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问过钟颐想要什么。因为他从来都没得选。
眼泪还在滚落,他的心无比慌乱。身体被卢西亚诺抓着,他逃不开,躲不掉。
我想要……我想要………钟颐抹着眼泪又羞又愤地想,我想……
是啊,他到底想要什么呢。卢西亚诺那张漂亮的脸就在他面前。这个青年人用一种发出圣光一样的表情看着他,仿佛自己是多么可爱多么易碎的东西一样。就在那一瞬间,他突然被击中一样明白了。他想要爱。也许无论是谁的都好。他想要爱。
我想要……
他的额头好像落了一片羽毛。然后是沾满泪水的右脸颊。那是卢西亚诺的嘴唇。他毫无欲念,充满怜惜地吻了他。那双注视着他的美丽蓝眼睛好像比他还癫狂似的。
去他妈的。钟颐猛地搂住卢西亚诺的脖子,把自己送上去。我要让这个天使堕落。我就要他的爱。我要他的心。
这是一个混乱的吻。卢西亚诺的嘴唇被钟颐尖尖的犬牙磕破了。唇舌很不熟练地搅在一起。他们的呼吸都很乱,声音大得好像潮汐。仅仅五秒钟,卢西亚诺的就用他有力的手指掰着钟颐的下巴把他的脸推开了。
“这是不对的,你不清醒,我喝酒了,我们……”卢西亚诺的脸很红,这让他看起来更像个堕天使了。
钟颐的下巴还被卢西亚诺掐着。他半张着嘴,嘴唇亮晶晶的,一张一合地喘息。他脸上浮着病态的潮红,眼睛盯着卢西亚诺不能继续说下去的脸。他的灵魂仿佛飘在半空中那样俯视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
他哆嗦了一下,然后梦呓一样把魔鬼的诱惑吐出口腔。
“我爱你。”
请你爱我吧。
“我爱你。”
把你的心给我吧。
“我爱你。”
永远注视着我吧。
卢西亚诺猛地捂住他的嘴。
“您别再说了。”他的耳朵都开始变红发烫了。“……您别再说了。”
他脱力一样仰倒,身体滑落在地上,捂着眼睛,金发像观赏鱼的鱼尾一样散落。钟颐从床上爬下去,像低俗小说里勾引人的艳鬼一样趴到卢西亚诺胸口,睁着既沉溺又冷酷的眼睛盯着这个可怜的年轻人看。
“就是,”卢西亚诺过了一会才把双手移开。“你就是,我们要交往吗?”
天哪。钟颐的灵魂被撕扯成两半。其中一半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看着这个被诱惑的男人的青涩情态发出冷笑,不断评估着这场爱恋能够为他带来的安全感和权利,并且测算如何表现能让这场迷恋持续得更久。另一半则悸动不已。
于是,钟颐没有回答。
“再给我一个吻吧。”他低声说。也许不止一个。天晓得。
“莱赫姆,拓雷,钦德利,穆托……所有的问候信都在这里了,殿下。”利克西斯站在玛丽安娜皇女面前,递上文件。
玛丽安娜接过文件,并没有打开,反而盯着黑发骑士的脸看了两眼,把利克西斯看得有点浑身不自在。
“头发。”玛丽安娜轻笑了一下,低下了头。“侍女跟我抱怨好几次了,说你什么都不用帮忙,让她们很难做。”
“啊……”利克西斯对着漆面办公桌照了照。他的头发睡得有点乱,甚至有一缕额发向上翘起。他欲盖弥彰地捋了捋头发,“有重要场合的时候,我会让她们整理的。”
玛丽安娜翻着文件,笑着摇了摇头。
“啊……不是跟您见面不重要的意思,殿下。”利克西斯低下脑袋,为自己说错话懊悔。
“没事的。说起来,塞西莉娅该到考勒斯市了。”
“是的,殿下。今天一早就到了。肯威公爵派了人快马加鞭送来了信。看样子他对待爱德林小姐很尽心,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玛丽安娜皇长女把信拿起来。就在这时,门敲响了。门口有侍女通报,“莫里蒂小姐来了。”
“请进。”利克西斯看了眼玛丽安娜,说。
“失礼了。”劳伦达娜穿着保暖朴实的深褐色毛呢裙子,捧着文件走进办公室。“您交代我的工作,我已经做好了。”
“很好,放在这里吧。”玛丽安娜把手里的信放下,冲劳伦达娜微笑。“我现在就看。”
劳伦达娜加入皇长女的政治集团约有一月。目前,她还在起步阶段。她处理的工作多半是一些情报整理,公文书写之类的任务。但在这种时候也免不了紧张。
“看起来,各个封地对婚事都在费力打探。”
“是,殿下。”劳伦达娜回答。“但是看起来都聚焦在爱德林小姐的出身和聘礼上。”她揣摩着玛丽安娜的脸色,“他们说……”
“没关系,我清楚。帝都的贵族们从来就没改变过。”玛丽安娜给了劳伦达娜一个安抚的眼神。“塞西莉亚不会在乎别人议论她的出身。”
“是。他们说,爱德林小姐是私生女出身,可能使用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给自己谋取一门好亲事,又说爱德林小姐早就和殿下离心,肯威公爵是被迷昏了头,殿下也就顺水推舟把她赶走了。”
利克西斯别过头去。劳伦达娜猜他在偷笑。
“封地的信使大多都发往帝都的贵族圈子。其他一些也是去往考勒斯市的贵族圈层。只有……“
“卢西亚诺·奥兰多。信件发往帝都平民区和考勒斯市农业协会。”玛丽安娜笑了。
“其实,奥兰多先生也给我写了信,但我没有回复他什么。”劳伦达娜小声说。
“奥兰多先生……他今年几岁?”玛丽安娜陷入思索。“我记得,已经十二年了。十八岁,还是十九岁?”
