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少爷,您真美。”面容熟悉的少年端坐在椅子上,俯视着被揪住头发按在地上的他。“大概没有人会不喜欢您的脸。但是,没有人会爱您。”
他嘴巴里都是血沫,窗外大雨倾盆,密集的雨点声几乎让他窒息。但也许让他窒息的其实是别的什么东西。背叛,恐惧,愤怒,或者是……
少年靠近了。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清逼近的那张脸上他曾经最喜欢的那颗痣。红色的,像个血点一样刺目,点在少年嘴角。那痣旁边的嘴一张一合,在这种时候他依旧在笑。
“没有人爱您。”少年的手指慢慢拨开他的头发,轻轻贴住他的脸颊,动作春风般温柔体贴,但是话语如此残酷。“您的族人,您的家仆,甚至您的父母,——他们都不爱您。只有您的姐姐对您尚存一丝怜悯,因此您不会被处死。”
他一阵恶心,手脚发麻,胃里翻涌,但他还是死死咬住牙关。
“但您也无法在这里继续生活了。……您得离开这里,去远一点的地方。西方的国家里,据说人们都长得很漂亮。”少年盯着他的脸,喃喃,“您也许会合群些。”
梦做到这里,钟颐就醒了。他躺着,冷着脸回味了一下那张越想越可恨的脸,普通地生了会闷气。然后他努努力撑着身体爬起来环顾四周。由于很久没有进食,他反应比平时慢得多。
身下的床铺很软很舒服,白色的床单边角绣着繁复的蕾丝,连被子都是昂贵的丝绸制成的。床铺四周悬挂着轻巧美丽的床帐,隐隐有微弱的光透进来。他枕头一侧的地上铺着厚厚的长毛地毯,地摊上立着一盏彩玻璃罩落地灯。钟颐挑剔得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这些东西,然后又倒进了床铺。
以他的见识来看,全部都是昂贵到要用金子来计算价钱的物件。他默默地计算,这盏灯要二十金,床铺的主体木架子要二十五金,这些蕾丝和丝绸如果不计税务和航运价格要……
胃里饿得发痛,他头也连带着发昏了。他从没想过,被裴寂然那个叛徒扔进箱子里之后的命运不是被不通语言的变态看上之后自杀,而是在昂贵的丝绸床铺上被饿死。虽说体质特殊,挨饿的时间能比普通人长些,可是他从上了船的那天开始就没吃过任何东西了。上一顿吃的是什么来着……?
就在钟颐皱着眉头想他最后一顿饭到底是吃的金汤鸡丝面还是虾仁云吞面的时候,床帐外传来铜齿轮的格拉声。钟颐对这种声音不太熟悉,想爬起来看看,但是又放弃了。
管他呢。
于是这就是卢西亚诺单手拨开床帐之后看到的景象——美丽的东方少年蜷缩在雪白的被子里闭着眼睛皱着眉装睡。像只闹脾气的猫。
“早安,”卢西亚诺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头,整理了一下床帐,让外面稀薄的阳光照射进来。“您睡得好吗?”
钟颐听不懂卢西亚诺在说什么。但他闻到了食物温热香甜的味道。床头现在摆放着昂贵的餐盘,盘子上错落放置着许多不同种类的食物——甜牛奶,肉汤,水果派,面包,还有切成小块的水果和煮熟的土豆泥——钟颐在继续装没有情感的玩偶和爬起来吃饭之间只犹豫了一秒钟——毕竟他还是太饿了。
他傲慢地睁开眼,半躺半靠在床上,上上下下打量了卢西亚诺一通。微笑的金发伪君子。昨天晚上被这个人捏脸的那段回忆在脑袋里回放。要说是愚蠢……还是自信呢,这个人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把他当做瓷娃娃一样对待他,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对自己毫无防备。就算刚见面时他表现过针对于这个男人的攻击性行为,他也好像毫不在意。
“您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呢?”
