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么确定欧磐会跟你走?她拒绝你的态度很坚决啊。”
电话里传来好兄弟的声音,赵奉持其实心里也没底,但仍抱有一丝希望,他站在火车站检票口来回踱步,四处张望。
人流来往,他希冀的目光渐渐暗淡,电话里那人喋喋不休的声音他半点没听进去,失落地垂下眼眸,挂了电话。
车站响起列车检票的通知声,赵奉持攥紧背包带子,如卸了全身力气般转身,却听到少女清淡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赵奉持。”
赵奉持转过身,就见欧磐背着黑色大号旅行包走来,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男人,一手提着画架,一手拉着行李箱,肩上还背了一个包。
男人将画架和行李箱自然地递给赵奉持,反应过来的赵奉持接过,就听男人抱怨道:“小伙子,自己的女朋友要自己接昂,你看看这么多东西,小姑娘根本拿不过来,我只能把车停在路边帮她拿过来,还好现在没交警查。”
看样子是送欧磐的出租车司机,赵奉持脸皮薄,觉得十分不好意思,一边和男人解释道:
“不是叔叔,你误会了。”
一边斜眸瞥欧磐的脸色,见她没什么反应,才放下心来,
男人摆摆手,打断赵奉持的解释,说道:“行了行了,叔又不是没年轻过。”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根本没给赵奉持说话的机会,他哑声看了眼男人的背影,转身看向旁边一脸平静的欧磐。
欧磐耸肩,将肩上的包放下,掏出一本素描本和铅笔后将包递给了赵奉持,那理所当然的表情仿佛在说:我和你走,你就得“伺候”我。
赵奉持有求于她,忙伸出双手去拿东西,又是拉行李箱又是拎包,即使双手占满了还要伸出两根手指提着两个包,包里不知装了什么,沉得要命,他的手臂猛的被拉得坠下,小臂肌肉紧绷着。
“里面是我的宝贝,仔细保管。”欧磐说。
“行。”赵奉持扯唇笑着,艰难地跟着欧磐进了车站。
东西太多,赵奉持的一背包书只能选择邮寄的方式寄回家,而欧磐的行李里大部分是画画的工具和一些还未完成的画作,只能靠赵奉持照看着。
好在这次是高铁,还有空余的商务座,赵奉持果断为两人升了舱,欧磐的行李得以安稳保存。
一路南下,高铁转飞机,才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江市。
出了机场,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门口,一个身穿西装的儒雅中年男人等在车门边,见赵奉持推着一大堆东西,忙快步走来接过,弯腰喊了声“少爷”,目光随后落在了身后的欧磐身上,微笑点头示好。
修完最后一笔的欧磐合上素描本,抬眼与中年男人对视上,淡淡点头。
欧磐和赵奉持坐上后座,车缓缓启动,赵奉持目光落在欧磐手里的素描本,问道:“我看您一路上都在画,有些好奇,可以看看吗?”
欧磐抬眸看见少年明亮的眼眸,顿了一下,将本子递过去,然后转头看向窗外的车水马龙。
“厉害,火车站、商场、飞机场,像是按比例缩小画上去的,我们只是匆匆经过,您竟然能记住并画下来,真是名不虚传。”
赵奉持翻看着,眼里掩不住的惊叹和赞赏,见对方没有回应,抬眸看去见少女侧颜清寂,看着车窗外景色出神,他微笑道:“等见完我妹妹,我带您好好转转,江市好玩的很多......”
话未说完,欧磐淡淡声音响起:“你放心,我既然来了这儿,就会和你去见她,我从不食言。”
她转过头,用平静到锋利的目光刺破了赵奉持伪装出的轻松,他敛了笑容,露出眼底的哀伤和脆弱,垂下眸,清隽身姿微弯散发着淡淡沉重气息。
“不要喊我您,喊我......欧磐吧。”她轻声说。
一路沉默,车子驶入医院,欧磐和赵奉持跟在中年男人身后坐直梯直达私人病房,在走廊最里面,一个高大的西装男人正与医生交谈,发型散乱,侧脸满是疲惫,旁边是一个商务行李箱,想来是匆匆赶来医院的。
中年男人走在前面,偏头与身后的赵奉持说:“先生是昨晚到的,已经在医院呆了一晚上了,小姐的情况......很不好,少爷你做好心理准备。”
赵奉持身型颤了下,却紧绷着,维持着,一步步走向病房。
欧磐停在几步远处,看着赵奉持走到他父亲面前。他父亲质问他为什么不好好上课要请假,为什么在妹妹病情危急的时候离开,为什么这么大了还不给他省点心。
赵奉持低着头默默受着,没有辩解,在父亲发泄完情绪后才问妹妹的情况。医生说该做的他们都做了,他妹妹的病情特殊,国际上都没几个病例,国内虽然有治好的先例,但同样的疗法在他妹妹身上不起作用,她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残酷的事实让三个大男人感到心痛,根本无法接受,走廊的气氛陷入凝滞的悲痛中。
他们的世界变成了黑白色,作为旁观者的欧磐心尖不免微颤,仿佛也陷入了这片粘稠沉重的情绪中,压的她晃神,以至于没听到几人的谈话,只看到赵奉持转头看她。
不知说了什么,赵父很生气,打了赵奉持一巴掌,冲一旁的中年男人高挥手臂囔囔着,赵奉持却坚定得很,背对着她站着,与赵父僵持了许久,
然后赵奉持转过身走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腕走进了病房。
刺鼻的消毒液味道让欧磐恢复了些神智,她看到床上带着氧气面罩的女孩,露出的小脸惨白极了,在听到动静后她艰难地睁开眼,先是落在赵奉持的身上,浅浅笑了,张了张嘴似乎喊了声哥,声音很弱,几乎听不到。
赵奉持有些哽咽,温柔笑着:“你看我把谁带来了,是欧磐,你的偶像。”
女孩的眼睛瞬间亮了,那一瞬间欧磐看出女孩的眼睛与赵奉持的很像,她的眼里有着比赵奉持更闪亮璀璨的光亮。
欧磐微笑着,缓缓自我介绍后才发现女孩对面的墙壁上挂着她的成名作《云中天堂》,广袤的纯白色基调里是自神域而来的圣洁的带着微笑的天使。
她走到女孩面前,听到女孩微弱的声音:“姐姐,天堂真的像画里那样美吗?”
