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王卫狐疑的打量着面前男子。
男子面如冠玉,剑眉星目,黑发束起,插着一支白玉簪。身材修长,着一席青袍,瞧着倒是仙风道骨。他的腰间系着个藏蓝色布袋,背后一柄铜剑,剑鞘上花纹繁复,像是什么术法纹路,那剑柄处挂了个明黄色剑穗,看起来有些年头。
依打扮看倒确实是个道士,可实在过于年轻,加之那嬉皮笑脸的模样,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是个江湖骗子。
王卫道:“道长,化缘还是去别的地吧,这户人家自己都吃不上饭了,才找我借了米面呢。”
江清风笑道:“这位施主,贫道云游至此,方才瞧见这院中有几缕妖气,因此才多看了两眼,除魔卫道是我道己任,并非为了化缘。”
“妖气?”王卫皱眉看去,那院中房门紧闭,林生已经回了家。
“道长你怕是看错了,这一家人和我已是十来年的邻居,向来相熟,哪里会是妖怪呢。”果然是个骗吃骗喝的假道士,王卫不客气的挥手道:“还请道长去别处化缘去,要是还在此地逗留,我可就不客气了。”
看着面前手握成拳放狠话的高壮男人,江清风识趣的闭了嘴转身离开,却在路过旁边院落时,瞧见院中坐了个美貌金贵的红衣女子,见那人正看着自己,他莫名觉得有几分眼熟,朝对方笑了笑,还未等他开口,对方竟毫不理会的转身进屋关了门。
江清风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我看起来很像坏人吗?”他这张脸,往日里可有不少小姑娘贴上来让他帮忙看八字呢,怎么到了这里就这么不受待见。
透过门缝瞧着那抹消失的玄青身影,宋枝月暗暗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没被发现。那男子确实是个道士,应还有些道行,所以才能一眼看出妖气。
看来自己的计划得抓紧了,赶紧将情丝拿到尽快离开,免得被他盯上。
*
夜色如水,虫鸣喧嚣。
一袭明艳的红衣走进篱笆小院,轻叩房门。
“咚咚咚!”
“来了。”里头有人应道。
不多时,房门被人从里打开。
若云站在门口,看清屋外来人,讶然道:“宋姑娘,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宋枝月站在门外,声音轻柔:“云姐姐,我来取当日你许诺给我的报酬。”
“这……”若云脸上闪过一丝迷茫,似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见对方不解,宋枝月耐心提醒道:“半月前,就在院中,我给了你我家祖传的药丸,曾与你约定需要你的一份感情作为报酬,姐姐可还记得?”
若云反应过来。
半个月前,有一群人上门要债,林佑福情急中要拿儿子抵债,后来还是王卫好心将他多年的积蓄给了那帮人替他们一家还了债。那天夜里,她等林生睡着后便在院中独自垂泪,而隔壁的宋姑娘却笑意盈盈递过来一个墨绿色的小瓷瓶,还说那是她家祖传的药丸,可戒赌瘾。
若云这才想起那晚宋枝月说过的话,她当时只道是宋枝月好心帮她才随便找了个借口,不曾想竟是真的。
可感情这东西,要如何给外人?
望着宋枝月认真的模样,若云不解问道:“这、这要如何取?”
见对方想了起来,也不抗拒给,宋枝月神色柔和了些,毕竟那前辈说过,只有当事人同意给出的情丝才有效。她笑了笑,道:“我自有办法。”
抬手,食指轻抵在若云眉间,她轻声道:“云姐姐,还请闭眼。”
对方指尖冰凉的触感让若云颤了颤,她心下有些害怕,却还是听话的闭上了眼睛。毕竟是当日自己应下的,如今药已用了,自然不能反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随着宋枝月的动作,若云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慢慢从自己的身体里抽离。
“哎哎哎?这么晚了还这么热闹啊?”院墙外响起一道玩世不恭的声音。
宋枝月心下一惊,乍一分神,那凝聚在葱白指尖的红光便瞬间散去,她神色不悦回头,这才瞧清院墙外站的赫然是白日里的青衣道士。
“怎么回事啊这是?”道士说着便抬脚往院内走。
见状,宋枝月不动声色的收回手。
见若云不解的看向自己,宋枝月低声道:“云姐姐,今日有外人在,多有不便,还是改日再取吧。”她兀自说完,不待若云开口便已转身离开。
出门时,恰好与坏她好事的道士错身而过,宋枝月忍不住冷冷的甩了对方一记眼刀。
感受到目光的江清风毫不在意的掏了掏耳朵,望着那离去的背影,却并未跟去。
他在这蹲守了一天,才终于等到隔壁那个男人屋里熄了灯,正想偷摸进去打探一下,没想到倒是瞧见了隔壁的女子深夜登门。
将两人的对话听完,屋内的妖气便也有了眉目,于是他在女子动手时,出声打断了对方。
看着满脸疑惑望着自己的妇人,江清风老神在在道:“施主,你家近日撞妖了你知不知道?”
