿在地板上蹭出刺耳的声响,“凭你的实力,去职业队试试啊!” 陈颂的指尖在键盘上顿了顿,保存键按得格外用力:“挺好的。”他瞥了眼窗外,篮球场的轮廓在暮色里渐渐模糊,周景恒以前总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现在那里换了拨新的学生,举着手机拍训练赛,闪光灯亮得像星星。 刘皮没再劝,只是翻简历的动作慢了些。他突然想起上个月整理旧物,从床板缝里摸出半块发霉的绿豆糕,油纸包装上印着个陌生的南方品牌——那天陈颂盯着那包装看了很久,眼圈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 入冬后,江城下了场冻雨,宿舍的水管冻裂了,维修师傅来修时,撬开了周景恒以前放书桌的那块地板。水泥缝里掉出个东西,滚到陈颂脚边——是枚银戒指,内侧刻着个小小的“恒”字。 陈颂的呼吸猛地停了。刘皮蹲下去捡,被他一把按住手腕,力道大得吓人:“我的。”他捏着那枚戒指站起来,指尖冰凉,转身塞进枕头底下,动作快得像在藏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那天晚上,陈颂第一次失眠。刘皮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他坐在床边,借着手机屏幕的光摩挲那枚戒指,指腹反复蹭过那个“恒”字,像在解一道解不开的物理题。 “以前住这儿的……是你朋友?”刘皮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在寂静的宿舍里格外清晰。 陈颂的动作顿了顿,没回头:“嗯。” “那他……还回来吗?” 手机屏幕暗下去,把陈颂的侧脸埋进阴影里。过了很久,刘皮才听见一声很轻的回答,像被冻雨泡软了:“不回了。” 开春时,刘皮拿到了职业队的签约通知,收拾行李那天,他把那件11号球衣叠得整整齐齐,放在陈颂的书桌上:“还是给你吧,总觉得这号码该是你的。” 陈颂盯着球衣上的号码,突然想起高三那年,周景恒在篮球场上说“11号和11号,永远一组”。阳光穿过窗户,在球衣的红色数字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没来得及捡的星星。 刘皮走后,宿舍又空了一半。陈颂把11号球衣挂回衣柜,和那件旧的并排在一起,风从窗外吹进来,两件球衣轻轻碰了碰,像声迟来的告别。 他坐在书桌前,拉开那个锁了很久的抽屉,笔记本上的红豆书签还压在“让陈颂在北方,也像在自己家”那句话上。阳光透过白杨叶的缝隙照进来,在纸页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有人在轻轻翻书,翻到了未完待续的那一页。 爽了。[抱抱][抱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被迫 第17章 第二年 南方的梅雨季来得比去年更早,周景恒站在公司仓库的漏雨处,望着墙角堆成小山的滞销零件,忽然想起江城此时的白杨——该是新叶缀满枝头,风一吹就簌簌响,像陈颂投篮时带起的风。 他的手机早就换了号码,旧手机被锁在抽屉最深处,充电线缠着颗橘子汽水瓶盖,是陈颂送的那个,笑脸被磨得只剩个模糊的圆。有次母亲打扫卫生时翻出来,问要不要扔,他伸手抢过来时,指节撞在抽屉沿上,青了好几天。 父亲的身体渐渐好转,却总在饭桌上盯着他空荡荡的左手腕发呆——以前那里常戴着块陈颂送的电子表,后来在一次和债权人的争执中被扯断,表链掉进了南方浑浊的雨水里。 “小恒,”父亲放下筷子,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个北方的孩子……” “忙。”周景恒打断他,把碗里的绿豆沙往嘴里塞,甜得发齁,却尝不出陈颂说过的“南方的夏天味”。去年这个时候,他还在给北方寄桂花糖,现在连邮局的路都绕着走。 公司的账目终于平了,周景恒却在庆功宴的第二天,把办公室搬到了城郊的旧厂房。墙上贴着张北方地图,江城的位置被红笔圈了又圈,纸边卷得像朵枯萎的花。他开始研究物理教材,夜里趴在桌上算题,草稿纸上的磁感线画得歪歪扭扭,总不小心写成“37度”。 有天暴雨冲垮了厂房后的篱笆,周景恒在修补时,发现泥土里埋着个褪色的帆布包——是他临走时落在宿舍的那个,里面的小本子还在,第17页记着“陈颂训练后爱喝温水,北方凉水太冰”,字迹被南方的潮气泡得发涨,像要渗出泪来。 他坐在泥地里,把本子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突然多了道折痕,是被反复摩挲过的痕迹。远处传来收废品的铃铛声,周景恒突然想起陈颂在视频里说“等你回来教我新招式”,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只能死死攥着那个本子,直到指腹泛白。 入秋时,周景恒去参加一场物理学术交流会,台上的教授讲到电磁感应,他突然走神,想起高三那年,自己在错题本上给陈颂写“解题关键:磁场方向要和电流垂直”,那时的阳光多暖啊,暖得让人以为,所有的公式都能算出重逢的日期。 散场时,有人塞给他张篮球赛宣传单,上面印着“江城大学”的字样。周景恒的手指抖了抖,转身往车站走,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像条回不去的路。 宿舍楼下的桂花落了满地,周景恒蹲下去捡了把,放进帆布包的夹层里。他想起陈颂说过“北方没有这么香的桂花”,却忘了问,那人现在是否还爱喝加了桂花糖的甜豆浆。 夜里,他躺在厂房的行军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突然摸出旧手机,对着黑屏看了很久。屏幕里映出张陌生的脸,胡茬青黑,眼底有化不开的疲惫,只有在提到“陈颂”两个字时,眼睛才会亮一下,像落了颗星星。 周景恒对着屏幕,轻轻说:“我还在算,算我们什么时候能再遇见。” 雨声淅淅沥沥,像在替他数着,那些被南方的潮气泡软的日子,和那个藏在11号球衣里,不敢说出口的“我想你”。 可惜陈颂不会再看到了。 陈颂的旧手机已经坏了,也换了新的微信,电话号码,大二总是很忙,顾不上其他的。 陈颂的新手机是刘皮硬塞给他的,说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屏幕比原来的大了一圈,握在手里总觉得空荡荡的。他把通讯录里的号码一个个导进去,唯独跳过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南方号码,像在避开一道没愈合的伤口。 微信新号的好友列表里,大多是篮球队的队友和专业课老师。刘皮天天在群里发训练视频,偶尔@他:“11号替补就位,主力啥时候归队?”陈颂总是回个“训练呢”的表情包,然后把手机揣进兜里,任由篮球在掌心拍得砰砰响,响声里藏着没说出口的——11号早就不在了。 大二的课表排得密密麻麻,早上八点的高数课,下午的体能训练,晚上还有球队战术分析会。陈颂像被按在传送带上,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有次熬夜做物理实验报告,台灯的光落在草稿纸上,他笔尖一顿,差点在“磁场强度”后面写上“37度”,猛地回神时,铅笔芯断了,在纸上戳出个小黑点,像颗沉默的痣。 刘皮看出他总在走神,训练间隙把瓶橘子汽水塞给他:“想啥呢?刚才队长喊你都没听见。”汽水瓶盖拧开时“啵”的一声,甜丝丝的气儿扑在脸上,陈颂突然想起那颗被他扔进垃圾桶又捡回来的瓶盖,现在正躺在宿舍书桌的抽屉里,和那枚刻着“恒”字的银戒指作伴。 “没什么。”他灌了口汽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口的发闷。上周去收发室领教材,阿姨还在念叨:“那个南方的小周,好久没寄东西来了,你说他是不是……”陈颂没等她说完就拎着教材走了,背后的目光像根细针,扎得人后背发僵。 专业课的教授认得周景恒,有次课后叫住陈颂:“你那个物理系的朋友呢?上次他跟我讨论的量子力学问题,我最近有了新想法……”陈颂的手指攥紧了书包带,声音硬邦邦的:“他转学了。”教授愣了愣,叹了句“可惜了”,转身离开时,陈颂望着对方的背影,突然想起周景恒以前总说“物理能解释万物,除了想念”,那时只当是玩笑,现在才懂,有些公式确实算不出人心。 深秋的一个周末,篮球队去邻市打友谊赛,大巴路过一家南方风味的甜品店,招牌上“绿豆沙”三个字晃得人眼晕。刘皮推了推他:“去尝尝?跟你以前念叨的那个味道像不像?”陈颂把头转向窗外,路边的白杨树叶子落了满地,像铺了层碎金子,他喉结滚了滚:“不去,太甜。” 可那天晚上,他还是在酒店楼下的便利店,买了罐绿豆沙。拉开拉环时,甜腻的气味涌出来,和记忆里周景恒递过来的那杯豆浆重叠在一起。他喝了两口就扔了,甜味在舌尖上发苦,像吞了口北方的秋风。 宿舍的书桌被课本和训练计划堆满,周景恒以前放物理课本的位置,现在摆着陈颂的篮球奖杯。有次刘皮来借充电器,瞥见桌角露出的笔记本一角,封面上印着江城大学校徽,边角已经磨得发白:“这不是……” “借的。”陈颂打断他,飞快把笔记本塞进抽屉,锁扣“咔哒”一声,像在给自己下禁令。那本笔记本他其实翻开过一次,在某个失眠的深夜,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看到第17页“陈颂训练后爱喝温水”的字迹,突然想起周景恒把温水杯塞进他手里时,指尖的温度——原来有些细节,比公式记得还牢。 新微信里偶尔会收到陌生人的好友申请,头像是空白的,验证消息只有个“Z”字。陈颂每次都直接删掉,手指悬在“删除”键上时,心跳总会漏半拍,像在赌一场必输的局。他知道不可能是周景恒,那个人说过“别等了”,就一定不会再回头。 十二月的江城飘起了雪,比去年的第一场雪晚了半个月。陈颂训练结束往宿舍走,路过白杨道时,看见有新生在堆雪人,手忙脚乱的样子像极了他和周景恒去年说过的“等下雪一起堆雪人”。他脚步顿了顿,转身绕进旁边的小巷,雪粒子落在肩上,化得冰凉,像谁在轻轻叹气。 宿舍里暖气开得很足,刘皮正对着电脑看篮球赛回放,屏幕里闪过江城大学的球场:“你看这11号,投篮姿势跟你好像!”陈颂脱掉湿漉漉的外套,没抬头:“不像。”他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摸出那颗橘子汽水瓶盖,指尖在模糊的笑脸上来回蹭,雪水顺着袖口滴在抽屉里,晕开一小片湿痕,像滴没来得及擦的泪。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刘皮关掉视频时,发现陈颂还坐在书桌前,手里捏着个瓶盖,侧脸在台灯下显得格外安静。他突然想起自己刚搬来时,那个锁着的抽屉和永远空着的11号球衣位置,没再多问,只是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 有些空缺,就算被新的人和事填满,也总会在某个雪夜,被一句没说出口的“我想你”,烫出个洞来。陈颂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突然很想知道,南方的这个冬天,是不是也下着雪,那个在旧厂房里算题的人,会不会也在某个瞬间,想起北方白杨道上,那个等过他的身影。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刘皮发来的消息:“明天早训取消,睡个好觉。”陈颂回了个“好”,把手机放在桌上,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映出他眼底的空茫——原来忙到没时间喘气的日子,也挡不住某个名字,在心底反复跳出来,像支永远停不了的单曲循环。 …… 周景恒的大学生活,像台被调慢了速度的钟。 他选了离老城区最远的校区,却总在周末绕路经过那条巷口。老槐树的影子落在地上,被来往的车碾得七零八落,他会停下脚步,数一遍树身上的年轮——比当年又多了几圈。 专业课的笔记记得密密麻麻,唯独在“未来规划”那页留了片空白。室友喊他去打球,他挥拍的力道总没个准头,偶尔球砸在篮板上弹回来,他望着地上滚动的影子,会忽然想起陈颂以前总笑他“打球像在打蚊子”。 宿舍抽屉里锁着个铁盒,里面有枚磨得发亮的硬币,还有半盒受潮的薄荷糖。有次社团聚餐喝多了,有人问他心里是不是装着人,他没说话,只是把杯里的啤酒一口闷了,喉结滚动时,尝到的全是当年巷口风里的涩味。 冬天第一场雪落时,他在图书馆查资料,抬头看见窗外有人举着相机拍雪景,背影有点像陈颂。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响,追出去时,雪地里只剩一串很快被新雪盖住的脚印。 他站在雪地里,哈出的白气模糊了眼镜片,忽然想起陈颂走那天,也是这样的冷天。她没回头,他没敢喊,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疼得像被人攥住了心脏。 直到现在,那痛感还藏在骨缝里,阴雨天就隐隐作痛。 期末考结束那天,室友拉着他去校史馆参观,说“看看我们学校的老照片”。泛黄的照片里,有张篮球场的合影,前排左数第三个男生,举着篮球笑的样子,像极了陈颂。周景恒的手指按在玻璃上,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突然想起陈颂在视频里说“这个球算你的”,那时屏幕里的阳光很亮,亮得他不敢眨眼,怕一眨眼,陈颂的笑脸就没了。 走出校史馆时,暮色正浓。他绕去校门口的邮局,看着寄往北方的邮筒,犹豫了很久,还是转身离开。口袋里揣着张物理竞赛的获奖证书,他本来想寄给陈颂的,想告诉那个人“你看,我还是没放弃物理”,可地址栏里,那个烂熟于心的北方地址,终究没能落笔。 回宿舍的路上,手机响了,是母亲打来的,说父亲的公司彻底稳住了,问他“要不要回老城区住”。周景恒望着远处的路灯,光晕在雨雾里晕开,像团模糊的暖:“不了,住学校挺好。”挂了电话,他摸出铁盒里的薄荷糖,剥开片塞进嘴里,清凉的甜漫开时,眼眶突然有点发潮——原来南方的冬天,也会让人想家,想那个有白杨道、有甜豆浆、有陈颂的北方的家。 宿舍楼下的玉兰开了,白得像雪。他摘了朵夹在专业书里,想起陈颂说过“北方的花没这么香”,不知道那个人现在路过白杨道时,会不会也想起,南方有个傻小子,总在替他记着那些关于花、关于雪、关于一切的小事。 夜里,他坐在书桌前,对着那页空白的“未来规划”,终于落下笔。笔尖划过纸页,留下淡淡的痕,写的不是“南方”也不是“北方”,而是“等一场重逢,不管多久”。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像在替他数着,那些被刻意放慢的日子,和那个藏在薄荷糖的清凉里,从未说出口的“我想你”。 …… 寒假前的最后一场雪,下得比往年都大。陈颂和刘皮抱着刚领的成绩单往宿舍走,雪粒子打在脸上,像小针扎似的。路过公告栏时,刘皮突然停住脚,指着一张物理竞赛获奖名单:“欸,这名字怎么跟你那本旧笔记本上的……” 陈颂的目光猛地钉在“周景恒”三个字上,心脏像被雪块砸中,闷得发疼。那名字后面跟着南方一所大学的校名,字迹清隽,和他记忆里在错题本上写“解题关键”的笔迹,一模一样。 “可能重名吧。”他扯了扯嘴角,拉着刘皮往前走,脚步快得像在逃。雪落在他的睫毛上,化得冰凉,可掌心却攥出了汗——原来那个人,终究还是回到了属于他的轨道上,离物理更近了,离北方更远了。 宿舍楼道里堆着学生们打包好的行李,周景恒以前住的宿舍门敞开着,新搬来的学弟正往箱子里塞暖宝宝。陈颂的目光扫过那个熟悉的书桌,抽屉是打开的,里面空荡荡的,连点灰尘都没有,像从未有人在那里放过一本写满“北方生活攻略”的笔记本。 “你寒假真不回家?”刘皮把最后一件毛衣塞进背包,“我妈炖了排骨,说让你去我家过年。” 陈颂正往行李箱里装训练服,闻言动作顿了顿:“不了,队里要加训。”他没说的是,去年夏天回老家时,母亲翻出他高中的篮球服,摸着上面缝补的痕迹问:“那个帮你补衣服的小周,今年还来家里吃粽子吗?”他当时含糊着躲开,心里却像被泡在南方的梅雨季里,潮得发闷。 刘皮走后,宿舍彻底空了。陈颂坐在书桌前,翻出那个旧笔记本,第17页的字迹被他摩挲得发皱。窗外的雪还在下,他突然想起周景恒说过“南方的雪是湿的,一落地就化”,不知道此刻南方的天空,是不是也飘着雪,落在那个人算题的草稿纸上,晕开“37度”的字迹。 除夕夜,陈颂在食堂吃了碗速冻饺子,馅是白菜猪肉的,不如家里的荠菜馅鲜。手机里满是祝福消息,刘皮发来张全家福,照片里的餐桌摆着热气腾腾的排骨,他回了个“新年快乐”,然后点开微信的“添加朋友”,在搜索框里输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南方号码,指尖悬在“搜索”键上,迟迟没按下去。 雪停的时候,他抱着篮球去了操场。月光把球场照得像块巨大的银盘,他站在三分线外,试着回忆那个“37度”的投篮角度,手臂抬起又放下,反复几次,篮球始终砸在篮筐边缘,弹得老远。 “果然还是记不住。”他对着空荡荡的球场笑了笑,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雪地上的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像从未有人来过,可那颗藏在11号球衣里的红豆,却在胸口发烫,像颗不肯熄灭的火星。 开学后,陈颂在图书馆借了本量子力学导论。书页翻开时,夹着的书签掉了出来——是片干枯的白杨叶,边缘被虫蛀过,像个残缺的笑脸。他突然想起大二那年,周景恒总在他的物理书里夹这样的叶子,说“北方的树叶比南方的有韧劲”。 “喂,看啥呢?”刘皮凑过来,手里拿着张篮球赛报名表,“全国赛报名,报不报?” 陈颂把树叶夹回书里,指尖在“量子纠缠”四个字上顿了顿:“报。” 训练变得更密集了。陈颂的膝盖旧伤偶尔会复发,每次疼得直冒冷汗时,他就摸出抽屉里的银戒指,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像在提醒他——有些疼痛和想念一样,是戒不掉的。 有次战术分析会开到深夜,刘皮趴在桌上打盹,陈颂替他掖了掖外套,目光落在对方床头的11号球衣上。