欧磐一哽,不忍地移开注视着女孩的目光,轻声道:“嗯。”
“那我能去天堂吗?”
“可以的。”欧磐看着墙上装裱精细的画作,缓缓说道:“天堂不只在绵白的云中,也在青绿的草原、幽深的密林、起伏的淡灰色山脉、清澈的小溪流,有清脆的鸟鸣,呼啸的风,簌簌的落叶声,你想去哪里呢?”
女孩眼中满是向往之色,露出开心的笑,她从被子里伸出细瘦的手,轻轻拉住欧磐的手指,欧磐转头垂眸看她,女孩晃了晃她的手,撒娇道:
“我可以知道姐姐的下一幅画是什么吗?”
“还没想好。”
“那姐姐可以画海洋吗?我想成为姐姐画里的海洋精灵,在湛蓝色的冰凉的海水里遨游。”
“可以。”
女孩眼眶有些湿润,看向一旁的赵奉持,说:“哥哥你可以先出去一会儿吗,我想和姐姐单独聊聊。”
赵奉持点点头,转身离开了病房。
两人聊了许久,欧磐出来后又将赵父和赵奉持喊了进去。
欧磐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等着,直至走廊灯亮起,病房里传来中年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喊。
赵奉持踉跄着跑出来大喊着医生,一时间场面混乱起来,医生极力地抢救却再也挽回不了这条年轻的生命。
女孩的葬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欧磐是外人,所以没有参与其中,但也没有直接离开的打算,这是她第一次接触粉丝,却是这样的悲伤的结局,她想送女孩最后一程。
江市临海,欧磐便将酒店定在了海边,通过酒店人员得知了一处很少有人去的浅滩,她便每天去那里写生。
直到女孩下葬这天,欧磐才去了灵堂。
她单肩背着包下了车,就看到灵堂门口站了许多人,围着赵父,赵父肉眼可见的憔悴了许多。
穿着黑色西装,胸前别着白花的赵奉持走了出来,拨开人群喊赵父,却被赵父推了出来,他站在那儿像一只万念俱灰的丧家犬。
“喂,赵奉持。”欧磐喊了一声,赵奉持恍然回头,眼底乌青,神色悲痛又颓废,看到欧磐时缓缓扯出一抹笑,
“你怎么来了?”他说,
走下台阶伸出手要帮欧磐拿包,却被欧磐躲过,她抬步往上走,在经过门口的人群时,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赵奉持支吾了一下,大步走到欧磐身侧,挡住了她看向人群的视线,他摇了摇头说:“没事啊。”
灵堂里已聚满了人,欧磐让赵奉持先去忙,自己则去按礼节鞠躬献花,焚纸炉在灵堂外,她便背着包出去了。
时间太短,欧磐只来得及按女孩的想法画出初稿,黑白线条构成的画没入燃烧的火焰,灰黄的焰光照在少女精致的小脸上,深褐色瞳孔明灭不定。
“我看赵家这次是翻不了身了,赵韦当初就不应该把所有资金都投到国外那个药物研发里去,现在好了吧,赔了夫人又折兵。”
“哎,他也是救女心切,谁能想到研究数据是假的呢。”
“虽然在他女儿葬礼上谈这事不太好,但......哎,我们也是没办法,手底下一堆人要生活呢。”
“等等罗董吧,他们自己家的事就让他们内部解决,我们拿回钱就行了。”
两个穿着中山西装的中年男人并肩走到焚纸炉前,抓了把纸钱和元宝扔进去,待了会儿才进灵堂。
片刻后,赵奉持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张望了下在焚纸炉那看到了欧磐的身影,他大步走来,
“欧磐。”他站在她身后,轻喊了一声,欧磐转过身看他,静静地如轻风一样抚人心神,
赵奉持紧绷的眉眼松弛下来,高大的身躯满是疲惫,微垂着眼眸,略带歉意道:
“抱歉,这几天太忙,忘记送你回去了,也谢谢你,谢谢你实现了她最后的心愿,送她最后一程。”
“是我应该做的。”欧磐说,目光自他清俊的脸庞缓缓掠下,落在胸膛前别着的白色菊花,默了片刻说道:“有件事,想拜托你帮忙。”
“什么事?”赵奉持面带疑惑地看着她,在他看来欧磐一直是无欲无求的模样,他实在想象不出她有什么事是需要他帮忙的。
“听说你在青杨中学读书,我也想去那里上学,你能帮我问问需要办什么手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