那是一种陌生的语言。钟颐听不懂他在讲什么话,但那语气和手势大概表明想让他吃点什么。于是钟颐把手伸向热气腾腾的汤——这是他一直以来的饮食习惯,而且他也需要摄入一些水分了。
喉咙滚动,他喝得有些急,甚至都没尝出来汤是什么味道。喝了半碗,他把碗放下,面前立即递上了一块雪白的方巾。顺着方巾往上看,又是那张英俊的虚伪笑脸。
这种笑让钟颐想到裴寂然,于是他没什么表情地抽走方巾沾了沾嘴角,然后把沾了油渍的巾帕丢到卢西亚诺脸上。
他没管卢西亚诺什么表情,在餐盘里挑挑拣拣,拿起一个苹果派不动声色地闻了闻,然后优雅地咬了一大口,薄薄的腮鼓起来一动一动。
他的味蕾苏醒了。苹果派很好吃。甚至称得上美味。酥脆焦黄的外皮包裹着混有果粒的粘稠果酱,入口之后温度适中的馅料涌进口腔,是新鲜而美妙的体验感。
“噗嗤。”钟颐听到卢西亚诺笑了,这让他很不爽。但这个笑听起来很真诚,派也足够好吃,所以他屈尊降贵地看了卢西亚诺一眼。
“您喜欢吃甜的吗?”金发的青年人屈膝坐在了床脚,微微弓下腰用小臂支着头眯着眼笑着看他。在这个角度来看,卢西亚诺的眉骨到鼻尖的线条虽然耸立但流畅而柔和,几乎呈现出一种毫无攻击力的俊秀。
钟颐没讲话,但他盯着卢西亚诺的脸看了好多眼。等他啃完了那一个拳头大小的苹果派之后,
他擎着油手跪起来挪到卢西亚诺眼前,顿了一下,看到卢西亚诺只是好像看一只可爱的小动物一样没什么反应,就毫不客气地把手上的油污擦在了卢西亚诺的衣角上,然后拉起被子盖住自己,往身上一蒙,背对卢西亚诺躺下了。
又是一声轻笑。他虽然闭着眼睛,但是能够通过听觉感受到对方的动作和反应。青年站起来了。他把吃剩的餐盘端走,轻轻撩开床帐,然后是踩在地毯上的柔和脚步。最后,格拉格拉的铜齿轮声再次响起,四周回归沉寂。
青年离开了。
钟颐坐了起来,掀开床帐,下床走出这丝绸蕾丝做成的富贵窝。他这时才发现,他所处的地点是个能让任何普通人为之疯狂的藏金窟。从他的脚下向前,铺着长达十数米的昂贵拼花大理石地砖与厚厚的织金羊毛波斯地毯。目光的尽头是一扇被黄铜栅栏锁住的门型洞口,看来格拉格拉的声音就是从洞口里发出的。向上看去,这个空间约有三四层楼高,顶端四周有一圈漂亮的磨砂彩玻璃,虽然看不清外面,但透进的阳光不弱,把模糊的彩光直直打到地下。顶部正中间是一盏巨大的水晶灯,成百上千个被做成烛火形状的玻璃灯泡闪着黄水晶般的光芒,点缀在环形下沉形状的灯枝上,仿佛黎明前的星系一样下垂。即使是钟颐,都觉得这盏灯有些奢华过了头。但更令人惊叹的是天花板以下,地毯以上的部分,佛祖或是西方的无论哪个神仙保佑,顺着空间两侧盘旋延伸的楼梯向上看,这个空间的墙壁全部都是图书馆一般的大小不一的深柜与展台,陈列着首饰珠宝古书绸缎绫罗瓷器皮草雕塑收藏品……人类对于财富的究极幻想都存在于这里。
失去了自由,但拥有了无尽财富。钟颐光脚踩着昂贵的地毯,心里冷笑。我的处境,还真是从来没有改变过啊。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卢西亚诺每天早晨和下午都会给钟颐送来各种食物。虽然在卢西亚诺进入地下室的时间里,少年都坐在床边没什么表情地盯着他看,但逐渐的,青年开始摸索到黑发少年的喜恶——毕竟钟颐从未在青年的面前收敛过他的脾气。他发现,少年喜欢甜食,不怎么喜欢油重的炸物,并且偏爱精致烹饪过的食物。如果把简单煎制的牛排拿给少年,多半会受到冷落,但如果让厨房把牛肉切成立方小块,和黑松露一起煨制,那么少年就会多吃一些。起初卢西亚诺并不确定少年是否会使用餐具,给他拿来的都是例如面包,汤等不需要使用餐具就能顺利吃下的食物。但有一天卢西亚诺时间有些紧张,不得不在地下室吃饭。他觉得少年不会希望,或者说,不会允许他们一起进餐,但幸好地下室的藏品足够多,空间也足够大,他把食物放到少年床头之后就走到阶梯上一个古董桌前面,开始享用午餐。当他把汤匙放下,埋头,用叉子卷起饱蘸汤汁的意大利面时,他身边落下一道阴影。一只漂亮雪白的右手从他的汤碗里把汤匙捡起来,另一只手很不客气地从他的上衣口袋里把精心折叠好的白手帕抽出来,把汤匙擦干净,然后把手帕丢在地上。卢西亚诺抬头,看到少年转身快步走回床那边去,黑发在身后一摆一摆——看来这几天少年已经把这个地下室的布局摸透了。从那天开始,卢西亚诺开始给少年带餐具,并且把那张古董桌搬到下面床附近的位置,还搬下来两张舒适的椅子让少年使用。