球衣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号码在月光下泛着白,像个无声的问句。他走过去,手指轻轻拂过那个“1”,突然想起高三的篮球场,周景恒穿着11号球衣冲他喊:“传球!” 窗外的白杨叶沙沙作响,陈颂对着球衣轻声说:“等我打完这场比赛,就……”后面的话没说出口,被风吹散在空气里。他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是想彻底放下,还是想借着这场比赛,给自己一个再等下去的理由。 全国赛的预选赛在四月,陈颂作为队长,带领球队一路闯进决赛。比赛那天,体育馆里坐满了人,他站在场上,目光下意识扫过第三排靠窗的位置——那里坐着个戴眼镜的男生,正低头记着什么,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安静,像极了记忆里的某个人。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陈颂猛地回神,裁判的哨声已经响起。他抱着篮球,在欢呼声中冲向篮筐,起跳的瞬间,手腕不自觉地调整到那个熟悉的角度,篮球划过完美的弧线,空心入网。 场边爆发出喝彩,陈颂喘着气抬头,第三排的位置已经空了,只有片白杨叶落在座位上,被风吹得轻轻颤动。他笑了笑,转身投入下一次进攻,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球衣的号码上,11号的轮廓在阳光下渐渐清晰,像个迟到了很久的拥抱。 原来有些号码,有些角度,早就刻进了骨子里,不管走多远,不管过多久,总会在某个瞬间,替你记得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和那个藏在北方风雪里,从未褪色的名字。 [星星眼][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二年 第18章 三年 北方的风,在第三年的深秋里,裹着雨丝往人骨缝里钻。陈颂在训练馆的储物柜最深处翻找护膝时,指腹先于视线触到了那只蓝白条纹护腕——磨秃的边缘像被反复啃过的骨头,是周景恒的。大三那年冬天,他在抢篮板时崴了脚,周景恒蹲在地上给他绑护腕,指尖的温度透过棉弹布渗进来,说“南方的护具用的是海岛棉,比北方的尼龙软和,你看这针脚,都是斜纹的,不硌骨头”。 护腕上还留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记忆里周景恒卫衣上的薄荷香,像团浸了水的棉线,缠得人呼吸发紧。陈颂捏着护腕站了很久,直到刘皮抱着篮球冲进来,球衣后背的11号被汗水浸成深紫色,裤脚还在滴水:“发什么呆?队长说今天打全场对抗,就等你了。刚才练三分,没你在37度角镇着,我们投丢了八个。” 他把护腕塞进运动裤兜,指尖蹭到块冰凉的金属——是那枚刻着“恒”字的银戒指,如今被他串在钥匙扣上,和训练馆储物柜的铜钥匙、宿舍门的铁钥匙撞在一起,走路时叮当作响。方才在走廊里,这串钥匙还勾住了清洁阿姨的拖把布,布上的水珠溅在戒指上,倒让那个“恒”字显得更亮了,像要从金属里跳出来。 对抗赛打到第四节,陈颂在篮下被对方中锋撞了个趔趄,左膝旧伤突然抽痛,他踉跄着跪倒在地板上,掌心按在冰凉的木质地板上,疼得眼冒金星。裁判的哨声尖锐地响起,刘皮扔下球就冲过来,拽着他胳膊往起拉:“早就让你换下来歇着,你偏不听!上次队医怎么说的?再这么造,膝盖要废!” 陈颂摆摆手站起来,裤兜里的护腕被体温焐得发潮,边角卷成了波浪,硌着掌心的纹路。他低头捡球时,目光扫过场边的电子记分牌,红色的“37”分像团火,在雨雾蒙蒙的光线下亮得刺眼——是刚才那个三分球的得分。他忽然笑了,原来有些数字早被神经记住了,哪怕这三年刻意避开那个角度,投篮时手腕还是会自动转到37度,像地球绕着太阳转的轨迹,从来由不得自己。就像此刻,膝盖的疼里,还掺着点周景恒给贴药膏时的桂花香。 大三的课表添了门运动康复学,教授在讲台上用模型演示膝关节构造时,陈颂的笔尖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圈,把“静养”两个字圈得格外重,墨水都透到了背面。窗外的白杨树落了又长的叶子,已经能遮住半扇窗户,阳光透过叶缝漏下来,在书页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周景恒以前在物理书里夹的白杨叶脉络。他数着那些纹路,突然想起周景恒说“树叶的脉络就像磁感线,不管长多远,总能找到回到根的路”,那时他们坐在篮球场边,北方的风卷着落叶掠过脚边,周景恒的手指捏着片叶子,指腹泛着薄红:“你看这主脉,一直通到叶柄,就像……”后面的话被篮球砸篮板的声音打断了,可陈颂记得,那时周景恒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像落了层银杏叶的暖。 刘皮在准备保研面试,夜里抱着《运动生理学》啃,台灯的光斜斜地打在陈颂的书桌上,把他正在看的《关节镜手术学》照得发白。“你说,”刘皮突然从书里抬起头,眼镜滑到鼻尖上,“那个周景恒,现在会不会也在熬夜?我看他以前算物理题,能对着草稿纸坐一整夜。” 陈颂翻书的手指顿在“交叉韧带修复”那页,纸页被捏出道褶皱。上周他在图书馆查资料,随手翻到最新一期《物理学报》,作者栏里“周景恒”三个字像枚钉子,把他钉在原地——论文里关于量子纠缠的推导,带着那个人独有的严谨,连公式里的箭头都比别人画得锋利些,像要把两个粒子钉死在纠缠态里。他当然知道周景恒在熬夜,只是现在递温水的人换成了速溶咖啡,杯底的咖啡渍结得像块痂;身边再也没有个穿11号球衣的人,会在他算题时,把橘子汽水瓶盖悄悄放在草稿纸旁,还在瓶盖背面写“第45分钟,该起来活动颈椎了”。 “不知道。”陈颂把书页抚平,声音淡得像窗外的雨。 深秋的雨下得缠绵,陈颂在图书馆整理旧书时,从《电磁学》的书脊里掉出本周景恒的物理习题集。封面的塑料膜已经起了皱,边角卷得像片枯叶,扉页上“周景恒”三个字被雨水泡得发涨,下面有行小字:“给陈颂,解题和投篮一样,找对角度就不难。”字迹被摩挲得发浅,边角卷成了波浪——这三年,他总在失眠的夜里翻这页,指腹把纸页蹭得发亮。他突然想起大三那年,周景恒在这页夹了片银杏叶,黄得像块小金箔,说“北方的银杏比南方的黄得早,落得也急,就像……”后面的话没说完,被篮球砸篮板的声音打断了,可陈颂记得,那时周景恒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睫毛上还沾着片银杏叶的碎屑,像落了层金粉。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家里面保姆发来的视频请求。接通后,保姆举着手机在院子里转,镜头里的石榴树结满了红果,沉甸甸地压弯了枝:“你看咱家的石榴,今年结得比哪年都多,你以前总说景恒爱吃这口,说南方的石榴没这么甜。他去年寄来的桂花糖,我给你留了半罐,等你寒假回来泡水喝。” 陈颂的喉结滚了滚,没说话。镜头里的石榴红得像团火,和高三那年两人在树下拍合照时的颜色一模一样。那天周景恒穿着白衬衫,站在他左边,阳光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石榴籽的甜香飘了满身。周景恒还偷偷掐了掐他的腰,说“你看这树多懂事,知道我要走了,结这么多果留我”。 挂了视频,雨还在下。陈颂把习题集塞进书架最上层,和那本锁了三年的“北方生活攻略”笔记本并排站着。笔记本的锁扣上,还留着周景恒当年用铅笔划的记号,说“这样你忘了密码,顺着划痕就能摸到数字”。走出图书馆时,收发室的阿姨正蹲在地上,给包裹套防水袋,透明的塑料袋在雨里哗啦作响。“小颂啊,”阿姨抬头看见他,往旁边挪了挪身子,“前阵子有个南方来的包裹,写着你的名字,放了半个月没人领,昨天刚退回去。那包裹包得可仔细,三层牛皮纸,还缠了防水胶带,一看就是用心的。” 陈颂的脚步顿在台阶上,雨丝打在脸上,凉得像块冰。他想起周景恒以前寄糖炒栗子的包裹,牛皮纸外面总裹着层塑料袋,袋口还系着个蝴蝶结,说“这样雪就进不去了”;想起包裹上的邮戳,印着南方那个城市的名字——和他手机里那篇论文作者单位的地址,连邮编都对上了,430072,他记得周景恒说过,这串数字的最后两位,是他们认识的年份。 训练结束后,陈颂绕去操场。月光把篮球架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个孤单的感叹号。他站在三分线外,试着投了个37度角的球,篮球划过雨幕,空心入网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像声迟来的应答。 “还是没忘啊。”他对着空荡荡的球场笑了笑,裤兜里的护腕被体温焐得发潮,吸饱了三年的想念,沉甸甸的,像块浸了水的海绵。 南方的实验室里,周景恒正站在窗前。玻璃上凝着层水汽,他用指尖画了棵白杨,树干歪歪扭扭,枝桠上画了片叶子,旁边刻着个“颂”字,笔画被水汽晕开,像要哭了似的。桌上的培养皿里,一颗红豆发了芽,嫩白的芽尖弯向窗外,像在追着南方的月光生长——那是他从陈颂寄来的柿饼盒子里找到的,藏在垫纸下面,红得像颗不肯暗下去的星。他记得陈颂说过“北方的柿饼没有核,吃着方便”,却不知道那个人是否发现,自己在每块柿饼的褶皱里,都藏了颗红豆。 手机屏幕亮着,《物理学报》的录用通知还没关掉。周景恒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指尖划过“周景恒”三个字,突然点开微信,在“添加朋友”的搜索框里,输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北方号码。数字输到最后一位时,他的手停住了——他能想象陈颂看到好友请求时的表情,或许会愣住,或许会删掉,就像删掉那些没取的包裹,删掉那个37度的投篮角。可他不知道,陈颂的新微信里,有个分组叫“等”,里面至今空着。 窗外的桂花开了,甜香顺着窗缝钻进来,浓得让人眼眶发潮。周景恒想起陈颂说过“北方没有这么香的桂花”,想起自己以前总在他的豆浆里撒把桂花糖,看他皱着眉说“太甜了”,却把整碗都喝光,嘴角还沾着糖粒。那时北方的阳光多好啊,把陈颂的睫毛照得像透明的,连带着桂花糖的甜,都成了能攥在手里的暖。 雨还在下,北方的雨敲打着训练馆的玻璃窗,南方的雨打湿了实验室的窗台。第三年的风里,藏着太多没说出口的话——陈颂没说“我还在练37度投篮”,周景恒没说“我还留着那颗红豆”;陈颂没说“你的物理习题集我还锁在书架上”,周景恒没说“我在论文致谢里,写了‘感谢一位教会我37度角的朋友’”。可北方的护腕记得,南方的桂花记得,连空气里浮动的想念,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像此刻,陈颂摸向裤兜的手,和周景恒悬在“发送”键上的指尖,在不同的时空里,做着同样的动作。 雨停的时候,陈颂把护腕洗了。 温水泡着的护腕慢慢舒展开,蓝白条纹在水里漾开淡淡的影子,像周景恒以前在草稿纸上画的磁感线。他蹲在水池边搓洗,泡沫沾在指缝里,带着股洗衣液的清香——是周景恒以前用的那款薄荷味,他去年在超市看到,鬼使神差地买了,现在整间宿舍的衣服都带着这股味,像在替他留住点什么。 晾护腕时,他特意选了阳台最显眼的位置,让北方的风穿过棉线纹路。风里裹着白杨叶的气息,他抬头看见对面宿舍楼的墙根下,几株月季被雨水打蔫了,忽然想起周景恒说南方的月季能开到十二月,花瓣上总沾着露水,像哭过的眼睛。 刘皮保研面试过了那天,拉着他去吃烧烤。烤架上的鸡翅滋滋冒油,刘皮举着啤酒瓶跟他碰杯:“等我读研了,还跟你在一个队打球!”陈颂咬着鸡翅点头,辣味窜进鼻腔,呛得他眼眶发红——以前周景恒总在他吃辣时递过来瓶橘子汽水,说“南方人吃辣得配甜的,解辣”。 “对了,”刘皮突然往他碟子里放了串烤年糕,“那天在图书馆,我看见你翻那本物理习题集了,扉页上的字……跟你钥匙扣上的戒指好像是一个人写的?” 陈颂捏着竹签的手顿了顿,年糕上的糖霜沾在指尖,甜得发腻。他没回答,只是把戒指从钥匙扣上摘下来,攥在手心,金属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来,像在给发烫的心脏降温。 深秋的最后一场雨,下得格外大。陈颂在训练馆加练到闭馆,锁门时发现墙角有团黑影——是只被雨淋湿的流浪猫,缩在周景恒以前常坐的休息凳底下,眼睛亮得像两颗星。他蹲下去摸猫的背,猫抖了抖,露出脖子上系着的红绳,绳子末端拴着颗红豆,被雨水泡得发胀。 陈颂的呼吸猛地停了。他想起六岁那年,周景恒塞给他的红豆手链,想起被他缝在球衣里的红豆,想起此刻正攥在手心的银戒指——原来有些东西,真的会以不同的方式,绕回原点。 他把猫抱回宿舍,用周景恒留下的旧毛巾擦干猫毛。猫蜷在周景恒以前的书桌角落,喉咙里发出呼噜声,爪子还踩着那本物理习题集。陈颂坐在对面看了很久,突然起身拉开抽屉,翻出手机充电器——他要给旧手机充电,那个存着周景恒号码的旧手机,已经关机三年了。 南方的实验室里,周景恒刚写完论文的致谢。最后一句“感谢所有未曾放弃的等待”后面,他画了个小小的篮球,旁边标着37度。窗外的桂花落了满地,他蹲下去捡时,发现泥土里有枚橘子汽水瓶盖,笑脸被磨得只剩个模糊的圆,像他此刻的心情。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母亲发来的照片——父亲在院子里侍弄那棵红豆树,树上结满了红果。母亲说:“景恒啊,这树是你小时候栽的,现在长得比房还高了,你说……北方的孩子能看见吗?” 周景恒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出“能”。他把瓶盖揣进兜里,转身往实验室走,脚步比来时快了些——他要去查全国篮球赛的赛程,他记得陈颂说过,今年的决赛在南方。 北方的护腕在阳台上晾干了,蓝白条纹在阳光下泛着浅淡的光。陈颂把它叠成方块,放进储物柜的第一层,和护膝、冰袋放在一起。锁门时,钥匙串上的戒指和钥匙撞在一起,叮当作响,像在哼首不成调的歌。 他不知道,南方有个人正对着篮球赛赛程表,在江城大学的名字旁边画了个圈;不知道那枚被他攥热的银戒指,内侧除了“恒”字,还有行更小的字——“37度,等你”;更不知道,第三年的风里,除了没说出口的想念,还有场正在酝酿的重逢,像埋在土里的红豆,只等一场春雨,就能破土而出。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三年 第19章 过夜 【羊:颂哥~~多年不见,甚是想念,大学毕业后,我要去北方找你玩啊,记得来迎接我,啾咪】 后面还配个亲亲表情。 “……” 【陈颂:有病是不?】 【陈颂:什么时候?】 已经想象的出来袁文阳在手机对面的样子。 【羊:嘿嘿,就知道颂哥最好了!下月初就到,具体日子定了告诉你,到时候可得请我吃你们那儿最地道的锅包肉!】 【陈颂:知道了,到时候别找不着北。】 刚点发送,手机就震了一下,是袁文阳发来的语音,背景里好像还有键盘敲击声,语气带着笑:“放心,我可是做了攻略的,到时候直接去你公司楼下堵你,给你个惊喜!” 陈颂看着屏幕,指尖在输入框悬了几秒,回了个“滚”,嘴角却没绷住。窗外的阳光刚好落在手机上,亮得有些晃眼,他想起大学时这人也是这样,咋咋呼呼的,却总能准确戳中他的软肋。 没几秒,对方又发来条消息,配了个奸笑的表情:“对了,你那小公寓还能住不?我可不想住酒店啊,省钱买特产呢。” 【陈颂:腊肠留着吧,桥洞风大,怕给你吹跑了。】 消息发出去没两秒,袁文阳直接打了个语音过来。陈颂刚接起,就听见那边夸张的哀嚎:“陈颂你有没有良心啊!想当年是谁在你发烧的时候跑遍三条街给你买粥?是谁帮你答到被教授抓包还死扛着不供你出来?” 陈颂靠在窗边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窗框:“哦,是那个把我泡面里最后一个蛋偷走的人。” “那是补充营养!”袁文阳理直气壮,“再说了,我这不是怕你住的地方太小嘛,实在不行我睡沙发也行啊,我这人不挑的。” 陈颂低头看着楼下来往的车流,声音淡了点:“知道了,地址发你。” “哎哎好嘞!”那边瞬间换了语气,带着点得逞的雀跃,“我就知道颂哥你最好了!对了,你现在还在那家设计公司吗?上次看你朋友圈发的图,好像又拿奖了?” “嗯。” “厉害啊!到时候可得带我去你们公司转转,让我也见识见识大设计师的工作环境。”袁文阳絮絮叨叨地说着,“对了对了,北方冬天是不是特冷?我要不要带羽绒服啊?” 陈颂揉了揉眉心:“下月初还没到最冷的时候,但早晚温差大,多带件外套。” “收到!保证完成任务!”袁文阳在那头拍着胸脯,“那我先不打扰你工作了,等我定好票再告诉你,到时候给你带的腊肠记得给我腾冰箱啊!” “挂了。”陈颂说完就按了挂断,却没立刻放下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两人的聊天界面,袁文阳最后发了个蹦蹦跳跳的小人表情,像极了大学时他每次得逞后晃着脑袋的样子。 他点开袁文阳的朋友圈,最近一条是上周发的,拍的是南方巷子里的夕阳,配文:“准备出发去北方啦~” 陈颂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退出聊天框,打开备忘录,添了一行字:买锅包肉食材。 陈颂指尖一顿,回:“不能,滚去睡桥洞。” 【羊:别啊颂哥!我带了南方的腊肠,给你炖米饭吃!】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去给窗台上的绿植浇水。北方的风比南方硬,不知道那人到时候会不会被吹得嗷嗷叫。 袁文阳的票定在月初三号,晚上七点到北站。陈颂算着时间提前半小时下了班,开车往车站去的路上,堵在晚高峰的车流里。车载广播正放着本地新闻,他随手调了个音乐台,前奏刚起就认出是大学时宿舍常放的那首歌。 手机震了震,是袁文阳发来的定位,附了句:“我出站啦!在东广场那个大钟表底下,背着个蓝黑相间的双肩包,很好认的!” 陈颂回了个“等我”,抬头看了眼前面缓缓挪动的车龙,按了按喇叭。 等他把车停到广场停车场,快步往钟表底下走时,远远就看见个熟悉的身影。