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玛丽亚大教堂地处于考勒斯市的北部,坐落在一座小山的半山腰,处于洛伦山脉的簇拥下。与南部地区华丽繁复的教堂风格不同,圣玛丽亚大教堂保有古朴的风格,整体由深灰色的砖石构成,尖尖的塔顶装饰着雪银矿石铸造的星型与十字架装饰。虽然作为整个北部地区最为历史悠久的教堂,它已经不知见证了多少代北部领主的婚礼,但考勒斯市的市民们和肯威公爵府的仆从仍然兴致勃勃地将它装饰一新。
塞西莉亚·爱德林站在教堂准备室的窗户旁,一边整理她的蕾丝手套,一边向外望去。昨晚下了一点小雪,有年少的仆从爬上教堂的房顶,用扫帚把残雪清扫下去。
“公爵大人呢?”她向镜子里望了望自己的身影,询问身边的女仆。
“大人已经在前厅问候宾客们了。”女仆毕恭毕敬地说。
还有一个小时,仪式就正式开始了。虽然是一场仓促的婚姻,但表面上各个大贵族也不敢怠慢。各个封地的使者,北地的贵族们,还有皇城的使者……来观礼的人群涌入北地的冬季。而肯威公爵府做了能做的所有准备去筹备婚礼。
“您真漂亮。”女仆帮她披上白狼皮毛制成的披肩,红着脸说。她是个淳朴的北地少女,被派给塞西莉亚做贴身女仆。她15岁,麻花辫上扎着代表祝贺的红色绳结,眼睛亮晶晶的。塞西莉亚想,这正是憧憬爱情和婚姻的时候。
塞西莉亚·爱德林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娇俏的鼻子,圆眼睛,梳成发髻,一丝不乱的金发。她恍惚了一瞬,好像镜子里的人根本不是自己,而是某个不认识的贵族新娘一样。但她很快就微笑了。她检查着自己的装束。珍珠耳环和珍珠项链都端端正正,温暖的披肩下坠着珍珠和白水晶的鱼尾婚纱也修身,典雅,而且贵重。北地不产珍珠,也不产白水晶。从某种程度上讲,肯威公爵不是个坏丈夫。
准备室的门被敲响了。北地秘书奥拉丁先生和女仆长拉玛——奥拉丁的太太,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女仆长端着的托盘里整齐摆放着一些食物,而奥拉丁先生稳重拿着的托盘里盛放着一顶奢华的王冠。
“夫人。”奥拉丁如今已经能够毫无障碍地称呼塞西莉亚了。“这是历代公爵夫人成婚时佩戴的雪山王冠。请让我夫人帮您佩戴吧。”
王冠是封地领主能够制作的最高规格,比皇冠小,但精巧闪耀,通体由雪银铸造,点缀着精细切割过的黑晶与白水晶,呈现与洛伦山脉相似的,对称起伏的山脉形状。塞西莉亚低下头,王冠在奥拉丁先生紧张的视线里压在她头顶。
“雪山保佑你,孩子。”拉玛松开手。“您真漂亮。公爵大人肯定会眼前一亮的。”
“一定要小心。”奥拉丁眼睛还是紧盯着王冠。“这是由第一批开采出来的雪银矿石铸造的,摔坏的话……”
“别乌鸦嘴了。”拉玛制止了奥拉丁说下去。“吃点东西吧,夫人。婚礼仪式之后要坐马车环城一周,晚上还有公爵府的舞会,可够累的呢。”
科尼·芒特坐在观礼的座位上,穿着卢西亚诺给他定做的漂亮的黑色礼服,胸前别着戴伦家的家徽,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地瞟着他正在跟肯威公爵寒暄的父亲。
他昨天清早才到达考勒斯市,还没来得及和家里打个招呼。昨天他在农业协会软磨硬泡了一整天,今早又为了把他的鬈发梳得规矩点花了太多时间,最后急急忙忙地就赶来观礼了。
老芒特的余光终于瞄到了科尼乱动的身影。他看着坐在前排,和其他稳重的使者们坐在一起的,年轻的小儿子,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科尼眼睁睁看着他父亲脸色变得青红一片,急匆匆结束了和肯威公爵的寒暄,气冲冲地往这边来了,赶忙缩回了脖子。他预感到不妙,但幸好,这时候老神父已经站在台上拿起了经书,于是他的父亲只得狠狠指了科尼一下,比着“老实点”的口型回去坐着了。
逃过一劫的科尼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挺直了后背。随着教堂的钟声响起,典礼正式开始了。
“派到考勒斯的使者,是个新人?”奥罗·德·戴伦抬起眼皮,询问卢西亚诺。
“是,大人。”卢西亚诺低头应下。“是考勒斯市富商的儿子,行事谨慎,我觉得历练历练能成为戴伦大人的助力。”
“考勒斯市失去了那么多雪银矿,难有出头的时候了,恐怕两三代内就会被帝都蚕食了领地。玛丽安娜皇长女——她在想什么,以为我不知道吗?”戴伦往靠背椅上重重地靠下去。“她还没有动心思到港区,真是万幸。”
卢西亚诺沉默着站着。
“不过是一场利益交换的政治婚姻。随便派个人去也就行了,你做的不错,别紧张。”戴伦笑着敲了敲桌子。“我更关心的是……”
“已经收到了,大人。”卢西亚诺从怀里掏出一张黑色烫金的请帖。“‘岛屿’的新年拍卖会邀请函。”