卢西亚诺对于少年的身份有很多种猜测。在少年到来之前,戴伦曾经在地下室饲养过人鱼“珍珠”。同样拥有非人的美丽,“珍珠”却确确实实毫无灵智。在“珍珠”死去之前,卢西亚诺曾经接替了前秘书的工作照顾过它一阵子。那生物的行为习性和动物无异,进食血腥野蛮,死亡悄无声息。至今巨大空荡的琉璃鱼缸还存放在地下室的角落。但它与这位“公主”完全不同。即使拥有非人的美丽和能够被检测出的魔力反应,“公主”的灵魂是个实实在在的人类。于是他也像对待一名贵族一样对待这名戴伦家族的阶下囚。无论是换洗的衣物还是重新清理并投入使用的地下漱洗室,卢西亚诺为钟颐准备了所有“允许范围内”的舒适生活。
今日的午晚餐是一盅法式鸡肉清汤,半块掺有核桃碎的白面包配樱桃酱,奶油鳕鱼,一点煮的卷心菜和芦笋。当卢西亚诺端着餐盘进入地下室的时候,少年已经坐在桌子前了。
“晚上好。”即使知道不会得到什么回应,卢西亚诺仍然向少年问候。然后他在少年的注视下在古董桌上铺上雪白的餐巾,把餐品按顺序摆在少年面前,并摆上餐具。
做完这些,他往后退了两步,坐到几步远的椅子上去。自从他发现像侍者一样站在少年身后会让少年少吃很多之后,他就没再那样做过了。
从这个角度看,能够看到少年薄薄的耳朵和随着咀嚼而上下鼓动的侧脸。在这种旁观者的视角,卢西亚诺已经得出了很多有关于少年的结论。就比如说今天,少年吃饭的频率很慢,好像在想什么心事。
“哒”的一声,少年把银勺放进汤盅里。他喝了一口水,用帕子抿了抿嘴角,然后站起来,有些出乎卢西亚诺意料地走到他身前。
“怎么了?”卢西亚诺放轻了声音。他们靠得有点近,少年的膝盖几乎和自己的膝盖相抵。他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没能克制住手心的痒,抬手摸了摸钟颐的头发。他能够感受到钟颐温热的呼吸扑到自己眼睫附近。
然后,在卢西亚诺蓝眼睛的注视下,钟颐深吸一口气,微微弯腰,两只手交叉在身体两侧抓住了自己像白裙一样的睡袍衣角——这个动作让卢西亚诺警铃大作,因为毫无疑问那是一个脱衣服的预设动作——于是他猛地压住了少年的双手,几乎是在他反应的同时,他的脸上也再次挂上了那种“常规”微笑。他唇角微弯,但眼睛里毫无笑意,直直地盯住黑发的少年看。
少年的手没松劲。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没有情绪,眉毛有点皱起来,嘴巴抿得很紧。
卢西亚诺久违地产生了有些恼怒的情绪。在贵族圈子里他见过不少肮脏的关系,他自然明白少年在做什么。他想要“交换”。
“你不需要这样做……”卢西亚诺开口说了一句,然后猛地失声。少年松开抓住衣服的手,轻盈地往前一窜,用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骑坐在他腿上。少年身上散发出的隐晦又暧昧的微弱香味浸了他一身。
我得让他说话。这是几天来卢西亚诺心里最响亮的声音。他捏着少年柔韧得像春日新枝的侧腰,有些狼狈地把他推开。圣母玛利亚在上,我得他*的让他说话。
“失礼了。”他咬紧牙关向少年一欠身,脸上的假笑都有些挂不住。在少年再次贴上来之前,他把餐盘收拾起来,快步离开了地下室。
“奥兰多先生?您怎么了?”
