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低沉沙哑,甚是迷人,令晚晚有一瞬的恍惚。就好像她尚是公主,顾止不过是伺候她的男宠一般。
她回过神后笑的僵硬:“顾止,你……你唤我晚晚便好了……”
男人知道她在故意转移话题,却也未拆穿她,挑眉道:“那你该唤我什么?”
晚晚一怔,小心翼翼地道:“唤……陛下?还是……阿止?”
男人眼神愈发冷了,俨然都不满意。
晚晚惧他惧到了骨子里,不由打了个寒颤,挤出一丝笑道:“夫……夫君……”
男人眼神情绪复杂,深深地看了她许久,吻住了她的唇,与她耳鬓厮磨道:“晚晚,再唤几声……”
“夫君……夫君……”
晚晚强忍着恶心,把他唤的眸透红血丝,甚是兴奋。眼看这疯狗又要碰她,她眼珠一转,再度转移话题道:“你不准我出去,我一个人在殿里怪闷的,能不能让我偶尔出去转一转?
你不放心的话,可以派侍卫跟着我,好不好嘛,顾止。”
她拽了拽他的衣袖,开始撒娇。
男人心脏漏了半怕。
虽明知她是想伺机逃跑,他却还是陪她玩了这场游戏,应下了。
尔后,他阴沉沉地警告道:“姜晚晚,你没有机会了。”
“我知道,真的只是散散心,不会逃的。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晚晚眼神诚恳。
男人知道她在说谎,阴翳地盯了她许久,她心虚地移开了眸,小声道:“我不想再吃那些补血的东西了,太腻了。能不能让他们送些清淡的饭菜?”
男人没答应,尔后又折腾起了她,像是不知餍足的畜生,晚晚不知昏过去了多少次,简直生不如死。
他离开后,宫女端着饭菜进来了。
补血的菜肴没减少,却多了几道炒生菜、菠菜豆腐等解腻的青菜,晚晚盯着它们看了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响她冷笑道:“怎么开始装好人了?”
她起床洗漱了一番,随便吃了几口饭菜,便试着想要出门,守卫们果真没有阻拦,却跟在了她的身后形影不离。
晚晚在宫里随便转了一圈,天便黑了,而她也没寻到什么出宫的法子,遇到对自己有帮助的人,正打算悻悻离开,便听到了一阵婉转悠扬的箫声。
她心中一动,见笛声是自荷花池旁的小亭内传来的,下意识朝其走近,很快便看见了一个着湖水蓝长袍的男子,正敛眉吹着玉箫。
他长身玉立,背影修长,一身清冷贵气,高岭之花一般不可亵渎。
晚晚愈发诧异了。
男人?
他是谁?顾止为何会允他来后宫?
她欲上前询问,却又不忍打断他吹箫,便在这儿等了起来。
一曲很快到了尾声,男人放下了玉箫,晚晚刚想说话,他便低沉道:“听够了么?”
话罢,他缓缓转过头,露出了晚晚熟悉的容颜。
此人眉目妖孽,鼻梁高挺,惊才绝艳,正是顾止。
晚晚笑意僵硬了。
她原本还想跟男人交个朋友,见此既惊喜又失落。
她忙道:“没有,这般好听的萧声,一辈子都听不够。”
男人冷嗤。
晚晚:“……”
“过来。”
他语气阴翳,朝她勾了勾修长食指,吓的晚晚心如擂鼓。
她知道他不安好心,却也不敢忤逆,便一步步朝他挪了过去。
距她半米时,男人猛地伸手,将她扯到了怀里,搂紧了她的腰肢,幽幽地盯着她道:“白白在宫内转了这么久,很失望罢?”
晚晚故作懵懂道:“你说的话,我愈发听不明白了。”
他冷眼看她做戏,晚晚有些心虚,低头看向脚面道:“再吹奏一曲好不好?我喜欢听。”
她只是随口一说,男人却真的又吹了一曲,尔后似想起了什么,脸色骤然变得阴沉,将玉箫丢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晚晚被他这喜怒无常的举动吓了一跳,蹙眉道:“你又发什么疯?”