袁文阳果然背着个巨大的双肩包,正踮着脚四处张望,侧脸被路灯照得亮堂堂的,比大学时清瘦了点,却还是那副精力旺盛的样子。 “袁文阳。”陈颂喊了一声。 那人猛地回头,眼睛瞬间亮了,跟只看见骨头的小狗似的冲过来,差点把陈颂撞个趔趄:“颂哥!可想死我了!” 陈颂往旁边躲了躲,皱眉看他那包:“你把家搬来了?” “哪能啊,”袁文阳拍了拍背包,笑得一脸神秘,“都是给你带的好东西,除了腊肠,还有我妈做的鱼干,超下饭。” “先上车。”陈颂转身往停车场走,袁文阳亦步亦趋跟在旁边,嘴就没停过,“北方的晚上果然比南方凉哎,风还挺舒服的……你这车买多久了?看着挺新啊……你们这儿的路灯比我们那儿亮堂……” 陈颂打开后备箱,看他费劲地把背包塞进去,忍不住伸手搭了把力。关后备箱时,袁文阳忽然指着他手腕笑:“你还戴着这块表啊?大学时候你说表带磨手,我还帮你用砂纸蹭了半天呢。” 陈颂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表盘边缘确实有点磨损的痕迹,是大学时袁文阳笨手笨脚弄的。他没说话,拉开车门:“上车。” 车开出去没多久,袁文阳就扒着车窗往外看,像个观光客:“哎这楼好高啊……北方的树叶子是不是掉得早?我看路边好多树都黄了。” “嗯,入秋了。”陈颂转了个弯,“饿不饿?先去吃饭还是直接回家?” “去吃锅包肉!”袁文阳立刻举手,眼睛亮晶晶的,“我攻略上记了一家老字号,据说酸甜口刚好,不呛人。” 陈颂瞥了他一眼:“导航发我。” “得嘞!” 那家店果然人多,等了快半小时才排到座。袁文阳捧着菜单跟发现新大陆似的:“哇还有地三鲜!这个也好吃!再来个拔丝地瓜吧?甜口的你不爱吃,我一个人能炫一盘!” 陈颂把菜单抢过来,加了个酸菜白肉锅:“够了,吃不完。” “哎别啊,”袁文阳还想争取,“好不容易来一次……” “下次再吃。”陈颂把菜单递给服务员,语气不容置喙。袁文阳撇撇嘴,却没再坚持,转头就拿起桌上的免费瓜子嗑起来,边嗑边说:“对了,你那公寓离公司近吗?上班方便不?” “还行。” “那周边有超市不?我明天想去买点水果……” 陈颂看着他叽叽喳喳的样子,忽然觉得这几年的空白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点。锅包肉端上来的时候,袁文阳立刻夹了一块塞进嘴里,烫得直吸气,却还是含糊不清地夸:“好吃!比我想象的还好吃!颂哥你快尝尝!” 陈颂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酸甜的汁裹着酥脆的外壳,确实是记忆里的味道。他抬眼时,正好对上袁文阳望过来的目光,带着点期待的笑意,和大学时递给他第一口锅包肉时一模一样。 吃完饭往公寓走时,晚风带着点凉意卷过来。袁文阳缩了缩脖子,偷偷往陈颂身边凑了凑:“北方的晚上是真挺爽,不像南方,这时候还黏糊糊的。” 陈颂没接话,掏出钥匙开单元门。楼道里的声控灯被脚步声震亮,暖黄的光打在两人身上,袁文阳背着包噔噔噔往上跑,到三楼时回头等他:“哎你这公寓楼层不高,爬着还挺得劲。” “嗯,当初图清净。”陈颂打开门,把灯按亮,“随便坐。” 袁文阳把背包往玄关一放,探头探脑地打量。一室一厅的格局,收拾得整整齐齐,阳台上摆着几盆绿植,沙发上铺着浅灰色的毯子,墙上挂着幅抽象画——是陈颂自己画的。 “可以啊颂哥,比我那狗窝强多了。”他走到画前戳了戳,“这画还是你大学那时候的风格,看着就特舒服。” 陈颂从冰箱里拿了瓶水扔给他:“卧室在那边,你住。我睡沙发。” “啊?不用不用!”袁文阳连忙摆手,“说好我睡沙发的,你这床看着就贵,我可不敢造次。” “少废话。”陈颂把他的背包往卧室拖,“洗澡间有新的洗漱用品,自己找。” 袁文阳看着他的背影笑,声音里带着点得逞的狡黠:“那我不客气啦!对了,腊肠我放冰箱哪层啊?” “冷冻。”陈颂的声音从卧室传出来。 等袁文阳洗完澡出来,陈颂正坐在沙发上看设计稿。他擦着头发走过去,一屁股坐到旁边:“还忙呢?” “嗯,明天要交的方案。”陈颂头也没抬。 袁文阳凑过去看,屏幕上是套公寓的平面图,线条干净利落。他啧啧两声:“厉害啊,这布局看着就特合理。哎你说我以后要是买房,能不能请你免费设计设计?” “不能。”陈颂把笔记本合上,“收费。” “小气鬼。”袁文阳撇撇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明天周末你不上班吧?带我去吃你上次说的那家豆腐脑呗?攻略上说北方的咸豆腐脑跟南方的甜口完全不一样,我得尝尝。” 陈颂起身拿睡衣:“醒得早再说。” “保证不迟到!”袁文阳举着手发誓,看着陈颂进了浴室,才嘿嘿笑了两声。他走到阳台,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北方的夜空比南方清澈,星星稀稀拉拉挂着,远处的路灯连成一串暖黄的线。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陈颂裹着浴巾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袁文阳回头看了眼,忽然说:“你头发长了点,大学时你总剪平头,说方便。” “懒得去理发店。”陈颂拿毛巾擦着头发,“早点睡,明天别赖床。” “知道啦!” 夜里陈颂躺在沙发上,听着卧室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忽然有点不习惯。大学时两人挤在一张宿舍床上,袁文阳总爱抢被子,第二天醒来准能发现他把腿搭在自己身上。 他翻了个身,扯过毯子盖好。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淡淡的影子。明天得去买豆浆,陈颂迷迷糊糊地想,袁文阳喝豆腐脑总爱配甜豆浆。 意识模糊间,好像又回到了大学宿舍。夏夜里的风扇呼呼转着,袁文阳发了条语音,含糊不清地说:“陈颂,等毕业我去北方找你玩啊。” “滚,没空招待你。” “切,到时候我自己去,就赖在你那儿不走……” 陈颂嘴角弯了弯,慢慢闭上了眼。 第二天陈颂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弄醒的。他睁开眼,晨光已经透过纱帘漫进来,落在沙发边缘。转头一看,袁文阳正蹲在玄关处翻背包,脑袋上的呆毛翘得老高。 “醒了?”陈颂坐起身,嗓子有点哑。 袁文阳猛地回头,手里还攥着包茶叶:“哎颂哥你醒啦!我妈非让我带的龙井,说给你醒醒神。对了,才七点,没吵到你吧?” 陈颂揉了揉额角:“没有。”他起身往卫生间走,路过客厅时瞥见茶几上摆着两个保温杯,一个装着热水,一个大概是凉白开——袁文阳大学时就总这样,知道他早上不爱喝太烫的水。 等陈颂洗漱完出来,袁文阳已经把豆浆油条摆上了桌,正捧着碗豆腐脑吃得香:“快尝尝!我早上出去买的,你说的那家店人超多,排了十分钟队呢!这咸口的果然带劲,比甜的有味道!” 陈颂坐下,拿起油条咬了一口。袁文阳忽然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到某一页推过来:“你看我列的清单,今天去逛你公司,下午去那个老胡同,晚上吃涮羊肉怎么样?攻略说北方的铜锅涮肉跟南方的火锅完全不一样!” 本子上的字迹歪歪扭扭,还画了几个丑萌的小图标,陈颂瞥了眼:“公司周末没人。” “啊?”袁文阳的筷子顿了顿,“那……那去你常去的公园也行啊,我看你朋友圈发过照片,有大片银杏林的那个。” “叶子还没黄透。”陈颂喝了口豆浆,“下午带你去。” 袁文阳立刻眉开眼笑:“行!听你的!” 吃完早饭收拾东西时,袁文阳在背包侧袋里摸出个小罐子,献宝似的递过来:“差点忘了这个,我奶奶做的桂花糖,泡水喝特香,给你放办公室吧。” 玻璃罐子里装着琥珀色的糖块,裹着细碎的桂花。陈颂接过来,想起大学时每到秋天,袁文阳总会从家里带桂花糕,用保鲜盒装着,两人躲在宿舍里分着吃。 “谢了。”他把罐子放进书柜第二层。 下午去公园时,阳光正好。袁文阳举着手机拍个不停,一会儿对着银杏树拍,一会儿又跑到湖边拍水鸟,跑远了还不忘回头喊:“颂哥你站那儿别动,我给你拍张照!” 陈颂皱着眉想躲,却被他连哄带骗地站定。快门声响起时,他看见袁文阳举着手机笑得灿烂,像把整个秋天的光都揽进了眼里。 傍晚去吃涮羊肉,铜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袁文阳边涮肉边说:“你知道吗,我来之前跟咱班老班长聊过,他说你现在特厉害,项目拿了好几个奖,都成业内小有名气的设计师了。” “一般。”陈颂往他碗里夹了片毛肚。 “什么叫一般啊,”袁文阳嚼着肉,“大学时你就总说想在北方扎根,现在不就做到了嘛。” 陈颂没说话,往锅里下了把青菜。热气模糊了视线,他忽然听见袁文阳小声说:“其实我这次来,除了玩,还想跟你说个事。” “嗯?” “我投了这边一家公司的简历,”袁文阳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上周收到offer了,下个月入职。” 陈颂抬眼,正好对上他带着点忐忑的目光。窗外的路灯亮了,暖黄的光落在袁文阳脸上,他像怕被拒绝似的补充:“当然了,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不打扰你……” “地址发我。”陈颂打断他,“周末有空帮你搬家。” 袁文阳愣住了,随即眼睛亮得惊人,连声音都带了点颤:“真的?” “假的。”陈颂夹起一片羊肉塞进嘴里,嘴角却悄悄扬了起来。铜锅里的热气还在冒,把两人之间的沉默烘得暖暖的,像回到了无数个并肩坐在宿舍床上的夜晚。 袁文阳差点把手里的麻酱碟打翻,忙不迭点头:“好好好!地址马上发你!我租的房子离你这儿不远,骑车也就十分钟,到时候还能常来蹭饭……” 他絮絮叨叨说着,陈颂听着,往锅里下了把粉丝。铜锅的热气裹着羊肉的香气扑过来,袁文阳的脸在雾气里显得有点模糊,却比任何时候都鲜活。 “对了,”陈颂忽然开口,“你那公司离我这边确实近,回头我把附近的菜市场、超市地址发你,比外卖划算。” 袁文阳愣了愣,随即笑得更欢:“得嘞!有颂哥在就是不一样,我这算提前扎根了吧?” “嗯。”陈颂应了一声,夹起烫好的羊肉放进他碗里,“快吃,凉了腥。” 回去的路上,袁文阳踩着满地的银杏叶往前走,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他忽然停下脚步,转头问:“颂哥,你说咱算不算……又做回邻居了?” 陈颂看着他眼里的光,想起大学宿舍那张紧挨着的上下铺,喉结动了动:“算。” 袁文阳猛地跳起来,踩得叶子沙沙响:“太好了!那以后我做腊肠饭,你可得过来吃!” “看心情。”陈颂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清楚,自己大概率是会去的。 回到公寓,袁文阳把行李箱打开收拾东西,从里面翻出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灰色卫衣,递过来:“哎这个,你还记得不?大学时你落在我那儿的,我洗干净了一直没舍得扔,想着说不定哪天能给你带过来。” 卫衣的袖口有点磨损,是陈颂大三时常穿的那件。他接过来,布料摸上去还带着点阳光晒过的柔软。 “谢了。” “跟我客气啥!”袁文阳又从箱子里掏出个相框,里面是大学毕业照,他正扒着陈颂的肩膀做鬼脸,“这个放你客厅呗?看着热闹。” 陈颂没接,却往电视柜那边偏了偏头。袁文阳立刻心领神会,乐呵呵地把相框摆好,又退后两步端详:“完美!” 夜里陈颂躺在床上——袁文阳说什么也不肯再让他睡沙发,硬是把床让了出来,自己卷着被子窝在沙发上。卧室里很安静,能隐约听见客厅传来的呼吸声,比昨晚更踏实些。 他拿起手机,点开和袁文阳的聊天框,往上翻了翻。从最初的“有病是不”,到后来的地址,再到刚刚发过去的菜市场定位,对话框像被慢慢填满的拼图,把这几年的空白一点点补了起来。 窗外的月光比昨晚更亮,陈颂盯着天花板看了会儿,忽然笑了。 第二天袁文阳走的时候,背的包比来时轻了不少,却塞了满满一袋陈颂给的东西——两包北方的杂粮,一瓶他常用的护手霜(知道袁文阳总忘带),还有一张写着附近药店和维修点的便签。 “我下个月入职前再来找你玩啊!”袁文阳站在楼下挥手,“到时候给你带新做的腊肠!” “知道了。”陈颂靠在门框上,“路上小心。” 袁文阳蹦蹦跳跳地走远了,走到路口时还回头挥了挥手。陈颂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关上门。 客厅里的相框还摆在电视柜上,照片里的袁文阳笑得没心没肺。陈颂走过去,拿起相框擦了擦边角的灰,忽然想起大学时这人总说:“颂哥,等以后咱不管在哪儿,都得离得近点。” 那时候只当是句玩笑,没想到真有这么一天。 他打开备忘录,在“买锅包肉食材”下面添了一行字:周末有空,帮袁文阳看房子。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纸上,字迹被照得格外清晰。陈颂放下笔,走到阳台。北方的风依旧带着凉意,却好像没那么硬了。他想起袁文阳被风吹得眯起眼睛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又扬了起来。 很快了,很快了!!快毕业了[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过夜 第20章 朋友 …… 很快就到了毕业那天。 陈颂领完毕业证走出校门时,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袁文阳发来一张照片,是他们学校的樱花大道,配文:“刚拍完毕业照!我们系主任非要拉着我合影,笑得我脸都僵了”。 他站在树荫下打字:“恭喜。” 那边几乎是秒回:“你呢?毕业证拿到了?你们学校门口那家牛肉面还开着不?我当年去看你,你带我吃的那家,辣得我半夜渴醒”。 陈颂抬头望了眼斜对面的面馆,玻璃门上贴着“毕业季特惠”的红色海报。他回:“开着。” “可惜了,”袁文阳发来个叹气的表情,“我这边散伙饭排到明天了,不然真想飞过去跟你蹭碗面。” 陈颂笑了笑,没再回。手里的毕业证封皮还带着点新纸的硬度,他捏着边角慢慢走,路边有家长举着相机给穿学士服的学生拍照,喧闹声漫过来,却衬得他这边格外安静。 他们俩从高三那年就说要考同一所大学,最后却一个往南,一个向北。袁文阳总说“距离产生美”,大一那年攒了三个月的生活费,买了张站票晃了十几个小时过来,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出现在他宿舍楼下,冻得鼻尖通红,却举着袋糖炒栗子笑:“给你带的,热乎的”。 后来四年,这样的往返成了常态。袁文阳的课表总比他空些,总在他赶设计稿熬到凌晨时发来视频,要么是在他们学校的夜市吃烤串,要么是窝在宿舍看电影,絮絮叨叨地说些琐事,直到他说“困了”才肯挂。 陈颂走到公交站,等车时翻出相册。最新的一张是上个月袁文阳来北方找他,两人在雪地里拍的,袁文阳裹着他的厚外套,笑得眼睛眯成条缝,而他被冻得没什么表情。再往前翻,是大二那年在袁文阳学校的湖边,袁文阳抢了他的墨镜戴,对着镜头做鬼脸。 手机又响了,是袁文阳的语音:“哎对了,我签了家南方的公司,等我站稳脚跟就申请调去北方分部!到时候咱又能凑一块儿了!” 风从街角卷过来,带着点初夏的热意。陈颂把手机揣回兜里,看着远处驶来的公交车,忽然觉得手里的毕业证没那么沉了。 他知道袁文阳从来说到做到。就像当年说好要一起考去北方,虽然中途拐了弯,却总在想办法绕回来。 公交车停在面前,陈颂抬脚上去。投币时叮当作响,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阳光透过玻璃落在手背上,暖融融的。 或许用不了多久,袁文阳又会背着大包出现在他面前,说不定还会带着那袋让他半夜渴醒的辣酱,咧着嘴说:“颂哥,我来啦”。 陈颂望着窗外慢慢笑了,手机在口袋里安静地躺着,像揣着个沉甸甸的约定。 公交车晃悠悠地往前开,陈颂靠着窗,看着街景一点点往后退。手机又亮了一下,袁文阳发来段视频,是他们学校的毕业晚会现场,台上有人在唱《同桌的你》,台下举着一片手机闪光灯,像撒了满地的星星。 “你看我们学校这排面!”袁文阳的声音从嘈杂的背景里钻出来,带着点酒气的兴奋,“等会儿还有抽奖,我要是中了那台投影仪,就寄给你放设计图用!” 陈颂回了个“别浪费钱”,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又补了句:“少喝点。” “知道啦!”那边发来个龇牙笑的表情,“对了,你签的那家公司地址发我一下,我刚买了箱荔枝,寄到你那儿,北方肯定吃不着这么新鲜的。” 陈颂把地址发过去,想起大一那年袁文阳也是这样,寄了箱芒果过来,结果路上捂坏了一半,这人在电话里懊恼了半天,说“早知道跟你报一个城市了”。 那时候他还嘴硬,说“各有各的好”,其实夜里画设计图累了,看着空荡荡的宿舍,也会想起高三晚自习,两人挤在一张桌子上刷题,袁文阳总趁老师不注意,往他手里塞颗薄荷糖。 公交车到站,陈颂拎着包下车,路过那家牛肉面店时,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老板还记得他,笑着问:“还是老样子?二两面加蛋?” “嗯。”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面端上来时,热气裹着辣香扑过来。陈颂拿起筷子,忽然想起袁文阳上次来,边吸溜着面边说:“你们北方的面真瓷实,吃完能顶一天。” 当时他还嫌这人吃相太急,现在看着对面空着的座位,倒觉得有点不习惯。 正吃着,手机又响了,是袁文阳的视频。屏幕里他刚散场,被几个同学围着往宿舍走,背景里还有人在唱跑调的《朋友》。 “你在吃啥呢?”袁文阳眯着眼睛看屏幕,“牛肉面?” “嗯。” “香不香?”他故意吸了吸鼻子,“等我这边忙完,第一个就去找你,点三两面,加俩蛋!” 陈颂夹起碗里的蛋,放在嘴边咬了一口:“等你来。” 挂了视频,面已经快凉了。陈颂慢慢吃着,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路灯一盏盏亮起来,晕出暖黄的光。他掏出手机,点开地图,搜了搜袁文阳说的那家南方公司,又查了查它在北方的分部地址——离他现在住的地方,不算太远。 