望着深夜不请自来闯进院中的男子,若云一脸防备正想关门,却听他道:“近来家中是否有人无故晕厥啊?”
关门的手一顿,若云不禁问道:“道长如何得知?”
江清风煞有其事的摸了摸身前并不存在的胡须,道:“你们家被妖给盯上了,晕厥那人估计是受了妖气侵蚀。”
说完,他自布袋中掏出一张黄符,递了过去:“将此符烧成灰,拌入水中喂那晕厥之人服下,便可无碍。”
若云将信将疑的接过黄符,再抬头,院中已没了青衣道士的身影。
*
翌日。
宋枝月才从海川楼出来,身后那道若有似无的目光便又黏了上来。
果然还是被盯上了!
她不悦皱眉,抬脚拐进了条人烟稀少的巷子,见四周无人,冷声道:“出来吧。”
身后拐角处,有人轻笑一声,自墙后走了出来。
像没瞧见宋枝月冰冷的神色,对方故作惊讶道:“呀!宋姑娘,这么巧啊,你怎么也在这?”
宋枝月冷眼看着离自己几步远的道士,不悦道:“从昨夜便一直跟着我,你到底有何目的?”
江清风懒洋洋道:“宋姑娘,我大姨的儿子的舅舅近来甚爱赌钱,不知您手上是否有帮人戒赌的药丸啊?”
宋枝月一怔,明白身份已经败露,既然如此,也不必与他装相,思及此,她琥珀色的瞳仁瞬间转红,手中跟着祭出一道红光,直直朝道士而去。
对方将身一躲,讥笑道:“看来我没猜错。”
江清风回头看了一眼打在墙上的那道红光,竟是一张裹挟着红光的白色蛛网。他的声音冷下来,同时染上几分不屑:“哟,原来是只小蜘蛛啊。”
宋枝月平生最不喜被人说成蜘蛛,当即怒喝道:“啰嗦!”
抬手施法,可法力还未祭出,便听耳旁风声呼啸,宋枝月闻声转头,而原本几步开外的道士已近身前,利剑逼喉,她正要躲开,却发觉自己动不了了!
宋枝月心下骇然,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道士!
不曾想出师未捷身先死,宋枝月认命的闭上眼睛等死。
等了许久,却没等来预想中的痛苦,她疑惑睁眼,发现面前的道士正愣愣的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道士却忽然抬起她的左手,掀开其芙蓉红袖,露出里面的皓白小臂,不知为何,竟就这样看着发起呆来。
要杀要刮悉听尊便,可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自己在死前还要被其羞辱一番?
见对方呆呆看着自己的手臂,宋枝月急了骂道:“你个登徒子!下流!”
那只握着她胳膊的手突然有些颤抖。宋枝月疑惑看去,对方却抬手将贴在她身上的定身符收了回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面前的人忽然换上了一副笑脸,道:“在下江清风,冒昧唐突了姑娘,甚是抱歉。”
什么意思?良心发现?还是想从她这得到什么?
宋枝月不明白,但下一秒她眼眸一转,计上心头。既然此人是个好色之徒,不如自己色诱一番,再寻个时机下手。
抬手将鬓边碎发挽至耳后,宋枝月姿态妩媚的靠过去,柔声道:“清风道长,奴家宋枝月,这厢有礼了。”
少女眉目带羞靠过来,喝气如兰,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廓及周围的肌肤上,灼烫一片。那一瞬间,江清风忽地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被人敲开,取出了里面的脑子,只留下一团空荡荡的热空气。
眼见道士羞得面色涨红懵在当场,宋枝月立马轻甩衣袖,细碎的白色粉末便如雾般自她袖中飘出。
“这是什么?”江清风没反应过来,吸了一口,闷声倒地。
试探地踢了地上的人两脚,见对方依旧昏迷不醒,宋枝月甚为满意的拍掉手上多余药粉:“年轻就是好啊,倒头就睡。”
果然对付人类还是得用他们制作的东西。
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江清风,宋枝月在他腰上狠踹了两脚,出完了气,她蹲下身,手指落在他眉心,几缕红光在她的指尖慢慢凝聚。
可红光聚了又散,往返几次。
宋枝月不禁有些郁闷,看来这臭道士有点东西,自己竟然取不了他的记忆。莫非是因为对方没有同意?
宋枝月心底腾起一股无能的烦躁,她再次抬脚落下,不多时,江清风的脸上便多了两个黢黑鞋印,看着自己的杰作,宋枝月满意的笑了。
意满离。
才走没几步,她像是想起什么,又跑回来捡起掉在地上的铜剑将其带走,在路过某个长满杂草的荒院时,随手抛了进去。
敢招惹本小姐,找去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