男人眼神阴鸷,伸手掐住了她的脖颈,笑的倾国倾城:“姜晚晚,刚刚的场景你不觉得熟悉么?”
他的右手逐渐收紧,晚晚憋的脸庞涨红,有些喘不过气,猛地咳嗽了起来。
“放……放手……”
他想要掰开男人的大手,奈何无济于事,大脑开始疯狂运转,回忆着曾经发生的事,总算知道了他突然变脸的原因。
她曾经找茬搜过他的身,摔碎了他的玉箫,他伤心欲绝,蜷缩在角落淋了一晚的雨。那玉箫好像还是他父亲留下的遗物……
她当时简直魔怔了,见顾止跟婢女说了几句话,便怒上心头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将他身边的一切都毁了,跋扈到她回想起来都极度厌恶自己。
晚晚眸底噙泪,颤抖道:“对不住……顾止,对不住……”
“住口!”
男人眸透厌恶,却又不想将她推开,便将她压在了长椅上,又想做那档子事羞辱她,晚晚不想在这儿做,拼命反抗了起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你不能这样!顾止,我不想被人看见,我是人不是畜生……”
“那我是畜生?”
男人眼神幽深,透着一丝自嘲。
“以前的事儿是我不对,我活该被千刀万剐,可如今你害的我家破人亡,尊严尽失,是不是也该消气了?”
晚晚同样一脸恨意,两个人死死地盯着对方,谁都不肯先低头。
顾止嗤了一声,疯狗一般咬住了她的唇,似想将她拆吞入腹。
晚晚口中尽是血腥味,疼的面色煞白。
许久后顾止才停下动作,阴翳道:“姜晚晚,你父皇何尝不是害的我家破人亡。当年嘉兴一案,他被奸人蒙蔽污蔑我父亲谋反,将我全族二百三十口人斩首于市,就连我外祖父都受到了牵连,至今一蹶不振。”
他眸透红血丝,捏紧了晚晚的下巴:“此事在姜国闹的沸沸扬扬,当时你已经七八岁了,不会不知道罢?”
晚晚自然是知晓的,但她不信他父亲顾子韬是无辜的。
顾止以为是李淼污蔑的顾子韬,上位后便灭了李淼的九族,实则顾子韬也不是全然干净的,只是并非主谋,罪不至此罢了。
他当初和李淼狼狈为奸,东窗事发后李淼便将他卖了。
当然,她说这些顾止是不会信的,晚晚也懒得多言,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道:“我知道,我也知道你曾是工部尚书次子,年少时游戏人间,乐天达观,天真烂漫。”
她眸底掠过一抹惋惜,顿了顿,又道:“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躲过这场屠杀的?”
顾止阴冷道:“你猜不出来么?”
“是……我三哥救了你?”
晚晚小心翼翼地道。
男人没吭声,相当于默认了。
晚晚心中一沉。
她三哥姜烨好男色,难道是看上了顾止,将他……
见晚晚在胡思乱想,他打断道:“入府第一日,我便察觉到不对逃了。”
李淼告发顾子韬一事,姜烨也掺了一脚,且他救顾止不安好心,虽有救命之恩,顾止上位后却也没放过他,赐了他一杯毒酒,留了他一个全尸,也算仁至义尽了。
那年,顾家血流成河时,顾止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罢了。
当时他母亲邹氏正在用膳,突然听到了阵阵铁骑声,她觉察到不对劲儿,立即让顾止和他的三弟四弟,一道躲在了柜子里。
透过柜子的缝隙,顾止看见禁军腰斩了他父亲,用白绫勒死了他的母亲,砍了一向疼爱他的伯父伯母的头颅,将其悬挂在了顾府门口示众……顾府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那个喜着一袭炙热红衣,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经常打抱不平,恣意潇洒的少年郎,此刻只能眸透红血丝,颤抖着抱紧两个幼弟,亲眼目睹一切惨状,痛恨自己过去只知享乐,不知好好练武考取功名,毫无能力改变这一切。
他恨自己做了十几年的纨绔。
后来禁军听见柜子里有声响,便一脚将其踹开,活生生砍死了顾止的两个弟弟。
然后,一群人便嬉笑着围住顾止,将他踩在了脚下肆意羞辱,他愤恨至极却除了咒骂什么也做不了。
“二少爷不是很有能耐吗?连老子看上的红鬃马都敢抢,这回怎么不威风了?”