付账时老板问:“毕业啦?准备去哪儿?” “嗯,留在这儿。”陈颂把背包甩到肩上。 走出店门,晚风带着点凉意吹过来。陈颂抬头看了眼夜空,星星稀稀拉拉地亮了。他摸出手机,给袁文阳发了条消息:“荔枝到了说一声,我去接你。” 没过几秒,那边回了个蹦蹦跳跳的表情包,后面跟着句:“得嘞!” 陈颂笑了笑,把手机揣回兜里,往公寓的方向走。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他走得不快,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融融的。就像当年在不同的考场写完最后一笔,他知道,这不是结束,是另一段路的开始——而这一次,他们总会在同一个地方碰头的。 陈颂回到公寓时,快递柜里躺着个沉甸甸的箱子,是袁文阳寄的荔枝。他搬上楼拆开,绿盈盈的果子裹着冰袋,还带着点南方的湿气。 挑了颗最红的剥开,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陈颂忽然想起袁文阳说过,他们老家的荔枝树就长在院子里,夏天站在树下伸手就能摘。大一他说这话时,正趴在视频那头的书桌上,背景是他们学校爬满爬山虎的墙。 手机震了震,袁文阳发来张照片:宿舍空了大半,他正蹲在地上打包最后一个纸箱,配文:“搞定!明天就能解放!” 陈颂回了个“加油”,顺手拍了张荔枝的照片发过去。 那边秒回:“馋死我了!等我到了必须炫三斤!” “给你留着。” 放下手机,陈颂把荔枝分装在保鲜盒里,塞进冰箱。空荡荡的冰箱忽然被填满了一角,看着竟比平时热闹些。他想起自己刚搬来这里时,袁文阳视频里指挥他“冰箱别空着,买点酸奶放进去”“角落放两罐可乐,熬夜提神”,当时只觉得啰嗦,现在倒觉得这些琐碎的提醒,像根线,把两座城市悄悄连在了一起。 第二天一早,袁文阳发来段视频,是拖着行李箱走出校门的样子。阳光洒在他身上,学士帽被风吹得歪到一边,他却举着手机转了个圈:“看!解放了!接下来就是奔赴北方啦!” 陈颂正在画设计图,闻言停下笔:“票买了?” “还没,先回家看我妈,给她带的特产落宿舍了,得回去拿。”袁文阳对着镜头理了理帽子,“估计下周末能出发,到时候给你惊喜!” “别搞突然袭击。”陈颂把铅笔搁在画板上,“提前说。” “知道啦!”他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那我先去赶车了,回头聊!” 视频挂断后,陈颂盯着屏幕看了两秒,拿起铅笔继续画。线条在纸上慢慢铺展开,是间朝南的公寓,阳台留了块地方,他下意识地画了个小小的花架——或许可以放袁文阳送的那盆绿萝。 下午去公司交设计稿,路过前台时,快递员送来个包裹,是袁文阳寄的腊肠,用真空袋仔细包着,还附了张纸条,歪歪扭扭地写:“炖米饭时切两片,香得很!” 陈颂把腊肠塞进包里,走出公司时,阳光正好。他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写字楼,想起昨天查的地址,袁文阳要去的北方分部,就在那栋楼里。 晚上煮米饭时,陈颂切了两片腊肠放进去。饭香混着肉香飘出来时,手机响了,是袁文阳报平安的消息:“到家啦!我妈给我炖了鸡汤,香哭了!” 陈颂盛了碗饭,拍了张照片发过去:“你的腊肠,挺香。” 那边很快回了个流口水的表情:“那必须!等我去了给你做腊肠焖饭,保证比这好吃十倍!” 陈颂咬了口饭,腊肠的咸香裹着米香在嘴里散开。窗外的路灯亮了,他忽然觉得,这个刚熟悉不久的城市,好像因为某个人的即将到来,开始有了家的味道。 他拿起手机,回:“好,等你。” 袁文阳出发那天,陈颂正在开会。手机静音放在桌角,屏幕亮了好几次,都是他发来的消息—— “我上车啦!” “快看窗外!南方的山绿油油的,跟北方的不一样吧?” “刚乘务员推销零食,我买了袋鱼豆腐,你以前爱吃的那种。” 散会时已经是中午,陈颂点开消息,逐条回了“嗯”。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又补了句:“几点到?” “下午五点半!”那边秒回,还加了个得意的表情,“我算好了,到了刚好能赶上晚饭,就等你请我吃好的了。” 陈颂看着屏幕笑了笑,起身去茶水间泡咖啡。路过设计部的落地窗前,看见楼下的梧桐树叶又黄了些,风一吹,簌簌往下落。他忽然想起袁文阳第一次来北方,也是这样的秋天,穿着件薄外套,冻得缩脖子,却非要拉着他在落叶里转圈,说“这才叫秋天嘛”。 下午四点半,陈颂提前下了班。开车去车站的路上,堵在车流里,他打开音乐,随机播放到一首老歌,是大学时袁文阳总在宿舍哼的调子。那时候这人总说,等毕业要去KTV唱个通宵,结果到现在也没兑现。 到了车站,离袁文阳到站还有二十分钟。陈颂把车停好,靠在座椅上刷手机,看见袁文阳十分钟前发的朋友圈:“北方,我来啦!” 配的是张车窗拍的夕阳,金红色的光铺满了半边天。 他评论了个“傻样”,刚发出去,就收到了对方的私信:“你到了?” “嗯,在停车场。” “等我!我这就出站!” 陈颂锁了车往出站口走,远远就看见人群里那个熟悉的身影。袁文阳背着个大包,手里还拎着个帆布袋子,正踮着脚四处张望,看见他时眼睛一亮,挥着胳膊喊:“颂哥!” 跑过来时带起一阵风,帆布袋子里的东西叮当作响。“给你带的!”袁文阳把袋子塞给他,“我妈做的芝麻糖,还有两罐茶叶,你放办公室喝。” 陈颂接过袋子,沉甸甸的:“行李呢?” “托运了,刚取完,在那边呢!”袁文阳指了指不远处的行李车,上面堆着个巨大的行李箱,“我这叫轻装上阵!” 两人往停车场走,袁文阳的嘴就没停过:“你们北方的车站真大,我差点迷路……刚才在出站口看见卖冰糖葫芦的,红彤彤的真好看,等会儿能不能买两串?” “晚上吃酸的胃疼。”陈颂拉开后备箱,帮他把行李塞进去,“先去吃饭。” “行!”袁文阳钻进副驾,系安全带时忽然“呀”了一声,从兜里掏出个小铁盒,“差点忘了这个!我奶奶给的平安符,让我带给你的,说出门在外得带着。” 铁盒是旧的,边角磨得发亮。陈颂接过来,打开看了眼,里面装着张叠得整齐的黄纸。他合上盖子,放进中控的储物格里:“谢了。” “跟我客气啥!”袁文阳系好安全带,扒着车窗往外看,“哎这街道真宽敞,比我们那儿的路直多了……你看那树,叶子都黄透了,跟画似的!” 陈颂发动车子,转头看了他一眼。夕阳的光落在袁文阳脸上,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 “想吃什么?” “锅包肉!”袁文阳想都没想,“就上次你说的那家老字号!” “好。” 车子汇入车流,袁文阳还在叽叽喳喳说着路上的见闻,陈颂偶尔应一声,大多数时候只是听着。车厢里飘着淡淡的芝麻糖香,混着袁文阳身上熟悉的洗衣粉味道,让他忽然觉得,这漫长的四年距离,好像在这一刻,彻底被填满了。 路过一个路口时,红灯亮了。陈颂看着窗外,忽然说:“你公司分部那边,我上周去看过,离我住的地方骑车十五分钟。” 袁文阳愣了愣,随即笑得露出小虎牙:“这么近?那以后我天天去你家蹭饭!” “看你表现。”陈颂转了下方向盘,绿灯亮了,车子缓缓往前开。 夕阳把路两旁的树影拉得很长,像他们即将一起走过的日子。陈颂握着方向盘,心里忽然踏实得很——就像当年在不同的考场里,他知道,无论走多远,总有个人会朝着他的方向,一步步走来。 到了老字号菜馆,袁文阳刚坐下就扑到菜单上翻,手指点着菜名念:“地三鲜、拔丝地瓜、酸菜白肉锅……哎对了,再来个京酱肉丝!” 陈颂把菜单抽过来:“够了,上次的教训忘了?” “那不是没经验嘛!”袁文阳挠挠头,又不甘心地加了句,“那……拔丝地瓜必须得有啊。” 菜端上来时,袁文阳先夹了块锅包肉塞进嘴里,烫得直呼气,含糊不清地说:“还是这味儿!比我在南方吃的正宗多了。” 陈颂看着他油乎乎的嘴角,递过纸巾:“慢点吃,没人抢。” “嘿嘿。”袁文阳接过纸巾擦了擦,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这次来带了相机,明天去拍银杏林呗?你上次发的照片特好看。” “明天周末,人多。” “那后天?”他锲而不舍。 陈颂夹了片白肉放进他碗里:“后天我休息。” 袁文阳立刻眉开眼笑:“得嘞!” 吃完饭往回走,袁文阳手里攥着两串冰糖葫芦,非要塞给陈颂一串:“尝尝,甜的!” 山楂的酸混着糖衣的甜在嘴里散开,陈颂皱了皱眉,却没扔。袁文阳咬着自己那串,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高,时不时回头喊他:“颂哥你快点!” 走到公寓楼下,袁文阳忽然停下脚步,指着三楼亮着灯的窗户:“那是你家吧?我老远就看见了。” “嗯。” “真好。”他吸了口糖葫芦,“以后抬头就能看见你家灯亮着,跟有个根据地似的。” 陈颂没说话,掏出钥匙开单元门。楼道里的声控灯被脚步声震亮,袁文阳拎着行李噔噔噔往上跑,到三楼时又回头等他,像只等主人的小狗。 打开门,袁文阳把行李往玄关一放,就熟门熟路地往卧室钻:“我住哪间?还是上次那间?” “嗯。”陈颂把他带的芝麻糖和茶叶放进厨房,“明天带你去买日用品,缺什么自己记着。” “知道啦!”袁文阳从卧室探出头,手里举着个相框,“哎这不是咱毕业那年的合照吗?你P的这也太假了,我的脸都歪了!” 相框里是陈颂后来P的图,把袁文阳的脸拼到了他的毕业照旁边,确实有点粗糙。陈颂走过去,把相框摆正:“凑活看。” 袁文阳放下相框,忽然从包里掏出个笔记本,翻到某一页递过来:“你看我列的清单,入职前要办的事,我是不是很靠谱?” 本子上的字迹还是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写得认真。陈颂瞥了眼:“还缺一项。” “啥?” “明天去买个锅,”陈颂靠在门框上,“总不能天天蹭饭。” 袁文阳愣了愣,随即笑得眼睛眯成条缝:“行!听你的!” 夜里陈颂躺在床上,听见隔壁卧室传来袁文阳哼歌的声音,还是大学时那首跑调的《朋友》。他翻了个身,嘴角忍不住扬起来。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像极了他们当年在宿舍里,各自躺在床上说悄悄话的夜晚。 第二天一早,袁文阳果然没赖床,六点就爬起来拍门:“颂哥快起!去早市买锅去!” 陈颂揉着额角开门,看见袁文阳已经穿戴整齐,背着个双肩包,活像要去春游。“现在才六点。” “早市人多才热闹啊!”袁文阳拽着他往外走,“我查了,早市有卖手工铁锅的,炒菜香!” 下楼时遇到邻居阿姨,笑着问:“带朋友玩啊?” “嗯,我发小,刚过来。”陈颂应了句。 袁文阳立刻接话:“阿姨好!我以后就在这附近上班啦,常来麻烦您!” 阿姨被他逗笑了:“好啊,这孩子真精神。” 早市果然热闹,叫卖声此起彼伏。袁文阳东看看西瞅瞅,一会儿指着红彤彤的苹果说“这个甜”,一会儿又蹲在卖土豆的摊子前挑挑拣拣,嘴里还念叨:“北方的土豆真大,适合炖排骨。” 陈颂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他买的一堆东西,忽然觉得这烟火气里,多了点踏实的味道。走到卖铁锅的摊子前,袁文阳拿起一口锅掂量半天,回头问:“这个行不?看着挺沉的。” “嗯。”陈颂付了钱,把锅接过来。 回去的路上,袁文阳拎着袋刚出炉的糖糕,边走边吃:“真甜!比南方的糖糕扎实!” 陈颂看着他沾了糖渣的嘴角,没说话,却伸手替他擦了擦。袁文阳愣了愣,随即笑得更欢:“谢颂哥!” 阳光穿过树叶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 回到公寓,袁文阳就迫不及待地把新买的铁锅洗了三遍,蹲在厨房地上研究:“你说这锅要不要开锅?我看攻略说第一次用得烧红了擦油。” 陈颂靠在门框上看他忙活,手里还拎着早市买的新鲜排骨:“嗯,我来弄。” “别啊,”袁文阳立刻跳起来,“让我试试!以后总不能啥也不会。” 他学着视频里的样子,把铁锅架在灶上烧,火苗舔着锅底,映得他脸颊通红。等锅烧得发蓝,他捏着块肥猪油小心翼翼地擦,油星子溅起来,吓得他一蹦三尺高,手里的猪油掉在地上。 陈颂弯腰捡起来,无奈地叹口气:“一边看着。” 袁文阳乖乖退到旁边,抱着胳膊当监工,嘴里还碎碎念:“哎你这手法不对吧?攻略里说要顺时针擦……哦不对,是逆时针……” 等陈颂把锅处理好,袁文阳已经把排骨剁好了,正蹲在垃圾桶边捡骨头渣:“中午咱炖排骨呗?我带的腊肠切几片放进去,香得能掀房顶!” “你会炖?” “看攻略了!”他拍着胸脯保证,“三步就能搞定:焯水、炒糖色、加开水!” 结果炒糖色时还是手忙脚乱,糖块在锅里结了块,他急得直挠头,最后还是陈颂接手,看着糖浆熬成琥珀色,把排骨倒进去翻炒。袁文阳在旁边递葱递姜,眼睛瞪得溜圆:“哇原来炒糖色是这样!我刚才火候太大了。” 排骨炖在锅里时,袁文阳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盯着咕嘟冒泡的锅,像只等着开饭的小狗。“你说这锅买对了吧?光闻着就比你那口不粘锅香。” “嗯。”陈颂靠在沙发上翻设计图,鼻尖萦绕着肉香混着腊肠的咸,心里忽然觉得,这冷冰冰的公寓,好像终于有了点热气。 下午去银杏林时,袁文阳背着相机跑前跑后,一会儿让陈颂站在树下拍,一会儿又趴在地上拍落叶特写。阳光透过金黄的叶子筛下来,落在陈颂肩头,袁文阳举着相机喊:“颂哥笑一个!你看你总板着脸,拍出来跟要去谈判似的。” 陈颂被他逗得无奈,嘴角微微扬了扬,快门声恰好响起。袁文阳凑过来看照片,得意地晃脑袋:“你看!笑起来多好看,以后多笑笑。” 陈颂没接话,却伸手拂掉他头上沾的银杏叶。 傍晚回家,袁文阳把相机里的照片导进电脑,一张张修图。陈颂在厨房做晚饭,听见他时不时发出“哎呀这张拍糊了”“这张你表情太凶”的嘀咕,忍不住扬声问:“饿不饿?” “饿!”袁文阳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跑到厨房门口,“做啥好吃的?我闻着像西红柿鸡蛋面?” “嗯,你不是说想吃面了。” 袁文阳扒着门框看他下面,忽然说:“颂哥,你说咱现在这样,算不算提前过上退休生活了?早上逛早市,下午晒太阳,晚上回家做饭。” 陈颂把面捞进碗里:“等你入职了,就知道什么叫996了。” “那也不怕。”袁文阳接过碗,吸溜着吃了一大口,“反正下班能来你这儿蹭饭,比啥都强。” 吃完饭收拾碗筷时,袁文阳忽然从兜里掏出串钥匙,递到陈颂面前:“给,我租的那房子钥匙,你也拿着一把。万一我加班晚了,去你那儿借宿方便。” 钥匙串上挂着个小老虎挂件,是大学时陈颂送他的生日礼物,没想到还挂着。陈颂接过来,揣进裤兜:“你的备用钥匙放我这儿?” “对啊,”袁文阳笑得狡黠,“万一你忘了带钥匙,我还能来救场。” 夜里陈颂躺在床上,听见袁文阳在客厅里哼着跑调的歌收拾行李,窸窸窣窣的响动里,透着股安稳的气息。他摸出裤兜里的钥匙,指尖摩挲着那个小老虎挂件,忽然觉得,这串钥匙比任何承诺都实在——它像个无声的宣告,宣告着袁文阳真的来了,再也不是隔着屏幕说“我去找你”的遥远声音。 第二天袁文阳入职,陈颂开车送他去公司。停在写字楼楼下时,袁文阳拽着背包带,忽然有点紧张:“你说我第一天上班要不要主动给同事带奶茶?会不会太刻意了?” “不用。”陈颂帮他把皱了的衣领理好,“正常就行。” 袁文阳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那我走了!晚上等我回来炖排骨啊!” “嗯。” 看着他跑进写字楼的背影,陈颂在车里坐了会儿才发动车子。路过一家便利店,他进去买了两罐可乐,放在副驾上——那是袁文阳最爱喝的牌子。 下午画设计图累了,陈颂点开手机相册,翻到上午在银杏林拍的照片。袁文阳把自己P进了陈颂的毕业照里,虽然边缘还带着点模糊的白边,却笑得格外灿烂。他往下滑,看到袁文阳新发来的消息:“同事都超好!中午还带我去吃了楼下的麻辣烫,比南方的麻酱稠!” 陈颂回了个“嗯”,嘴角却忍不住弯了弯。 傍晚下班,陈颂刚走出公司,就看见袁文阳背着包等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个纸袋:“给你带的烤红薯,刚出炉的!” 红薯的甜香混着晚风飘过来,陈颂接过来,烫得指尖发麻。袁文阳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我跟领导申请了,下周开始就能搬到分部上班,到时候咱真能一起上下班了!” “好。” 两人并肩往地铁站走,袁文阳还在说上班的趣事,陈颂听着,偶尔应一声。路灯亮起来,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极了高三那年放学,他们踩着月光回家的样子。 路过那家老字号锅包肉店,袁文阳忽然停下脚步:“明天周末,咱再来吃一次呗?我想试试那个拔丝地瓜。” 陈颂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点了点头:“好。” 晚风里,烤红薯的甜香漫开来,混着袁文阳身上的皂角味,踏实得让人心安。陈颂低头咬了口红薯,温热的甜从舌尖一直暖到心里。 无[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朋友 第21章 入职 陈颂收到录用通知时,正蹲在公寓的阳台上给绿萝浇水。手机放在旁边的水泥台上,屏幕亮起来时,刚好被阳光照得有些晃眼。他擦干手拿起看,邮件里“恭喜您加入XX设计公司”的字样清晰得很。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转身进了屋。 阳台上的绿萝还是前租客留下的,他没舍得扔。此刻空荡荡的客厅里,只有他轻手轻脚的脚步声。 想了想,还是点开了和袁文阳的聊天框。输入“找到工作了,在之前面的那家设计公司”,犹豫了下,又删掉“之前面的那家”,改成“本地的设计公司”,点了发送。 那边几乎是秒回:“牛逼啊颂哥!我就说你肯定行!啥时候入职?要不要我过去给你温锅?” 陈颂笑了笑,回:“下周一。不用,你上班忙。” “忙啥呀,发小找到工作不得庆祝庆祝?”袁文阳发来个呲牙的表情,“等着我快回到了。” 快过了10分钟,门口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是袁文阳在拿钥匙。 好不容易开门进来。 “饿死了,”他举着面包含糊道,“南方胃不适应北方的晚饭,总觉得没吃饱。” 陈颂没说话,转身进厨房煮了碗面。