卢西亚诺盯着戴伦的脸,看着戴伦露出满意的神色。他接下邀请函,挥了挥手让卢西亚诺下去。
卢西亚诺鞠了一躬,出了书房,把门关好了。等走到楼下的时候,正看到男仆文森特向上走来。
“奥兰多先生,我正要找你呢。”文森特迎上去,把手里的包裹递给他。“您在镇上定的东西送来了。来送东西的小孩说,还有一部分的材料不太好找,还要一阵才能送来。”
“好的。”卢西亚诺颠了颠包裹,确认重量。“辛苦你了。”
卢西亚诺坐在桌前,翻看着一份文件。钟颐没骨头一样靠在他身上,一边看一本小说,一边啃一个苹果。
“您在看什么?”在卢西亚诺第十一次企图偷看钟颐书的内容被发现之后,他还是没忍住问。
“哼。不告诉你。”钟颐留给他一个背影。
卢西亚诺撇了一眼书的封面。好像是——爱情小说。他耳朵又有点发热。
“你呢?你在看什么?”钟颐把书合上了。他看着那一页文件。每个字母都认识,但是组合起来却晦涩难懂。
“这是拍卖行的内部情报。”卢西亚诺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就是把你送来的那一家的,下一次的拍品情报。”
“密信?”钟颐看了看文件,来了兴趣,“有趣。”
“要我翻译给你吗?”卢西亚诺拿起笔。
“不要。别小看我,给我几天,我解得开。”钟颐把卢西亚诺看过的部分捡走,“等着瞧吧。”
卢西亚诺摸了摸钟颐的脑袋,轻轻亲了一下钟颐的脸。惹得钟颐瞪了他一眼。
“过几天我和上司去参加拍卖会。”卢西亚诺笑着又摸了摸钟颐的头发。“估计又要拿些新东西下来了。”
“别是活人就行。”钟颐嘟囔了两句。
活人……吗。卢西亚诺把眼睛转向文件。有几个词汇熟悉得很刺眼。
“我可能要花很大一笔钱。”卢西亚诺向钟颐说。
“随便你,反正是你的钱。”钟颐又皱起眉,“很大一笔是多大一笔?虽然是你的钱,但你别忘了是谁帮你赚了很多。”
“是。”卢西亚诺把笔放下,把钟颐搂在怀里。钟颐挣扎了两下,就窝在卢西亚诺怀里了。
“因为是你帮我赚的钱,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见。”卢西亚诺亲了亲钟颐的头发。钟颐实在是觉得卢西亚诺有点太腻歪了,就把他的脸往外推。
“正经点!”他竖起眉毛。“……你要花多少?干什么去?”
卢西亚诺又沉默了。他把脸埋在钟颐脖子里,半晌,他侧着脸看着钟颐的脸,蓝眼睛深深的。
“您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钟颐要被气笑了。他搂过卢西亚诺的脖子,面对面骑在卢西亚诺腿上,盯着卢西亚诺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狠狠在卢西亚诺嘴上咬了一口。
“别在我这发疯。有事说事。”他们额头相抵。“我们是共犯,不是吗?”
“我说如果。”卢西亚诺轻轻地说。他嘴上的牙印渗出一点血珠。“如果你家乡的人来接你,你会走吗?”
“哈?”钟颐在心里冷笑。“不会的。”
卢西亚诺仍然固执地盯着钟颐看。“我说如果。”
“小少爷,你懂什么叫流放吗?我在故国,已经是个死人了。”钟颐的眼睛有点发红。“况且,我怎么出去?用什么理由?”
卢西亚诺闭了闭眼睛。钟颐烦躁的要命。真是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
一只手贴上了他的大腿。钟颐的裤子一直都很宽松,因此能很方便地撩上去。他被烫的一抖,然后看到卢西亚诺拿着一只皮革的腿环绑在他大腿上。柔软的皮肉随着皮革的压迫凹陷下去一点,形成粉色的痕迹。
还没等钟颐有所反应,卢西亚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银色的,新铸的钥匙。他没有看钟颐的表情,只是沉默着把那把钥匙横着塞进腿环内侧的暗袋里。然后,那双蓝色的眼睛才看向钟颐。
“这是电梯的钥匙。你看我使用过很多次,你清楚怎么用。”卢西亚诺把他的裤子整理好。“现在呢?回答我,你会离开我吗?”
漆黑的铁笼相撞,发出沉闷的敲击声。随着刺耳的“吱嘎——”声,笼门被打开。带着黑色面具的看守趁着夜色用铁鞭驱赶着笼子里的奴隶们走进“岛屿”的货品专用后门。
其中一名看守点燃了一只香烟。趁着火光,奴隶的脸一闪而过。
“东方人?”看守笑着向船员询问。船员沉默着比了个五。
“真漂亮。”看守又点亮了打火机。他用火苗凑近每个奴隶的脸。都是少年人,有男有女,胆小地瑟缩成一团,猫样的娇嫩漂亮。
打火机的火熄灭了。一个高级管事走了过来,一鞭子抽在看守身上。
“给老爷们赏玩的高级货,也是你能看的?滚回去工作!“
看守点头哈腰地退下了。在海浪声里,这批奴隶隐没在巨大的“岛屿”里。高级管事把沉重的后门锁上。很快,这些奴隶就会和其他一些珍奇的藏品一同出现在新年拍卖里。
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