“应该是十八岁,殿下。”
“莱赫姆是个好地方。贸易兴盛,作物丰富。人在那里成长得很快。奥罗也是,卢西亚诺也是。”玛丽安娜看向信纸。“我十八岁的时候……”
“您那时已经是一位无比优秀的摄政王了,殿下。”利克西斯向前一步,目光锐利。“如果有必要的话……”
劳伦达娜心神俱震,她刚想说些什么,玛丽安娜殿下已经开口。
“别这么紧张,利克西斯。”她的眼睛还是那样深邃,甚至可以说是柔和的。“等等看吧。我们还有时间。“
卢西亚诺的嘴唇很薄,也很容易受伤。这是钟颐的新发现。
他毫无愧疚地躺在床上,借着晨光端详卢西亚诺带着伤口的嘴唇。水红色的,带着细微的伤口。那是昨晚钟颐的犬齿造成的痕迹。
意乱情迷。真是意乱情迷。钟颐凑近了,挤在睡着的卢西亚诺怀里动来动去。他想起卢西亚诺强硬的禁锢着自己的手臂,还有柔软温和的唇齿。恋人。钟颐大脑有些亢奋地想。真有趣,我从来没想过。
“在……在干什么?”卢西亚诺被他闹醒了。他没有立刻爬起来,而是用手摸了摸钟颐的头发。他好像还有点困,蓝眼睛眯着,睫毛像小刷子一样下垂。
钟颐又往卢西亚诺怀里贴了贴。他感觉到卢西亚诺的身体有点变得僵硬了。那双眼睛渐渐睁大了,卢西亚诺的脸也染上粉色。
“……看起来没忘嘛。”钟颐猛地往卢西亚诺嘴角亲了一下,然后在卢西亚诺逐渐深邃的眼神的注视下挣脱了怀抱。
卢西亚诺看着钟颐从床上跳下去。他看起来心情真的很好。这多少让卢西亚诺松了口气。昨天……昨天钟颐哭泣的脸还历历在目。他摸摸嘴唇。有点刺痛。他的脸也有点发烫。
“我今天……今天休息。”卢西亚诺脸粉粉的,盯着钟颐看。
“哦,对大忙人来说真罕见。”
钟颐迟钝地在桌子那里收拾了一会东西,又摊开书看了一会儿。室内很安静。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卢西亚诺还在床边坐着,蓝眼睛无声地盯着他看。
他跟卢西亚诺对视了一会儿。然后他看着卢西亚诺笑了。是那种觉得很有趣,又很无奈的,低低的笑。他半张着嘴巴,瞪着眼睛看着卢西亚诺笑得倒在了床上。
“您几岁了?”卢西亚诺笑着看他。该死的,钟颐想,他笑得也太多了。
“到六月就十四岁。”钟颐有点生气。他觉得卢西亚诺把他当小孩子看。在他家族里,要是他当上了家主,十五岁他都该娶妻子了。
“圣母啊。”卢西亚诺把手盖在眼睛上。“圣母啊。”
钟颐心里有点慌。我说错话了吗?也许他不该说实话的。当然。这个卢西亚诺是个该死的正人君子。他应该骗他的。
“……过来。”卢西亚诺撑着自己坐起来。他的领子完全散开了。“别生闷气,过来吧。”
钟颐不情不愿地走过去。
“干嘛。”他心烦意乱地把卢西亚诺的领子扯好。那一片白皙的胸膛晃得他余光总去瞟。
“你想好了吗?昨天晚上的事情。”卢西亚诺把他圈在身前,两只手抓着他的后腰。“看着我。你现在冷静了,对不对?你再想想,你想好了吗?”
“你后悔了?”钟颐脸色一下就冷了下来,眉毛拧起来。
卢西亚诺笑着摇头。
“那有什么好说的。”钟颐挣了两下。“放开我。”
“你年纪太小了。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卢西亚诺捋了捋钟颐的头发。“我可能之前没有说明白过,但是,”卢西亚诺抓着钟颐的手,放在自己心脏上方,“你在我这里是自由的。”
钟颐被烫地蜷缩了一下手指。他还是皱着眉。
“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卢西亚诺补充,“等你……”
恼怒冲上了钟颐的大脑。他勾着卢西亚诺的脖子狠狠地亲了下去。他感觉到卢西亚诺在用手推他,但力气不是很大。很好,试试看。他的手往下伸,把卢西亚诺的衬衫扯的乱七八糟。
“……别闹!”
卢西亚诺喘息着抓住了钟颐的手腕,翻身把钟颐压住。钟颐想挣扎,但是被卢西亚诺牢牢控制住了。从下往上看,卢西亚诺眼尾都泛着红。
真漂亮。也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气的。钟颐想。
“……还记得你把我从那鬼地方带回来的时候吗?”钟颐看着卢西亚诺居高临下的脸。金发几乎扑在他脸上。“在车里。”
“不要转移话题。”卢西亚诺声音发紧,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看了你的牙齿,对不对?”钟颐用小腿很不知死活地去蹭卢西亚诺的腰。“你知道我们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卢西亚诺抓住了钟颐的腿。力气很大。
“别闹了。好吗?”
在这种时候,卢西亚诺还是企图讲道理。
钟颐的目光落在卢西亚诺的嘴唇上。
“只有贵族才会有羔羊一样的牙齿。温顺,整齐,没有豁口。你连后面的磨牙都没有长出来,小少爷。你和我,是不一样的。”
钟颐看着卢西亚诺的眼睛。
“我不是什么好人,不信公主王子那一套。”钟颐冲着卢西亚诺笑。“别把我当小孩看。我懂得比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