袁文阳凑过来,巴巴地看着锅:“加个蛋呗颂哥,我带的腊肠切两片?” 等面端上桌,袁文阳吸溜得飞快,汤溅了一桌子。陈颂抽了张纸递过去,他忽然抬头笑:“还是你做的面香,比公司楼下的好吃。” 袁文阳入职那天起得比陈颂还早,六点就把他晃醒:“快帮我看看穿这身行不?会不会太休闲?” 他穿着件浅蓝色衬衫,领口歪着,头发翘得像个鸡窝。陈颂帮他把领带系好,又把他按在椅子上梳了头发:“挺好。” “那就好!”袁文阳抓起公文包就往外冲,“我去买俩包子当早饭,给你带一个?” 陈颂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无奈地笑了。阳台上的绿萝被风吹得晃了晃,这几天被袁文阳浇了太多水,叶子反倒更精神了。 晚上陈颂下班回家,一开门就闻到饭菜香。袁文阳系着他那件印着“厨房小白”的围裙,正踮着脚够橱柜上的盘子:“回来啦?快尝尝我做的可乐鸡翅,跟着教程学的!” 盘子里的鸡翅糊了半边,可乐汁溢得灶台上到处都是。陈颂拿起筷子尝了口,甜得发齁,却还是点了点头:“不错。” 袁文阳立刻眉开眼笑:“我就说我有天赋!对了,我们领导说我悟性高,让我下周负责个小项目呢!” “厉害。”陈颂给他盛了碗饭。 两人坐在餐桌前吃饭,袁文阳絮絮叨叨说公司的事:哪个同事爱带零食,哪个领导总爱画饼,茶水间的咖啡机煮的咖啡太苦……陈颂听着,偶尔应一声,心里却觉得这空荡荡的公寓,终于有了点烟火气。 周末袁文阳拉着陈颂去逛超市,推着购物车在零食区流连忘返:“你看这个鱼豆腐,跟我上次给你带的一个牌子!还有这个薯片,青柠味的,你以前爱吃。” 陈颂跟在后面,把他扔进车里的辣条又放回去:“少吃点这些。” “就买点嘛,”袁文阳抱着他的胳膊晃,“我发工资了,请你!” 结账时袁文阳非要自己付钱,踮着脚把钱包举得老高:“说好我请的!”陈颂看着他额角的汗,没再争。 走出超市,袁文阳拎着两大袋东西,脚步轻快得像踩在弹簧上:“下周我轮休,带你去吃那家铜锅涮肉呗?我同事说超正宗!” “好。”陈颂接过他手里最重的袋子。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袁文阳还在说涮肉要配麻酱还是香油,陈颂听着,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好——发小在身边,工作有着落,连北方的风,好像都没那么硬了。 路过小区门口的水果店,袁文阳停下来,指着筐里的橘子:“买点?南方的橘子还没熟,北方的先尝鲜。” 陈颂看着他认真挑橘子的样子,指尖在口袋里碰了碰手机——屏幕上是早上袁文阳发来的消息:“今天也加油啊颂哥!” 他弯了弯嘴角,应了声:“好。” 晚风里飘着橘子的清香,混着袁文阳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踏实得让人心安。有些情谊就是这样,不用刻意维系,却能在每个寻常日子里,透出暖暖的光。 袁文阳挑橘子的架势像在完成什么重要任务,捏捏这个摸摸那个,嘴里还念叨:“得选带点绿的,酸甜口,全黄的容易过熟。” 陈颂靠在水果店的玻璃柜上看他,忽然发现这人比高中时高了些,肩膀也宽了点,却还是那副较真的样子。以前在老家集市上买糖葫芦,他也是这样,非要挨个捏一遍,说“软的不脆,硬的太酸”。 “够了,吃不完。”陈颂伸手从他手里拿过袋子,往里瞅了眼,足有十几个。 “不多不多,”袁文阳又塞进去两个,“放冰箱能存一周呢,你加班晚了回来吃个当宵夜。” 付完钱往回走,袁文阳忽然想起什么,拍了下大腿:“差点忘了!我妈寄的腊肠到了,下午取快递时顺便拿了,晚上给你蒸腊肠饭!” 陈颂“嗯”了一声,指尖碰到袋子里圆滚滚的橘子,温温的。 回到公寓,袁文阳就扎进厨房忙活。陈颂坐在沙发上翻设计稿,听着厨房里传来淘米声、切菜声,还有袁文阳跟着手机里的歌跑调的哼唱,忽然觉得这公寓的回声都变了——以前总觉得空旷,现在却被这些细碎的声响填得满满当当。 “颂哥!饭好了!”袁文阳端着两碗饭出来,腊肠切片码在米饭上,油汪汪的,还撒了把葱花。 陈颂放下平板,刚要伸手去接,袁文阳忽然“哎”了一声,转身跑回厨房,拿了双新筷子出来:“用这个,我刚拆的,干净。” 他记得陈颂有轻微的洁癖,以前合租时,两人的碗筷总是分得清清楚楚。 饭吃到一半,袁文阳忽然从包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到某一页推过来:“你看,我列的北方必吃清单,铜锅涮肉排第一,下周轮休就去。后面还有糖炒栗子、烤红薯,等天冷点再吃。” 本子上的字迹还是歪歪扭扭,却用不同颜色的笔标了重点,铜锅涮肉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糖炒栗子旁边画了个哭脸,备注“怕烫嘴”。 陈颂看着那页纸,忽然想起高三那年,袁文阳也给过他一个类似的本子,上面列着“高考前必做的事”,第一条是“一起去爬后山看日出”,最后一条是“考去同一个城市”。虽然最后没实现后者,但那本子他现在还收在抽屉里。 “下周我可能要加班。”陈颂扒了口饭,腊肠的咸香混着米香,比他自己做的好吃。 “没事,”袁文阳毫不在意,“那就等你不忙的周末,反正我在这儿待着,跑不了。” 他说“待着”两个字时,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却让陈颂心里一动。 夜里陈颂加班改图,袁文阳窝在沙发上看剧,时不时递过来一瓣橘子:“歇会儿,眼睛该累了。” 陈颂接过橘子,指尖碰到他的指尖,微凉。 改完图已经快十二点,陈颂起身活动筋骨,看见袁文阳歪在沙发上睡着了,怀里还抱着个抱枕,是他带来的,印着南方特有的木棉花图案。 陈颂拿了条毯子给他盖上,俯身时发现他眉头皱着,像在做什么不开心的梦。他伸手想抚平那褶皱,指尖刚碰到,袁文阳忽然嘟囔了句梦话:“颂哥,别抢我辣条……” 陈颂失笑,笑骂了一句,然后收回手。阳台的绿萝在月光下轻轻晃,叶片上还挂着下午浇的水珠,亮闪闪的。 第二天一早,陈颂被厨房的动静弄醒时,天刚蒙蒙亮。他披衣出去,看见袁文阳正踮着脚够橱柜上的挂面,晨光从纱窗钻进来,在他背上投下细细的光斑。 “醒了?”袁文阳回头,手里还攥着袋面,“我煮了阳春面,给你卧了俩蛋,快洗漱去。” 陈颂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青黑,知道他昨晚定是等自己改完图才睡的。“不用这么早。” “得吃早饭啊,”袁文阳把面扔进锅里,“你新公司第一天,可不能饿肚子。” 面端上桌时,袁文阳忽然从兜里掏出个小铁盒,推到陈颂面前:“这个给你,我奶奶求的平安符,放你办公桌抽屉里,图个吉利。” 铁盒边角磨得发亮,和他小时候送陈颂的那个一模一样——那年陈颂要去邻市参加竞赛,他也是这样,硬把平安符塞给他,说“保准拿第一”。 陈颂捏着铁盒,指尖有些发烫。“谢了。” “跟我客气啥!”袁文阳吸溜着面,含糊道,“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吃完面出门,袁文阳非要送他到公司楼下。“就到这儿吧。”陈颂在路口停下,“你上班该迟到了。” “没事,我公司晚点打卡也行。”袁文阳摆摆手,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个橘子塞给他,“路上吃,提神。” 陈颂接过来,看着他转身跑向公交站的背影,穿着件亮黄色的外套,像片被风推着跑的叶子。 走到公司楼下,陈颂摸了摸口袋里的橘子,温温的。他抬头看了眼写字楼,玻璃幕墙上映着初升的太阳,亮得有些晃眼。 掏出手机,给袁文阳发了条消息:“到了。” 那边秒回:“加油!晚上等你回来吃火锅!” 陈颂笑了笑,把手机揣回兜里,快步走进大楼。口袋里的橘子硌着掌心,像个小小的、暖暖的约定。有些情谊就是这样,不用挂在嘴边,却能在每个起身奔赴的清晨,给你往前冲的底气。 陈颂拉开包看了眼,藏青色衬衫叠得整整齐齐,领带松松垮垮地搭在上面,是他习惯的松紧度。 下楼时遇到遛弯的老太太,看见他们笑着打招呼:“小陈上班去啊?这是你朋友?” “嗯,发小。”陈颂应了声。 袁文阳立刻接话:“阿姨早!我送他去新公司,今天第一天上班!” 老太太笑得更慈和了:“好啊好啊,年轻人好好干。” 走到公交站,袁文阳忽然从兜里掏出个小锦囊塞给他:“我妈求的平安符,放兜里,保你顺顺利利。” 锦囊是红布缝的,边角有点磨毛,像是被人揣了很久。陈颂捏了捏,硬邦邦的,应了声:“谢了。” 公交车到站,袁文阳把他推上去,扒着车门喊:“中午记得吃饭!别扛着!下班给我发消息,我来接你!” 陈颂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袁文阳站在站台挥手,直到车拐弯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他掏出那个红锦囊,放在掌心转了转,忽然想起高三开学那天,袁文阳也是这样,塞给他块橡皮,说“考试用得上”。 到公司楼下时,离上班时间还有二十分钟。陈颂站在写字楼前看了眼,玻璃幕墙反射着晨光,亮得有些晃眼。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进去,手机震了震,是袁文阳发来的消息:“加油!我看好你!” 后面还跟了个举着拳头的表情包,傻得可爱。 人事部的同事带他熟悉环境时,陈颂的目光总忍不住往设计部的落地窗瞟。从这里能看见远处的街心公园,袁文阳上次来玩时,在那片草坪上追着鸽子跑,笑得像个孩子。 “陈颂?”主设计师喊了他一声,“过来看看这个方案,客户想在客厅加个茶室,你觉得怎么布局合适?” 陈颂走过去,看着屏幕上的平面图,忽然想起袁文阳老家的堂屋——靠窗摆着张八仙桌,墙角立着个竹制茶架,阳光透过雕花木窗照进来,落在茶具上泛着暖光。 “可以试试把茶室设在客厅东侧,”他指着图纸,“靠窗做个地台,摆张矮桌,既不占空间,又能借自然光。” 主设计师点头:“有点意思,具体尺寸下午出份草图给我。” 中午去食堂吃饭,陈颂刚坐下,手机就响了,是袁文阳的视频请求。屏幕里他正趴在公司的办公桌上,面前摆着份外卖:“你吃啥呢?食堂伙食咋样?我这麻辣烫太辣了,眼泪都快出来了。” “还行,有你爱吃的糖醋里脊。”陈颂把镜头往餐盘上晃了晃。 “那我明天也来蹭饭!”袁文阳吸溜着面条,“对了,上午没挨骂吧?同事好相处不?” “挺好的。”陈颂夹了块里脊放进嘴里,忽然觉得这味道,比上次袁文阳来煮的差了点意思。 下午改图纸时,陈颂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盯着屏幕看了半天,在茶室角落添了盆绿植——和公寓阳台上那盆绿萝很像。 下班铃响时,他刚把图纸发出去,手机就跳进来一条消息,是袁文阳的:“我在楼下星巴克门口,穿黄外套那个!” 陈颂走出写字楼,果然看见袁文阳站在星巴克门口,手里举着两杯咖啡,看见他就挥了挥手。“给你买的美式,不加糖不加奶,跟你人一样苦。” “滚。”陈颂接过咖啡,指尖碰到杯壁的凉意,心里却暖烘烘的。 往地铁站走时,袁文阳絮絮叨叨说他下午的事:“我今天写的推文阅读量破万了!领导说让我下周带新人……对了,晚上吃啥?我买了排骨,给你炖个汤补补。” 陈颂听着,忽然停下脚步。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袁文阳还在说炖排骨要放什么料,他看着对方被风吹乱的头发,轻声说:“今天谢谢了。” 袁文阳愣了愣,随即笑得露出小虎牙:“跟我客气啥!发小不就该这样吗?走,回家炖排骨去!” 晚风里,咖啡的苦味混着袁文阳身上的皂角香,踏实得让人心安。陈颂低头抿了口咖啡,忽然觉得,这北方的城市,因为有了个总在身边叽叽喳喳的发小,连第一天上班的陌生感,都变得温柔了许多。 陈颂入职满一个月那天,是被袁文阳煎蛋的焦糊味呛醒的。 他套着外套走出卧室时,袁文阳正举着锅铲跟锅底的焦蛋对峙,嘴里还念叨:“就差一秒钟,怎么就糊了呢……” 晨光从纱窗钻进来,落在他发梢上,像撒了层金粉。 “今天不用早起。”陈颂靠在门框上,看了眼墙上的挂历——周六,他难得不用加班。 “知道!”袁文阳把焦蛋倒进垃圾桶,转身从冰箱里掏出速冻包子,“但今天是你入职满月,得吃点热乎的!我蒸了叉烧包,你以前爱吃的。” 陈颂走到阳台,给那盆绿萝浇水。这一个月,袁文阳把它养得极好,新抽了好几片嫩叶,顺着窗台往外爬。他想起入职第一天,这盆绿萝还蔫蔫的,叶片上积着层薄灰。 “发工资了?”袁文阳端着包子走过来,塞给他一个,“我看你昨晚查工资条了。” “嗯。”陈颂咬了口包子,甜咸口的,确实是他高中时爱吃的味道。 “那不得庆祝庆祝?”袁文阳眼睛一亮,“我订了铜锅涮肉的食材,晚上吃火锅!” 其实不用袁文阳提,陈颂也打算晚上做点好吃的。这一个月,他从最初对着设计图犯怵,到现在能独立完成小户型方案,袁文阳功不可没——每天早上的热乎饭,加班晚归时留的灯,还有改图改到烦躁时,这人总能变戏法似的掏出包青柠味薯片。 上午陈颂去公司交方案,袁文阳非要跟着,说“去看看大设计师的工作环境”。设计部的同事见了袁文阳,都笑着打趣:“这就是你那个总给你送零食的发小?” 袁文阳立刻挺胸抬头:“对!我是他的后勤部长!” 陈颂无奈地把他拉到一边,却看见主设计师盯着他桌上的马克杯笑:“这杯子挺有意思,‘设计狗加油’?” 那是袁文阳入职第二天送的,说“给你打打气”。陈颂没说话,耳根却有点热。 从公司出来,袁文阳拉着他往菜市场走,说要买点新鲜的茼蒿和宽粉。路过水果摊,他又停下脚步,指着筐里的冬枣:“买点?北方的冬枣脆甜,比南方的好吃。” 陈颂看着他挑枣的样子,忽然想起这一个月的日常:早上一起出门,他往写字楼走,袁文阳往公交站跑;晚上他加班晚了,总能在楼下看见那个亮黄色的身影;周末两人要么窝在公寓煮火锅,要么骑车去逛公园,像两只慢吞吞的蜗牛,在这座城市里慢慢爬。 “想啥呢?”袁文阳把一兜冬枣塞给他,“走了,再晚菜市场就关门了。” 陈颂“嗯”了一声,跟着他往菜市场走。阳光穿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他们交叠的人生——从穿开裆裤的年纪到现在,看似各走各的路,却总在某个路口重逢,然后并肩往下走。 晚上吃火锅时,袁文阳忽然从兜里掏出个小盒子,推到陈颂面前:“给你的满月礼物。” 打开一看,是支钢笔,笔帽上刻着个小小的“颂”字。“我挑了好久,说这牌子的钢笔写设计图顺溜。” 陈颂捏着钢笔,冰凉的金属触感里,好像带着点袁文阳的温度。“谢了。” “跟我客气啥!”袁文阳往他碗里夹了片羊肉,“以后拿更多奖,我也好跟人吹,‘那是我发小,厉害吧’!” 锅里的汤咕嘟冒泡,羊肉卷的香味漫了满屋子。陈颂看着袁文阳被热气熏红的脸,忽然觉得,这一个月的忙碌和陌生,都在这烟火气里慢慢沉淀成了安稳。 他举起手里的可乐,跟袁文阳的杯子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敬满月。” “敬以后!”袁文阳笑得眼睛眯成条缝,“以后每个月都得庆祝!” 窗外的路灯亮了,暖黄的光落在两人握着杯子的手上。陈颂低头喝了口可乐,气泡在舌尖炸开,带着点微甜的涩——原来所谓的归属感,不是住进某个地方,而是身边有个人,能让你觉得,无论走多远,总有个热乎的家在等你回来。 好样的,设计狗加油[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入职 第22章 周景恒 自从周景恒从江大转到家附近的大学之后,就选了计算机专业。 …… 周景恒走进星瀚科技的研发中心时,电子屏上的实时代码流正滚得飞快。他的工牌在胸前晃了晃,上面的“算法工程师”几个字还带着新塑封的光泽。 靠窗的工位已经收拾妥当,电脑旁摆着他从家里带来的绿植——一盆多肉,叶片圆滚滚的,像他写代码时总爱用的圆润括号。隔壁工位的同事探过头,推过来一杯咖啡:“新同事?我叫林薇,负责前端交互。” “周景恒。”他接过咖啡,指尖碰到杯壁的温度,刚好是他习惯的60度。 林薇指了指他桌角的机械键盘:“樱桃轴的?手感不错啊,我用的茶轴,总被组长说敲得太响。” 周景恒笑了笑,开机时屏幕亮起,弹出公司的内部通讯软件。置顶的是部门群,99 的消息里夹杂着各种表情包和代码片段,最新一条是组长发的:“下午三点评审会,周景恒准备下自我介绍。” 他点开文档,刚敲下“负责算法优化”几个字,走廊里传来一阵喧哗。有人推着服务器机箱经过,轮子碾过地砖的声音很响,林薇皱了皱眉:“硬件组又搬设备了,每次都跟打仗似的。” 周景恒没抬头,注意力全在屏幕上——一个复杂的递归函数总在边界条件报错,他换了种迭代写法,代码瞬间清爽了不少。 中午去食堂,排队时听见前面的人在聊新项目:“听说这次要做智能推荐系统,难度不小。” “怕什么,我们组有周景恒呢,他上学时就把协同过滤算法玩出花了。” 周景恒端着餐盘找了个角落坐下,面前的宫保鸡丁里花生很多,是他喜欢的配比。阳光透过食堂的落地窗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方格状的光斑,像他写代码时总爱用的缩进格式。 下午评审会开始前,他调试了下投影,PPT的第一页只有一行字:“用简单的代码,解决复杂的问题。”这是他大学时写在笔记本扉页上的话,现在依旧觉得没错。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同事们陆续走进来,没人注意到走廊尽头,有个抱着文件的身影一闪而过——那是另一部门的人,正赶着去交报告,文件夹上的标签写着“数据中台”,和周景恒此刻要讲的内容,恰好隔着三个办公区的距离。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周景恒深吸一口气,在众人的注视下点开了PPT,屏幕上的代码像活过来似的,在他的讲述里慢慢铺展开,像一条崭新的路,正等着他一步一步走下去。 评审会进行到一半,周景恒正在演示优化后的推荐算法模型,投影幕上的准确率曲线陡然上扬,在92%的位置稳住了。 “这里用了注意力机制?”后排有人举手,是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手里转着支马克笔,“我试过类似方案,收敛速度总上不去。” 周景恒调出代码片段:“在损失函数里加了个动态惩罚项,你看这里——”他指着屏幕上的红色批注,“当特征偏差超过阈值,会自动触发权重调整。” 男生猛地站起来,马克笔“啪”地掉在桌上:“这个思路绝了!