身侧女性的声音传来。卢西亚诺从思索中回过神来。
“多谢您的关心,格雷科女士。我没事。”卢西亚诺缓了缓神,在舞会的衣香鬓影中抬起手臂,迎着格雷科女士的手腕,让她挽住。“这样美好的夜晚,您想要跳一支舞吗?”
“我这样的年龄,已经不适合和那群蝴蝶一样飞舞的年轻淑女们争抢男士了。”格雷科女士带着笑容注视着戴伦家族宅邸舞池中一对对相拥舞动的年轻人。“唉。在我嫁给约翰之前,整个港区的贵公子都梦想着能够得到与我共舞的机会。而现在,我的女儿索菲亚都要步入社交圈了。”
“您依旧美丽动人,格雷科女士。”卢西亚诺带着笑意的蓝眼睛看起来十分真诚。“我敢肯定,只是因为您愿意与我交谈,许多男性就都开始嫉妒我了。”
“呵呵,这就是我愿意和您交谈的原因,奥兰多先生。您实在是令人愉快。”格雷科女士眨了眨橄榄绿的眼睛。“不过您确定不离开我这个年老的女士,去投入蝴蝶们的怀抱吗?”她用眼神示意舞池对面在层层叠叠各色裙摆中有如花朵般盛开的少女们。“您也许需要对自己的魅力有一些认识。莫里蒂家的独女,佩罗塔家的三女儿,还有德罗西家的二女儿——她们的眼神要烧穿我了。”
卢西亚诺顺着格雷科女士的目光望去。先是穿着蓝色天鹅绒长裙的劳伦达娜?莫里蒂,她将美丽的栗色长发向身后抚去,露出带有水晶项链的纤细脖颈,向他低头致意。然后是穿着有鼓鼓袖口的橙红色礼服的艾丽桑德拉?佩罗塔,她有些慌张地羞红了脸,甩起棕红色的卷发看向身后,好像不确定卢西亚诺是不是在看她一样。最后是站在几个追求者和已婚的姐姐身旁,穿着方领绣蕾丝墨绿长裙的洛伦兹?德罗西,她和姐姐对了一下眼神,然后向看过来的卢西亚诺露出迷人的甜美微笑。
“如何?”格雷科女士掩面微笑。“她们可都是港区数一数二的家族中数一数二的美人。更别提其他家族的小姐们了。据我所知,您在为戴伦家族工作后还没有与任何小姐发展过恋爱关系,现在您是否要考虑一下呢?就从邀请一位小姐来跳舞开始,如何?我记得您的舞技很好。”
“抛下女士可不是绅士的举动。”卢西亚诺微笑。“而且小姐们值得更好的舞伴,而不是我这种忙碌的工蜂。”
格雷科女士摇头叹息。“……也许您不了解您的魅力……”她上上下下扫过卢西亚诺英俊温和的侧脸,像深海一样多情美丽的双眼,在灯光下灿烂耀眼的金发,以及青春蓬勃,被剪裁得当西装修饰的身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卢西亚诺简直就是港区的王子。
他已经拥有像他年纪的年轻人想要的一切了。他拥有古老而高贵的出身,拥有像幼狮一样的身躯与相貌,拥有无数美丽少女的爱,也拥有最好的前程——谁不知道戴伦侯爵把他当做继承人来看待?也许三十年之后,港区就会更改姓氏。但他好像仍然不满足。和格雷科女士相熟的贵妇有时在一起会讨论,“新星”究竟在追寻什么?他还有什么不满足?