“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呢?怎么没一个人来帮你啊?哈哈哈哈哈!”
顾止面色惨白,鬓发凌乱,一袭红衣被鲜血染作了玄色,怒视着他们道:“你们管不着!老子迟早有一天……”
他话音未落,便被人狠狠踢了一脚,吐出了一口鲜血。
一刻钟后,他们似是玩够了,正打算送顾止上路,不料姜烨竟来此将顾止带走了,另送来了一个跟顾止长相相似的死囚,替顾止去死了。
而目睹这一切的禁军们,都被处死了。
姜烨将顾止安置在了城外的别苑内,命下人帮他沐浴更衣后,便想要与他共赴巫山。
顾止当时年龄小,从未见过如此荒谬之事,姜烨调戏他时,他狠狠咬掉了姜烨一块肉,姜烨怒极攻心,往死里打了他一顿,将他关进了柴房。
“不准给这个畜生吃喝!什么时候心甘情愿侍候再放他出来!”
“是。”
小厮们忙将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的顾止拖走了。然,顾止却强撑着最后一丝戾气,拿砖头狠狠砸向了他们的后脑勺,趁机跳窗逃跑了。
姜烨费尽心机救出的美人儿跑了,他自是咽不下这口气,立即派遣了大批人马追杀他,但顾止当时早已跑进了深山里,一连数月渺无音讯。
顾止在山上日日茹毛饮血,与野兽为伴,数次差点丢了性命,后来见风头渐渐过了,姜烨也撤了兵马,便再度回到了皇城。他食不果腹,颠沛流离数月后遇到了晚晚,尔后入了公主府,且拜了父亲旧部为师学武……
他在公主府遭遇了许多不公,原就饱受风霜的心渐渐变得麻木扭曲,残忍嗜血,与当初潇洒肆意的纨绔少年判若两人。
后来他便跟着一众江湖人士,冒死潜入哀沼山深部,在万丈悬崖下寻到了鲛人珠,以此为资本打着光复琛国的名号起兵了。
他用兵如神,步步为营,十战九捷,很快拿下了姜国半壁江山……
琛国乃是前朝皇室,顾止打着他的名号造势,并非故弄玄虚,若论起来,他也算是琛国旁支血脉。不过似他这般的旁支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他对琛国并无感情,那些跟随他起义的将军们,大多也只是随便借个名号,让自己师出有名罢了。
为的,只是封侯将相,平步青云。
这些顾止登基后都给了他们,且他深知得民心者得天下,一上位便开始减免三年赋税,分给流民土地,颁发诸多利民政策安抚民心,不过短短数月,国家便迅速安定了下来。
他将这些事随便同晚晚提了几句,晚晚眼神复杂,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步步维艰,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而她,却在他遍体鳞伤时狠狠推了他一把……
一时间,她对顾止既同情又恨的牙痒痒。同时想到他在公主府当差时,那双熠熠发亮、一直偷偷看她的眼睛,心中又生起一种异样的情绪,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她扯唇道:“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以为我会心疼你?顾止,你别做梦了。”
分明是她引出的这个话题,如今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将顾止逗笑了。
他阴测测地盯着晚晚,掐住了她的脖颈:“你在发什么疯?”