我叫张弛,数据挖掘组的,能留个联系方式吗?回头想跟你细聊。” 周景恒刚报出分机号,组长就在旁边笑:“张弛可是我们这儿的‘bug杀手’,上次那个卡了三个月的死锁,他半夜三点给解决了。” 散会后,林薇凑过来:“可以啊,第一天就收获迷弟了。”她递过来块巧克力,“刚张弛塞给我的,让转交给你,说‘大神的思路比巧克力还甜’。” 周景恒捏着巧克力,包装纸上的可可豆图案让他想起大学实验室——那时候为了赶项目,抽屉里总堆满这种高能量零食,凌晨四点的机房里,键盘声和撕开包装的“刺啦”声此起彼伏。 下午在工位写代码,忽然收到条内部消息,是运维组发来的:“服务器负载过高,你的算法模型暂时调小批量吧。” 他刚改完参数,就听见隔壁传来林薇的抱怨:“这交互原型怎么总出问题,明明在本地好好的……” 周景恒探过头,看见她屏幕上的按钮动画总在最后一帧卡顿。“试试用requestAnimationFrame代替setTimeout,”他指着代码,“刷新频率更匹配浏览器渲染机制。” 林薇改了几行代码,预览时动画果然流畅了,她拍了下周景恒的胳膊:“你真是行走的API手册!晚上我请你喝奶茶,必须加双份珍珠的那种。” 夕阳西下时,研发中心的灯次第亮起。周景恒保存代码时,发现桌面多了个共享文件夹,是组长拉的,命名为“周景恒快速上手包”,里面躺着各部门的接口文档、常用工具包,甚至还有份“星瀚生存指南”——标注着哪个角落的咖啡机最好用,哪个会议室的投影最清晰。 他点开指南最后一页,是行手写体的批注:“代码会有bug,但咖啡永远滚烫。” 窗外的城市渐渐亮起灯火,周景恒看着屏幕上运行成功的提示,忽然觉得这里的节奏很舒服——像他写的代码,有严谨的逻辑,也有灵活的空间,更有藏在细节里的温度。他拿起桌上的多肉,往土里浇了点水,叶片上的水珠在灯光下闪了闪,像个刚解开的bug,透着股清爽的亮。 周景恒第二天到公司时,发现工位上多了个小物件——一个陶瓷键盘模型,键帽上刻着迷你的字母,是林薇放的。“昨天看你对机械键盘感兴趣,这个是我旅游时买的,当个摆件。” 他把陶瓷键盘摆在多肉旁边,刚坐下就收到张弛的消息:“早上测了你的惩罚项思路,收敛速度提了15%!中午食堂约饭?我请你吃糖醋排骨。” 食堂的糖醋排骨确实做得地道,酸甜汁裹着肋排,咬下去能听见脆骨的轻响。张弛边啃边说:“你知道吗?咱们部门的服务器机房藏着个秘密——有台十年前的老机器,还在跑着初代推荐系统,组长说那是星瀚的‘代码图腾’。” 周景恒挑眉:“能进去看看吗?” “得申请权限,”张弛塞给他块排骨,“等我搞定新项目,带你去瞻仰下。那机器的操作系统还是XP呢,据说开机音乐是《蓝色多瑙河》。” 下午调试模型时,周景恒发现实时数据里有串异常波动。他顺着日志往前查,追到数据库底层,发现是条冗余索引拖慢了查询速度。删除索引的瞬间,整个系统的响应快了半秒,办公区传来几声低低的欢呼——正在用系统的同事们明显感觉到了变化。 组长走过来拍他的肩:“可以啊,入职第二天就给大家‘提速’了。晚上有个线上技术分享会,你来讲讲那个惩罚项?” 分享会定在七点,周景恒对着镜头调试麦克风时,发现在线列表里有近两百人。他点开PPT,第一页还是那句“用简单的代码,解决复杂的问题”,只是这次在旁边加了个小注:“比如删掉多余的索引。” 讲完答疑时,有个匿名提问弹出来:“递归和迭代,你更偏爱哪种?” 周景恒想了想:“看场景。就像走路,递归是绕着圈找捷径,迭代是直着走踩稳每步,最终都能到终点。” 屏幕上跳出一串“666”的弹幕,林薇在部门群里发了个“大神请收下我的膝盖”的表情包,后面跟着张弛的“ 10086”。 结束时已近九点,研发中心只剩零星几个工位亮着灯。周景恒关电脑时,看见窗外的写字楼群像片发光的积木,每扇亮着的窗后,都该有个和他一样,对着代码屏凝神的人。 他拿起陶瓷键盘模型,指尖划过迷你键帽,忽然觉得这份工作像块刚初始化的画布——代码是笔,同事是并肩的画者,而那些尚未遇见的挑战,正藏在某个未命名的函数里,等着被他一一解锁。 走出公司大门,晚风带着点凉意,他紧了紧外套,脚步轻快地走向地铁站。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说不定能给那个老服务器的XP系统,写个适配的小程序呢。 周三的晨会开得格外长,组长在白板上画着智能推荐系统的架构图,红笔圈出的“冷启动问题”像块绊脚石,让整个部门都犯了难。 “新用户没有历史数据,推荐准确率掉了30%。”林薇戳着屏幕上的用户画像,“试了好几种特征工程,效果都一般。” 周景恒盯着白板上的数据流,忽然想起昨天在机房看到的老服务器——那台XP系统的机器里,存着公司最早的用户行为日志,虽然格式杂乱,却记录着最原始的交互模式。 “或许可以试试迁移学习。”他伸手拿过马克笔,在“冷启动”旁边画了个箭头,“把老数据的特征分布迁移过来,给新用户做个‘虚拟画像’。” 组长眼睛一亮:“这个思路可行!周景恒,你牵头搞这个子模块?” 他刚点头,张弛就举着笔记本跑过来:“我刚爬了些公开的用户行为数据,格式跟咱老日志差不多,或许能当训练集!” 两人凑在电脑前调参数时,林薇端来两杯热可可,杯口的棉花糖冒着热气:“刚问了行政,老服务器的访问权限申请下来了,明天就能拷数据。” 周景恒抿了口热可可,甜香混着代码的逻辑在脑子里转,忽然觉得团队协作像搭积木——你递块板,我拧颗钉,不知不觉就搭出了雏形。 下午收到硬件组送来的新显卡,沉甸甸的,包装上还贴着张便利贴:“测试过了,跑深度学习模型稳得很,记得给风扇清灰。” 他拆显卡时,指尖蹭到里面的防静电袋,想起大学时组装电脑,室友总说“你装硬件比写代码还仔细”。现在看着显卡稳稳卡进主板插槽,屏幕亮起的瞬间,竟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傍晚调试模型时,系统突然弹出条提示:“检测到相似解决方案,来自三年前的内部库。”周景恒点开一看,是段用Python写的迁移学习代码,注释简洁利落,最后一行写着:“数据会过时,思路不会。” 没有署名,只有个修改日期:2022.07.15。 他对着那段代码看了半晌,忽然在自己的脚本里加了句注释:“借鉴了三年前的思路,谢谢不知名的前辈。” 窗外的晚霞把云层染成橘色,周景恒保存代码时,发现张弛发来条消息:“老服务器的《蓝色多瑙河》开机音乐真好听,明天录给你听。” 他笑着回了个“好”,转头看见林薇正对着屏幕傻笑,屏幕上是她刚改好的交互界面——按钮点击时会弹出个小动画,是行滚动的代码:“你看,连界面都在说‘加油’呢。” 研发中心的灯又次第亮了起来,键盘敲击声混着远处咖啡机的嗡鸣,像首没谱的歌。周景恒知道,解决冷启动问题或许还要熬几个通宵,但此刻看着屏幕上跳动的代码光标,心里却踏实得很。 毕竟,好的代码从不是孤军奋战,就像这偌大的研发中心,每个亮着的窗口,都在为同一个目标,敲出属于自己的那串音符。 第23章 重逢 部门会议结束时,周景恒桌上的绿萝被空调风吹得晃了晃。总监拍着他的肩说“北方分中心的数据库迁移项目,非你不可”时,会议室里的键盘敲击声都顿了半秒。 没人意外。毕竟去年那场持续72小时的系统崩溃,是周景恒带着团队在服务器机房睡了三天,用三行重构代码硬生生把整个平台从瘫痪边缘拉回来的。他指尖敲过的键盘,键帽上都磨出了浅白色的印子,像程序员独有的勋章。 “下周一的机票。”人事把调令放在他桌上,文件夹边缘蹭过他腕骨上那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刚入职时为了赶项目,被服务器机柜划的。 周景恒盯着屏幕上还没写完的算法模型,光标在括号后闪了又闪。北方的冬天据说会下没脚踝的雪,而他的编程椅扶手右侧,还粘着去年团建时同事贴的便利贴,上面用马克笔写着“景恒大神,南方的梅雨季记得晒被子”。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大学室友发来的消息:“听说你要去冰城了?当年咱仨熬夜做的那个智能温控系统,正好在北方能派上用场啊。” 他忽然想起毕业那年,三个人挤在出租屋里,对着满屏代码畅想未来,说要做一套能让南北温差“无缝衔接”的程序。只是后来,室友们一个转了产品,一个回了老家,只剩他还守着最初的代码。 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风吹得簌簌响,周景恒抬手按了保存键,屏幕上跳出“已同步至云端”的提示。他拿起调令,指尖在“北方分中心”几个字上顿了顿,忽然想起上周调试服务器时,北方同事在视频里说的那句“这边的机房暖气足,代码都跑得比别处快”。 周景恒收拾办公桌时,指尖划过一本泛黄的《算法导论》。书脊内侧有个歪歪扭扭的“颂”字,是大学时陈颂借去划重点,用红笔随手写的。 他忽然想起,江城大学就在北方那座城市。 当年周景恒和他说很快就回。 陈颂一直在等他。 可这一等,就是四年。 微信对话框停留在三年前,周景恒发去的“最近好吗”,没有收到回复。后来各自埋进代码和项目里,连逢年过节的群发祝福都断了线。 他把那本书塞进纸箱最底层,上面摞着厚厚的项目文档。手机地图里,北方那座城市的轮廓在屏幕上泛着冷光。周景恒点开搜索框,输入“陈颂”,跳出来的全是重名的陌生人。 纸箱合上时发出闷响,周景恒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了悬,终究没再输入什么。 北方的雪,会比南方的雨更冷吗?那个总爱打篮球的少年,会不会就在某个飘着雪的街角,变成了西装革履的大人? 他忽然笑了笑,把纸箱推到墙角。也许吧。毕竟这座城市有千万条街道,而他们曾共享过同一段敲着代码的青春——就像两段并行的程序,就算中途分了支,保不齐在哪一行,会突然遇见同一个变量。 飞机落地时,北方的风正卷着碎雪扑在舷窗上。周景恒裹紧外套走出航站楼,鼻腔里瞬间灌满清冽的寒气,倒比南方梅雨季的湿闷更让人清醒。 分中心派来接他的司机是个本地人,操着带卷舌的口音说:“周工来得巧,今冬头场雪,比往年来得早。” 车窗外的街景掠过,行道树的枝桠积着薄雪,像极了陈颂当年发在空间里的照片。周景恒忽然想起,陈颂总说北方的雪是“会发光的”,阳光照在雪地上,能晃得人睁不开眼。 安顿好住处已是傍晚。他打开行李箱找充电器时,那本《算法导论》从夹层滑了出来,书页散开,掉出一张泛黄的便签。是陈颂的字迹,龙飞凤舞地写着:“周六下午三点,图书馆三楼靠窗位,带《编译原理》”。 日期是四年前的。 周景恒捏着便签纸站在原地,暖气顺着地板往上爬,却暖不透指腹的凉意。他忽然记起当年为什么没能回去——关键期,他负责的模块突发漏洞,硬生生在实验室熬了两个月,等漏洞补上,陈颂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当年说很快就回”那句话,原来在时间里泡成了钝重的亏欠。 第二天去分中心报到,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总监正介绍技术团队:“这位是陈颂,我们刚挖来的架构师,之前在硅谷待过……” 周景恒的目光猛地撞过去。 那人穿着深灰色高领毛衣,侧脸线条比记忆里硬朗了些,正低头调试笔记本电脑,指尖在触控板上的动作依旧利落。听到名字时,陈颂抬起头,视线扫过会议室,在撞见周景恒的瞬间顿住。 空气像突然卡壳的程序。 周景恒喉结动了动,看见陈颂眼里闪过的惊讶,随即是极淡的波澜,像雪落在湖面,转瞬融进水里。 “周工?”总监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久仰大名,你们俩都是技术尖子,以后得多配合。” 陈颂站起身,伸出手。掌心相触时,周景恒摸到他指节上的薄茧,和当年握篮球时的触感重叠。“周景恒,”陈颂的声音比记忆里沉了些,“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陈颂。”周景恒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 散会后,陈颂抱着电脑往外走,周景恒快步跟上,在走廊拐角拦住他。“那时候……” “过去的事了。”陈颂打断他,视线落在他胸前的工牌上,“没想到总公司派来的人是你。” “你一直在分中心?”周景恒追问,看见陈颂点头,心里忽然像被雪块砸中,泛开密密麻麻的凉。他想起那本《算法导论》里夹着的便签,想起三年前那条石沉大海的消息,原来不是找不到,是他从未真正靠近过这座城市。 陈颂忽然笑了笑,眼角有很浅的纹路:“听说你代码写得更厉害了,晚上有空吗?老地方吃羊杂汤,边吃边聊?” 周景恒愣住。 “图书馆旁边那家,”陈颂补充道,语气轻松得像在说昨天的事,“你当年说过,要尝尝加双倍辣油的。” 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走廊的玻璃窗上,晕开一片模糊的白。周景恒看着陈颂转身的背影,忽然想起大学时,这人总在篮球场上等他打完代码,汗水浸透球衣,却笑得比阳光还亮。 他快步跟上去,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响着,像两段久违的代码,终于在同一条路径上,重新找到了交汇的节点。 羊杂汤馆的玻璃上蒙着层白汽,推开木门时,暖融融的香气混着辣油味扑面而来。老板是个矮胖的中年人,看见陈颂就笑着扬手:“小陈,今儿带朋友来啦?” “老周,大学同学。”陈颂熟门熟路地拉开靠窗的长椅,“两碗羊杂汤,都加双倍辣油。” 周景恒坐下时,指尖还带着室外的凉意。他看着陈颂从包里掏出平板,点开一份数据库优化方案,屏幕光映在对方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影。 “你看这里,”陈颂指尖点在屏幕上,“分中心的用户访问峰值总在凌晨,服务器负载曲线有点异常,我怀疑是索引设计的问题。” 周景恒凑近了些,肩膀不经意间碰到一起。他闻到陈颂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着羊杂汤的热气,莫名让人安心。目光落在方案上,那些熟悉的参数和模型突然变得鲜活——就像当年在大学实验室,他们挤在一台电脑前改代码,陈颂总爱把下巴搁在他肩上,呼吸扫过颈窝,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爽。 “索引冗余了,”周景恒指着其中一行,“你看这个关联查询,其实可以用哈希表优化,响应速度能提百分之三十。” 陈颂抬眼看他,眼里有一闪而过的笑意:“还是你厉害。当年你就说哈希表是个好东西,我总记不住。” “你那时候满脑子都是三分球。”周景恒脱口而出,说完才愣了——他以为这些细节早就被代码和项目淹没,原来一直藏在记忆最底层,像被雪覆盖的种子,只等一个回暖的契机。 陈颂低头笑起来,汤匙搅动着碗里的汤,辣油浮在表面,咕嘟咕嘟冒着泡。“后来才知道,代码比篮球难搞。”他忽然抬眼,“你当年……为什么没来?” 羊杂汤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周景恒喉结动了动,想起大四那年,家里突遭变故,母亲重病住院,他不得不留在南方找工作,日夜守在医院和公司之间,连回条消息的力气都快没了。那句“很快就回”,被现实拖成了遥遥无期的谎言。 “家里出了点事。”他说得简略,却看见陈颂眼里的了然。 “我知道。”陈颂轻声说,“你妈出院那天,我托同学打听了。只是那时候……不知道该怎么联系你。” 周景恒愣住。他想起三年前那条没回复的消息,原来不是没看见,是彼此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成年人的体面,把没说出口的牵挂,藏进了沉默里。 “不是说要好好照顾自己吗?” “你瘦了。” “瘦了好多。” 周景恒很心疼。 “别担心,不会饿死。” 两碗羊杂汤渐渐见了底,辣油的暖意从胃里漫上来,驱散了积攒四年的寒意。陈颂结完账回来,手里捏着两张折叠的纸:“给你的。” 是两张江城大学的樱花季门票,边缘有些泛黄。“去年整理旧物时翻到的,”陈颂挠挠头,“本来想等你回来了一起去,没想到……” 周景恒捏着门票,纸质粗糙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突然想起陈颂当年在宿舍楼下说的“等你回来”。原来不是他一个人在等,是两个人隔着南北的距离,用各自的方式,守着同一个约定。 走出羊杂汤馆时,雪已经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来,把地面的积雪照得发亮。陈颂指着不远处的巷子:“我住那边,离公司近。” “我住分中心的公寓,就在前面路口。”周景恒说。 两人站在路灯下,一时没说话。晚风吹过,卷起地上的雪沫子,打在裤脚沙沙作响。 “这么久了,你没有回去找我吗?”陈颂先开了口,语气轻快。 “有,去过一次,但是你那时候……”话到嘴边又戛然而止,“你还在等我吗?” “你个骗子,我等你那么久。” “对不起。” “那你……”陈颂犹豫开口。“有女朋友了吗。” 周景恒摇摇头。 陈颂扯出一个笑:“那我还有机会吗?” “我应该问你。” 周景恒附身吻上陈颂的嘴唇。 “我一直很想你,回去吧。”看着陈颂转身走进巷子,背影在雪地上拉得很长。走到巷口时,陈颂忽然回头,朝他挥了挥手,像极了多年前在篮球场上的样子。 周景恒站在原地,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拐角。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樱花季门票,忽然笑了。 数据库迁移的项目启动会上,周景恒调试好投影,转身看见陈颂抱着笔记本坐在第一排,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交错的光影,像两段并行的代码,终于在同一片服务器集群里,找到了最适配的运行节奏。 或许有些约定会迟到,但只要方向没错,总有一天会在某个节点重逢。就像北方的雪总会落下,而错过的春天,也终将在樱花绽放时,把欠下的时光,一点一点补回来。 项目上线那天,整个技术部加了最后一个通宵。凌晨五点,当监控屏幕上跳出“全量数据迁移完成”的绿色提示时,陈颂突然抓起周景恒的手腕往机房外跑。 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通着天台,铁门被推开的瞬间,雪后的冷风裹着晨光涌进来。