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课的上课铃响过三分钟,林昭才匆匆推门而入。
教室后排只剩下一个空位,她低着头快步走过去,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宋闻远正低头翻着课本,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半边侧脸上,睫毛在眼睑投下细密的阴影。
"林昭,又迟到?"生物老师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无奈的纵容。
"实验楼那边的樱花开了,我……多看了一会儿。"她小声解释,脸颊微微发热。
其实她在樱花树下站了十分钟,只是因为那里能远远看见宋闻远晨读的背影。
老师摆摆手示意她坐下。林昭刚放下书包,就听见前排女生压低声音的议论:"宋闻远今天又收到情书了,就在储物柜里。"
"这学期第几封了?"
"谁知道呢,反正他从来没回应过。"
林昭的笔尖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墨水晕开一片蓝色的痕迹。
她抬头,正好看见宋闻远伸手把垂落的额发拨到耳后,露出那颗在阳光下会变成浅棕色的小痣。
黑板前,宋闻远正在画减数分裂的示意图。粉笔灰簌簌落下,沾在他深蓝色的校服袖口,和两年前那个雪天如出一辙。
"昭昭,该你回答了。"同桌用笔帽轻轻戳她的手臂。
林昭猛地回神,慌乱站起来时膝盖撞到桌腿,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全班的目光都集中过来,包括宋闻远的。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琥珀色,像她昨天在樱花树下捡到的树脂化石。
"我……"林昭的视线飘向第三排,突然凝固——何若正把一盒草莓牛奶推到宋闻远桌上,粉色包装在阳光下像块剔透的水晶。
宋闻远低头咬住吸管,牙齿在塑料管上留下细小的压痕。
林昭突然忘了老师刚才问的问题。
"减数第一次分裂前期分为几个阶段?"老师重复道。
"五个。"宋闻远的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他的嘴唇几乎没有动,像在自言自语。
"五……五个阶段。"林昭结结巴巴地重复。
"正确,请坐。"老师叹了口气,"下次别光顾着看樱花了。"
教室里响起零星的笑声。林昭坐下来,感觉耳根发烫。
她偷偷翻开课本最后一页,那里藏着一张便签纸,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关于宋闻远的小事:
3月12日,他折试卷时总先对齐长边
5月6日,他右脸颊的痣在阳光下会变成浅棕色
9月18日,他借给我的橡皮还剩最后1cm
下课铃响起时,何若立刻转身趴到宋闻远桌上:"好喝吗?我特意挑了草莓味。"
宋闻远礼貌地点点头:"谢谢,很甜。"
林昭收拾书本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记得上学期食堂做糖醋排骨时,宋闻远只尝了一口就皱起眉:"太甜了。"
而现在,他喝完了整盒草莓牛奶,连最后一点都吸得干干净净。
窗外传来篮球拍地的声响,有节奏地撞击着她的耳膜。林昭把便签纸夹进《时间简史》的扉页——这是她准备送给宋闻远的十七岁生日礼物,虽然离那天还有三个月零十四天。
"林昭!"班长在门口喊,"物理老师找你改竞赛试卷!"
她应了一声,临走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宋闻远正把空牛奶盒压扁,动作熟练得像做过无数遍。
何若托着腮看他,马尾辫上的草莓发绳一晃一晃,刺得林昭眼睛发酸。
物理教研组办公室的挂钟指向五点二十。林昭改完最后一张试卷,手指沾满了红墨水。
窗外夕阳西沉,篮球场上的身影已经稀疏,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宋闻远——他投篮前总会先迈左脚,然后是一个干脆利落的转身。
"还没走?"物理老师递来一杯温水,"听说你报名了市里的实验竞赛。"
林昭点点头,水杯温热传递到指尖:"宋闻远也参加了。"
"他去年就拿过奖。"老师翻着报名表,"你们可以多交流,他解题思路很特别。"
林昭盯着杯底晃动的光斑,想起去年冬天宋闻远在草稿纸上给她画的受力分析图。
他写字很轻,铅笔印子淡得几乎看不清,却让她反复临摹了十几遍。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宋闻远抱着一摞作业本走进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
他看到林昭时愣了一下,随即把作业本放在桌上:"王老师让我送来的。"
"正好。"物理老师抽出最上面一本,"林昭,这道电磁学题目你和宋闻远讨论一下,解法很新颖。"
作业本被推到两人中间。
宋闻远身上有阳光晒过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汗水气息。
他指着题目说了什么,林昭却只注意到他手腕内侧有一道浅浅的墨水印,像是写字时不小心蹭上去的。
"明白了吗?"宋闻远问。
林昭茫然地眨眨眼。
宋闻远叹了口气,突然抓起桌上的圆珠笔,在她掌心画了一个简易的电路图。
笔尖划过掌纹的触感让她浑身僵硬,电流般的酥麻感从接触点蔓延到心脏。
"这样电流方向就明确了。"
他松开手,笔迹在她手心微微发烫。
物理老师接了个电话匆匆离开。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挂钟的滴答声。
宋闻远收拾着作业本,突然问:"你也参加实验竞赛?"
"嗯。"林昭盯着自己的掌心,圆珠笔的蓝色墨迹已经有些晕开。
"下周放学后我要留校训练。"宋闻远的声音很轻,"如果你有问题……可以来实验室。"
林昭猛地抬头,宋闻远却已经抱着作业本走向门口。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她的脚尖。
那天晚上,林昭在台灯下展开物理竞赛的草稿纸。她用新买的隐形墨水笔写下第五封信,字迹只有在火烤下才会显现:
"今天你喝草莓牛奶时,我数了心跳,比正常值快23次。何若的发绳和牛奶盒是同一个粉色,刺得我眼睛疼。你在办公室画电路图时,笔尖的温度留在我掌心三小时零七分钟。"
写完最后一个句号,她突然想起宋闻远说的"可以来实验室",心脏又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草稿纸被折成小小的方块,藏进《时间简史》的夹页里。
窗外,早春的风掠过樱花树,花瓣扑簌簌落在窗台上。
林昭轻轻按住左胸口,那里藏着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像隐形墨水写就的字迹,只有特定温度下才会显形。
而此刻,她的心跳声大得仿佛全世界都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