在格雷科女士的意料之中,整场舞会,卢西亚诺?奥兰多都穿行在男士和已婚女性的身边,礼貌拒绝了所有向他投去热情之花的少女。他代表着还在帝国首都尚未归来的戴伦侯爵,妥善处理了一切。
“谢谢您,奥兰多先生。今天很愉快。”格雷科女士站在马车前。卢西亚诺体贴的挡在风吹来的方向,和她告别。“很晚了,今晚请好好休息吧。”
“谢谢您。今夜很荣幸能跟您共度。如果可以的话,请您以后都叫我卢西亚诺吧,那会让我很开心的。”
“哦我的天,我很乐意。”格雷科女士简直想把女儿嫁给他,“……请问,虽然这很冒犯,但您今年……?”
“啊。”卢西亚诺眨了眨眼。“20岁,我的女士。”
格雷科女士简直有些怜爱了。这是自然,在这个年纪,很多大户人家的公子还在无所事事地满田野骑马狩猎,而这个年轻人甚至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
“下个月我会举行一次舞会,也许您有时间来参加吗?”这名在社交圈赫赫有名的女士下定决心要给他找一名体贴可靠的伴侣。
“我很荣幸,女士。”
“我会给您写信的,卢西亚诺先生。”格雷科女士接受了卢西亚诺的告别吻手礼,坐着她的马车雄心勃勃地离开了。从今天开始,她要给各个小姐们写信,无论是港区的,还是帝都的……
卢西亚诺站在戴伦家宅邸的正门口。很多从舞会离开的贵族都向他行礼告别。丝绸和天鹅绒的衣裙从这座宅邸里远去了,这栋偌大的宅邸又变成幽灵一样的沉默空壳。他从口袋里拿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九点半。
“奥兰多先生。”领班男仆文森特走到他面前。他是一个沉默且稳重的三十岁男人,是少数几个被戴伦伯爵长年雇佣的仆人之一。
“文森特。”卢西亚诺向文森特点头。“今天辛苦你了。”
“我应该做的,先生。”文森特将卢西亚诺脱下来的外套搭在手臂上。
“戴伦大人明早会从帝都回来。狩猎季要开始了,可能还会有一些贵族跟着过来狩猎游玩。”卢西亚诺望着港区的夜灯。“仆人们不必过早遣散,嘱咐厨房要早点准备食物。薪酬的事先按照旧例给这几天份的,如果戴伦大人回来还要举办舞会,那么再根据戴伦大人的要求加薪。”
“是。”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卢西亚诺转向文森特,深蓝色的眼睛里有一丝不常见到的羞怯,“您有个可爱的女儿,是吗?”
“……啊,是的,奥兰多大人。”文森特不明白卢西亚诺询问的用意,但女儿这个话题明显让他兴致高了很多,“叫做露西亚,今年三岁,刚刚学会说话,正是调皮的年纪。”
“或许……您愿意教一教我如何教授小孩子说话吗?”卢西亚诺把被风吹得掉了两缕的发丝捋回去,掩饰有些发红的耳朵,在这种时候他不可避免地回想起那天的情景,“我最近资助了一个小孩……年纪很小,还是外国人……”
“啊,奥兰多先生,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情而难以启齿,”文森特先生善解人意地笑了,“我这里有一些儿童识字书籍,还有一些刻录了简单句子的唱片,这些在露西亚年幼的时候帮了很多忙,现在露西亚长大了,她也不需要这些了,我可以明天就拿给您。”
“您实在是太好了,文森特先生,那正是我需要的。”卢西亚诺松了口气,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情实感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