远处的天际线正泛着淡粉,第一缕阳光越过楼顶,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结着薄冰的地面上轻轻交叠。 “你看。”陈颂指着天边,声音里带着熬夜后的沙哑,“我说过北方的雪会发光吧。” 周景恒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积雪覆盖的屋顶在晨光里亮得晃眼,像撒了层碎钻。他忽然想起大学时,陈颂总在打完球的傍晚拉他来看夕阳,汗水滴在操场的塑胶跑道上,却笑得比落日还烫。 “项目结束后,调休三天?”周景恒忽然开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陈颂手腕内侧——那里有块淡青色的血管,和当年他趴在实验室桌上睡觉时露出来的样子,一模一样。 陈颂转头看他,眼里盛着晨光:“去哪?” “江城大学。”周景恒说,从口袋里掏出那两张樱花季门票,被体温焐得温热,“补去年的,也补四年前的。” 陈颂的睫毛颤了颤,伸手接过门票,指尖碰到他的掌心,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樱花要三月才开。”他故意逗他,却在看见周景恒眼里的认真时,忽然笑出声,“不过……可以先去踩点。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说不定还空着。” 天台的风还在吹,却没那么冷了。周景恒看着陈颂低头摆弄门票的样子,忽然伸手把人往怀里带了带。陈颂的肩膀抵着他的胸口,隔着两层毛衣,也能感受到对方急促的心跳。 “当年在实验室熬的那两个月,”周景恒的声音埋在他颈窝,带着水汽,“每天晚上调试代码的时候,都在想你会不会在图书馆等我。” 陈颂的手指攥紧了门票,纸边硌得掌心生疼。“等过。”他轻声说,“等了三个月,每周六下午三点,都带着《编译原理》坐在那个位置。后来……”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后来就去了硅谷。” 周景恒收紧手臂,把人抱得更紧些。他想起陈颂简历上那行“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访问学者”,原来那些年的距离,不只是南北相隔,还有跨洋的时差和各自咬牙硬扛的孤独。 “以后不熬那么晚了。”周景恒说,下巴抵着他的发顶,“代码可以慢慢写,觉要睡够,饭要按时吃。” 陈颂在他怀里闷笑出声:“周工这是要转型做生活管家?” “不止。”周景恒低头,鼻尖蹭过他的耳廓,“还想管管你以后的代码评审,管管你周末去不去看樱花,管管……”他顿了顿,声音放轻,“管管你下半生的饭。” 晨光漫过天台的栏杆,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暖金色。陈颂转过身,踮脚在他唇角啄了一下,像在敲一行最简单的确认指令。“编译通过。”他眼里的笑意比阳光还亮,“从现在开始,权限全开。” 从天台下来时,机房里的欢呼还没散去。周景恒被陈颂拉着穿过人群,有人举着咖啡杯喊“周工陈工请客”,陈颂回头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掌心却始终没松开周景恒的手。 电梯在十二楼停下,门开的瞬间撞见总监抱着文件夹出来,看见两人交握的手,愣了愣随即笑起来:“看来两位合作得很默契啊。” 陈颂的耳尖微微发红,却没松手,只扬了扬手里的项目报告:“多亏周工把关,不然凌晨那波数据校验还得卡壳。” 周景恒喉结动了动,想起凌晨三点,陈颂趴在键盘上打盹,睫毛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代码打印稿纸屑,他伸手去拂,却被对方迷迷糊糊抓住手腕,嘟囔着“这个索引逻辑不对”。那瞬间,机房的冷光灯好像都柔和了些。 回到办公区时,晨光已经漫过百叶窗,在陈颂的工位上投下几道细长的光斑。周景恒看着他打开抽屉,从最里面翻出个铁盒,里面装着半盒薄荷糖——还是大学时两人熬夜改代码常吃的牌子,包装纸都褪了色。 “给。”陈颂递过来一颗,糖纸撕开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提提神,别等会儿晨会犯困。” 周景恒含住糖,薄荷的凉意从舌尖漫开,忽然想起大一那年,陈颂也是这样,把剥好的糖塞进他嘴里,说“再熬会儿,这个模块跑完就能提交了”。那时候窗外的玉兰花开得正盛,落在实验室的窗台上,像堆了层碎雪。 晨会开了不到半小时,大部分时间都在说庆功宴的安排。散会时陈颂被运营部的人叫住讨论接口问题,周景恒便先回了工位,目光却总不自觉往斜对面飘。 陈颂正低头听对方说话,指尖在平板上快速记着什么,阳光落在他高领毛衣的领口,勾勒出利落的线条。周景恒忽然发现,这人开会时总爱微微蹙眉,和当年在图书馆刷题时一模一样,只是那时额前还有碎发垂着,不像现在,发梢被剪得干净利落。 “看什么呢?”陈颂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捏着两张便签,“运营部提的需求,你看看这几个参数是不是得调整。” 周景恒接过便签,指尖碰到他的指腹,两人都顿了顿。陈颂先移开目光,转身去接饮水机的热水,杯底碰到桌面时发出轻响。 “中午去吃食堂?”周景恒忽然开口,看着他的背影,“听说分中心的酸菜白肉锅不错。” 陈颂回头时眼里带着笑意:“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大学时你连吃了一周酸菜面,说酸得开胃。”周景恒说得自然,说完才惊觉自己居然记得这么清楚——那些被代码和项目填满的日子,原来藏着这么多没被留意的细节。 陈颂的动作顿了顿,手里的水杯晃了晃,热水差点溅出来。“那时候不是穷嘛,”他笑着掩饰,耳根却又红了,“食堂的酸菜白肉锅得用饭卡刷,我那时候饭卡余额总在两位数徘徊。” 周景恒看着他把水杯放在桌上,忽然起身走到他身后,伸手环住他的腰。陈颂的身体瞬间僵住,手里的笔“啪嗒”掉在键盘上。 “现在我饭卡余额充足。”周景恒的声音贴着他的后颈,带着薄荷糖的凉意,“中午请你吃,加两份酸菜。” 办公室里还有零星几个同事在收拾东西,键盘敲击声和低声交谈声混在一起,却盖不住两人骤然加快的心跳。陈颂沉默了几秒,抬手覆上周景恒的手背,指尖微微发颤。 “周景恒,”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你知不知道……这四年里,我每次吃酸菜白肉锅,都在想,你要是在就好了。” 周景恒收紧手臂,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闻到雪松味里混着淡淡的油烟气——是今早天台上的冷风带进来的,却比任何香水都让人安心。“以后每次都陪你吃。”他说,声音有点闷,“不光是酸菜白肉锅,羊杂汤,图书馆旁边的煎饼,还有……” 他忽然笑了,想起陈颂大学时总抱怨学校门口的奶茶太甜,却每次都抢他半杯喝。 陈颂转过身,鼻尖几乎碰到他的下巴,眼里有层薄薄的水汽:“那可说定了。”他抬手,指尖轻轻划过周景恒腕骨上的疤痕,“这个疤还在啊。” “你划的服务器机柜,当然得留着纪念。”周景恒故意逗他,看见对方眼里的懊恼,又补充道,“后来每次改代码卡壳,摸到它就想起你当年说‘怕什么,大不了推倒重写’。” 陈颂的指尖顿在疤痕上,忽然低头笑起来,肩膀轻轻颤抖着。周景恒看着他笑,忽然觉得那些被错过的四年,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就像调试了无数次的代码,虽然报过错、卡过壳,但只要核心逻辑没错,总有编译通过的那天。 窗外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阳光穿过云层,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周景恒拿起陈颂掉在键盘上的笔,在便签纸上写下一行字:“今日任务:陪陈工吃酸菜白肉锅。” 陈颂凑过来看,伸手在后面加了个括号,里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远处传来同事喊“庆功宴定在晚上六点”的声音,陈颂把便签纸贴在显示器上,转身时撞进周景恒怀里,这次两人都没躲。 “走了,吃饭去。”陈颂的声音里带着笑,拉着他往食堂的方向走。 周景恒被他拽着穿过走廊,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在阳光下明明灭灭,忽然想起大学时,这人也是这样,拉着他从实验室跑到篮球场,跑过落满玉兰花瓣的小路,跑向那些被代码和约定填满的、闪闪发光的日子。 原来有些路,走慢点没关系,只要身边的人是对的,晚点重逢,也能把剩下的风景,一步一步,慢慢走完。 颂颂重逢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重逢 第24章 纪念 周六的阳光把江城大学的梧桐叶照得透亮,风卷着碎金似的光斑掠过校门,落在陈颂的肩膀上。他穿着件浅灰色的连帽衫,拉链拉到一半,露出里面印着校徽的T恤——是周景恒找了半宿翻出来的旧款,今早塞给陈颂时,耳根还泛着红。 “机房早就翻新了,”陈颂踢着路边的梧桐果,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轻松,“当年我们拆过的服务器机柜,估计早成废铁了。” 周景恒跟在他身后,目光扫过图书馆的方向。楼前的银杏还没到黄的时候,枝桠在蓝天下舒展着,像极了四年前那个春日,陈颂背着帆布包站在这里,说“等你回来,我们再去机房试试那个温控模型”。 “先去图书馆吧。”周景恒忽然开口,看见陈颂脚步顿了顿,随即点头,“也行,顺路。” 图书馆的旋转门带着旧木头的味道,阳光透过穹顶的玻璃洒下来,在地板上投下巨大的光斑。陈颂熟门熟路地往楼梯走,皮鞋踩在台阶上的声音空旷得很,周景恒盯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当年无数个周六,也是这样跟着他往上走,手里攥着被体温焐热的《编译原理》。 三楼的阅览室比记忆里安静,靠窗的位置果然空着。木质的桌椅被晒得发亮,阳光斜斜地切进来,在桌面上划出一道清晰的界线,像代码里的分隔符。陈颂走到桌边站定,指尖轻轻拂过桌面——那里有道浅浅的刻痕,是当年他用圆规尖刻的,形状像个没画完的循环符号。 “还在。”陈颂低头笑了,声音很轻,“当年总在这儿敲代码,嫌桌子太滑,刻个记号定位。” 周景恒走过去,视线落在窗外。楼下的玉兰树长得更高了,枝桠快够到三楼的窗台,四年前落下的花瓣,好像还在空气里飘着。他忽然从背包里掏出样东西,是本崭新的《编译原理》,封面上的出版社还是当年的版本,只是印刷日期变成了今年。 “给你的。”周景恒把书递过去,指尖有点发颤,“当年……没带的那本,补上。” 陈颂接过书时,指腹蹭过扉页,摸到上面有浅浅的字迹。翻开一看,是周景恒的字:“补赠陈颂,2024年冬。另:欠了四年的重点,今天一并划。” 书页间夹着的便签纸滑了出来,落在桌面上。陈颂捡起来,上面的字迹和四年前那张便签如出一辙,只是笔锋更稳了些:“本周六下午三点,老地方,带《编译原理》。这次我等你,多久都等。” 阳光突然变得很烫,落在便签纸上,把墨迹烘得发暖。陈颂抬头时,看见周景恒正望着窗外的玉兰树,耳尖红得像被阳光烤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背包带——那背包还是大学时买的,侧边的网袋磨破了个洞,露出里面装着的保温杯。 “其实我每周都来。”陈颂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水汽,“前两年是周六下午三点,后来改成每周六随便哪个时间,就想……万一你突然回来了呢。” 他低头看着便签,指尖划过“多久都等”那几个字:“刚开始带书,后来带电脑,再后来就带杯咖啡坐会儿。上周来的时候,还看见有学弟在这儿刻公式,跟我当年一模一样。” 周景恒转过身,看见陈颂眼里的光在晃动,像被风吹的烛火。他忽然想起三年前,自己出差路过江城,偷偷来过一次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坐着个穿灰色卫衣的男生,背影像极了陈颂,他没敢上前,只在楼下的玉兰树旁站了半小时,直到对方离开。 “上周三我也来过。”周景恒的声音有点哑,“在楼下看了会儿树。” 陈颂猛地抬头:“我上周三下午就在这儿!”他忽然笑起来,眼角有细纹展开,“那天打印机坏了,我蹲在走廊修了半小时,早知道……” “早知道就该在楼门口挂个牌子,写‘周景恒速来三楼’。”周景恒接过话,语气里带着自嘲,却在看见陈颂眼里的笑意时,忽然觉得那些错过的时间,好像也没那么遗憾了。 陈颂翻开那本新的《编译原理》,从口袋里掏出支红笔,笔尖在某页顿住——是当年周景恒总说他理解错的那个算法模型。“来,”他把书推到两人中间,“划重点。当年你总说我这部分没吃透,今天得好好给我讲讲。” 周景恒凑过去,肩膀抵着他的肩膀,闻到他发间的洗发水味,混着阳光的味道,像极了大学时的某个午后。红笔在书页上划过,留下清晰的线条,偶尔笔尖碰到一起,两人都会顿一下,然后像触电似的移开,却又在下次划重点时,不经意地靠得更近。 窗外的玉兰花瓣被风吹落,打着旋儿飘进窗台,落在翻开的书页上。陈颂伸手去拂,指尖碰到周景恒的手背,两人同时停住。 “划完重点,去看看机房旧址?”周景恒的声音很轻,带着阳光的温度。 “不着急。”陈颂把花瓣夹进书里,当作书签,“重点还没划完呢。”他低头继续写字,红笔在纸上留下的痕迹,比当年的更清晰,也更坚定。 阳光慢慢移过桌面,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两个终于对齐的代码块。周景恒看着陈颂低头划重点的样子,忽然想起大学时,这人总在他划书时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最后靠在他肩上,呼吸扫过书页,带着薄荷糖的清凉。 原来有些习惯,真的能藏很多年。就像这个靠窗的位置,像这本《编译原理》,像两人之间没说出口的牵挂,只要根基还在,总有一天能重新生长,枝繁叶茂。 便签纸还在桌面上躺着,被阳光晒得发烫。陈颂拿起它,夹进书里,和四年前那张泛黄的便签,隔着几百页纸,遥遥相对。 划完最后一个重点时,窗外的阳光已经斜斜地坠向教学楼顶。陈颂合上书,红笔帽“咔嗒”一声扣上,惊飞了窗台外停着的麻雀。 “去吃饭?”周景恒起身时,背包带勾住了桌沿,里面的东西哗啦掉出来——除了笔记本电脑,还有个用保鲜袋裹着的盒子,里面是几块曲奇饼干,边缘烤得有点焦。 “你烤的?”陈颂捡起来,指尖碰到保鲜袋上的温度,还带着点余温。 “昨晚试的,”周景恒把东西塞回包里,耳尖发红,“面粉放多了,有点硬。” 陈颂拆开一块塞进嘴里,甜香混着焦脆的口感漫开,忽然想起大一那年,周景恒也是这样,在实验室的微波炉里烤糊了面包,硬塞给他说“补充碳水,继续改代码”。那时候面包糊得发苦,他却吃得只剩渣。 “比食堂的好吃。”陈颂认真评价,看见周景恒眼里的笑意,又补充道,“下次多放点糖。” 从图书馆出来时,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沿着石板路往前伸,在岔路口轻轻交叠。陈颂忽然往左边拐:“去看看机房旧址吧,就在实验楼后面。” 实验楼的墙皮比当年斑驳了些,墙角的爬山虎枯了大半,露出里面红砖的纹路。机房的门换了新的密码锁,玻璃上贴着“设备维护,闲人免进”的字条。 “进不去了。”陈颂趴在玻璃上往里看,里面的服务器机柜换了新款,亮着冷光,“比当年我们用的先进多了,当年那台老机器,开个机得预热半小时。” 周景恒想起那个总出故障的服务器,有次为了赶项目,两人轮流守着它,陈颂趴在键盘上睡,他就盯着屏幕上跳动的进度条,凌晨四点时机器突然蓝屏,陈颂吓得从桌上弹起来,差点撞翻旁边的可乐。 “还记得那次蓝屏吗?”周景恒忽然问,“你说‘这破机器再崩,我就把它拆了卖废品’。” 陈颂笑出声:“后来不是你连夜写了个监测脚本,才把数据救回来?当时你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像只兔子。”他忽然凑近玻璃,指着角落里的旧桌子,“那桌子还在!当年你总把咖啡洒在第三层抽屉里。” 周景恒也凑过去看,果然有张掉漆的木桌,抽屉缝里还卡着半张代码打印稿。阳光透过玻璃照进去,在桌面上投下光斑,像极了当年落在上面的咖啡渍。 “其实我去年回来过一次,”陈颂的声音很轻,“跟学校签合作协议,路过这里,看见这桌子还在,就站了会儿。”他转头看周景恒,“那时候想,要是能跟你一起再来看看就好了。” 周景恒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只是伸手碰了碰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倒影里,他的肩膀挨着陈颂的肩膀,像大学时无数次并肩站在服务器前的样子。 离开实验楼时,暮色已经漫上来。路过篮球场,有几个男生在打球,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混着笑声飘过来。陈颂忽然停下脚步,望着场边的长椅:“当年你总在那等我打完球,手里抱着笔记本,说‘代码比篮球有意思’。” “是你非要拉我来的。”周景恒反驳,却想起陈颂打完球,汗湿的球衣贴在背上,把冰镇矿泉水往他脸上凑,说“醒醒,别总对着屏幕,会瞎的”。 场边的路灯亮了,暖黄的光落在陈颂脸上,他忽然笑了:“要不要试试?” “试什么?” “投篮。”陈颂扯下卫衣帽子,往球场走,“我记得你当年投三分球,能砸到篮板后面的树。” 周景恒跟着跑过去,被陈颂塞过来一个篮球。球皮有点磨损,带着熟悉的橡胶味。他掂了掂,想起大一那年院系篮球赛,最后一秒是陈颂把球传给了他,他没投进,两人坐在场边看别人领奖,陈颂却说“没事,明年再来”。 明年没能再来,但此刻,陈颂就站在对面的三分线外,冲他扬手:“来一个,看看技术退步没。” 周景恒抬手投篮,球没进,砸在篮板上弹回来,正好落在陈颂怀里。他笑着跑过去捡,却被陈颂拽住手腕,往怀里带了带。 “还是这么菜。”陈颂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笑意,呼吸扫过颈窝,“不过比当年强点,至少没砸到树。” 篮球滚到场边,路灯的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流动。周景恒低头,看见陈颂的手腕上还戴着当年那串红绳,是他去寺庙求的,说“保佑我们考试顺利通过”。红绳磨得发亮,却一直没摘。 “走吧,”陈颂松开手,捡起地上的篮球,“去吃门口那家麻辣烫,加麻加辣,跟当年一样。” 两人并肩往校门口走,篮球在陈颂手里拍着,“砰砰”的声音在暮色里格外清晰。周景恒看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一天好像把四年的时光都熨平了——图书馆的便签,机房的旧桌,篮球场的三分球,还有身边这个人,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多了点岁月的温度。 路过玉兰树时,陈颂忽然停下,把篮球塞给周景恒,踮脚摘了片还带着绿意的叶子,夹进那本《编译原理》里。 “做个纪念。”他说,眼里的光比路灯还亮,“证明今天不是做梦。” 周景恒低头看着怀里的篮球,橡胶的纹路硌着掌心,忽然想起大学毕业那天,也是在这里,陈颂把这颗球塞给他,说“等你回来,我们再打一场”。 原来有些约定,真的会在很久以后,以另一种方式,悄悄实现。 第25章 借口 重新在一起后的日子,像把调试好的代码放进了稳定运行的环境里,没有惊天动地的改动,却在每一行日常里,藏着熨帖的默契。 周景恒的工位旁多了个抽屉,钥匙由陈颂保管。里面常年放着两罐东西:陈颂总忘记带的胃药,和周景恒戒不掉的薄荷糖。有次新来的实习生借剪刀,拉开抽屉时“呀”了一声——胃药的锡箔板上,每个药格旁都写着“饭后吃”,是陈颂的字迹;薄荷糖的铁盒里,垫着张周景恒画的简笔画,歪歪扭扭的两个小人,在服务器机房前比耶。 周末去超市采购,陈颂推着购物车在零食区流连忘返,手里攥着的清单是周景恒写的:“牛奶(低脂)、面包(全麦)、薯片(番茄味——陈颂限定)”。周景恒跟在后面,把他扔进车里的可乐又放回去,换来一句“就一罐”的嘟囔,最后却还是乖乖换成了苏打水。收银时,陈颂掏钱包的动作总慢半拍,周景恒已经扫码付了钱——就像大学时在食堂,他总抢在陈颂前面刷饭卡,说“你那点生活费留着买篮球鞋”。 晚上加班累了,陈颂会趴在周景恒的办公桌上打盹,后脑勺抵着对方的胳膊。周景恒敲代码的动作会放轻,时不时侧头看一眼,替他把滑下来的眼镜推回去。有次陈颂迷迷糊糊抓住他敲键盘的手,含混着说“这个变量名太长了”,周景恒停下动作,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忽然在屏幕上敲下一行注释:“当前进程:守护模式(优先级最高)”。 跨年夜公司放了假,两人窝在陈颂家的沙发上看老电影。窗外的烟花炸开时,陈颂突然转头,在周景恒嘴角啄了一下,像按了个温柔的回车键。周景恒愣了愣,伸手把人往怀里带,闻到他发间的洗发水味,和大学时宿舍楼下的玉兰花香,奇妙地重合在了一起。 “其实有件事没告诉你,”陈颂的声音埋在他颈窝,“当年你妈住院,我托人转了笔钱过去,没留名字。” 周景恒的手顿住,想起那段最艰难的日子,医院账户里突然多出的款项,解了燃眉之急。他一直以为是公司的补助,原来…… “你怎么知道卡号?” “你当年填的紧急联系人表格,我偷偷记了医院的账户。”陈颂笑了笑,“别多想,就当……提前投资未来合伙人了。” 周景恒没说话,只是把人抱得更紧。电视里的台词还在响,烟花还在窗外明灭,可世界好像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的心跳声,在客厅里轻轻共振,像两段完美同步的代码。 第二天早上,周景恒在陈颂的电脑里,发现了一个新建的文件夹,命名是“余生项目开发日志”。点开第一份文档,开头写着:“项目成员:周景恒、陈颂。启动时间:2024年冬。核心需求:把错过的四年,拆成每天的24小时,慢慢补。” 文档最后,附着一行注释:“本项目无终止时间,BUG共同修复,进度共同推进。” 阳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落在屏幕上,把字迹照得发亮。周景恒拿起键盘旁的红笔,在文档末尾加了一句:“已确认,终身维护。” 厨房传来陈颂煎蛋的声音,带着点焦糊味,像极了当年在实验室微波炉里烤坏的面包。周景恒笑着起身,走向那个飘着烟火气的方向——原来最好的代码,从不是写在屏幕上的,而是藏在早餐的温度里,藏在共享的抽屉里,藏在每个抬头就能看见对方的日常里,一行行,写满了“在一起”的注释。 周景恒在“余生项目开发日志”里加的那句“终身维护”,被陈颂用荧光笔标成了亮黄色。第二天周景恒打开文档时,看见下面多了一行小字:“维护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每日早餐的蜂蜜燕麦、代码评审时的红笔批注、冬夜散步时的围巾共享。” 他失笑,转头看向陈颂的工位。那人正对着屏幕皱眉,指尖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阳光落在他微蹙的眉峰上,像落了层细雪。周景恒忽然想起大学时,陈颂也是这样,对着复杂的算法模型愁眉苦脸,却在他递过一杯热可可时,瞬间眉眼舒展。 “卡壳了?”周景恒走过去,手里端着刚泡好的茶——陈颂最近胃不太舒服,他换成了温性的熟普,茶汤在玻璃杯里泛着琥珀色。 陈颂抬头,接过茶杯时指尖碰了碰杯壁:“用户反馈有个界面加载延迟,查了半小时日志,没找到根因。” 周景恒俯身看屏幕,肩膀几乎贴着陈颂的肩。他的呼吸扫过陈颂耳尖,对方的耳尖几不可察地红了红,却没躲开。“看网络请求时间戳,”周景恒指着某行数据,“这里有个300ms的跳变,可能是CDN节点缓存的问题。” 陈颂眼睛一亮,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周景恒没起身,就站在旁边看着,看他熟练地调出节点监控,看他把查到的问题点用红笔标在打印稿上,连标重点的符号都和当年一样,是个小小的箭头,指向最关键的那句代码。 “搞定!”陈颂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转头时鼻尖差点撞到周景恒下巴,“还是你厉害。” “彼此彼此。”周景恒笑了笑,视线落在他摊开的笔记本上——封面上贴着张便利贴,是他昨天写的“记得带胃药”,被陈颂画了个笑脸,贴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下午部门开技术分享会,陈颂上台讲数据库优化方案,PPT的最后一页突然跳出张老照片:是大学时两人在实验室的合影,周景恒举着刚写完的代码,陈颂趴在旁边比耶,背景里的服务器还在闪着指示灯。 台下哄笑起来,总监打趣:“原来两位大神当年就这么默契。” 陈颂站在台上,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周景恒身上,笑得坦荡:“那时候周工总说我代码写得像打草稿,现在……还是没改过来。” 周景恒坐在第一排,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觉得这张照片放得真好。有些记忆不必藏着,就该像这样,大大方方地亮出来,像代码里的注释,清晰地告诉世界:这段逻辑,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 晚上下班,两人去超市买酸奶。陈颂在冷柜前挑了半天,拿了两盒草莓味的——是周景恒爱吃的。周景恒伸手换了一盒原味,塞进他手里:“你胃不好,少吃太酸的。” 陈颂嘟囔着“就想吃点甜的”,却乖乖把草莓味放回冷柜。结账时,周景恒的手机响了,是母亲打来的视频电话。他接起来,镜头里的母亲笑着说:“景恒啊,阿颂什么时候带回来看看?” 周景恒愣了愣,陈颂在旁边听见了,突然凑过来,对着镜头笑:“阿姨好,等项目不忙了,我跟景恒一起回去看您。” 电话那头的母亲愣了两秒,随即笑开了花:“好好好,阿姨给你们做红烧肉!” 挂了电话,周景恒看着陈颂,眼里带着点无奈,又有点藏不住的暖意:“谁让你乱答应。” “不行嘛。”陈颂拎着购物袋往前走,脚步轻快,“总不能让阿姨一直猜。” 晚风穿过老街区的巷子,吹得路灯轻轻摇晃。陈颂的围巾又松了,周景恒伸手替他系好,指尖划过他颈后的皮肤,触到一点温热。“其实我妈早就知道,”周景恒轻声说,“当年她住院,总问我‘那个送钱的孩子怎么样了’。” 陈颂的脚步顿住,回头看他。路灯的光落在他眼里,像落了两颗星星。“那她肯定不知道,”他笑着说,“她儿子当年总躲在实验室,偷偷看我的篮球比赛。” 周景恒没反驳,只是握紧了他的手。购物袋在两人之间轻轻晃着,里面的酸奶碰撞出细微的声响,像在为这段迟来的坦诚,打着温柔的节拍。 走到陈颂家楼下时,周景恒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枚新配的钥匙,上面挂着那个磨得发亮的篮球钥匙扣。“给你的,”他把钥匙塞进陈颂手心,“以后不用总等我敲门了。” 陈颂捏着钥匙,金属的凉意混着钥匙扣的温度,在掌心漫开。他忽然踮脚,在周景恒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像在确认什么。“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他笑着说,“明天早上七点,我去你家煎蛋。” 周景恒看着他跑上楼的背影,手里还攥着陈颂刚才塞给他的酸奶——是那盒他爱吃的草莓味,被悄悄换了回来。 楼道的灯一层层亮起来,直到三楼的灯稳定地亮着。周景恒站在楼下,看着那扇窗,忽然觉得“终身维护”这四个字,从来不是什么承诺,而是自然而然的日常——就像他会记得陈颂胃不好,陈颂会记得他爱吃草莓味,就像他们的代码总会在同一个逻辑里交汇,他们的日子,也会在这些细碎的懂得里,一天天,稳稳地运行下去。 陈颂第二天果然七点准时出现在周景恒家门口。钥匙插进锁孔转了半圈,门“咔嗒”开了时,正撞见周景恒举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头,额前的碎发沾着点面粉——他在试着烤面包,烤盘里的面团歪歪扭扭,像没对齐的代码。 “看来周工的烘焙技术,还不如当年的代码。”陈颂笑着换鞋,把手里的豆浆往餐桌上一放,“我带了现成的,别霍霍面粉了。” 周景恒把烤砸的面包扔进垃圾桶,转身时被陈颂拽住手腕,往他脸上抹了点面粉:“留点纪念,证明你也有搞不定的事。” 面粉落在鼻尖上,有点痒。周景恒没躲,反而低头,在陈颂沾着面粉的指尖上轻轻咬了一下。陈颂“嘶”了声,耳尖红得像被晨光染过,抽回手时,指尖还留着对方的温度。 早餐桌上,陈颂翻出手机里存的菜谱,是周景恒母亲发的:“阿姨说你爱吃她做的糖醋排骨,我研究了下步骤,周末要不要试试?” 周景恒看着菜谱里密密麻麻的批注——“糖要最后放”“排骨焯水时加姜片”,都是母亲的字迹,忽然想起小时候生病,母亲也是这样,把医嘱一条条写在便签上,贴在冰箱上。 “周末我来做。”他说,指尖划过“陈颂也爱吃辣,可加半勺辣椒面”那行字,喉结动了动,“你负责洗碗。” “成交。”陈颂举起豆浆杯,和他的杯子轻轻碰了下,“不过得先说好,要是难吃,我可当场罢工。” 那天下午,技术部收到台新服务器,需要两个人配合上架。周景恒抬着主机箱的一端,陈颂抬着另一端,机房的空调嗡嗡地吹着,两人额头上都渗了汗。 “往左一点,对,再抬高点。”周景恒指挥着,视线落在陈颂绷紧的小臂上——那里的肌肉线条比大学时明显了,却还是能看见当年被碎玻璃划伤的浅疤,像条温柔的印记。 服务器稳稳落进机柜时,两人同时松了口气,手背不小心撞在一起,汗湿的皮肤相触,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陈颂忽然笑了:“想起大三那年,我们抬着旧主机箱去报废,你差点被线绊倒,还是我拽了你一把。” “是你非要抄近路走楼梯。”周景恒反驳,却弯腰捡起地上的数据线,把凌乱的线团理得整整齐齐——这是陈颂最不擅长的事,当年在实验室,总是他来收拾缠成一团的线。 傍晚下班时,天边挂着道淡粉色的晚霞。陈颂站在公司楼下等周景恒,手里拎着个纸袋,里面是刚买的烤红薯,热气把纸袋熏得发潮。 “给。”他递过去一个,“巷口张大爷烤的,甜得流油。” 周景恒接过来,烫得指尖发颤,却舍不得放手。红薯的甜香混着陈颂身上的雪松味,像极了某个冬天的晚自习后,两人揣着烤红薯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哈出的白气在路灯下散开,把影子都染得暖暖的。 走到陈颂家楼下时,周景恒忽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个小盒子:“给你的。” 是个新的篮球钥匙扣,金属表面锃亮,背面刻着“J&S 2024”。陈颂捏着旧钥匙扣对比了下,忽然笑出声:“这是……迭代升级款?” “嗯,”周景恒点头,指尖划过新钥匙扣的边缘,“修复了旧款易磨损的BUG,增加了终身保修服务。” 陈颂把新钥匙扣挂在包上,和旧的那个并排晃着,像两个重叠的时光片段。他忽然踮脚,在周景恒唇上咬了下,像在验收新产品:“试用合格。” 晚风里带着烤红薯的甜香,周景恒看着陈颂眼里的笑意,忽然觉得“余生项目”哪里需要什么开发日志,这些琐碎的日常,早就把代码写满了——在碰在一起的豆浆杯里,在缠成一团又被理好的数据线里,在新旧两个钥匙扣的碰撞声里,一行行,都是最安稳的运行记录。 陈颂转身上楼时,忽然回头喊:“对了,明天带件厚外套,预报说降温。” “知道了。”周景恒笑着点头。 楼道的灯亮起来,三楼的窗户很快透出暖黄的光。周景恒站在楼下,手里的烤红薯还很烫,他咬了一口,甜得从舌尖暖到胃里,像极了此刻心里的感觉——那些错过的、等待的、遗憾的,终于都在这个冬天,变成了实实在在的甜。 降温那天果然飘起了雪。周景恒早上出门时,看见陈颂站在巷口,怀里抱着件深灰色大衣,是他去年在南方买的,一直没机会穿。 “猜你肯定没看天气预报。”陈颂把大衣往他身上披,拉链拉到顶,只露出半张脸,“北方的风跟南方不一样,专往骨头缝里钻。” 周景恒低头,看见陈颂自己穿的还是那件薄款羽绒服,伸手想把大衣脱下来,却被按住。“我不冷,”陈颂笑着往后退半步,原地跳了跳,“刚跑过来的,身上热着呢。” 雪粒子落在陈颂发梢,像撒了层碎盐。周景恒抬手替他拂掉,指尖碰到耳廓,冰得像块玉。“下次等我一起走,”他说,把围巾解下来,往陈颂脖子上绕了两圈,“别总这么冒失。” 围巾上还带着他的体温,陈颂缩了缩脖子,把半张脸埋进去,声音闷闷的:“知道了,周管家。” 到公司时,两人肩头都落了层薄雪。陈颂去茶水间冲咖啡,周景恒先回了工位,发现自己的键盘旁多了个暖手宝,插着电,正温乎乎地冒着热气。下面压着张便签,是陈颂的字迹:“机房空调老毛病,揣着这个敲代码,手指不僵。” 周景恒拿起暖手宝,热度透过绒布渗到掌心,忽然想起大学时,陈颂总把暖水袋偷偷塞进他怀里,说“你手凉,敲代码都比别人慢半拍”。那时候的暖水袋是橡胶的,灌着热水,总担心漏出来,现在这个充电暖手宝,倒是方便多了,可那份暖意,却和当年一模一样。 下午开项目评审会,讨论到某个模块的容错机制,两人意见起了点小分歧。陈颂坚持用冗余备份,周景恒觉得可以优化成动态切换,争执到最后,陈颂忽然笑了:“行,听你的。不过要是出了问题,晚上羊杂汤你请。” 周景恒也笑了:“没问题,再加两份烤饼。” 散会后,陈颂被总监叫去办公室,周景恒替他整理散落的文件,看见他的笔记本上写着“景恒的动态切换逻辑其实更优,只是我没转过弯”,后面画了个小小的哭脸。周景恒拿出笔,在旁边补了句“冗余方案做备用,双保险”,像在代码里加了行兼容注释。 雪下得大了些,傍晚下班时,路面积了薄薄一层白。陈颂提议走路回家,说“雪天打车难,不如慢慢晃”。周景恒没意见,任由他拽着自己的手,揣进同一个大衣口袋里。 两人的手指在口袋里交握,陈颂的指尖有点凉,周景恒就用掌心裹着,一点点焐热。路过老邮局时,陈颂忽然停住,指着橱窗里的明信片:“你看那个,印着江城大学的樱花。” 是张很旧的明信片,边角都磨圆了。周景恒看着上面的樱花,忽然想起陈颂给的那两张门票,已经被他夹在《编译原理》里,和新的便签纸放在一起。 “等开春,我们去拍张照。”陈颂说,指尖在玻璃上画了个相机的形状,“就站在樱花树下,跟当年那张合影一样。” “好。”周景恒点头,看见他呼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雾,又被他用手指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 快到巷口时,陈颂忽然“哎呀”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颗水果糖,糖纸被体温焐得发软,“早上想给你的,忘了。” 周景恒接过来,是橘子味的,是他小时候生病时爱吃的味道。他剥开糖纸,没自己吃,反而喂到陈颂嘴边。陈颂愣了愣,张嘴含住,甜味在舌尖漫开时,看见周景恒正望着自己笑,眼里的光比路灯还亮。 “其实有个事,”陈颂含着糖,说话有点含糊,“我跟总监申请了,把智能温控系统的项目捡起来,咱们俩牵头做。” 周景恒脚步顿住:“就是当年没做完的那个?” “嗯,”陈颂点头,眼里闪着期待的光,“现在技术成熟了,说不定真能实现‘南北温差无缝衔接’。到时候……”他忽然笑了,“到时候就有借口去南方出差了,顺便去看看阿姨。” 雪还在落,落在两人的发间、肩头,把世界染成一片白。周景恒看着陈颂眼里的光,忽然觉得这雪下得真好,像给过去的遗憾盖上了层温柔的被子,而未来的日子,就在这白茫茫的干净里,等着他们一笔一笔,写出新的代码。 他握紧陈颂的手,往巷子里走。口袋里的暖手宝还热着,掌心的糖纸揉成了团,却舍不得扔。雪地上的脚印并排延伸着,偶尔交叠在一起,像两段终于完美同步的代码,在时光里,稳稳地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